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尘埃/

Chapter 5

不只温岁,其余人皆为祁鹤的造访感到诧异。

可他真的就像碰巧经过一样,饶有兴趣地盯着她们。

温岁不敢回头,寒凉如藤蔓爬上她的脊背。

但她安慰自己如果那个男的真的对自己说了什么不好的话,或许,或许,祁鹤能为她撑腰。

他漫不经心地倚在房间的最外侧,但存在感不容小觑,这是庄建恭作为男人的直觉,他无端发怵,直觉告诉他那个男人不是善茬且颇具地位,甚至可能和那个漂亮的女孩有某种关系。

不过,很快,他发现自己的直觉发生了错误。

叶棠性子护短,放在古代多少是个替天行道的侠女,她直说不讳:“去看他手机,聊天记录肯定还没删,岁岁你去上卫生间的时候他私发给鱼微微的。”

不仅是她,苏菡也瞄到了,饶是一向稳重的女孩,此时免不住冒火,“我说什么恭,微微算你女朋友吧,你给女朋友发这种下头的消息,你把她当什么。”

“有种就把手机给我们看,敢口嗨不敢承认?才见一面就敢yy,私下不知道人品败坏成什么样子。”

温岁问他你说了什么。

庄建恭怂了,鱼微微眼泪掉得更加多,叶棠懒得跟他唧唧歪歪,直接勒令他解锁手机。

六分钟前的对话,是他发给鱼微微的,前面都是小情侣的私房话,温岁不想多看,当食指滑到其中一条消息时,她停了下来。

叶棠嗤笑一声:“哥哥操/你一个人会不会感觉不够?要不要叫你那个室友你们俩给我一起操?”

说出来的语言往往更加震荡心灵,温岁出身名门世家,极少极少亲耳听到过这种污秽的字眼,愣在原地。

苏菡骂了一句脏,干脆松开挡住叶棠的手,女孩猛地推了庄建恭一下,“这么爱幻想全世界女性都匍匐在你身下?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还室友都让你看看,你选妃么你!”

庄建恭被推得踉跄,却没放在心上,而是转去看祁鹤。

所有的人在听到这番话后,要么生气,要么呆怔,除了他,他一点表情都没有。

就跟随随便便听个八卦似的,听完就拍屁股走人。

温岁逐渐平复好呼吸,她睫毛颤得很厉害,一半因为那句话,一半因为祁鹤。

他听到会怎么想,他们好歹是名义上的夫妻,他的性格又摆在那里,只有他踩别人的份儿,绝不允许别人染指他的东西。

换作正常男女,别人意/淫自己的老婆,不把对方揍进ICU都算他祖辈积德。

当然,温岁也不奢望他能有多英雄救美,起码在学长角度,在同学角度,在联姻盟友角度,能出言让庄建恭说一句道歉。

她会很开心的。

可是,她在他那儿连他的所有物都谈不上,甚至更糟糕。

祁鹤站在她身后,语调戏谑:“他说要操/你,温岁,是你先勾引的他么。”

白天的索吻温存仿佛成了笑话,不,还有那些让她胡乱猜想的暧昧不清的话。

就像掉下悬崖的瞬间被人捉住了手,期待重生的短暂一刻,救你的人松开了手,于是你望见头顶成片的乌云。

天堂到地底,上帝掐灭了希冀的火种,世界轰然坍塌。

所有人都沉默着不再说话,目光投向了温岁。

叶棠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慢慢地慢慢地坐下来。

温岁依旧站在那里,没有回头,背影单薄。

她咬着下嘴唇,再眨眼,睫毛濡湿一片。

谁都不说话,无声的寂静震耳欲聋。

“我...我还有事先回去了,”她说,“抱歉。”

她低头一口气跑到楼下,跑到灯火憧憧的夜市口,将自己埋藏在人声鼎沸之中。

原先,她要让庄建恭道歉的,纵使性情乖软,也不代表她没有底线。

但直到祁鹤说话,她的身体有什么东西被连筋抽去,她只想逃离。

明明该说抱歉的不是她。

女孩望着不断闪烁的手机屏幕,接起来电。

他声音愠怒:“你去哪儿了。”

“我车停在平安路,过来,带你去祁家。”

温岁始终没有说话,他等了会儿,不耐烦地问:“你在怄什么气。”

“没有,”她轻声说,“我东西落家里了,你先去吧,我坐地铁过去。”

“行,别迟到。”

半晌,温岁理了理头发。

一个人走向地铁站。

她的心理承受能力说好不好,说差不差,她能够承担途中所发生的任何艰辛和苦楚。

就和几个月前祁温两家决定联姻一样,那晚母亲唤她去书房,姐姐温如故也在。

她坐在琉璃灯旁,绚丽的光辉映照在侧脸,真实且虚幻。

磅礴的家产锁住了她,却没有锁住姐姐,她从小到大被老师被长辈称赞的乖巧渐渐演变成了病态的逆来顺受,不知何时,没有人再关心过她的意见。

尘埃一般,可以遗忘可以不重要。

几乎没有人知道她高二开始就喜欢祁鹤,所以当母亲说联姻对象时,温岁的第一反应是心定。

不是如愿的欣喜若狂,不是暗恋窥到曙光的惊讶,而是心定,是漂流的浮萍找到落叶归根的土壤。

佛说,一切有为法,皆是因缘和合。

即便是孽缘,即便是苦果。

母亲说为了温家的既得利益,后面的长篇大论温岁听不懂,最后她说——

“嫁去祁家要多忍让,当一个好妻子,爱情是可以牺牲的,我知道岁岁很乖,一定不会让爸妈失望的。”

“你姐姐的性格和祁鹤犯冲,我也问过她,她暂时对祁鹤没有感情,毕竟是一辈子的事情......”

“对啊,”温如故道,骄傲地扬着脖颈,“我干嘛要嫁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犯贱吗。”

结婚后的没几天,祁温两家联合成立的新兴公司上市,在商圈引发又一轮的动荡。

温岁坐在空荡的卧房,阅读着新闻,冲调的咖啡亦不再冒着热气。

她刷着朋友圈,看见姐姐新发的甜蜜状态,围观他人的浪漫和幸福。

日复一日,温岁站在疾驰的地铁里,望着窗外快速飞过的白色光点。

下一站,榕官路。

祁氏别墅。

她看见林管家站在铁门外,气势恢宏的别墅城堡灯火通明,他彬彬有礼地迎接:“温小姐,请跟我来。”

走进会客厅前,温岁拿出小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

看不出哭过的痕迹。

她扬起浅浅的笑容,推门迈入。

祁鹤是家中独子,今天他堂弟祁漱礼也在,正兴致缺缺地窝在沙发打游戏。

温岁在旁边站了一会儿,颜明萤下楼:“漱礼,你嫂子来了怎么不招呼?”

温岁摆摆手说不用,她弯腰虚点了点少年的屏幕,“按这个,走这边。”

他正苦于关卡的难过,忽闻清丽的女声,病急乱投医,女孩指导得有条不紊,随着屏幕出现红色的“过关”二字,他长舒一口气,仰起头望她。

“你好,我叫温岁。”

祁漱礼回忆须臾:“我记得你,你是祁鹤哥哥婚礼上的新娘,没想到你游戏水平还挺高,这关我和我同学都钻研好几天了。”

“之前玩过。”温岁抿嘴笑。

颜明萤走到二人身边,“漱礼这孩子啊就是不学无术,岁岁,你怎么没和阿鹤一起过来?”

她垂眼:“我东西落家里回去取了,就让他先来。”

颜明萤点头:“刚刚他进来脸色不大好的样子,我以为你们吵架了,没事,先去吃甜品吧。”

女人走在前面,祁漱礼暗戳戳捅了捅温岁的胳膊肘,“姐姐,以后带我一起玩呗,我要狠狠超越我那帮同学,让他们都羡慕我。”

温岁为难地压低声音:“可是伯母说你不学无术......”

“听她瞎掰,我就偶尔玩玩,而且我成绩不差的好不好,班级前三,超稳定,从没掉下去过。”

女孩略带崇拜地望他,“好厉害。”

祁漱礼吸了吸鼻子,果然她这双眼睛太澄澈,骗她有些于心不忍。“倒数前三......稳定得从没去过倒数第四。”

“......”

几人入座,祁漱礼鬼鬼祟祟地还想和温岁聊天,猝不防身边的椅子被拉开,祁鹤坐下来。

他一下子噤声,如坐针毡。

原因无他,如果你坐在一对新婚夫妻中央,被夹成肉饼,还要受到颜母眼神的巡视,也会如此煎熬。

温岁只管静静地吃蛋糕。

气氛低至零点,尤其当祁鹤假装随意攀谈地询问他刚才在跟温岁聊什么。

男人松懒地转着刀叉,祁漱礼咽了口口水。

“我尿急。”

他先溜了。

温岁也不想吃了,但祁鹤比她先一秒放下餐具。

“来一下。”他的声线毫无温度。

男人离开座位往书房走,温岁看了一眼对面的颜明萤,她什么都没说,视若无睹。

于是,女孩慢吞吞地跟上他。

书房落锁,温岁望着桌面橘黄的一尾灯光,缺乏安全感地去站到巨大书柜的一侧。

他调了一杯红茶,银色的匙子在茶汤中转圈,偶尔会碰触到杯壁,祁鹤握着匙子不紧不慢地搅匀,目光轻飘飘地落在温岁身上。

“落了什么东西?”

指甲嵌进肉里,她不回答。

“没有落吧,只是单纯不想和我乘一辆车,单纯想给我甩脸色。”

“我没有。”

他突然走过来,虎口攫住女孩的下巴。

“温岁,有人告诉我,”他声音危险蛊惑,“说你从高中就喜欢我,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