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家三口
周知非看着这双桃花眼,略一惊讶。她不是脸盲,平时认人很准,只是上次见面,孟天霁的头发是中分盖住了一半耳朵,今天的头发却垂到了额前,还带了墨镜,因此她才没认出来。
孟天霁的眼前,是穿了一身修身旗袍的周知非,她打了一把淡黄色遮阳伞,娉娉婷婷。孟天霁从前一直被周知非身段气韵,和眉目间的书卷气吸引,都没注意观察周知非的头发。
周知非的头发堪称“发挽乌云”,黑得发亮,斜斜地扎了一个蓬松麻花辫垂在一侧胸前,额前有几缕碎发盖住额角。扎发的发带也是淡黄色,落在绿底碎花旗袍上,又清新又好看。
周知非停住了脚,但没说话。孟天霁笑道:“怎么,周小姐,不过一周,你就不认得我了?我好伤心啊,我还特意给周小姐送花来着!”
周知非看孟天霁笑起来嘴角的两个酒窝,觉得这人时而精神病,时而无赖,时而天真,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
“孟先生,您好。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周知非礼礼貌貌地对孟天霁一点头,绕道就走。
她犯不着得罪孟天霁这种纨绔,也实在懒得和他虚与委蛇。
周知非没走两步,孟天霁就迈开大步追了上来。周知非穿了高跟鞋,且走路一直是舒缓安稳,和孟天霁随便插兜迈步不同。她安安稳稳地走着,孟天霁跟在周知非身侧,他倒是还守着一点礼节,没贴得太近。
“周小姐,不要和我客套,‘您’这叫得,都把我叫老了,我们明明同年!”
周知非不理他。他们一起走进了槟大门口,男帅女美,倒真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只是近点儿瞧着,就会发现周知非的脸上毫无笑容,眉头微蹙,是个烦恼的模样。
“周小姐的‘事儿’,我猜猜,是不是人才大讲堂?今儿讲座的题目叫‘《庄子》与中国文化’,我猜得对不对?”
周知非这下是有点惊讶了,她可不会天真到觉得孟天霁这种纨绔会对国学感兴趣。她停住,终于给孟天霁一个询问的眼神:“孟先生怎么知道?”
“这叫‘心有灵犀一点通’。”孟天霁自顾自地笑。
李安国保镖似的跟在孟天霁后面,颇为孟天霁感到丢人。孟天霁的性情,他还是了解的,经常性的戏精上身,正经的时候没人比他正经,不正经的时候,作怪到什么程度,也不会有人知道。
周知非听了这话,不再看孟天霁,自己沿着树荫走,只把孟天霁当空气。
孟天霁摸了摸鼻子,倒也自得其乐,他跟着周知非走到人才大讲堂门口,有几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在检票。
周知非从钱包中取出票,递给学生。检票的是一个女学生,真情实感地说:“姐姐,你真美。”
“谢谢。”周知非对待这位女学生,和孟天霁可谓相当不同,谢谢说得真诚,还附带一个秋水横波的笑容。
孟天霁在旁边看着,越发觉得周知非好玩儿。
这个美人美得好像一副水墨画,眉目间的书卷气泼出了风情和风骨,她越是端庄不谄媚,有礼又有底线,知进退也有原则。孟天霁就越是想逗她,看她的底线在哪,原则在哪。
女人穿旗袍,和男人穿西装差不多,孟天霁讨厌西装的规矩和束缚,这个女人却一直把旗袍当常服穿,孟天霁颇像剥开旗袍看看,除去了端庄有礼的皮,她骨子里到底是什么样的。
而周知非越是像个宁死不屈的贞女,越是铜墙铁壁的把他往外挡,孟天霁越是觉得刺激、新奇、有趣。他要得到什么东西,实在是太容易,上赶着送到他眼前的,他还看不上呢。
女学生验完了周知非的票,问孟天霁要,孟天霁打算凭帅气蒙混过关:“小妹妹,我和这位美人儿是一道的,让我们一起进去呗。”
周知非淡淡地说:“不是一起。”
女学生看出来了,这位帅哥是在追旗袍姐姐,旗袍姐姐没看上他!
“对不起呀,没票我们不能让进去的。”女学生对孟天霁说。
孟天霁见周知非已经独自往场馆里走,忙说:“周小姐,等我一下!”
他声音实在是大,周知非怕他当着学生的面出洋相,只好立住等待。
孟天霁笑嘻嘻地说:“小妹妹,看你这一头汗,我给你们买冷饮好不好啊?”
周知非觉得,孟天霁现在的模样,像是一个引诱良家妇女的恶棍!
“不用了。谢谢。”女学生笑着说。
“别客气,你们这是为人民服务,大热天儿的,学校也不给你们发点水!”
“我们有水。”
“那哪够啊,就那儿那么一提水,你们这么多人分,不行不行。李安国,去奶茶店,买冷饮、奶茶,什么凉快给同学们买什么,这大热天的,哪能让祖国的花朵儿热着!”说完,他还颇为自得地问,“周小姐,你说是不是?”
李安国行动迅速,不一会儿就拎了两大桶冰淇淋、奶茶回来,说这还只是一点儿,大头店里还在做呢。
学生们都被孟天霁土大款似的豪横吓着了,女学生赶忙给孟天霁一张票,让他进去。
孟天霁笑:“我要和刚刚那位小姐挨着的。”
女学生又给他换了一张。孟天霁对女学生道谢:“谢了啊。”
说完,他长腿一迈,进场馆内,找周知非去了。
周知非早在李安国去买冷饮的时候就已经放弃孟天霁,一个人走进讲堂。她的座位是中间,无论从前数还是从两边数,是真正听讲座的好位置。
身边座位被按了下去,周知非感觉到有人来,抬头看,果然是孟天霁。
孟天霁看周知非已经从钱包中拿出了小笔记本和笔,笑着说:“周小姐挺认真啊,听讲座还记笔记。”
周知非很想封住孟天霁的嘴,她小声说:“听课,要开始了,别说话。”
孟天霁果然捂了嘴,点点头。周知非看孟天霁这个动作,倒是在心中觉得好笑。孟天霁张了一副好相貌,如果不说话,是很具观赏性的。
孟天霁靠近周知非耳朵,周知非下意识要躲,却听孟天霁用极小的声音说:“周小姐,有多余的纸笔吗?”
周知非没想到孟天霁是说这个,她觉得现在孟天霁说这话的表情神态,都好像是学生时代上课偷偷说话的小孩。其实现在讲座还没开始,周围也有不少学生在说话,但周知非说不让说话,孟天霁还真听了。
周知非又拿出了一支笔,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在桌上推给孟天霁。
孟天霁接过,还真像小学生一样,拿笔在纸上写着什么。周知非没有再看孟天霁,因为主讲人已经到场,坐在讲台之上,讲座开始了。
“同学们好,我是文学院的在读博士生蒋正良,今天将由我,来为大家讲《庄子》与中国文化,这是一个很大的课题,如果展开说,可能说上一生也无法穷尽。今天我们只有两个小时,我想从同学们的生活入手,这样也有助于同学们的理解,说起《庄子》这本书,大家首先会想到的,是什么呢?有哪些句子,会突然间从头脑中想起?”
蒋正良穿了一身黑色西装,白衬衫,打领带,坐在讲台正中的位置,讲台上的讲座立了一个扩音器,把他的声音四面八方地投给台下的学生们。
他说话的声音,没有一般老师的嘶哑,斯斯文文,普通话标准,一听就是个文化人。
孟天霁虽然喜欢美人是文化人,但是对男士文化人,很有一点偏见,认为他们都是小白脸子,有那么句话:“仗义每在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孟天霁只恨美人让他不要说话,不然他一定要把自己的观点和美人说上一说。他把手中纸条推到周知非的桌上。前排一位同学站起来,回答蒋正良问题的时候,周知非抽空抽空向下看一眼。
只一眼,周知非就后悔了,她怎么会对孟天霁抱希望!周知非以为孟天霁是有什么问题要问她,结果一看,上面写的是:“周小姐,你中午有时间吗?”
“中午”下面,还有“下午”“明天”几个词备选!
台上蒋正良正在讲:“刚刚这位同学说,他知道有‘风怜目,目怜心’这两句话,有哪位同学能说出,这两句话出自《庄子》的哪个篇章?前两句是什么?是什么意思?”
下面有同学喊:“《秋水篇》!”
孟天霁小声在周知非耳边说:“好家伙,原来我那‘秋水阁’,竟然还出自《庄子》,这么有文化?”
像孟天霁这种纨绔,不知道才是正常。周知非没有对他抱有希望,只是觉得这人也不知道是直爽还是傻,正常人都是藏拙,不知道也不会说,哪有他这样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
但周知非想到他在醉太平的种种表现,觉得这人已经是个精神病,她在这费心思研究精神病傻与不傻,好像也没比他聪明多少。
周知非打定主意,绝不会再理孟天霁,她把注意力收回,都放到蒋正良身上。
孟天霁的手机没调成静音,手机一响,他马上就给按了。看到来电显示,孟天霁小声“哎呦”一声,一溜烟地跑去外面回电话。
场馆外的学生们已经没了事儿,一部分进去听讲座,一部分在外面吃冰淇淋喝奶茶,还有人和李安国攀谈。
孟天霁回过去电话,等对面接起来,他笑嘻嘻地说:“妈,我正听课呢,忘关静音了,您什么事啊?”
对面“哼”了一声,显然是不相信他的鬼话。
“你老子让你回来,他不给你打定话,让我做这个坏人。你赶快回来吧,不然他打你打折了手杖,我可不给他买新的。”孟母慢悠悠地说,时不时传来一声狗叫。
孟天霁怕他妈骂狗,忙说:“好嘞,我这就回去。妈,您和我爸说,都那么大岁数了,打什么啊,您一句话的事儿,我这就滚回去!”
孟天霁挂了电话后,问李安国家里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儿,李安国是常往孟天霁家跑的,充当了孟天霁家和孟天霁的桥梁,从孟天霁十三岁开始就是如此。李安国很认真地想想,说没什么事。
孟天霁奇了怪了,老爷子几年都不带让他回一次家,他妈就更别说了,没有天崩地裂的事,根本懒得和他们爷俩说话,这打电话过来,真是稀奇。
孟天霁回到讲堂,台上蒋正良还在说他听不懂的话。周知非听得认真,记笔记也是安静认真。孟天霁可喜欢周知非这股子认真劲儿,他是玩心重的人,静不下来,做什么事也都认真不起来。认真多麻烦啊,玩儿着把事情做了不好吗?
他也向来反感严肃古板的人,认为他们如同枯木一样没有激情。但是不知怎么回事,他就是喜欢看周知非认真。如果不是他妈的电话,他真想再坐会儿。
孟天霁恋恋不舍地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推给周知非。这回他没再骚扰周知非,独自走了。
直到讲座结束,周知非往旁边一瞧,才发现孟天霁已经走了,她的记忆只留在孟天霁出去接电话回来写了什么给她。
周知非低头去看,只见在问她中午有没有时间那句话下面,又多了一句,尽管字迹依然不怎么样,但是看得出比上一行认真:“周小姐,对不起,有急事,先走了。”
李安国开车,载着孟天霁回到孟宅。
孟宅也坐落在城西,和孟老的孟府不夜城相隔不远,车子开进大门,是一片大草坪,草坪后面是一栋西班牙式三层白楼。
风景是可堪入画的,背景是蓝天白云,可以立刻打印出来作为招贴画。
他一进门,王妈就告诉他先生太太在餐厅,孟天霁一看时间,确实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他没看出异常,拉着王妈使出浑身解数,也没从王妈口里打探到是什么事。
王妈只是说:“放心,不会挨板子。”
王妈是孟天霁从小的保姆,后来孟天霁大了,出去野了,她仍旧留在孟家,是一名颇具权威的仆人。
孟母不干那把照顾大孩子的保姆打发回老家的事儿,但是王妈有自己的立场和心意,她永远坚定站在孟母这一边,和孟天霁也没有小时候那么亲昵。毕竟孟天霁大了,她也不是他的亲妈。但是这么多年的感情还在,孟天霁见王妈说没事,心里略微放了心。
孟天霁走到餐厅,餐厅中摆放着一张长方形的白桌,上面铺了桌布,已经摆好食物。
主位上,一名穿着西装、十分威严的男人正襟危坐,双手合放于手杖之上。他的眉目好孟天霁有些相仿,准确的说,是孟天霁有些像他,只是他的眉心有三道很深的竖纹,成了一个“川”字。这人正是孟天霁的父亲,孟宗万。
孟天霁走到孟宗万旁边,说:“爸,我回来了。”
孟宗万并不看他,或许是用余光看了一眼,总之,是从鼻子里哼出了个音。
孟天霁听了,知道孟宗万是没有难为他的意思,拉了一侧的椅子,自行坐下了。
孟天霁和孟宗万没话可说。孟宗万早年军旅出身,后来在时代大潮之下急流勇退,下海经商,赚得钵满瓢满,但是骨子里还是改不了军人做派,最看不惯孟天霁随性自由、无拘无束的性情。
而孟天霁活得潇洒快意,也不喜欢孟宗万一板一眼严苛认真,父子二人从小就说不到一块儿去。孟天霁和他太爷爷亲,太爷爷是土匪出身,经历过战乱年代,仗打了无数,老婆也有五个,颇为传奇,安享晚年之后,只隔着两辈疼孟天霁。孟天霁跟着太爷爷,学了一身上房揭瓦的土匪本领,没少挨孟宗万的打。
十三岁那年,太爷爷去世,家里再也拘不住孟天霁,他就像长成了的鸟儿一样,飞向他的那兼具玩与侠的世界了。
不过,从太爷爷去世后,孟天霁虽然也挨孟宗万的打,但是工具从马鞭变成了拐杖,父子两个的矛盾,倒是没有从前深了。
孟天霁有点饿,刚要拿筷子,手上就挨了孟宗万一拐杖:“你妈还没下来!”
孟天霁放下筷子,等着。
他们是无话可说的,要不是实在无话可说,孟天霁也不知忘了规矩,想拿食物填自己的嘴。
先下楼来的,不是孟母,而是一个脖子上系了铃铛的狗。狗不知道是个什么品种,可能是混种,长毛小白狗,一路跑进了餐厅。
孟天霁看到这狗就头大,果然后面传来孟母的声音:“孟贱人,慢点跑。”
孟天霁看了一眼孟宗万,见孟宗万那张脸不青不白,心里好受了一些,父与子,要挨骂也是一起被骂,谁让他们都姓孟呢。
小白狗跑到了孟天霁到对面的座位,跳了上去,孟母也出现在了客厅。
孟母上身是改良版的旗装,有点像民国时期女学生爱穿的装扮,白色七分袖,下身是水墨风的长裙,一直到脚面。这套衣服,若是叫广场舞大妈穿了,保准是几十块钱的淘宝货,可是孟母身材好,气质更好,穿出了风度,穿出了清雅。
她的头发高高盘起,有一双很好看的桃花眼。
孟天霁见自家母亲颇为女王范儿地走到对面,抱起狗坐下,想,周知非若是老了,应该也像他妈一样,还是那么有气质。
他和周知非才刚认识几天,向来只顾眼下的孟天霁,竟然想到了二十多年后的事,孟天霁自己都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孟母落座后,孟宗万把拐杖放到一边,率先动起筷来。孟天霁也跟上。孟母面前是一份牛排似的食物,那是专门为小白狗准备的,每顿饭皆是如此。
孟母一点点切碎了肉,再用小叉子喂给小白狗。小白狗也是见过了大的市面,不会自己上去乱咬,只等着孟母喂。
孟母一面给小白狗喂肉,一面说:“让我把孩子叫回来,人回来了,你又不说了,难道恶人总让我做?”
孟母说话的时候,全程都只看狗。
孟宗万听了,自己咳嗽了两声,问孟天霁:“那谁那边,最近怎么样?”
“哪谁啊?”孟天霁一面吃菜一面问。
“就是我那不成器的弟弟,你的叔叔!”孟宗万说得颇为嫌弃。
“多吃点,吃胖了也没事,你成不成器我都爱。”孟母适时摸着小白狗的头说。
孟天霁对母亲的阴阳怪气,已经习惯了,他说:“孟老啊,我许久没见过了,应该没事。对了,姚志成非要送我辆车,我看他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孟老乃是孟宗万同父异母的弟弟,两人因从前一些龃龉,已经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孟老还特意把名字改成了现在的,为的就是孟宗万连叫都叫不出来他的名字。
“他手下那帮老家伙,不会轻易就听姚志成的,姚志成狠是够狠,就是太年轻,再过几年,倒是能和他干一场。”
孟天霁知道孟宗万口中的他指的是孟老,点点头,没说话。他懂了父亲的意思,意思就是让他谁都不要帮。
“贱人,发什么狠,再狠一个试试?看我还给不给你吃!”孟母在那边训狗。
孟天霁看了孟宗万一眼,父子二人对视,这一眼难得的互相理解,甚至可以说温情脉脉。
“好了,孟贱人,玩儿去吧。”孟母喂完了狗,放狗出去玩,自己也去卫生间洗手。王妈上来把孟母桌前的东西收拾了,消过毒,放上餐具。
待王妈出去,孟母洗手未归,孟天霁那天性中的打趣又占了上风,他问孟宗万:“爸,我妈还一直这样骂您?您真能忍啊,我看都能给您颁一个‘三好丈夫’奖了!”
孟宗万向来信奉“能动手就不动嘴”,闻言操起拐杖就要招呼孟天霁。这一幕恰巧被回来的孟母瞧见。
孟母说:“我说过,不会再给你买新拐杖了。”
孟宗万拿拐杖的手像是触动了什么开关,一下子就停了,他缓缓放下手,双手住在拐杖上,恢复了正常时候的模样。
孟宗万不到五十,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远远用不上拐杖。那年,孟天霁死活都要出去闯荡世界,孟宗万往死了打孟天霁,孟天霁宁死不屈。
孟母给孟宗万买了一只红木手杖,告诉孟宗万:“我看你脾气是有些大的,脾气大不好,伤身,到时候你先去了地府,我一个人活着也没意思。我听人说住手杖的人脾气都好,因为行动不方便,更没多余的力气打人,这东西你爱用不用,但是打断了,我是不会再买新的。”
孟宗万黑着脸柱起了拐杖,那时候孟宗万才三十多岁,别人都赞他绅士有品位,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实他和这两个词完全不搭调。
孟天霁知道,十三岁那年孟宗万最终默许他出去,全是母亲的意思。
在别人家,大事爸爸说了算,小事妈妈说的算;在孟天霁家,完全反了过来,大事妈妈说的算,小事爸爸说了算。因此孟天霁接到孟母电话,才会那么惊讶。
孟母到了孟天霁对面,开始小口喝汤,她看了一眼孟宗万,知道这事儿孟宗万没开口的意思,只好自己说:“天霁,你爸把你叫回来,是为了你的婚事。”
孟天霁口中的汤直接喷了出来,“咳咳咳……”孟天霁捂着嘴,脸都憋红了,“等等,怎么回事,我连女朋友都没有,怎么就婚事了?”
孟宗万爆喝一声:“混账!你在外面那些事,我们都不乐意管。你现在都二十四了,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都……”
“呵,怎么不说了?”孟母放下了汤。
孟宗万当然不好意思说,他像孟天霁那么大的时候,都在和他弟弟抢女人了!
孟宗万闭了嘴,孟母这才幽幽地说:“你爸爸有个过去的战友,哦,他的太太现在是我牌友。他向你爸爸提起,家里有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女儿,也是单身。人家意思很明显了,没道理让人家女孩家提相亲,你爸就提了,定在明天,通知你一声。”
“有问题吗?”孟母擦了擦手,“没问题我要去打牌了。”
孟天霁咧嘴一笑:“妈——我都这么大了,现在不是都提倡自由婚姻吗?”
“孟贱人!我是怎么说的,玩的时候不要发出声音!再敢把椅子弄倒小心我剥了你的皮!”孟母朝餐厅外喊。
餐厅内孟家父子俱感到皮肤上一片清凉。
“有问题吗?”孟母再次颇为民主的问一句。
孟天霁顶着被剥皮的风险:“我现在还在追人呢,您让人家怎么想,我追着这个,还去想着亲,那不是脚踩两只船吗?”
“已经交往了吗?”
“那倒没有。但是我正在追,快了。我追人家,也要拿出点诚意吧。”
“她对你有意思吗?”
“现在还没有,但是感情这东西不是讲究个培养吗?”
“那就行。培养不了。我劝你早早死心,别耽误人家好女孩的青春。”
“哟,妈,我自由恋爱,您说我耽误人家好女孩的青春,那我去相亲,就不耽误人家好女孩的青春了?”
“我查过了,这个相亲对象从幼儿园起就处对象,到现在谈过的对象没有二十个也有十个了,上半年还有男人为她自.杀,和你半斤八两,你俩凑在一起,我倒不是很担心。”
饶是如孟天霁一般的大心脏,也被孟母这句话噎住了。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妈,我虽然处过几个对象,但是我和她们可是一点矛盾都没闹过,哪个不是和平分手?哪个女的也没说要给我殉情啊。我和她相亲,您就不怕我也为情所困了?”
“不怕,你根本上没长那张脑袋。”
孟天霁露出个无奈的笑:“您真是我亲妈,知子莫若母啊!”
孟母点点头,知道孟天霁这话的意思是答应,便说:“具体的地点你们两个定吧,联系方式一会儿让你爸爸给你。”
孟母起身,还是一贯的清雅:“我去打牌了。孟贱人,别闹了,我们打牌去。”
孟天霁此时觉得,自己都被迫接受母亲一个条件了,那似乎也有资格对母亲提出一个条件,她嬉皮笑脸地说:“妈,我送您出门。”
孟母没有拒绝孟天霁,王妈为孟母又固定了一下本来就不乱的,高高的盘发,小白狗也跑到孟母脚下,孟母抱起狗随手撸着。孟天霁跟在孟母后面,送孟母到玄关。
孟母停住,慢悠悠转身,笑问:“你又耍什么宝?”
“妈——您能不能给这个狗改个名,我听着跟骂我似的。”
“骂的不是你。”孟母伸手摸了摸孟天霁的头,孟天霁已经比她高上许多,难得的泛起了母爱,随后说出了天下大人的标准名言,“大人的事儿,小孩少管。”
孟天霁笑得前仰后合,也不顾形象了:“妈,我都多大了,还小孩小孩的。”
“你多大了,在我眼里,也是小孩。”孟母说完了,转身要走,想了想还是停住,又摸上了孟天霁的头。
孟天霁离家许久,好久没被母亲这样摸头了,心里也难得的泛起一丝温情。
孟天霁的头发烫了小卷,发丝坚韧而硬,和他父亲一样。孟母叹了口气:“孩子,别去祸害人家好人家的姑娘。你总归是要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对象结婚的,这样对你们都好。”
孟天霁有心说‘我怎么就祸害’人家了,但是看着母亲的眼神他又说不出口。母亲和他长了双一模一样的桃花眼,眼尾上挑,只是孟母的眼中没有半点风流多情,全是如水的冷。
作者有话要说:孟母:别耽误人家好女孩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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