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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榴花深处,宫禁森严,侍女宫人往来,却连脚步声都不闻。
禁军巡逻之际,余光瞥见远处的一道身影,只听那腕上银铃轻摇,裙裾微动间飘然随风。
她独自提着琉璃宫灯而来,光影流转,月照玉颜,映衬着那张顾盼生辉的脸。
许戒眸光一闪,他在宫里当差多年,如今又升至禁军统领,自然立马就将人认了出来,便侧头吩咐属下,
“你们先去北边巡逻,我随后就来。”
禁军领命离去,他手搭在剑柄上,独自站在原地敛眸静候。
李云妙缓缓走近,见前头似乎站着个人,不禁抬起灯盏,当光落在甲胄上时,泛出阵阵寒气,
“公主殿下万安。”
等光源移到许戒的脸上,李云妙才认出了他。他那张脸棱角分明,薄唇微抿,似乎没有以往生人勿近的气场。
李云妙哦了一声,歪头道,
“原来是许统领啊,新官上任,怎么在这暗处站着,难不成是在躲懒?”
许戒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她今日的打扮,不禁扯开嘴角,
“夜色已深,微臣见殿下独自出行,便在此等候。不知殿下是要去哪里?”
李云妙摆了摆手,
“无妨,我去见阿耶,想着在宫里也不必人跟着,走得也急,便自己出来了。”
许戒点了点头,接过李云妙手上的灯盏,
“微臣护送殿下过去。”
李云妙看他坚持,便耸了耸肩,
“那便有劳许统领了。”
那弯明月默默升起,当空而照,洒在宫苑的池水之上,泠泠皎皎的月光,更添夏夜凉爽。
“殿下这么晚去见圣人,可是有什么要事?”
李云妙侧头仔细打量了许戒一番,不禁纳罕道,
“听闻许统领一向严肃,惜字如金,今日竟然主动问我要去做什么,看来心情不错?”
许戒下意识身形一顿,轻咳道,
“微臣僭越,还望殿下恕罪。”
李云妙听李珺辰说过,许戒不苟言笑,不过才二十八岁,看着却比同龄人老成许多。他行事滴水不漏,这才得圣人青眼,年纪轻轻就能破格提拔,坐上禁军统领的位置。
李云妙年纪小,总觉得传闻不足以为信,难免起了逗弄的心思,不成想许戒还真是个一板一眼的,连玩笑都不识。
她耸了耸肩,
“不妨事,我随口玩笑罢了。”
“许统领,听闻你少时曾在边境历练,也是上过战场的,此事当真?”
二人的影子在地上拉长,看上去似乎离得很近,许戒略慢几步,入目都是李云妙月光下泛着光的步摇珠翠。
听见李云妙发问,他轻轻点头,
“微臣的确曾在边境历练,不过算起来也是十二年前的事了……”
李云妙不禁停下脚步,喃喃道,“十二年?”
她转过身,定定看着许戒,
“当年,谁是你的主帅?”
许戒抬眸时正好和她对上视线,指节微蜷,良久才缓缓开口,
“陆景煊。”
耳边拂过一阵清风,李云妙眼睫微闪,
“我也的确想听听,对于十一年前的事,许统领有何见解?”
灯盏中烛火摇曳,将人的影子胡乱拉扯着,与树影交叠,衬出眼下不同寻常的寂静。
许戒眉头一皱,缓缓抬手,
“殿下,时辰已不早,前面便是乾元殿,再耽搁下去只怕圣人要安置了。”
李云妙有些丧气地垂下眼睛,从他手里抢回灯盏,冷嘲了一句,
“许统领洞若观火,最能看清局势,许是不用灯盏也能在黑夜里如履平地的。”
李云妙最烦这样避而不答的态度,这么多年,似乎周围的人都是如此,噤口不言,粉饰太平。
起初她以为自己也能做到,可李清驰的到来,似投石入水,涟漪阵阵,心里再没有平静的时候。
许戒躬身行礼,
“殿下……若是见了圣人,还要谨慎些,这些话还是不要提了。”
李云妙轻嗤一声,“怎么,许统领这是怕了?”
她也不等许戒答话,转身就登上乾元殿的石阶,一步一步,脚步越发坚定。
许戒手握着剑柄,看着她消失在殿门口,眸中似有一抹清明之色转瞬即逝,回身离去,再次迈入无边的黑暗。
六公主当夜才去了乾元殿,父女二人不知聊了些什么,第二日便传出圣人要召见李清驰的消息。
连李长舒也起了好奇,阿耶晾了李清驰这么久,难道真是因为妹妹说了什么就改变了主意?
所以他第二日午后便入宫,亲自到朝宁殿里逮人,
“姌姌,你昨夜和阿耶说什么了?”
李云妙刚歇了午觉起来,懒懒靠在湘妃榻上醒神,睡眼惺忪地将李长舒捏她的手拍开,
“二哥哥,别闹,我还没睡醒呢。”
李长舒轻哼一声,笑着端过吟霜食盘上的那碗乳浇雪酿,威胁道,
“你若是不说,这碗雪酿便不必吃了。”
李云妙气鼓鼓地坐起身来,
“人人都说二皇子温润矜贵,怎么在自家妹妹面前就开始威逼利诱了?”
李长舒垂眸一笑,手上舀着雪酿,似在诱惑她。李云妙深呼一口气,劝自己别和他计较。
她斜倚着榻,挑眉道,“哥哥对堂兄的事还真是上心……”
李云妙见李长舒又想捉弄自己,抢先一步开口,
“我也没说什么,只是把宋明煜给我写的一封信拿给阿耶看,后来阿耶便下旨了。”
李长舒闻言眉头一蹙,“信上说什么了?”
李云妙不再卖关子,望着窗外淡淡道,
“邺国周边也出了疫病,病状与青州颇为相似。”
“我知道,只要阿耶知晓此事,就不会再晾着堂兄不管了。”
李长舒目光落在妹妹身上,似乎有些惊讶,
“所以,姌姌是想送给他一件功劳?”
李云妙鼻尖轻嗤,
“什么功劳不功劳的,只是不想让他在京陵城如履薄冰罢了。”
李长舒悠悠开口,
“青州偏远,又隔着云岭,所以疫病并未传到其他州府,如今疫病已平,想来是研制出了药方。”
“阿耶一定会担心疫病从邺国传入,所以一定会召他入宫问话。”
“只是……”
李云妙吃着雪酿,全身都凉得舒服,接着他的话道,
“只是这个疫病为何从青州而起,如今却传到了邺国,阿耶或许会起疑心,二哥哥是想说这个么?”
李长舒赞赏地捏了捏她的脸,
“妮子伶俐,遇事也愈发看得明白了。”
李云妙轻叹一声,
“与其说是看事看得明白,不如说是我了解阿耶。”
若不是凭借对李鸣戈的了解,李云妙也不会拿着宋明煜私下给她写的信去给阿耶看。
虽说有宋明煜猜测的成分在,但李鸣戈素来相信空穴来风必然事出有因,所以只要有一点疑心,他就会召李清驰问话。
果然,李长舒给阿耶请安,才刚从乾元殿出来,迎面便遇见了刚入宫的李清驰。
今日李清驰一袭月白色草纹襕袍,素玉加冠,面容浸于光中,炎炎夏日却平添清冷出尘之感。
他缓步走来,不疾不徐,不卑不亢,余光见殿前立着一人,抬起眼帘,面色无波,拱手行礼,
“殿下。”
李长舒缓缓抬手,
“你我分属堂兄弟,无需客气。”
“堂弟如今独自回京,想必一切都还要打点,若有需要便告诉我。”
李清驰轻扯嘴角,再次拱手,
“多谢堂兄。”
李清驰在原地顿了片刻,还是张内侍过来提醒,
“世子,圣人请您进去。”
李清驰视线再度聚焦,将注意力从高高挑起的飞檐上移开,
“有劳内侍。”
张内侍候在外间,没有再跟进去。他看着李清驰的背影,眼神中是说不上来的复杂,有惋惜,也有迟疑,还有几分熟悉,不知是看见了曾经的谁。
等李清驰迈入殿内,幽微的龙涎香气便钻入鼻尖,除了自己的脚步声,便是冰鉴内冰块融化的动静,再无其他。
他来到书案前,眸色一沉,缓缓跪下,
“圣人万安,元洄特来拜见。”
李鸣戈原本在练字,贴着金箔的生宣有价无市,笔力遒劲,大开大合。
他闻声停顿,墨却在纸上晕染,
“你倒是来得巧,正好毁了朕的一幅字。”
他索性搁了笔,擦着手坐下,似乎并不急着让李清驰起身,
“这些时日你在京陵城里都做什么了?”
李清驰俯着身,映入眼底的是那张华贵刺绣的地毯,也未觉得此刻窘迫,
“元洄身有重孝,鲜少外出,只在赁的宅子里抄经祈福、诚心祝祷。”
李鸣戈望着月窗下那池莲花,并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可就是如此,也透露出不怒自威的气场,
“鲜少外出?倒也未必,你姑姑的宴席可还算合口味?”
“诚心祝祷,又是祝祷什么?”
李清驰气息均匀,淡淡回话,
“元洄久不在京陵,拜见姑姑也算是小辈的孝心。”
“至于祝祷,元洄身为晟国子民,自然是祝祷晟国海晏河清。身为人子,祝祷阿耶早登极乐。”
一番试探下来,李鸣戈虽然觉得他进退有度,却并非自己所喜。
“你这些年在青州,口舌功夫倒是见长……”
“你父亲也去了,既然回来便不必再回青州。”
李鸣戈指了指桌上的册子道,
“这些宅子你自己挑一个去住,皇家子弟,却在京陵赁宅子而居,更不像话。”
李清驰再度俯身,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拜谢圣人。”
李鸣戈总算是抬手,
“起来吧,坐着说话。”
“朕今日召你过来还有一事要问你,邺国的疫病你应该已经知晓了吧?”
李清驰刚坐下,闻言嘴角微扯,带上不解的神情道,
“元洄久在府中,竟不知邺国疫病。”
李鸣戈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些,接着开口,
“你不知道也是正常,刚送来的消息,邺国北部疫病,症状与青州极其相似,所以朕想从你这里要一份药方。”
方才又是一次试探,这件事李清驰本就不该知晓,若他稍有不慎,李鸣戈就又要多几分猜忌。
一位被贬的景王世子,连朝臣都还不知道的消息,他却早就知晓,李鸣戈怎么敢信他心思单纯?
李清驰抿了一口茶,敛眸道,
“元洄明白,会仔细调查此事,若是同种疫病,便将药方抄送圣人。”
李清驰出宫时已是傍晚,望着满天霞光,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张内侍在一旁引他出宫,温声提醒道,
“世子,圣人吩咐了,新赐的宅院这两日便能打点好,若想改建整修,也都随世子的喜好。”
“世子,待住进新宅的头一天,别忘了入宫向圣人谢恩呐……”
李清驰回身点头,身姿颀长,自有风骨,
“多谢内侍提醒,元洄谨记。”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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