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呆萌
星期三,云蔓牢记昨天说出的话,早自习下课后,确定简慕风依旧没有交作业,起身往他的座位走。
这段流程,对于云蔓来说已然熟悉,其他同学同样是。
沿路有人对她竖起大拇指,夸:“你好执着。”
云蔓回了一个无可奈何的假笑,她也不想,谁叫她遇到一个不肯老实交作业的组员。
另外一个当事人简慕风对此也习惯了,当下既没有睡觉,也没有玩手机。
他大剌剌地坐在座位上,指尖跳跃一只圆珠笔,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一步步抵达。
简慕风算是一天比一天有进步,今日份的卷子不是临时赶出来的,云蔓接近时,他直接拿给了她。
云蔓接过试卷,蛮无语的:“你非要我过来拿吗?”
简慕风转笔的速度减缓,漫不经心地说:“我是想看你会不会过来。”
“我昨天说了,当然会来。”云蔓不假思索地回。
周围其他同学的反应古怪,好几个挤眉弄眼,像是听到了不得的对话。
云蔓没太在意,把试卷抱去给课代表。
后面两天,简慕风没再等云蔓来催,到教室就把作业放到了她桌上。
看戏的同学们瞠目结舌,啧啧称奇。
祝威调侃:“云蔓有一手啊,把你这种混不吝都治服帖了。”
简慕风撇嘴:“不然她天天来打扰我的美梦。”
说完,他枕臂睡了过去。
周五早读课后,云蔓把收齐的作业交给各个课代表,外出上厕所。
有女生来找元晓晓打听:“星期一,云蔓叫简慕风交作业那天我不在,她真的是直接把他从梦中喊醒的?”
“那可不,我们云宝厉害。”元晓晓夸起好朋友来,毫不嘴软,“敢问班上还有谁敢去打断简慕风睡觉,让他老老实实地交作业。”
话到这里,和她隔着一条过道的空位坐下来一个人。
他推了推黑框眼镜,雀跃地接话:“云蔓怎么让简慕风交的作业,快和我详细说说。”
两个女生侧头望过去,只见她们的班主任陈勇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
之于陈勇时常混迹学生堆,没事就爱在学生中打听奇闻趣事的行经,一班人屡见不鲜。
陈勇比他们大不了多少,课后总是和他们称兄道弟。
元晓晓拍着胸脯,夸张地说:“勇哥,您下次来能不能打一声招呼,吓到我了。”
对面的女生也这样说。
“好的好的,我记住了,下回提前通知。”陈勇此时半点儿师长的样子都没有,一心只想吃瓜:“快说啊,我特意来听的。”
元晓晓天生自带说书属性,挺直腰板,猛地一拍桌面,夸大其词地讲述云蔓当日的做法。
她倾尽毕生所学,堆砌辞藻,将云蔓塑造成一个不畏恶霸,勇敢劝学的光辉形象。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云宝一级有胆识,一级有魄力。”元晓晓举起大拇指,总结道。
陈勇听完,接连拍了两下巴掌:“好,云蔓做得好。”
课间休息有限,他没有久待。
走出教室前,陈勇去往最后一排,扣击简慕风的桌子:“下节课完了来一趟我的办公室。”
简慕风低垂脑袋,骨节清晰的双手放在桌肚边缘,点在手机屏幕上。
即使是班主任来了,亦不遮掩。
陈勇见到他的手机已经麻木了,这小子家境优渥,父母给零花钱又大方,给他没收了,不出一天,他就能拿出一个新的。
老师教育学生理应因人而异,陈勇现在对他制定的计划是怀柔。
师生之间磨合一年,他算是观察出来了,混小子不一定吃软,但一定不吃硬。
陈勇仅是厉声说:“收好,上课不准玩。”
简慕风和他皮:“当然,我上课只睡觉。”
“你小子,要是上课能有睡觉那么认真,我就谢天谢地了。”陈勇按按太阳穴。
简慕风挑动眉梢:“我睡觉也不认真。”
预备铃打响,陈勇再啧了他两句就闪人了。
简慕风如向他保证的,老师一进教室便收手机补觉。
这节课是数学,人近半百,头发花白的方老师在上面讲例题,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简慕风右胳膊上的擦伤没好全,这条手臂始终垂在下方。
方老师嗓门大,他没睡熟,低落的右手有一下没一下敲在大腿上。
“这道题的解法比较复杂,你们先自己算,我等会儿再讲。”
方老师说完,班上响起窸窸窣窣,翻找草稿纸的声音。
简慕风是这一片响动中,仅有的静点。
伴随方老师话音飞落,他右手食指在腿上有节奏地点了七下,而后又是杂乱无章的敲击。
祝威找草稿纸时,无意发现他这只手在动,便知道他没睡着。
他趁方老师不注意,凑近悄声问:“简哥,你真的宁愿在这里趴着,也不起来听课?”
简慕风指尖点动不断,嗡声:“老方太磨叽,和尚念经都比他快。”
“啧,说得好像你是嫌弃老方进度慢,才懒得听他叨叨一样。”祝威成绩中游,都会乖乖听讲,“平时玩游戏,摄影,轮滑,你样样都能争第一,学习怎么这么菜。”
祝威初一认识简慕风的时候,他上课就是这副鬼样子。
要不是脑瓜子灵活,速记一绝,考前临时抱佛脚的本事赶超任何一个人,加上从初中部直升高中部会降低分数线,家里面还能打通关系,简慕风压根不可能坐在这里。
“老天爷果然是公平的,给你开了那么多的门,总要关上一扇窗。”祝威欠扁地感叹。
简慕风悠哉地回:“没办法,考不上大学就回去继承家产。”
没有家产可以继承的祝威:“……”
这人比他欠揍一百倍。
教室里演算的沙沙声逐渐告一段落,取而代之的是方老师的讲题声。
小老头讲得仔细,半晌才说出最后的结果:“七,算对的举手。”
这道题比肩竞赛难度,班上只有云蔓,江行舟等三个人举起了手,大部分卡在了开头。
简慕风稳如泰山,放于大腿上的右手持续敲着。
下课后,简慕风前往陈勇的办公室。
陈勇教物理,取出一张自己科目的试卷,“你看看这是什么?”
简慕风瞥了一眼:“我昨天的作业。”
“四天了,你已经连续交作业四天了!”陈勇情绪高涨,“非常棒。”
简慕风再瞅瞅那张十之七八,都是红叉的试卷,不明白棒在哪里。
陈勇神色亢奋,如同在登台演讲:“这是你进步的标志,作为你的老师,不能放过你任何一个进步的点,你能连续几天提交作业,是重大的改变,可贵的突破!”
简慕风嘴角抽了两下,浑身不自在,宁愿他把自己臭骂一顿。
“你要保持住,继续加油,我一直觉得你特机灵,千万不能自暴自弃。”陈勇不吝惜鼓励,“成绩会一点点好起来,我对你相当有信心,会和你的父母表扬你。”
简慕风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勇哥,咱们能正常讲话吗?”
陈勇浑然不觉有问题:“我很正常啊,我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
简慕风抿唇:“行吧,那我可以中断这段表扬吗?”
“你这个臭小子,表扬你,你还不乐意。”陈勇嗔道。
简慕风曲指碰了碰鼻尖,“容易起鸡皮疙瘩。”
陈勇唏嘘两声,长话短说:“你坚持往前走,我会想法子帮你走快一些。”
简慕风有如东风射马耳,随口应付一声“嗯”,出了办公室。
没走出去几米,迎面遇上云蔓。
她是由物理课代表带话,来见陈勇的。
云蔓看简慕风的脸色不太好,主动开口:“勇哥也找你了吗?”
简慕风散淡地回:“嗯,学习上的。”
云蔓声线婉转,像柳条在春日抽出的第一枝嫩绿,伴风划过碧潭:“学习不能着急,你认真学,会进步的。”
简慕风眼尾上扬,不禁莞尔:“不愧是勇哥的得意门生,说起教来,和他一模一样。”
“啊,我和他一样?”云蔓低眸,琢磨这句话是好是坏。
暖阳与秋风竞相充盈宽敞的走廊,拂动女生闪着星亮的发梢。
简慕风干净的眸光经过她轻羽般的黑睫,落在她凝神思索的傻讷脸庞。
他纠正:“也不一样,勇哥哪里有你……”
简慕风压了嗓音,以极限语速吐出:“……可爱。”
旁边有一群学生风风火火地跑过,他最后两个字又轻又快,云蔓只捕捉到些许气音。
她昂头问:“你说什么?”
简慕风没脸说第二遍,握拳咳嗽一声,转移话题:“勇哥不是找你吗,还不快去,好学生能让老师等久了?”
云蔓认为此言有理,匆匆与他擦肩而过,进了办公室。
简慕风回头望了望她清瘦的背影,轻摇脑袋:“书呆子。”
想想又觉得这样形容一个女生不合适。
他左挑右捡,搜索出一个词:呆萌。
对,就是呆萌。
简慕风抬步朝教室走,喃喃这两个字,唇边漾开的笑意不绝。
办公室里,云蔓乖巧站去陈勇跟前,后者笑容可掬地问:“升上高二半个月了,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我暑假有自学这学期的课本,目前不吃力。”云蔓如实说。
“你自觉,我从来不担心你的学习。”陈勇欣慰道,“我听说你这个星期做小组长,很会督促简慕风啊。”
云蔓回顾一周的经历,哭笑不得,“我没做什么,他又不是完全不讲理。”
“你提醒他好好做作业,是不是也认为他可以挽救?”
陈勇眼睛放光,如同找到了知音,“我坚信他很有潜力,进步空间是我们班最大的,高考的时候,指不定是一匹让所有人刮目相看的黑马。”
他陡然的激昂,让云蔓小惊,不自然地弯了弯唇,以示赞同。
课间只有十分钟,陈勇没功夫长篇大论,稍微镇静了些:“我叫你来没什么大事,就是看你们同学之间互帮互助,感觉特别不错,我万分欣慰。
“你成绩好,性格也好,简慕风那种臭德行都愿意听你说两句,平时有余力的情况下,多帮帮同学们。”
云蔓认真颔首:“我会的。”
即将上课,陈勇不再留她。
望着云蔓缓步走出办公室,再瞅瞅桌上的试卷,陈勇脑细胞疯狂燃烧,思绪泉涌,萌生一个大胆的想法。
这周末恰逢中秋节,高一高二拥有两天假期。
下午放学,同学们欣喜若狂,就差额手称庆。
收拾书包时,元晓晓大叹特叹:“终于到了我最爱的中秋节。”
云蔓拆穿:“你是想吃月饼了吧。”
“错!”元晓晓严词更正,“准确点儿说,我是想吃阿姨做的月饼。”
祝威抱着一个篮球经过:“啧啧啧,又在想吃的。”
元晓晓看见他就烦:“我还想怎么吃你这头碍眼的猪,红烧还是油焖。”
“咱们是同类,说我等于说你自己。”祝威回怼,冲她挥了挥手上的篮球:“今天放学早,看我打球去,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威武霸气。”
元晓晓快笑掉大牙了,疯狂摆手:“不去,我妈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保护好视力,绝对不能辣眼睛。”
听两人你一句我一言地拌嘴,云蔓眉眼含笑,不经意地抬眸,瞧见祝威身后的简慕风。
他站姿闲散,面容倦懒,抬手揉着眼角,俨然是才睡醒。
许是觉察到云蔓的视线,简慕风睁大眼缝,凉淡眸光闯入她的。
四目相对,还是在教室,云蔓生出局促,瞬时低头,把课本放进书包。
简慕风盯她两秒,浅勾唇角,拍前方祝威的肩膀:“走了。”
他们离开后,云蔓和元晓晓装完书包,挽手出学校。
元晓晓一路都在说云蔓妈妈做的月饼。
“阿姨今年还会做吧?”元晓晓去年尝过一次就再也无法忘记,期待地问。
“应该会做。”云蔓回,“到时候给你带。”
“好啊好啊。”元晓晓欢呼。
两人相聊甚欢,步伐轻快,即将抵达公交车站台,却倏地停了下来。
斜前方的路边聚集五六个外校的男生,云蔓率先认出那两个红毛。
好巧不巧,他们的视线也对过来,无不痞里流气,令云蔓胆寒。
元晓晓随即发现了他们,警觉地拉着她转身:“走走走,我们回学校。”
于她们这种学生而言,那是最安全踏实的地方。
怎料那几个混子的反应比她们还大。
其中一个红毛登时掉头,往反方向走,顺带招呼其他人:“看个锤子,走啊。”
有人不服气:“真走啊?”
红毛分贝老大:“雷哥发话了,出来混的,江湖道义必须讲,输给了简慕风那个孙子,以后见到那个小妮子都得绕道走。”
他们一伙人浩浩荡荡地离开,眨眼睛的功夫便淹没于茫茫人海。
云蔓和元晓晓杵在原地,相当茫然。
“他们在说我们吗?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元晓晓可爱的娃娃脸皱在一起,“还提到了简慕风,他干什么了?”
云蔓定定地思索,脑中闪过近期发生的事情,画面最终定格在简慕风那条强劲有力,俯卧斑斑伤痕的胳膊上。
此事一定有蹊跷。
云蔓对元晓晓说:“晓晓,你先回家吧,我还有点事。”
元晓晓瞅着她,联想刚才听见的,仗义地说:“我陪你。”
云蔓略微考虑,点了头:“好。”
她取下书包,找出这几日以防万一,随身携带的手机。
点进通话界面,云蔓凭借记忆输入一串号码。
振铃三十来秒,对方接起:“喂,哪位?”
“我是云蔓。”云蔓说。
简慕风如幽泉般清绝的嗓音添了两分紧张:“碰上事了?”
“没有。”云蔓反问:“你在哪里?”
简慕风缓口气,又起费解:“学校篮球场,干嘛?”
“我来找你。”云蔓再瞧了一眼红毛他们离去的方向,挥手招呼元晓晓回学校。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入V,会发三章哦,入V章发红包!感谢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