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秋日私语
静默中暗流来回涌动,好似战场上两军临阵,金戈铁马,却明显是时祺占了先机。
“时祺。”
男子松了手。
他循声去见温禧,尖冷锋利的目光在须臾间悄然退散,眼神柔软地在她脸上着陆。
“我没事,他是我以前的上司。”
她还在状况之外,甚至连时祺何时在身后出现都未详,此刻匆促解释,试图缓解剑拔弩张的气氛。
时祺松手。
方城觉一时没刹住,右手惯性垂落,将桌上盛给温禧的那杯茉莉花茶打翻,杯盏碎裂。
很快有侍者察觉雅座里不寻常的动静,以为是这里产生了什么冲突,过来询问他们要不要帮忙。
“谢谢。”
方城觉连声说不用。
蔫败的茉莉在桌上垂头丧气,蜿蜒的汁水流到他的裤腿上,浸出痕,让他狼狈万状,好像被针戳破了的皮球。
在这场不动声色的较量中,他很明显是输家,自己兵败如山倒已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方城觉的眼神重新聚焦在那位胜者身上。
英眉俊目,骨相绝佳,他觉得眼前男子的长相很熟悉,却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
“我与他来......解除合同。你也知道,因为上次的事。”
对面两人并肩而立。
温禧忙着与时祺解释,或是担心方城觉听见,咬字又轻又快。
时祺垂头,将耳偏向她的方向,旁若无人。
“没事吗?”他侧首,压低声线关心温禧,再三确认她有没有受到伤害。
她轻轻摇了摇头。
方城觉第一次见到如此生动的温禧。从陌生男子闯入包厢开始, 如同掀翻了她调色盘上的油彩,连眉眼都莫名翻腾出一阵生气,好像风吹雪浪。
在悦意的三年时间,他见过温禧千百次,一次都不曾见过。
她习惯游离于众人之外,安静专注地做自己的工作,即使是偶有尖酸的同事有意针对,她也淡然处之。
对他的殷勤示好,亦是礼貌中透着疏离。
他恍然大悟,顷刻间明白了自己失败的原因。
在被晾在原地的空档间,方城觉的思绪像是被接二连三突然点化。
电火行空间,他记起眼前人是谁。
国际知名钢琴家,近年的音乐神话。企宣部门绞尽脑汁地商议要如何邀请他来做悦意的代言人,曾将策划案屡次送到他手边,里头就放着这张显眼的海报。
和眼前男子的五官清晰地叠合在一起。
时祺。
原来是他。
那边他们两人的对话似乎已将事实厘清,确认方城觉并没有恶意,时祺的目光便也不再阴鸷。
最近悦意融资刚有了起色,他不可能正面得罪时祺,与其拍板,诘问他为何在此刻闯入包厢。
方城觉懊丧地垂头,又想自己输得并不委屈。
从前公司尝试与时祺的经纪人联系了几次,却处处碰壁,踏破铁鞋无觅处。现在眼看得来全不费功夫,只可惜不是一个很好的邀请时机。
因为他为温禧而来。
他们又偏偏闹僵。
似乎觉察到方城觉的视线停留的时间过长,时祺掀起眼皮冷瞥一眼,让他讪讪地收回。
但机不可失。
他镇定神色,鼓起勇气,决心再碰一次壁看看。
“您好,我是方城觉,是悦意音乐有限公司的总经理。”
“我很感谢方先生的邀请。”
听罢方城觉的一番话,时祺冷声说。
“如果有需要,可以联系我的经纪人魏先生,他有公开可供查询的联系方式。我们公事公办”
此刻他的神色沉静,一番话说得人哑口无言,连再巧舌如簧的辩手都难以为继。
他和温禧是什么关系?真的是朋友吗?
无数个问题在心头翻滚。方城觉为温禧的拒绝找到了理由,他在时祺跟前,只会相形见绌,那份喜爱低到尘埃里,再也不见天日。
温禧本欲要走,时祺这么一来,正好给了她一个离席的正当借口。
“方先生,你也看见我的朋友有事来找我,我就先走了。”温禧担心他误会,就三言两语将时祺归在朋友的行列。
“再见。”
他掀了掀眼,跟着出包厢,脚步带风。
徒留方城觉站在原地,心中悔恨,对着空气不知说了数遍“对不起。”
周遭是漂亮的繁花,温禧脚步轻快,在团花锦簇中穿行而过,蹭落花瓣落在发梢,杏眼桃腮,人比花娇。
时祺步伐幅度大,几步就缩短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等一下。”
温禧果真收住脚步。
时祺在身后叫她。他抬手,温禧只看见虚影一晃,就下意识跟着抬头。
“别动。”
她乖乖地定在原地,维持抬头看时祺的动作。他们有身高差,抬头后距离缩短,自然就撞进那双涌动的眼里。
他漆黑的眼又剩下她灵动的影子,摇来晃去,好似生了根。
时祺很认真,似乎真的专注在从温禧的耳间摘落那半片花瓣。
他伸手准确地捉住发上的花瓣,温禧下意识地倒退几步,那只手却又轻又快地从她馨香的乌发上略过。手指比当初在舞台上给她绑系带的时候灵活得多。
翩然轻擦。
在温禧的心底掀起一片波澜,她稍加掩饰,却还是面起薄红,只好加速往餐厅外走。
脸红是无法掩盖的生理反应,心动也是。
殊不知时祺。
他的食指间捻着那半个花瓣,趁无人在意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收进了自己的袖口。
在这里遇到温禧,原本就是个意外。
隔着透明的玻璃窗,他倏然一瞥,是她熟悉的身影自己撞进视野里。
她的侧脸素净明雅,露出修长的天鹅颈,颈上银光闪闪,她的身影虽掩映在姹紫嫣红当中,从她的微表情可以判断,温禧此刻并不愉快。
最让他介意的,是那位穿着白色西装的陌生背影。
他不知道是谁。
身边跟着眉飞色舞的魏越。
他正在与时祺的沟通,是否考虑用休假的时间来接一档音综,时祺却一声不言,低头缓步。
魏越感觉他在走神,但却又没有证据。
“看什么呢?从没见你走神走的这么厉害。”
直到路过弥花餐厅时,连店外都熙熙攘攘挤满了人,时先生偏要往人多的地方钻,终于肯驻足。
“我饿了,要进去吃饭。”
时祺一本正经地说,然后抬脚就走。
魏越的眉心跳了一下。
这合理吗?
完全没想到,虽然他们刚吃了午餐,准备步行到附近的停车场,在这附近本就是为了消食的,魏越还是没有反驳。
今天进去半晌,时祺就给他领出那位位颇有渊源的小姐出来。
温禧今天穿了米白色的花苞裙,外面是天蓝色的大衣外套,腰间束了一根雕花的皮带,衬得腰肢纤细,长腿短靴,冷白皮,杏仁眼,好像瓷娃娃一般。
秀色可餐。
“真巧啊,我在餐厅里遇见温小姐。”
他跟魏越解释,眼尾带笑,说谎不用腹稿。
明明是他自己找上门的。
“今天……”
“谢谢。”
谢谢他为自己解围。她与方城觉还要再浪费心力纠缠一番,没有这么快脱身。
“可惜我饭都没吃,就来替温小姐解围。”时祺状似无奈地摇了摇头:“温小姐这么客气,有时间约故人吃饭,但却舍不得请我?”
他低着嗓,话听起来隐隐发酸。
转念一想,温禧又觉得荒唐,生怕自己会错了意。
弥花在南江的名气正盛,钢琴家有点兴趣也是应该的。他大概也是想进弥花来尝鲜吧,但却因他们的事搅合了,失去胃口,还空着肚子。
人在饿时脾气就会变差。
温禧想再找个理由开脱,但寻遍脑海都无果。
“不如温小姐兑现一下上次的承诺。”
时祺复又开口,说话起来很诚恳,眼睛里的戾气已经抛在另一个宇宙。
“当初说来日方长,这一日算作来日吗?”
再进一步,时祺连上次告别时她随口搪塞的最后一句话都记得一清二楚,与她秋后算账。
温禧回避的态度多少有些问题,好像鸵鸟将自己埋在沙砾中,长长的脖颈暴露在外,却还在自欺欺人看不见他。
不能继续这样。
于是温禧鼓起勇气问他:“时先生有意向的餐厅吗?”
“你想吃什么,西餐、韩餐、火锅、烤肉?”
她提供了所能想出的所有选项。
时祺在思考。
“那魏先生呢?如果不忙的话.....”
温禧侧首,想从魏越那里获得一点提示和喜好。
半晌,时祺好像终于想起身边有这么个人。
“不用。”
魏越还没回答,就突然感觉到背后凉飕飕地,好似被什么人盯上。
魏越:弱小可怜又无助。
眼神淡扫,魏越都来不及说话,便被时祺一句轻飘飘的话搪塞过去:
“他有别的事,马上要先走了。”
刚刚才知道自己有别的事的魏先生:......
行吧,我还能怎么办呢?
魏越默默地在心里想。
他不过是个煞人风景的电灯泡,在此刻礼貌退场就是了。
处理好魏越这个麻烦,时祺复又重聚目光,眯起意味深长的眼睛,好似缠上了她:
“我不挑剔,凭温小姐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时祺(可怜小狗):为什么你叫他城觉,叫我时先生?
时祺:不要跟他吃饭,来和我一起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