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鼠群
“侦探先生不喜欢这样的表演呢。”
用的是肯定句,虽然是不错的好剧本,但不合理念的人肯定也存在着。
走出剧院的时候,看时间应该已经到了晚上,街道仍然是闪耀着明亮的各色光芒,好像昼夜在这里并没有什么分别。
“……是啊,”像是缓解什么一样,侦探一出门就点燃了烟斗,“不仅仅是剧本,光是机器人在那里做着无限近似着人的表演动作,却总能察觉到其中的违和感,就让我觉得怪瘆人的。”
———有吗?
稍微扪心自问了一下,维加对这场演出很投入,也没感觉到什么。
“……应该是恐怖谷效应吧。”她的脑海非常轻松地提出了与这情况相对的理论,“越近似于人却不是人的东西,在到达了某个临界点的时候,人就会对这样的东西好感度跌到谷底。你看,毕竟如果太像人的话,在那里不动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尸体什么的嘛。”
———毕竟是无法理解赛博朋克和电器的老爷爷,这种程度的不适可以预料到。
“是这样啊,从来没听说过。”他很快就接受了维加的说法,“真是有趣的论调,这是谁提出的?有空的话,对读读这样的学术刊物有点兴趣了。”
“唔唔……”听到侦探这么讲,维加也在脑中搜索起来,在考虑了相当长的时间以后,有些沮丧地放弃了。
“抱歉,我只能勉强记得是在上个世纪后半发表的了。”即使用【恐怖谷效应】在脑中精准搜索了一番,但也只能得到相当模糊的答案。
“———而且,在这里能找到吗?这个箱庭?”
“唔,嘛,努力一下还是能的吧。”
他非常含糊地回答。
———原来可以吗?
“侦探也对这种感兴趣啊。”维加感觉又了解到了一些,“我还以为这类和你看上去没什么关系。”
穿过明亮的街区,跨进有些阴暗的小道,骤然的明暗转换让维加有些不适地稍微眯了眯眼。
“在把侦探当作职业前,我在大学里研究人类学这方面的课题。”阴暗的巷子里,只有烟斗燃烧的地方发着红色的光,自下而上地映着侦探的脸,模模糊糊地看不清,“……不过许久没有关心这方面了,现在这些知识估计也能在见鬼的世界里派上用场……我是这么想的。”
他们到达了轿厢的车站,但侦探并没有停下,而是平常地走了过去。
“老坐这个总有一天我那该死的旧伤会复发,就当陪老年人锻炼锻炼,我们走回去吧。”
“啊……当然没问题。”
见自己发了会儿呆,侦探已经在前面等待了,维加赶紧快走几步跟了上去。
“侦探先生知道回去的路吗?”
“那是当然,助手啊。我已经把城市的地图粗略地记住了。”
说着他就打开了手腕上的黄铜指南针,指着前面说:“往那里走就可以了。”
———真的可以吗?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委托书的那个会改变的显示属于你的技能吗?”看见侦探就这么笔直地朝着前方的墙壁那边走去,维加非常犹豫地跟在后面,“真方便,这样的信息也会实时反馈给委托人吗?”
“确实,我的技能不会说谎。”幸好到了墙壁的边缘,他就自觉转弯了,维加松了口气,“事务所的生意来源于信誉,只有这样其他人才会放心地把委托交给我。在原来世界里需要时间构建的信誉,在这里通过技能就能一步完成。”
———技能到底是根据什么原理赋予的……?
她不由得思考起来。
夜景就这样在视野里模糊成一片光斑,不知不觉,已经无意识地跟着侦探走了挺长一段路。
“……实在是、太过于功能性了。”
最后也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哦,怎么说?”
侦探踩过铁条的空心井盖,震动使下面的老鼠受惊,发出了小声的吱吱声。
“这样的设计,就好像刻意为了解决箱庭的细节问题一样。”维加稍微歪过头,无意识地转着手指上的戒指,“之前就在想了,在容纳如此多玩家的箱庭里,即使有着共同的目标脱出,但仍然会有很多难以解决的细节问题,如果线索收集的初级阶段是人人都要完成的,那么在度过过渡期以后,这些繁琐工作还需要机械性地花费大量时间去完成吗?”
穿过大厦。
“玩家们需要得到的某些东西,如果要得到却没有能力,比起求助,不,应该更倾向于寻找可以相信的中介机构吧。但是,这里并没有智能较高的仲裁者,或者中介人———”
———没错,NGC6254是除了玩家以外没有任何智能生命的空城。想必在城市以外的区域也是这样。
“……抱歉,我一个劲地自己在说。”维加有些害羞,“我是不是说太多了?”
“没有,Lady。”侦探鼓励道,“我觉得你的观点很有启发意义,请继续说下去吧。”
“但是,如果玩家们默认各自的竞争关系,这类问题就无法得到解决。如果寻找进度中断,固步自封,那么谁也无法抵达那个所谓的隐藏房间。那么,我觉得,像侦探先生这样专门处理细节问题的人,是刻意的被选择来担任中转问题的的。”
通过横道线。
维加把手背在背后,“侦探先生虽然看上去非常自由,但———”
轰隆。
突然的爆炸,然后是足以将细小的沙砾卷起的冲击波。她愕然地抬起头,远远的可以看到不远的街区上方,团状的云还没有消失。
“诶……诶?为什么啊,这里不是不允许杀人的吗?!”
下意识地蹲下身,躲到了花坛后面。
“快点离开这里吧,侦探先生!”
维加立刻就没有继续逛街的兴趣了,她转头露出了非常渴望的表情,期望侦探赶紧带着她离开这里。
“不,助手啊,”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挺直了腰板这样回答,“作为上司,我要给你一个实用的箱庭生存技巧。”
“———只有在这样的混乱里,才能趁机得到我们这样的层级得不到的收益,也就是所谓的高风险高回报吧。”他把维加拖起来,“走吧,我们也去。”
他把手伸进风衣内侧,抽出了一把老式的转轮□□,咔擦一声上了膛,然后把枪交给了维加。
“能让帮派在城市里搞出这么大的波动,要是收入不抵回报,城市的自动反击系统也够那些混小子喝一壶的了。拿着这个,你会用的吧?”
———会用倒是会用……
“呜…怎么会这样……”她丧着脸接过,但还是老实地跟在了侦探后面,“不,不会有事的吧?”
“不在城市杀人已经是约定俗成的规定了,估计只是意外吧。但既然这么大费周章,稍微在周围蹭一点回报,说不定都不比委托少,可是难得的实践机会啊,助手。”侦探迫不及待地大步朝前,维加只能小跑起来,追上他的步伐。
“这就是箱庭啊。”
他这么说着,眯着眼睛向远处的烟雾看了一眼。
只是须臾便做出了决定。
“往这里走。”
———是错觉吗,一瞬间似乎听到了有什么东西落地的声响。
维加晃了晃头,绷紧身体朝着变得混乱的街区跑去。
“那个小娘们还没找到吗?”
“啧,这里明明就这么大一点,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从巷子里踩着垃圾箱翻过铁丝网,躲在角落里的时候,听见了来来去去的声音。
不知道是哪边的帮派四处奔跑,到处搜索驱赶着无关人员。就这样把身体缩在垃圾箱后面,透过另一层铁丝网,维加看向外面。
“只是问一下而已,就这样逃跑了肯定是心里有鬼!都从森林那边逃到城市里了,怎么怎么能躲!”有人对着对讲机一样的东西汇报着,顿了顿,随即愤愤不平地骂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街道会爆炸!”
———森林……?
“原来如此,他们还没找到啊。”侦探缓慢地掀开下水道的盖子,“那么那群愚蠢的土拨鼠不可能在这里久留了,很快城市本身的系统就要自己追溯原因,放出自动机械来追捕犯人。被列为嫌疑犯的话,会很麻烦的。”
“为了什么需要做到这种程度……?”维加也去搭了一把手,“是知道了以后,意义重大到需要独占的情报吗?”
“———这个嘛。确实,最近有所传言……”
窨井盖被移开,露出下方的黑暗地带。侦探划亮一根火柴,让它自由落体到了下面。
一点亮光飘飘忽忽地坠下,落到了地面,用不多的光照亮了周围不多的区域。
“谁知道呢?我们只不过也是趁着这股东风,能捞到多少是多少吧。”
侦探率先向下,维加小心的从下面再把井盖移上。
几只老鼠吱吱鸣叫着,从脚边跑过。
“我们要去的地方已经决定了吗?”她小声询问,用指腹刮过墙面,下水道墙缝里长着发着微弱荧光的苔藓类生物,勉勉强强能够看清周围。
侦探嘟囔着“这玩意儿真的哪里都能派上用场”,一边拿出了手电筒,按下按钮的同时,前方的一团黑压压的物体因为光芒的照射而猛然散开。
———是老鼠。
抱在一起的老鼠、攀附在墙上的老鼠、数不胜数的老鼠受惊了一般地跑起来,转眼间遁入黑暗。
———下水道里会有这么多老鼠吗?
维加歪着头,目送着老鼠群逃窜,完全没有感到害怕的情绪,只有第一次见到的新鲜感。
“……不。”侦探手中的光芒晃了一下,他把手电筒交给了维加,“……怎么说呢,刚才突然我的膝盖就像被西伯利亚的寒风穿透一样,发出了【今天不宜工作】的警告。我们回去吧,维加。”
———这个人突然在说什么?
“……可是,侦探先生的手在抖。”维加接过手电筒,冷静地指正,“真的吗?真的是膝盖不好吗?”
“没有的事。”侦探的脸上丝毫看不出什么破绽,“我只是很想到明亮的地方去,然后喝上一杯咖啡,来缓解我这十年老寒腿复发的痛苦。”
“………”
还没等维加回复,脚边又窜过一只吱吱叫的小老鼠。
“我走了!”侦探以一种不像是十年老寒腿复发的矫健,后退几步,一个大跳跳回了梯子上,非常急切地催促着,“我的孩子,还在等什么?我们今天的冒险已经结束了。”
“———嗯,好吧。”
在维加咬住手电筒,刚刚握住梯子的握把时,侦探已经掀开了井盖,比训练有素的军人进行立体机动训练还要快地爬了上去。
———说实话,老寒腿只是个借口吧。
圆形的光芒洒落,侦探看样子是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了。
突然,耳朵捕捉到了什么东西转动的声音。连地面都稀稀落落地洒了更多灰尘下来。
“呜呜———”
“不要说话!”
他表情凝重,几乎是立刻就做出反应,把厚重的井盖盖上,这一下使力很多,她甚至能听见侦探膝盖发出的脆响。
“唔呕……”
———侦探先生……!你的膝盖没事吧!
“检测到可疑人物,自动标记为爆炸嫌疑人。”
隔着井盖,听到了从上方传来的电子音。
“开始搜查———滴————”
电子音在上方的位置巡回,应该是无人机在四处游荡,侦探贴着井盖,小声地提醒道:“别在这一带出来,走得远一点。”
“———无同伙。”
搜查结束,无人机似乎并没有发现维加。
“请和我们回到安全中心接受调查,城市内部爆炸和纵火违反规定,请嫌疑人走一趟。”
“好啦好啦,我会跟着你们的。”侦探的话语逐渐远去,看样子是离开了井盖附近,但什么东西转动的声音并没有消失,想必还在这一带不断巡回吧。
———只能换个地方出来了吗?
维加扒着梯子的握把,咬着手电筒,照向下面。
不知何时,梯子下面又团聚起了黑压压的老鼠,在黑暗中的眼睛如同会发光一样,静悄悄地保持着仰望的姿势盯着维加。
只是被手电筒的光一照,就再次散开,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唉,我要怎么走呢。”
维加拿起手电筒,最后还是朝着老鼠们奔跑的方向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很喜欢埋伏笔,现在不管明的暗的都埋了一些,好期待后期的揭露啊。
不管埋还是揭都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