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水鬼
一声尖厉的啸叫过去,甲板上咚咚有声。乐悦笙慢吞吞走出去。
船上平空多了十数名黑衣人,散在甲板上,来人个个手持长剑,月色下霜刃如刀。领头一个极俊俏的年轻男人,眉目舒朗,身姿风流,冷冰冰地盯住乐悦笙。
长清道四名弟子各据一方,一人手里握一柄斩马长刀,一众船夫各据方位站立,人手一柄精铁扇。
乐悦笙道,“这等天气,哪位鬼主不安生睡觉,来我船上有事?”
“水上来寻你的——自是水鬼。”年轻人嘴唇一掀,露出森森白牙,“我来同乐少掌教好生亲近。”
“水鬼主太客气。”乐悦笙笑道,“水鬼主怎么知道我今日至此?”
“想知道?”水鬼随手掷去斗篷,“等你死了,我烧在你坟头呀。”
“鬼主笃定我今日必死?”
“你带一群乌合之众,难道还想侥幸?”水鬼道,“便是你乐少掌教本事了得,你一人走便是,其他一个别想逃!”说完更不打话,稍一扬手,黑衣人四面八方袭杀而来。
谢南剑撮二指打一个呼哨,向东跨一步,他一动,乐秋风三人同时迈步,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众船夫位置齐齐变换,铁扇震动,哧哧有声,无数冷针激射而出——黑衣人等不及逼到近处,便有人受伤倒地。间或有人躲过冷针,又被谢南剑四人挥刀斩退。
不论哪一个方位受到攻击,阵形如有生命,立时变换,可攻可守,坚如磐石。众鬼人数众多,却处处受制。
水鬼渐渐看出名堂,“长天大阵?”
“识货。”乐悦笙道,“做个简易版招待你。小鬼好生交待如何知晓我行踪,说不定放你一马。”
水鬼不吭声,一挥手,黑衣人复又袭来,两边交锋,黑衣人数众多,武艺高强,长清道众人仗着精妙的阵形,堪堪打个平手。
两边正不得开解,水鬼打一个呼哨,拔足疾奔,到船边一跃而起,悄无声息入水。立时便有数个黑衣人跟随入水。
谢南剑心中一动,“不能让他们下水,快拦——”大阵发动,再想入水的人便走不了,两边交手,打得难舍难分。
水下一片沉闷响动,座船剧烈摇晃。乐悦笙皱眉,“这是要凿船啊。”回头叫一声,“你们守住上头!”
众人齐齐应诺,“是!”
乐秋风急叫,“夜黑江深,少掌教不可孤身犯险!”
“守好你的方位,不用你来管我。”乐悦笙道,“底下的鬼已不少,不许再放人下来!”一个鹞子翻身跳入水中。
水下漆黑,乐悦笙直接潜到船底,果然见两名黑衣人拿铁凿凿船。乐悦笙悄无声息潜到近前,双手长刀两边一分,勒死二人。浓稠的血液弥漫水中,乐悦笙避往一旁。
很快又有人组队潜来,乐悦笙以少敌多,非但不躲,反而直扑上去,正面迎击。来人水性极佳,水下翻腾扭转,如履平地,便往两边分头闪避,却根本躲不过乐悦笙,被她一左一右双刀抹过,又死在刀下。
乐悦笙正待转身,脑后寒气骤生,左手举刀一格,右手五指张开,反手扼住来人脖颈,轻盈盈一个拧身,向前一纵直欺上去,扼得来人猛翻白眼,不过一时二刻便蹬腿去了。
这一手连杀五人,落在后头的两个黑衣人目露惊恐,根本不等乐悦笙欺近,疯狂划水,仓皇逃窜。乐悦笙扶着船底潜上水面,透一口气再下潜仍不见人——不见水鬼踪影,连凿船的人也没见再来。
乐悦笙心下生疑,为保座船平安,也只能守在水下。又一时船上啸叫,众鬼齐齐退走。乐悦笙便潜回水上,扒着船舷露出头。
船上战事了结,有人受伤,倒无人身亡——长天大阵威力虽猛,然而船夫们确实乌合之众,只能勉强震慑。
乐悦笙撑住船舷一跃而上。乐秋风提一块大巾子过来,给她披在身上,“去里舱避雨——少掌教料事如神,果然在水上设伏。”
“可惜水鬼跑了。众鬼对咱们的行踪了如指掌,实在太奇怪了。”乐悦笙拧一把水淋淋的长发,“其他人怎样?”
“有几个受了伤,于性命无碍——底舱进了水,都在下头舀水补船呢。”
“底舱进水——卫栖在哪?”
乐秋风愣一下,“没留意——这就看看他去。”走一回跑回来,“不见人。”
“上头看过吗?”
“看过,也不见——”乐秋风慌张道,“会不会被哪只漏网的小鬼——”
乐悦笙站起来。忽然一声沉重的水响。二人对视,“是后舱。”齐齐往后舱奔去,往槛外俯身,眼见一个白衣的人形在水里沉浮——
船上不会水的人只有一个。
乐悦笙一跃而下,握着男人手臂,一同浮上水面。
乐秋风拉他二人上来。男人落水时短,尚有意识,乐悦笙将他翻转,面朝下压在膝上,大力拍背。男人埋着头呛出数口水。乐悦笙问他,“你怎么会落水?”
男人抬头。眼前一张脸煞白,淋漓地滴着水,男人目光闪烁,隐约一点仓皇——雨点砸得他睁不开眼,又垂下头去。
乐悦笙瞧在眼里,接过乐秋风送上来的大巾子,同男人裹在身上,“船上打斗,你有没有受伤?”
男人摇头。他坐在那里,不住战栗,水珠直往下滴落,很快便汪出一大滩水。乐悦笙扬声叫,“谢南剑来——”
谢南剑跑上来。
“你带他去换衣裳,熬些姜汤。”
“是。”
乐悦笙便往回走。乐秋风跟在后头恭维,“少掌教一人擒杀一众水鬼,不一日传遍八山二岛,必定为宗门立威。”
乐悦笙纠正,“死的是小鬼——水鬼跑了。”
“那不是一个意思么?”
二人各自回去洗浴换衣裳,谢南剑果然命人熬出一大锅姜汤,四处分送。乐悦笙坐在窗边,一边擦拭湿发,一边喝汤。
谢南剑同乐秋风二人进来送一碗热汤面。谢南剑道,“厨房进水,乱糟糟的,少掌教将就吃一口。”
乐悦笙看一眼谢南剑,“你怎么来了?卫栖怎样?”
“他能怎样?挺好。”乐秋风抢在头里道,“晚间我与少掌教值夜?”
乐悦笙不答。谢南剑察言观色,转了话头,“魔教对少掌教的行程了若指掌,实在奇怪。”
乐悦笙问,“师叔带你们往奉礼,可有外人知晓?”
“没有。”谢南剑道,“即便有人知道这事,我们在奉礼买船是秘密施为。”他看着乐悦笙,谨慎道,“少掌教从奉礼出港应当也是临时起意——论理,不应被众鬼在江上伏击。”
乐悦笙拾起汤碗,慢慢把姜汤喝了。
乐秋风插一句,“咱们船上——必定有鬼。”
乐悦笙不答,“船怎么样?”
“补了,还能用。”谢南剑道,“谨慎起见,咱们去前头怀梦洲另换座船——这条船让船夫仍然按原路线往宗门。咱们从狭山水路回,若再被众鬼伏击,咱们船上的鬼是谁便很好查了。”
“妥当,按你的意思办。”
谢南剑极振奋,“属下这便去安排!”大步离开。
乐秋风等他跑远才压低声音问,“少掌教方才不追问卫栖为何落水,可是心中疑他?”
乐悦笙拾箸吃面,一言不发。
乐秋风碰一鼻子灰,又道,“晚间我给少掌教守夜?”
“你说两遍了。”乐悦笙道,“究竟什么目的,有话直接说,再转弯抹角——与我出去。”
“什么也瞒不过少掌教。”乐秋风笑着解释,“船是修好了,勉强维持。可是底舱进水住不得人,上头好几处都要打通铺,我不想同那些人挤,少掌教赏我个地铺?”
“卫栖也在通铺?”
“是呀。”乐秋风答道,“他一个男人,不同男人们打通铺——”这边话音未落,那边乐悦笙已经起身出去。乐秋风一头雾水,“……难道跟我们挤吗?”
乐悦笙一出门便见谢南剑正在甲板上吩咐人,看见她便行礼。乐悦笙制止,“卫栖在哪?”
“左舱。”谢南剑在前引路,边走边道,“按少掌教吩咐换了衣裳,安排喝了姜汤,已安置下了。”
二人到左外舱门口,里头齐整整码了一排铺位,船夫们进进出出忙着收拾。闲着的人聚在一头,对着靠墙处指点。那里一个铺位上棉被隆起,背对舱门睡着一个人,他身后空出两排铺位无人问津,天然隔出一个空间。
谢南剑往里一指,压低声音道,“在那。”
乐悦笙目光扫过一众船夫,“这是在做什么?”
“底舱一个人居住的就哥儿一个,平日里也不走动,人又生得秀气——这些人少见多怪,难免议论。”
乐悦笙斥一句,“叫他们消停些。”
“是。”谢南剑应一声,目送自家少掌教走远,久久无声摇头。
乐悦笙回了自己屋里,乐秋风果然抱了被卧过来,在隔间上三层下三层铺出一个厚实的地铺。乐悦笙看一眼,“挺会享受。”
乐秋风笑道,“多亏少掌教赏我。”伺候乐悦笙洗漱,又熄了灯,各自睡下。乐秋风憋了小半日,不吐不快,“少掌教当真不派人盯着卫栖么?”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狭路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