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赵老师

“不用。”赵晓霜毫不犹豫。

恰巧崔树荣从前面跑来:“晓霜!”

俩人见面,他和她牵手,拎起她脚边的那一捆书,俩人一块儿往学校走了。

韩思行笑得头都要断掉。

王禾盛也笑:“行不行啊你,难得主动搭个讪,还专门儿挑个有对象的,眼真毒。”

乔申平没理他们。

崔树荣在酒吧兼职,赵晓霜没什么事儿就去陪他。

晚上十一点半,场子逐渐热闹起来。赵晓霜穿过几个穿着清凉的美女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崔树荣忙了一圈,在消防通道的门口找着她,那儿人少,冷气足,崔树荣脱下工作服披在她身上。

她指指他身上的白衬:“没关系吗?”

崔树荣说没事儿,递给她一杯果酒:“喝一杯就回家吧,我得忙到后半夜了。”

她应着:“一会儿就走。”

崔树荣又忙去了。

乔申平是推开那扇看上去和墙壁无异的门走进来的,赵晓霜来过好多次了,竟不知道这儿还有扇门。

他看她还穿着白天那件T恤裙,披在肩的工服上别着个发着光的亚克力牌。

他看了看她手里的酒:“能喝?”

赵晓霜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有点儿懵地点了点头。

他越过她往前走:“少喝点儿。”

赵晓霜:“……”

她慢条斯理把那杯酒喝完,走去吧台找小松。

小松和她开玩笑:“要不你也来这儿兼职得了,啥也不用干,光小费都够你赚了。”

他说完拿出一个托盘,盘里一个骰盅压着几张现金。

他指指卡座区:“公子哥儿,给你的。”

“给我?”

小松拔高音量“嗯”了一声:“惊不惊喜意不意外?长老帅了,老板陪着进来的。”

赵晓霜愣了一下,看一眼工服上的亚克力牌……难怪问她能不能喝,原来他以为她在这儿工作。

她对小松道:“你帮我折成酒吧。”

小松看她一眼:“你确定?”

她点头。

小松熟练地摇着雪克壶:“也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闭着眼都知道这些公子哥儿想干什么。”

她笑着接过酒,本来打算让服务生送过去,自己就先撤了,但那几个熟人都在忙,她便自己去了卡座。

乔申平看见她时明显有些意外。

她把酒放在桌上:“谢谢你的好意,但你误会了,我不是这儿的员工。”

梁佳茗的板栗色头发在灯下变成纯黑色,她化着精巧的妆,穿一件吊带和亮闪闪的半裙。

她看着赵晓霜,歪了腰把半个身子靠在乔申平身上:“姑娘,你这搭讪方式挺特别啊。”

赵晓霜愣了两秒:“你也误会了。”

她冲桌上的酒抬抬下巴:“我是来还钱的。”

梁佳茗转头问乔申平:“申平,怎么回事儿啊?”

乔申平过了几秒道:“小费。”

梁佳茗:“小费?为什么给小费?刚才给咱们拿酒的也不是她啊。”

乔申平一只手随意理着桌上的骰子,淡淡道:“几点上厕所也得跟你汇报么?”

梁佳茗神色一敛,不说话了。

韩思行“诶”了一声,开了赵晓霜送来的酒:“喝酒么,怎么喝不是喝,谢了啊美女。”

王禾盛盯着赵晓霜的脸:“我怎么觉得在哪儿见过你。”

梁佳茗又抬头仔细看了看她,想起前几天在东湖院里站着的那个姑娘,没来由的心中一颤。

王禾盛终于想起来:“今天中午,L大东门,是不是?”

韩思行:“诶呦,巧了么这不是,什么缘分啊,一天碰见两回。”

梁佳茗淡淡道:“第三回了吧,第一回在申平家,林叔带回来的。”

她一说完,几人都愣了愣。

王禾盛圆场一笑:“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还打起自己人来了。怪我眼拙,那天光顾着和平儿打赌了,都没和你打招呼。”

他朝赵晓霜伸出右手:“我叫王禾盛。”

韩思行也伸手:“韩思行。”

赵晓霜蓦地被架起来,只好也自我介绍:“赵晓霜。”

“坐吧。”王禾盛招呼她,“一起喝酒。”

“下次吧,今天太晚了,我还得回趟学校。”她说。

他们只好表示随意。

等人走了王禾盛说了句:“挺高冷啊。”

林海雄的儿子叫林以坤,和赵晓霜有几分神似,因为踢足球身体很结实,他外语很好,赵晓霜主要辅导他数学。

林海雄忙起来时没个点儿,大多时候家里就他们仨。舅妈王慧卿在一企业干后勤,上下班准点儿,每天给他俩做饭。

这天三人刚吃上饭,林海雄回来了。

他换了鞋洗手,边洗边高兴地对赵晓霜说:“晓霜啊,明天起换个地方辅导你弟吧。”

赵晓霜问换去哪儿。

他说:“东湖,就你来的那天去的那地儿。”

赵晓霜没说话。

王慧卿问为什么。

林海雄:“上午和乔司长聊天,他问了问家里的情况,知道咱家有L大的学生在辅导以坤,就想让晓霜也辅导辅导哈桑。哈桑你知道吧,就是他从喀土穆带回来的那个小孩儿。”

王慧卿看着赵晓霜:“那得去呢,总不能让领导家的孩子每天往咱这儿跑。”

第二天赵晓霜领着林以坤去了,乔家保姆开的门。那保姆挺和善,领着个卷毛的小孩儿,小孩儿眉毛匀称,嘴唇厚实,棕黑的皮肤衬托眼白更白,就显得那瞳孔莹莹,格外有神。

赵晓霜诧异:“这是乔司长的孩子?”

保姆笑:“那不能,这色儿都不一样,这孩子是乔司长出差带回来的,说那边局势不好,咱也不懂什么局势,就知道他得在家里暂住了。”

她领赵晓霜去了顶层的房间,那房间中央一匹沙发,沙发往外有张木桌,桌子上空是挑空的天花板,阳光隔着玻璃洒下来,光线充足。

保姆说:“乔司长都安排好了,你们就在这儿学吧,中午在家里吃饭。”

哈桑会说简单的中文,教学起来并不费劲。

一小时后,楼下传来动静,赵晓霜听见保姆问要不要吃东西,倒是没听清谁在回答。她坐着没动,安安静静判题,两个小孩儿玩着魔方,用简单的英语交流技巧。

又过了几分钟,耳边传来上楼的脚步声,她听着那声音越来越近,一抬头看见乔申平端着个果盘和茶壶。

哈桑像泥鳅一样滑过去从他手里接了壶。

赵晓霜站起来。

乔申平:“昨天听我爸说了你们要来,我上午去禾盛家办了点事儿,刚回来。”

他把果盘放在桌上:“你坐。”

赵晓霜又坐回去。

他看了看桌上的纸:“数学,能听懂么哈桑?”

哈桑点头:“能。”

他摸了摸哈桑的头,看着赵晓霜:“听说你还在画画?”

“嗯。”

他指指楼梯转角:“书房有很多作品,你可以看看,找找灵感。”

“好。”她又补一句,“谢谢。”

乔申平没打算多留,道:“不打扰了,你们继续。”

他说完又下去了。

赵晓霜又讲了一会儿题,看了看腕上的表,刚好十一点。她收拾课本下楼,保姆已经开始布菜。

“赵老师讲完课了?正好,再等两分钟就能开饭了。”

赵晓霜受宠若惊:“您别叫我老师,我就是个学生,给他们讲讲题而已。”

“能讲题还不是老师呀?”保姆看她脸薄,又说,“那以后叫你赵同学?”

赵晓霜点头,心中却疑惑,他家开饭这么早的吗。

开饭时却不止他们几个人,王禾盛韩思行和梁佳茗都来了。

酒吧一别,王禾盛仿佛和她熟起来:“晓霜也在啊。”

韩思行更熟:“什么晓霜,得叫赵老师,赵老师辛苦!”

赵晓霜被他逗得笑了一下,又说一遍别叫她老师。

梁佳茗和酒吧那晚仿佛判若两人,她穿一件连衣裙,很亲昵地挽起她的胳膊:“别搭理他们,就知道贫嘴,你跟我坐吧,那天太赶了,都没和你说上话。”

赵晓霜说好。

吃饭时梁佳茗又说:“不知道你俩还有这种渊源,要不是距离远,从小到大肯定也不少见面,也算一发小呀。”

她边说边给乔申平夹了菜:“这个好吃,你尝尝。”

乔申平神色淡淡,没说话,慢条斯理吃着东西。

梁佳茗笑着道:“这下我可多了一姐们儿,再也不用和他们几个臭男生玩儿,后天我们约了烤肉,你也一起吧?”

可她和崔树荣也约了后天一起出去玩儿。

梁佳茗看出她的迟疑:“后天不行吗,有事儿?”

她只好不好意思地说已经和男朋友约好了。

梁佳茗爽快道:“那没事儿,叫过来一起玩儿呗,人多才热闹。”

盛情难却,她便应下了。

到了第三天,她带着崔树荣走进小区。

崔树荣诧异道:“晓霜,这是你什么朋友,这可是B市二环,我都不知道二环也有别墅区。”

赵晓霜:“我和他们也不熟,是我小舅和他们有些来往。”

进了院儿里,韩思行王禾盛正和另外两个没见过的男孩儿打篮球,很自然地招呼崔树荣也加入。

赵晓霜让他先玩儿,拿着一本画册往楼上的书房去了。

书房并非一间房,而是沿旋转楼梯弧度的平台摆满了整面墙的书,书墙左角连着一小屋,屋里的桃木色架子也是满的。

乔申平借她的画册是从小屋拿的,她走去小屋还书,顺带看了看那些分门别类的名目。

“看完了?”身后忽然传来的说话声吓了她一跳。

她转头才看见乔申平坐在雪茄色的沙发椅上,他整个人背着光,一时不能看清他的脸。

赵晓霜:“嗯,看完了。”

“想看什么再挑。”他又说。

赵晓霜看了看罗列整齐的书脊:“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

她不太自在,有点儿没话找话的意思。

“一会儿下去。”他道。

赵晓霜仔细盯着书脊上的字儿,却脑袋空空,总感觉身后有股莫名的视线。

“你和小时候不太一样了。”乔申平忽然道。

“……那时候小,长大肯定有不一样。”

她没转身,还面向着书柜。

他也维持先前的坐姿:“你小时候很热情,现在好像不愿意搭理我……还在怪我?”

赵晓霜心中往下沉了沉,正要回答,却听一声娇笑:“又跑这儿躲清净了,让我一通好找……哎呀,晓霜也在啊。”

赵晓霜冲梁佳茗一笑,坦然道:“昨天借了本册子,今天过来还,我不知道书房有人,应该先敲门的。”

梁佳茗走去沙发搭上乔申平的肩:“没事儿,乔家书房就跟图书馆似的,这儿离单位近,乔叔叔那些下属同事也老跟这儿借书看,我们都习惯了,不用那么讲究。”

赵晓霜冲她点点头:“那我先下去了。”

过了十分钟,乔申平和梁佳茗也下去了。

赵晓霜在绿植旁的烧烤架前帮忙,她穿了一件淡蓝的裙子,披着的长发别在耳后,光影下的侧颜有种沉静的美。

梁佳茗走过去:“你们轻点儿打,土都飞过来,一会儿还怎么吃呀?”

那边打篮球的其中一人道:“轻点儿怎么打,你教教我?”

“我不想搭理你。”梁佳茗回嘴。

她口气和平常一样,但多了几分沙哑,眼睛里的神采也黯了不少。

她也站在架子前帮忙,问赵晓霜:“你一直都这么安静么?”

赵晓霜没料到她会问这个,说:“还好,相对热闹来说比较喜欢安静。”

“申平也喜欢安静。”梁佳茗说,“他老嫌我吵,有时候我一句话没说他也嫌我吵。”

赵晓霜看了看她:“吵架啦?”

梁佳茗欲言又止。

赵晓霜又说:“男人都那样,不解风情。”

梁佳茗看了看她,又看一眼球场上的崔树荣:“你男朋友也和你吵架?”

赵晓霜:“他不是能吵起来的人,但赌起气来照样气死人。”

梁佳茗心情莫名好转:“……没错儿,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还没正式开始烧烤,球场那边出了事故——乔申平带球过人时被崔树荣拦截,崔树荣动作太猛致球飞了出去,乔申平也被他撞倒,跌在篮球架子上,脑袋磕中架柱猛地一响。

几人赶紧去扶。

韩思行脱口而出:“卧槽,你丫打击报复呢,有你这么撞人的?”

崔树荣立即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又一人说:“故意的还了得,十个脑袋也不够你撞的,刚我就想说了,什么打法啊,不会玩儿您早说呀。”

王禾盛扒拉着乔申平的脑袋:“你别动……哎呀,鼓了包了。”

保姆听见动静也从屋里跑出来:“撞哪儿啦?”看大家伙都护着乔申平的头,“哎唷!祖宗!别是脑震荡,我去给医务室打电话。”

乔申平阻止她。

王禾盛说:“还是查一下吧,回头真有问题就麻烦了。”

乔申平:“那也得我过去啊,在家怎么查。”

“那现在过去?”

“完了再说吧。”乔申平又说,“就没什么事儿,我有数。”

梁佳茗:“鼓包也得处理啊,我去打电话。”

她说完就往屋里跑了。

赵晓霜和崔树荣一样不知所措。

“对不起。”她对乔申平道。

乔申平抬眼看着她:“你道什么歉啊,又不是你撞的。”

崔树荣立即又说:“对不起。”

乔申平笑了,那笑容带着点儿轻微的不耐烦:“这事儿弄的,道歉大会呢?行了,谁也甭道歉了,就磕了一下,什么事儿没有。”

后来吃饭的时候,崔树荣坐立不安地老盯着乔申平看,关心他但不敢多问。

韩思行看他挺紧张,递了瓶饮料过去:“哥们儿刚才着急,说话重了点儿,别介意啊。”

他接过饮料忙说没事。

另一个也说:“以后我教你,多打几次就会了。”

崔树荣说好。

乔申平边吃菜边和旁边的人聊天,聊到好笑之处还淡淡地笑,看上去心情不错,没受什么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