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想着吃人嘴软,江沅看着桌上摆着杯子,便主动去提了茶壶,准备为卫瑄斟茶。
卫瑄顿了一下,伸手来接:“江姑娘,我来吧。”
“还是我来吧。”江沅推开他的手,淡笑道,“你这种世家公子,哪能做这样的粗事?”
被江沅这么一说,卫瑄脸上一哂,随即辩解道:“我随叔父在沙州从军时,跟军士们同吃同住,什么样的事没做过?斟点茶算什么?”说着,他像是要证明自己会做粗事一般,从江沅手中抢过茶壶,给两人一人倒了一杯。
见他急了,江沅也不再跟他争,拿过自己面前的茶杯,饮了一口,突然想起来吴四郎那起案件,忙问道:“对了,卫公子,平龙镇客栈那事,都查清了吗?”
卫瑄把茶壶放下,对着江沅说道:“正如那日我们推测的那般,那胡大见吴四郎身怀巨款,起了谋财害命之心,在吴四路去往渡口的半路,截杀了他,将他借来做生意的钱财据为己有。所以,他才会敲门的时候叫芸娘的名字,因为他清楚吴四郎根本不可能在房内。根据他的供词,我们派人在河里将吴四郎的尸身捞了起来,经仵作查看,是先勒毙,再绑在石头沉尸河底的。”
江沅听了,眉头不禁皱了起来,说道:“这胡大竟然如此心狠手辣!”说到这里,她想到吴四郎之妻芸娘那凄楚的哭声,轻声一叹,“吴四郎这一死,只可怜他的妻儿老小,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办了。”
“我离开之前,去吴四郎家看了看,确实可怜。我把身子的银子都给了芸娘应急,又托人介绍她去了镇上的绣坊做工,虽不如吴四郎在时那般好,但保她们一家吃饭还是没问题的。”
听到卫瑄这么说,江沅一愣。以前只觉得他这个人有些讨厌,没想到他还是如此有善心之人。
卫瑄端起茶不,望着江沅,问道:“江姑娘,今日去杨家这一趟,你有没有什么发现?”
听卫瑄说起杨家那案子,江沅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道:“三公子,我觉得,事情有些奇怪。”
这时,掌柜娘子将饨馄面送了上来,放在了桌上,微笑道:“两位请慢用。”
“多谢。”卫瑄冲掌柜娘子点了点头,随即在筷拢里拿了一双竹筷,递给江沅,似是不经意地问道,“你觉得哪里奇怪?”
江沅接过竹筷,一边回忆着自己在杨家看到的情形,一边说道:“先不说荣氏母女几人为何要寻死,但就算自缢,为何不在房梁上自缢,全都要用如此奇怪的方式自缢?”
“那你觉得,是凶案?”卫瑄追问道。
江沅皱着眉头,一边思考着,一边说道:“是不是凶案,我也拿不准。不过,如果活着的人,要把她们吊在房梁上缢死,一个人很难做到,而且还要在很短的时间内缢死四个人,基本无法做到。如果把人缢死再吊到房梁上,很容易被仵作发现。而让她们像现在这样,吊在窗棂上,或者衣柜角上,要把人缢死,是容易得多,一个人就能做到。只是,目前没有发现任何证据能够证明荣氏几人是被人所害。”
听了江沅的话,卫瑄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跟我想的一样。我准备先查查杨炳和四名死者与人有无过节。”
“对,对,可以先从外围查起。”江沅表示赞同。
卫瑄望着江沅一笑,说道:“好了,江姑娘,不说了,我们先吃馄饨面,一会儿该坨了。”
“好。”江沅拿起竹箸,挑起一只馄饨,放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带着葱味的肉馅奇香无比,汁水侵入口中,唇齿留香,美味极了。
“这家的馄饨可真好吃。”江沅忍不住赞道。
卫瑄抬起头来,笑道:“这家馄饨面店在京城很是有名,你喜欢就好。嗯……”他顿了一下,说道,“对了,一直找机会跟你说,那日在我家……我,我心情不好才说了那些话。我真是无心的,我也不知道是你家,还望江姑娘不与我计较。”
听到卫瑄这么说,江沅愣了一下,随即淡笑道:“卫公子多心了,我怎么可能与你计较呢?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过去的事情,咱们就不提了。”说完,她低下头,吃着馄饨。
怎么可能不计较?不过,刚刚才舔着人家一起去看现场,现在又吃着人家请的馄饨面,不好拂了面子罢了。再说了,眼下她和江鑫都在大理寺,卫瑄也在大理寺,时不时便能见到,无谓把关系弄得太僵,心里有数便行了。
见江沅方才说话的时候,眼珠子转得滴溜溜的,卫瑄抿了抿嘴,未多说。两人便各自低头吃起馄饨面来。
吃完之后,卫瑄本想把江沅送回家,但江沅并不想与他有过多的牵扯,找了个借口婉拒了。卫瑄也不勉强,便各自回家。
三日后,卫瑄派出的人把杨氏自缢案四名死者的外围调查材料查了回来。
念荷只有十岁,人际关系最为简单,打交道的只有养父母和邻居,而她亲生父母五年前便得疫病去世,唯一的兄长远在岭南一富户家为书童,不可能与此案有甚牵连。
荣氏的母亲仇氏关系也很简单,平日只与几个子女和娘家的兄弟姐妹有些往来,与其他人亦无怨仇,应该不会有人想害这六旬老妇。
荣氏与杨炳夫妻关系甚笃。虽然夫妇二人成婚多年,膝下并无所出,但此事是因杨炳年少受伤所致,因而杨炳对荣氏心怀愧疚,平日对她百般依顺。而荣氏也是忠厚贤慧之人,持家育女,也未见有什么不好的传言。
至于荣氏的侄女小荣氏,双十年华,成婚三载,与公婆丈夫关系尚可。家中有一子一岁多,此次就是为了给幼子断乳,才来了杨家,没想到便遇到如此祸事。
卫瑄便调卷看完后,叫人送去给了江沅,让她也看看。
下午散值之时,江沅果然来找他说案情了。两人便在大理寺附近,找了个茶肆坐了下来。
“江姑娘,看了这些资料,可有何想法?”卫瑄望着正在斟茶的江沅。
江沅把茶壶放下,把茶杯搁在卫瑄面前,这才说道:“我觉得荣玉梅有些可疑。”
荣玉梅便是小荣氏,荣氏的侄女,仇氏的孙女。
“哦?”卫瑄拈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她有何可疑之处?”
江沅也饮了一口茶,便向卫瑄讲述了自己疑惑之处:“资料上说,荣玉梅是为了给幼子断乳才来京城杨府暂居,但她的婆家在象山镇,离娘家青平镇不过三十多里地,而距京城则有一百多里地。既然外出只是为了断乳,那肯定呆不了多久便会回婆家去,为何不回青平镇娘家,而要舍近求远来京城?”
“可能是跟随祖母来京城探望姑姑吧。”
“不会。”江沅摇了摇头,“仇氏是出事前半个月便到了京城,而荣玉梅是出事前三天才来,而且荣玉梅若真是断乳才来京城,不会超过十日便会返回象山镇,而仇氏还要再呆到下个月,为荣氏过了生才会回去。也就是说,荣玉梅既是独自来的,也将独自回去。是什么原因,让一个母亲能抛下家中幼子,来京城呢?”
“你的意思是,荣玉梅到京城来,是别有目的?” 卫瑄望着江沅,眼中似有光亮微微闪烁。
江沅点了点头:“我觉得应该有特别的原因。”
卫瑄赞赏地点了点头,说道:“如此我差人再去象山镇和青平镇好好查一查荣玉梅。”
“如此甚好。”江沅赞同道。
案情说完,两人一时无话。
卫瑄顿了一下,又说道:“对了,江姑娘,过几日便是我祖母寿辰日,你们家,会来吗?”
听到卫瑄这么问,江沅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不禁想到那日他说的那番话。厚脸皮,阿猫阿狗,穷亲戚……
江沅下意识地就不想去。不过她那日跟卫瑄说过自己不计较,又不好明说,只好笑笑说道:“我那日有事,估计就不来了。”
卫瑄目光微微一闪,说道:“江姑娘,我并未说我祖母寿辰是哪一日,你怎么便知那日有事?”
被卫瑄揭穿了,江沅倒也不觉不好意思,打了个哈哈说道:“我最近有些忙,每日都有事。”
卫瑄:……
半晌,他问道:“你还在恼我那日那番话?如此,我以茶代酒,向你赔罪,好不好?你莫要生气了!”说着,卫瑄拿起面前的茶杯,举了起来。
江沅吓了一跳,赶紧摆手道:“三公子言重了,我说了,我没计较那件事,也没生气。你这么做,我怎么受得起?你,你可别吓我,我,我还有事,先,先走了!”说罢,也不听卫瑄再说话,便逃一般地离开了茶肆。
卫瑄望着江沅的背影,先是一怔,随即无奈的笑了笑,将手中的茶杯,一饮而尽。
江沅确实不想去卫老夫人的寿宴,但江鑫夫妇却很想借这个机会认识一些达官显贵,为江鑫以后由吏转官提供一些便利,因而很是重视,还给三个孩子一人做了一套新衣裳,以免在筵席上显得太寒酸。
江沅原本都跟母亲说了不去,没想到寿宴前一日,顾慕青差人送了信来,让她寿宴当日务必去找她,说是有些私事想与她说。顾慕青毕竟是她表姐,江沅也有些抹不开面子,最终还是穿上新衣裳,随父母一起去了长平侯府。
还未到长平侯府,便看见马车在门前到巷口排了长长的一队,应该都是京中世家贵族来祝寿的。江鑫薪资微薄,自然雇不起马车,一家五口便步行而来。
快走到府门前,江沅突然听到一阵“得得”的马车之声。她回头一看,只见身后驶来一辆精雕香楠木马车,精致华美,一看便是京中大户人家。
这时,马车已经驶到门前,早有奴仆提着脚凳迎了上去。随即,从车厢内钻出两个貌美的少女。其中一位少女着青碧色缀梅花上裳,下着竹绿色金丝云锦裙,另一位少女上着丁香色如意裳,下着黛紫色百蝶裙,两人甚是惹眼。
“卢三姑娘,杜五姑娘,快快里面请。”长平侯府的管事娘子候在马车前,笑得殷勤。
听到管事娘子如此称呼二人,江沅便知这两人应是礼部侍郎卢源之女卢凝芸与太常卿杜龄之女杜静珊,因容貌、家世、文才与性情皆上层,人称“京城双姝”,甚有名气,连江沅这种刚到京城不久的小户之女,也听说过这两人。今日一见,别的不说,至少这容貌担得上“双姝”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