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袁瑶衣感觉到了心头的松快,若老揪着过往的糟心,着实没有意思。已经发生的事没办法改变,那就继续往前走。
“你的病好了?”她问。
见她不像是有事的样子,阿素悬着的心放下:“好了,还是得你配的药才好用。”
难得在这深宅中碰见相熟的人,两人有着说不完的话。
袁瑶衣还要去学塾,不能久待,说话间简单跟阿素问了些周家的事。
“总之你别惹到大姑娘,她性子傲慢,事事都得人捧着。”阿素提醒了声,谨慎的往四下看,生怕被旁人听到,“之前有传言,周家有意将她许给詹家公子。”
袁瑶衣应着,要说亲上加亲,这些世家高门经常如此。
好似但凡牵扯上詹铎,事情便会复杂难办。所幸在她这儿,真的没有想攀附他。
“阿素,若是要出府去,得知会谁?”她不想去管旁人的事,问了句。
阿素想了想:“得大夫人准了才行。你若想出去,为何不去找詹公子。”
袁瑶衣笑笑,嘴角弯着好看的弧度:“我只是随便问问。”
去问詹铎?他并不会管她,最终也不过是让于氏做主罢了。
话说回来,她的确是想出去一趟。不为别的,是为了她自己。她察觉月信已经迟了好几日,这让她十分的心慌。
已经喝了几回月季花茶,可是仍旧没来,她怕那晚与詹铎……
想到这儿,更觉得自己的肚子酸唧唧难受。
所以,无论如何她需要出去一趟,找一个妇科郎中帮自己看一下,也好早做对策。
与阿素道了别,袁瑶衣跟着连婶去了学塾。
学塾设在临湖的一座堂阁内,从窗口能看见宽阔的湖面。一层薄冰覆盖着,更添几分清冷与静谧。
因为都是府里姑娘来上课,这里布置的典雅又舒适。婆子们早早就生了炭盆,摆在堂中四下。
袁瑶衣来得早,去了最后头自己的位置坐下。连婶在她耳边低语两声,随之出了堂阁,去到外面廊下等候。
过了一会儿,外头传来女子们的说笑声,接着便鱼贯而入。
其中,被簇拥在中间的便是周巧月。她高傲的扬着下颌,对于身旁人的奉承之语相当受用。毕竟周家大房的小女儿,自幼受宠,没人敢给她不自在。
姑娘们进来后,自然看见了坐下角落的袁瑶衣,一时间说话声都小了。
“袁瑶衣,”周巧月将斗篷交给婆子,随后走到后面来,“香料你收到了?”
她站在桌边,手中抱着个圆滚滚的袖炉。
袁瑶衣从桌后站起,微微一笑:“谢过大姑娘,收到了。”
她客气周到的道谢,声音柔柔的,像此刻弥漫在空气中的浣纱香。
一个姑娘站到周巧月边上,扫了眼袁瑶衣:“月表姐的东西都是最好的,你要是不知如何用,千万问好咯,莫要暴殄天物才好。”
周遭立时起了一片低笑,笑中的轻蔑根本不加掩饰。
袁瑶衣又何尝听不出?在这些高门姑娘眼中,她这个平头女子或许根本不配坐在这儿。
“自然知道如何用,”她缓声回应,脸上没有一丝恼意,“还知道与一些药草相配,效果会更好,不但滋肌养肤,还可静心安神。”
这倒不是她信口乱说,而是祖父的医书上却有记载。
周巧月淡淡一眼:“你还知道这些?”
袁瑶衣浅浅一应:“知道一些,大姑娘若是有兴趣,我便配上一些……”
“你的东西谁敢用?”之前的那姑娘抢先道,脸上显而易见的火气,“谁知道是不是害月表姐。”
袁瑶衣看人一眼,没再多言。与这些人争,她又得不到好处,安稳度过这几日才是正经。
见她不语,女子显然更气,嘴巴嘟的老高:“你这乡下野丫头……”
“够了,”周巧月瞪了女子一眼,一脸不悦,“纪映娘,你在学堂上吼什么吼?还有,我的事你能替我做主了?”
她要不要接受,是她来发话。再者,冬日干燥阴寒,她看着袁瑶衣的肌肤却很是水润细腻,若是有什么滋肌养颜的方子,为何不用?
这可倒好,即便多想要,她也不好再开口。
如此想着,心中更加不悦,遂转身往自己的座位走去。经过纪映娘时,直接将对方撞开,冷哼一声。
堂中安静下来,说也不敢出声,生怕惹到周巧月。
袁瑶衣坐回桌后,手里翻着崭新的书册,上头是一排排工整的字迹。若是这样安静的学几个字,倒也不错。
待又过了一会儿,教学的女先生来了,她姓赵,有学问,众人皆尊称她为赵先生。与她一同走进来的还有一个小姑娘,个子不高,看着也就八九岁样子,粉粉娇娇的。
两人一进来,高傲如周巧月也起身行礼迎接,对着那小姑娘一副恭敬姿态。
袁瑶衣到底对周家的情况了解少,就比如这刚进来的小姑娘,她便不知道是谁。
当然,得了阿素提醒,她不会去主动招惹谁,只等安稳的度过这一个时辰便好。
小姑娘坐在最前排,和周巧月并着,正对着讲桌的赵先生。
赵先生三十多岁,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痕迹,不算是顶惊艳的美人,却能感觉到她的内在。课堂上,并不会因为对着一群世家姑娘儿放松要求,行事可谓严格。
那群喜欢拿鼻孔瞧人的姑娘们,此刻也个个鹌鹑般,乖巧安静。
一堂课不知不觉上完,等赵先生离开后,姑娘们也开始陆续离开堂阁,剩下的便是下人们进来整理打扫。
袁瑶衣最后一个离开,她瞅了眼旁边的桌子,自始至终没人过来坐,可是上面又明明摆着书本。
“是大房二姑娘的位子。”连婶走过来,同样看去那个位置。
两人收拾了下,离开了学堂。
回去的路上,周巧月依旧走在前头,笑着同那小姑娘说话,根本不见之前的骄傲。而后头,仍旧簇拥着那群姐妹。
忽的,周巧月停了脚步,随之所有人也停了下来。
“瞧,那就是大房的庶女,二姑娘周巧姿。”连婶啧啧一声,语调中一丝怜悯。
袁瑶衣顺着看过去,果然见着游廊下站了个少女,身形清瘦,一副怯怯的样子。被周巧月数落了两句,人就是低着个头不说话。
大概是见惯了这种事,没有人帮周巧姿说话。
一大群人堵在前面,袁瑶衣过不去,只好站在这儿等着。
“昨儿二姑娘打了大姑娘的一只花瓶,”因为离着一段儿距离并不怕被人听见,连婶说着缘由,“怕是大姑娘还在气头上,要不然二姑娘也不会吓得连学塾都不敢去。”
简单的两句话语,说出了周巧姿的处境。
袁瑶衣不欲去打听别人家的事,只是连婶的几句叹息中,知道周巧姿是大爷妾侍的女儿,生母早亡,日子也就过得艰难。
正在想有没有另条路回去时,前面突然安静了。
只见周巧月推了周巧姿两下,后者愣怔了一会儿才反应上来,站到了旁边去。
一群女儿家俱收敛了刚才的叽叽喳喳,在游廊下自动让开了一条道儿。
视线没了遮挡,便就看到了游廊前方,一个年轻男子正往这边走来,身姿高挑,面上淡淡的带着清疏。行走间,披在身上的黛蓝褙衫随之而动。
是詹铎。
他一走过来,廊下响起女子们娇滴滴的声音,唤着他“表哥”。
与之前不一样,今日的詹铎身着居家便装,舒展松快,多了份飘逸感。他走到哪儿,廊中的目光俱是盯到哪儿。
“铎哥哥。”人群中传出一声清脆的嗓音。
接着,一个小身影跑去了詹铎身旁,仰着脸朝詹铎笑。可不就是那个八九岁的小姑娘。
“你怎么在这儿?”詹铎停下,原本清冷的脸柔和些许,问着小姑娘。
“我去读书了,”小姑娘说得理直气壮,皱着一张小脸儿,“你要去哪儿?带着我吧。”
詹铎皱了下眉,随即唇间送出两个字:“走吧。”
小姑娘一听,高兴得迈开小腿儿跟上。
这边,袁瑶衣也将路让开,身形退到廊柱旁,双手端在身前,微低着头。
很快,男人端方的步伐从眼前走过,带着翻飞的袍角。
才走出去几步,他停在那儿。
袁瑶衣抬头,正看见詹铎回头看她。他微侧着身形,目光就如同覆盖了薄冰的湖水,冷清且看不透。
他好似也只是随意的一看,接着回过头去继续前行,身边跟着那个蹦蹦跳跳的小姑娘。
随着詹铎的走远,廊下这边的姑娘们也三三两两的离去。只有周巧姿还站在那儿,好像被冻住了般。
袁瑶衣经过周巧姿时,余光看着人正在垂泪。也对,姑娘家脸皮子薄,被这样当众斥责,心里定然难受。
“哟,你想帮她啊?”一声略尖的笑传来。
袁瑶衣看去,见是在家塾里讥讽过自己的纪映娘,是周巧月的一个表妹,现在寄住在周家。
本来纪映娘已经走出去,谁知这厢又折了回来。
连婶见状,怕再闹出事来,对周巧姿劝了声:“姿姑娘快回去吧,天冷。”
周巧姿看着就是个胆小怕事的,给了连婶一个感激的眼神,随后往相反的方向走了,也算避开所有人。
至于袁瑶衣,她可不想把心思浪费在纪映娘身上,她得想办法出去一趟。如此,她没有理会对方,径直越过,往前方走去。
纪映娘脸色一白,咬了咬牙,而后便跟上袁瑶衣:“你知道刚才跟着詹家表哥的小姑娘是谁吗?”
见袁瑶衣不理会,她兀自一笑,轻蔑的眼神带着嘲弄。
“是京城元洲侯府的小姐,耿芷蝶。”纪映娘道,“这次她是离京出来游玩,家人临时有事,将她交给詹家表哥带回京去。”
这些话一字不落的进了袁瑶衣耳中,她抿着唇,不知道纪映娘对她说这些做什么?
果然,就听纪映娘笑了声:“耿家和詹家是世交,一直都有要结亲的意思,耿家的大姑娘今年正好及笄。”
原来说了一通,最后这个耿家大姑娘才是重点。
袁瑶衣面上不变,依旧脚步轻盈的前行,不羞不恼。
倒是连婶脸色变了,不禁出声道:“纪娘子这话说的,让人听了还道周家多没有规矩呢?就是赵先生那边,也不会教这些吧?”
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张口闭口男女结亲之事,这要是被长辈听了,不得狠狠训一顿?
纪映娘脸一红,她的确是胸口憋着气,想要撒出来,急了说出这种话:“反正,有些人该有自知之明,晓得自己的身份。”
心中发虚,嘴上仍旧逞强着,只是声音终究弱了下来。随后呵斥了婢子一声,便带着人出了游廊。
现在耳边是终于静下来了,袁瑶衣心中寻思着如何出去一趟,秀气的眉头轻蹙起。
“娘子别多心,有些话还不知是真是假。”连婶安慰了声,心中却是一叹。
要说那纪映娘的话却也没错,结亲之事讲究门当户对,世家自然会选择世家。
“我没往心里去。”袁瑶衣轻轻一声。
说的自然是实话,毕竟她现在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只是这月信的事儿让她心中忐忑,得早些想办法才好。
。
夜色下来,简单用了晚膳,袁瑶衣出了虹宇院。
她想要去见于氏,一来是礼道上,对去家塾的事总要道个谢;二来,也有件自己的事要说。
才走出一段,连婶觉得冷,折回去想添一件外袄。
于是袁瑶衣等在院墙下,几步外立着一方石灯幢,浅淡灯火的照着这一处。
冬夜冷得很,她搓着手哈气。站了一会儿,听见有脚步声走近,却不是连婶该来的方向。
转头看去,见着一道颀长的身形自暗处走出,身边还跟着身形较矮的人。
即便还看不清人,只听声音便能辨别出是谁。
袁瑶衣听出了重五的声音,不用说,那个高个儿的定然是詹铎。
她如今站在这儿,感觉被他看到也招嫌,还不如往别处一站躲避开,也少些麻烦。
这样想着,她身形一闪,转去了院墙的另一侧,彻底隐藏了自己。
另边,詹铎脚下一慢,薄唇动了动:“嗯……”
舌尖没来得及送出个完整字,他就见着墙下的单薄身形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