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祠堂囚生人孩魂怒

“这花钱,是五百年前的?”

沈家主似乎发觉自己说错了什么,忙转头掩饰道:“许是我看错了,只是觉得年代有些久远罢了。”

小满没有拆穿他,而是顺着他的话问下去:“父亲前来,所为何事?”

“阿千,你最近出入沈家很是频繁。”

“是吗?可是父亲,我分明一向如此啊。”

沈家主迟疑片刻:“阿千……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小满勾唇一笑,不答反问:“父亲难道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我应该说什么?”

“那父亲想要我说什么?”

“别跟我扯东扯西。”沈家主强压怒气:“阿千,胡闹也要有个底线。”

“父亲不想跟我绕弯子吗?也好,今日我们便把话说清楚了。”

小满深吸一口气,抬眼定定地凝视着沈家主,一字一句道:

“那些孩子——包括之前城北的那几个小乞丐和城西新来的那批孤儿,都是被父亲你藏起来了吧。”

小满对上沈家主狐疑的目光,斩钉截铁道:“你杀了他们。”

“你骗了所有人,还妄图欺骗自己。”

“……”

小满深吸一口气:“你想用他们来献祭,是吗?”

“……是。”

小满紧抿下唇,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极其轻缓:“你还在骗我。”

“十三祭,每隔十三年一次的祭祀活动,你一次性抓了三十多个孩子,你跟我说用他们来献祭了?”

“父亲,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沈家主缓缓抬头,嘴角竟抿着一抹笑:“那又如何呢?”

小满闻言一愣:“什么……”

“他们是城外来的,若不是悬阳收留,他们早就该死了。能为满城百姓而死是他们生命最后的价值。”

小满觉得不可理喻:“你凭何……随意左右他人的命运?”

“你什么都不懂,阿千。”

沈家主直起身来,憔悴的面容写尽沧桑。

“原本,城中每十三年只需一位童子献祭,方可保满城安平。可如今我沈家式微,那幻妖蛰伏在悬阳城中,竟是愈发无法无天……”

“此妖百年成精,千年化形,生于天地之间,修为深厚……为了护住这一方百姓,献祭童子的次数只得愈发频繁,从一开始的十三年,变成十年、五年……到现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献祭一次。”

沈家主苦笑,“为了整个悬阳城,我别无他法……”

他蓦地顿住了,没有再说话。

小满恍然大悟。

五百年来,虽然悬阳城人信仰长生仙,但私下对沈家质疑不满的也不在少数。若是走漏了风声,必然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和麻烦。

为了不被城中人发现端倪,沈家依旧对外宣称每十三年一次献祭仪式。只是在仪式之外,他们只得私下搜罗流浪的孤儿来献祭。

还是打着收留他们的旗号!

那些孤儿、乞丐,以为是迎来了新生,没想到却是走向了死亡……

“后来孤儿频繁消失,为了避免旁人生疑,你便准备找一个替死鬼,为你背这口黑锅。”

他想利用城中舆论散播流言,将一切罪过全权归于那死无对证的袁正清身上。

可他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袁正清的尸体会出现在护城河里。

沈家主轻轻摇了摇头:“阿千,你是我最亲近的女儿,此事除了你我,断不能让第三个人知晓。我们沈家的百年声誉,就在你一念之间了。”

小满极其轻缓地摇摇头:“沈家荣辱从不在我,而在父亲你。”

小满紧抿着唇:“你休想让我替你做这挥刀斩血的刽子手。”

“……”

“阿千,父亲也是走投无路!实在是……别无他法!”

小满沉思片刻,轻声道:“这种事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若是有一日东窗事发,父亲又当如何?”

沈家主沉默片刻,眸底闪过一丝无奈:“你放心,父亲自会替你解决好一切。所有的罪恶与骂名,全交于父亲来扛。”

“阿千,你也知道,我们沈家五百年族史,总不能断在我手上。马上就到你成婚的日子了,在那之前就得操的献祭仪式。”

他压低了声音,极为谨慎:“是只有你我二人知道的仪式,不能为外人道也。”

一时无言。

沈家主见她不说话,清了清嗓子解释道:“原本定的献祭年还未到,但现如今……幻妖已然猖狂到敢入我沈家放肆,若不快些做决断,怕是……”

小满道:“他们还活着吗?”

沈家主道:“是,不过他们……很快就要死了。”

“父亲决定何时用他们献祭?”

“这个月十五,月圆之夜。”

“……”

说实在的,小满并不相信献祭一说。

可悬阳城五百年来的安宁又确是靠沈家十三年一届献祭仪式来维持的。如今献祭次数愈发频繁,到底是幻妖猖狂,还是沈家另有所图?

幻妖,幻妖……那幻妖到底是何方神圣?

——不如……利用这次机会,揭露沈家献祭的秘密,说不定还能从中获取有关长生石的消息。

那便……先答应下来……

这样想着,小满深吸一口气,面色纠结:“父亲……此乃违天之举……”

沈家主打断道:“阿千,人活着本就是要逆天而为。你最不信命的,不是么?”

小满垂下眼睑,沉默良久,终究是长叹一声:“父亲要我如何?”

沈家主凝视着她的眸子,嘴角绽开一个弧度:

“果真是我的好女儿。”

今日是1924年,三月十日。

距离沈家主所说的献祭之日还剩不到五日。

小满知道她拖不得了。

她假意答应下来,为的就是在沈家主动手之前想办法将那群孩子救出来。

去祠堂的途中遇到一个人,鬼鬼祟祟地在沈家里东瞧瞧西看看,似乎在到处寻找东西。走近一瞧,赫然是陈道生。

“陈道长夜半三更不睡觉,到处乱窜时做什么?可是又看上了什么宝贝,这是准备出手了?”

陈道生打着哈哈:“大小姐说笑了,贫道自然是来为大小姐您助阵的。”

“助阵?就你个不靠谱的假道士?”

陈道生含笑朝她身后抬了抬下巴:“还有个胆小如鼠的窝囊废。”

小满闻言一愣,缓缓扭头看向身后一袭黑衣的沈亿。

小满不知道沈亿知道多少,也不知道他和陈道生何时变得这般响熟的。

她没有多问,一行人偷偷摸摸地来到祠堂前。

三人轻轻推开祠堂的大门,只听“吱呀”一声,一股冷风迎面扑来。祠堂内一片黑暗,只有微弱的烛光在闪烁。祠堂内昏暗而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

陈道生不由得捏住鼻子:“这就是我们拜堂要用的祠堂?”

小满和沈亿皆是无言。三人踏着泠泠月光往祠堂里走。

一阵阴风吹过,小满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嘭”地一声响,身后的大门突然关闭,三人猛地回头,只见祠堂大门紧闭,将他们死死锁在了里面。

三人在黑暗中面面相觑,眼中都流露出一丝不安。

幕帘随着这不知出处的阴风飘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藏匿其中。

敌暗我明,看不见,也摸不着。

正茫然无措间,陈道生突然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符咒,嘴里念叨着几句咒语,随后定睛一甩:“燃!”

符咒瞬间被点燃,在漆黑一片的祠堂中照亮一小片天地。

小满挑挑眉:“想不到你还真有两把刷子。那你之前给我的符咒为何不起作用?”

陈道生将符咒夹在两指之间,幽幽道:“我看不是符咒的问题,是大小姐您的问题吧。”

小满:“……”

趁着二人互损的功夫,沈亿娴熟地走到祠堂祭台前,摸黑从抽屉下边掏出一盒火柴,随即擦亮两根火柴,点亮了祭台两边烛台上的蜡烛。

二人双双转头望去,只见沈亿慢条斯理地将祠堂墙壁上的烛台挨个点亮,刹那间整个祠堂灯火通明,亮堂一片。

陈道生掐灭了手上的符纸,甩甩手跟随小满走到祠堂大堂前。

他们一抬头,祠堂祭台之前的墙壁上赫然是一卷古画。画上男子一黑一白,一站一坐。

是那日祭天游行之时,沈家主手里捧着的那卷古画!

小满打量半晌,实在看不出其中玄机,只得转头问沈亿:“那画上两人是何人?”

沈亿淡淡瞥了一眼,没有说话。一旁的陈道生接话道:“是五百年前南胥国臭名昭著的两大奸臣,邪佞相国和叛贼武将。”

小满登时更加疑惑:“既然是奸臣的画像,为何在祭天游行中却要将其供奉起来?”

沈亿眉眼低垂:“因为此画乃是长生仙的容身之所。”

“容身之所?”

沈亿看了她一眼,随即娓娓道来:

“相传在五百年前,南胥覆灭,北邙军占领南胥旧都,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长生仙为报答沈家的救命之恩,出手赶走了北邙军队,却也因遭到天谴,被封入一幅古画中,奉于沈家祠堂。”

“而那幅古画,恰巧就是这南胥两大奸臣的画像。”

陈道生啧啧称奇:“将一代神明封入众人唾弃的画中,杀人诛心呐……”

小满一时无言。

突然,一阵阴风不知从何处刮来,祠堂内的门帘开始飘动,发出沙沙的响声,发霉的空气中掺杂着一股淡淡的铁锈味。

沈亿眉心一皱:“是血的味道。”

此言一出,小满和陈道生皆是一愣。沈亿面色凝重,紧抿着薄唇四处巡视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