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早春三月。
北城乍暖还寒。
日丽风清的午后,走廊飘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微小的金色尘埃在光柱下浮游,靠近窗台处的诊室里传来心理医生的说话声——
“时太太,时柚小姐属于应激创伤,并非失语症,您之前说的用物理疗法是没用的。”
“她的问题在于情绪和心理。”
“这种类型的病人我们不少见,一般做心理治疗,再配合针对性药物。”
“总而言之,时柚小姐恢复表达能力需要时间。”
“时间?多久?”
“不好说……”
“那就是说短时间内没办法了?”
“时太太,这种病是急不来的。”
“我能不急嘛,都治一年了,她就是说不了话,你说她有应激创伤,我怎么没看出来,我看她好得很,能吃能睡。”
说到激动处,女人语速加快,咬字带着嗔怨,从带她治病多辛苦,到这病治不好以后就没法给她找个“好人家”。
医生似乎也很无奈,勉为其难地干笑两声。
絮絮叨叨的背景下,时柚白色耳机塞在玲珑秀气的耳朵里,靠坐在走廊长椅上,心无旁骛地打着游戏。
碎金般的光落在纤长挺翘的眼睫上,皮肤粉雕玉琢,被日光晃出剔透感,圆润小巧的脸上,一双美人眼翦水秋瞳,长发柔柔垂着,刘海下五官舒展漂亮。
分明是一张柔软可欺的脸,却散发着淡淡的厌世味。
突然,外套衣角被拽了拽。
目光从手机上移开,时柚摘下耳机,看到一个小朋友不知何时坐到身旁。
小男孩约五岁,长相团团可爱。
开口就是蜡笔小新式的标准嗓音,“姐姐,你也生病了吗?”
没想到在这里能遇到这么小的“病友”,时柚眉梢微扬。
她退出游戏,点开聋哑人专用的语音软件,在上面打字。
AI替她把文字转换成女声,“对啊,姐姐生病了。”
小男孩新奇地看了眼屏幕,又看向她,“姐姐,你不会说话吗。”
自打一年前“失语”,生活中免不了有人这么问她,时柚反应平常地敲字,“对,姐姐不会说话。”
小男孩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为什么不会说话?”
奶甜的气息漾进鼻腔,远比空气中的消毒水味好闻。
时柚难得耐心:“因为姐姐病了呗。”
话题绕回来,小男孩云里雾里,却依旧纯真,“那病得重吗?”
被他的模样可爱到,时柚没禁住一笑。
忍着开口说话的冲动,她慢条斯理地敲字:“不严重。”
“就是憋得慌。”
……
因为是被介绍来的,宋明珠有足够时间在诊室里挥霍。
等她出来,小朋友已经跟着妈妈离开了。
确定还要给时柚重新治疗,宋明珠眼神怨念,跟医生道别后连话都懒得跟她说一句。
倒是时柚,走时非常礼貌地对医生微笑颔首。
小姑娘乖巧有礼,可惜命运多舛,托生成流落在外的私生女,即便被找回来也不受宠,年纪轻轻就成了哑巴。
想到这,医生叹气,只希望未来给她的治疗顺顺利利。
从诊所大楼出来,气温明显低了许多。
宋明珠裹紧羊绒大衣,快步上了停在大门口的轿车,啪地关上车门。
时柚不紧不慢地走到副驾驶前,宋明珠从爱马仕包里抽出首饰盒给她。
首饰盒的主人是宋明珠的亲女儿,也是财经电台大名鼎鼎的主持人时蔓。
今早时蔓给宋明珠打电话,问她那串玛瑙手链是不是落在家里。
没想到出门之前,家里阿姨还真给找到了。
刚好时蔓下午要在时柚的大学主持学术讲座,宋明珠就让时柚送去。
宋明珠急着回去操办家宴,也不在意大冷天她怎么回学校,只提醒了句,“记得告诉她,晚上早点回家,别让未来亲家等。”
这场家宴就是为了她和城东沈家的婚事才准备的。
说完要走,忽又想起什么,“你晚上是不是有党课要上?”
时柚把首饰盒放到包里,点点头。
举手投足神容灵动,即便不能说话,看起来也格外娇软可爱。
宋明珠最讨厌的就是她这一点。
明明是个私生女,却不费吹飞之力就能长得这么漂亮。
小小年纪就混出美人名声,要是过几年还了得。
越想越不爽,宋明珠更坚定不让她见沈家的想法,硬邦邦道,“那行,你正好晚点回来。”
言外之意就是——今晚你最好别给我出现。
话落,宋明珠手一挥,司机脚踩油门。
时柚保持得体微笑,注视着绝尘而去的黑色豪车,直到汇入车流,才慢慢拉平笑弧,嫌恶地扯了扯嘴角。
鉴于花多花少都是自己的钱,时柚最终选择坐网约车回学校。
回去的路上,好友关夏发来信息:
【宝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啊啊】
【讲座还有二十分钟就开始了!!!】
【你再不回来我就只能站礼堂门口旁听了QAQ】
她说的讲座就是今天时蔓主持,知名经济学教授林中翔老师面向全国高校的巡回演讲。
作为金融系的高材生,关夏格外期待这次讲座。
但教授人气太高,主持人又是财经电台当家花旦,入场券一票难求。
据说今天不止新闻媒体会来,校方领导和投资方也会出席活动。
如此兴师动众,关夏怎么能错过,可惜她门路少,搞不到票,最后还是时柚私下找时蔓要的两张票。
难得见她求自己,时蔓先是意外了下,旋即高贵地抱起双臂,“给你票可以,但在学校不许让人知道我们的关系,知道吗?”
电视台不比富豪圈,对时蔓来说,家里养个私生女总不算光彩。
时柚也不知怎么想的,为了那两张入场券就这么忍了下来。
后来她也没跟关夏提起,只说认识的男生送她的。
学校里追求时柚的人一直很多,关夏没怀疑,重要的是,她也不知道时蔓和时柚的关系。
时柚虽是学校里出名的美人,但感觉就是一个普通大学生,会吃食堂,会抢周末打折的电影票。
时蔓呢,背靠豪门,钱势开路,事业人生顺风顺水,妥妥名媛白富美。
两人怎么看都不像一路的。
更别说时柚在大一的时出车祸受刺激成了哑巴,时蔓却活得光鲜亮丽,如今还能和林中翔教授同台发光。
总之,这票得来得不容易。
时柚从包里拿出入场券准备着,一面打字:【放心,我已经在路上了,很快就到】
【你先去礼堂门口等我】
发完信息,前方响起鸣笛声,司机骂骂咧咧,“这他妈什么交通啊,堵没边儿了。”
时柚看了眼。
前方距离学校不远,走过去也没多久,她解开安全带,嗓音是天然的清甜,“师傅,不麻烦了,就这下吧。”
……
学术讲座在下午两点半举行。
两点二十五的时候,时柚终于跑到礼堂,关夏见到她激动得直跳,“姑奶奶喂,差点进不去啦。”
时柚连呼带喘。
还没缓过来,就被关夏拉入人流。
礼堂人满为患。
关夏仗着眼疾手快,在第二排最右边的位置抢到两个座位,虽说视角有点偏,但也还行。
关夏一屁股坐下,开心得像捡钱似的,“我的宝,你可太靠谱了!”
时柚心跳平缓下来,驾轻就熟地恢复“哑巴”人设,只喘气不吭声。
就是这会儿,四周忽然荡起阵阵雀跃低呼,从礼堂正门一路蔓延到此。
时柚跟关夏一同望去。
只见三四位校方领导,在工作人员的簇拥引领下,有说有笑地朝第一排走去。
其中有位身形挺拔修长,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单手抄兜气质斐然,步履从容其中。
模样也生得极好,肤色冷白,骨相立体棱角分明,俊美深邃的五官蕴出一股云淡风轻的锋锐张扬。
这种人在生活中太少见,他很快就成为全场焦点,在坐的女生无一不直勾勾地望着。
细碎的花痴声也暗涌如海浪在耳畔荡开——
“哎,那人谁啊,站在副校长身边的。”
“好帅啊。”
“他好大排面啊,跟明星似的。”
……
时柚恍惚一瞬,莫名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茫然之际,关夏率先一步惊呼起来,“我靠,林教授这咖位也太牛了,投资方都来听讲座。”
时柚朝她懵懂眨眼。
“就段氏集团啊,”关夏经常关注财经新闻,消息灵通,“京城段氏,各个行业都做得风生水起的财团段家,来的这位就是他家刚回国的太子爷,段斯野。”
——?
好像还真在哪儿听过。
时柚努力回忆着。
旁边两个女生也过来搭话。
“啊?他就是段斯野啊,咱们新体育馆的金主爸爸?”
“也太巧了吧,我昨天还刷到他,说一个一线女星在追他,没想到今天就见到真人了。”
“真的假的?”
关夏跟谁都能聊到一起去,“我觉得是真的,这张脸谁看谁不心动啊。”
“对啊,感觉他比明星都好看。”
“问题是他还有钱哈哈哈哈。”
“哎,你们这么一说,我好像明白时蔓为什么会来咱们学校给林教授当绿叶了。”
时蔓?
怎么又扯到她头上。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哈,说时蔓和这位段斯野是高中同学,两人上学的时候就关系暧昧,所以他一回国就……”
几个人聚在一起,声音越来越低。
看她们兴奋地窃窃私语,时柚真的很想插一句——时蔓今晚就订婚了。
但可惜,她是个“哑巴”。
而且时蔓的事与她无关,她才懒得管别人怎么八卦。
所幸她们没聊多久,讲座就开始了,作为主持人的时蔓从后台出来,一身利落得体的套装裙,优雅站到台前。
台下掌声雷鸣,四处都是夸赞声和快门声。
关夏这会儿终于想起自己是谁了,在林教授上台的时候,开始疯狂鼓掌,激动得把手都拍红了。
唯独时柚,陷在椅子里无动于衷,还叹了一口气。
心想在家能看到就已经够烦了。
在学校还要见面。
好在学术讲座只有一个小时,演讲,采访,再和台下互动几轮,随便混混就过去。
只是那位太子爷一直没有参与其中。
男人背影孤高疏冷,单手撑头坐在C位,有种漫不经心的慵懒随性,仿佛不得已看了一场无聊透的热闹。
时柚没忍住多注意两眼。
等时蔓再度上台总结陈词的时候,她才想起自己还没联系时蔓,便赶紧发信息,问她手链要怎么给。
毕竟这东西挺贵,要是出了差错,时蔓免不了找她麻烦。
结果等到讲座结束,时蔓都没回。
关夏都找林中翔要完签名了,她还靠在走廊等回信。
关夏满面红光,一出来就拉着她说要请她吃饭。
时柚敲字,聋哑人专用的AI对话软件对她道,“你先走吧,我帮人送点东西。”
关夏对朋友倒不怎么八卦,噢了声,“那我走啦,你要有想吃的东西告诉我,我帮你带。”
时柚点点头。
关夏一走,礼堂外就剩下她一个人。
碍于“不要在学校暴露关系”,时柚没冒昧去找时蔓,而是打了个电话。
可对方依旧没有反应。
克制着堆积一天的不爽,时柚又等了十来分钟,直到耐心告罄。
礼堂这会儿已经没什么人了。
也不知道哪来的直觉,时柚觉得时蔓应该还在后台。
懒得再顾及那么多,时柚直接进去找人,刚从前台穿进去,就听到化妆间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字正腔圆的播音腔,清脆醒耳。
时柚不可思议地站在化妆间门口,望着前方两道身影。
时蔓正背对着她,用她从未听过的,委曲求全,又骄矜自傲的矛盾语气,“没错,我今天就是为了你来的。”
“我也不想装了,段斯野,我就是忘不掉你,这么多年过去我还是忘不掉。”
“你觉得我蠢也好,死心眼也罢,我都无所谓。”
“我也不觉得我比你身边那些女人差。”
“既然她们都可以,我凭什么不能和你在一起?”
话音落下。
靠坐在化妆台前的人不为所动。
段斯野垂着薄白眼皮,颀长双腿散漫撑地,修长干净的指骨吊儿郎当地把玩着打火机。
在时蔓酝酿眼泪的时候。
打火机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
像是见过太多这种场面的麻木,又像是无情嘲讽和不耐烦。
时柚额角抽了抽。
第一反应就是离开。
然还未来得及行动,男人察觉到来自门口的那道目光,余光忽然一撇,朝她遥遥望来。
小姑娘长相很灵。
巴掌大的脸上,缀着两颗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像莹润的黑珍珠。
乍一看懵懵懂懂,再一看,表情尴尬又拧巴,仿佛下一秒就要喊救命。
段斯野眉心一跳。
日光下,盛满清辉的眸聚起星星点点的恶劣,扇形眼皮微微上勾,如开剪的燕尾。
他喂了声,“门口那个。”
“……”
时柚往后撤的腿一抖。
男人视线长驱直入地锁着她,懒懒一笑,隽美的面庞薄情又勾人。
“跑什么。”
“想看进来看。”
语调抑扬顿挫的。
邀请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我终于开文啦。之前两本都比较疼痛,这次想来点儿沙雕的放飞自我。
我随便写写,你们随便看看,希望大家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能看得开心!
顺便划重点:双处,1v1,he,男女主人设均不完美,逻辑废
以后想到啥再补充吧
祝宝子们看文愉快,要是能给个评论就更好啦
当然,最重要的是,求预收!!下本《致云雀》回归疼痛文学(bushi),路过的宝子们给个预收吧QAQ——
|久别重逢|破镜重圆|暗恋|
云雀从不奢望,自己会与路让尘有一段。
少年意气俊朗,嚣浪难驯,耀眼到无数女生对他肖想又触不可及,他却从不为谁俯首驻足。
少女心事不见天日,直到高考前夕,有女生找他要号码,路让尘一句“手机坏了”,换来周围悉数窃笑。
女生羞愤离开,云雀递上班级通讯录,路让尘眉峰轻挑,于戏笑中对上她的眼,就这么盯了几秒,唇角一勾。
那天,路让尘用她的手机,拨通了他的号码。
后来,雨夜天台,烛火摇曳笑声朗朗,静谧无人的角落,路让尘松松咬着烟,火机光芒映在她脸上。
少年俯身,炙烫哑音在耳畔蛊惑。
“你喜欢我。
别以为我不知道。”
那场纠缠轰轰烈烈又苟延残喘。
旁人皆以为不被爱的是云雀,直至她出国前,大雪落满凌晨校园,路让尘死死攥住她的手腕,寒风中落拓冷戾,“最后说一次,走了就别回来。”
云雀眉眼清亮决绝,“好。”
到那刻,路让尘才明白,她早就全身而退,输的是他。
经年再遇,是在相亲饭局,圆桌对面,一眼万年,过往纷沓而至。
没等介绍人说完,路让尘起身离席,冷然嗤笑,“我对回头草没兴趣。”
云雀以为,两人结局就这么无疾而终,殊不知后来隆冬深夜,路让尘把她堵在巷口,一身凛冽酒意,笑得讽刺又凄怆,“你他妈根本就不爱我。”
他紧咬牙关,猩眸刺目,“你他妈不爱我,当初又为什么要招惹我?”
“人性本贱大概就是,明明是她先背叛。”
“我却还想和她有以后。”
“我没有不爱他。”
“那场暗恋从十七岁开始,一刻都没停过。”
*与你相爱时,我清白又勇敢。——伊恩.麦克尤恩《赎罪》
文名灵感来源英国诗人珀西·比希·雪莱创作于1820年的诗歌《致云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