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锅店就在离学校不远的综合商场二楼，走过两条街就是。他们周五放学早，到的时候没怎么等位。

四人卡座。两个女生一排，男生坐他们对面，向菀和江倾阳面对面坐外侧。

萧一航拿着菜单涂涂写写，徐妍在一旁让他多点点儿，他啧一声：“点那么多，胖死你！”

徐妍瞪他一眼，他又切一声，然后把菜单递给向菀：“你看下想吃点什么。”

向菀摆摆手：“我都可以。”

“菀宝你别客气，今天江倾阳请客，你随便点！”徐妍把菜单接过来放到向菀面前，又探头过来看，“让我看看毛肚和鸭血点了没？”

“点——了——”一旁的萧一航拖着长音答道。

江倾阳手肘抵在桌面，单手撑着脸颊，侧头看着口嫌体正直的萧一航，一脸了然地笑着。

余光瞥见向菀迟迟没下笔，他朝她微微抬了下下巴，示意：“想吃什么就点，没事儿。”

向菀点点头，但最终也只加了一扎酸奶。

服务员收走菜单，徐妍突然想到什么，猛地坐直身：“啊啊啊，家教老师留的卷子我还没打印呢！”

说着从书包里翻出U盘就要往外走。

向菀连忙起身给她让位置，温声冲徐妍飞奔离开的背影喊：“慢点，别着急。”

“哎向菀你甭管她，她一直这么风风火火。”萧一航招手示意她坐，解释说，“我们这片儿就校门口那一个打印店，老板人还贼佛系，只开学生上学放学那一会儿。”

向菀点头表示明白，重新坐了下来。

“你怎么今天才来学校啊？”萧一航起了个话题问她。

“...我去参加舞蹈集训了，今天上午才回来。”

江倾阳在一旁听着，心说怪不得后边几天在少年宫都没看见你。

萧一航顺着又问：“那你初中在舞蹈学校读的？”

向菀点点头：“嗯。”

萧一航：“舞蹈学校是不是天天从早练到晚，很辛苦的吧？”

他这话好像是让向菀想到了什么，她垂下眼睛温声：“嗯，有一点吧。”

服务员过来倒茶水，短暂打断了交谈。

萧一航正要开口再说点什么时，手边的电话响了。

按下接听，就听见听筒那头的徐妍朗声喊道：“喂，萧一航，我没带钱，你快来给我送钱啊。”

萧一航无语地笑了下，指指手机，朝江倾阳和向菀示意，起身往外走。

身后他的调侃声由近至远：“我说大小姐，求人送钱您态度还不好点？”

江倾阳无言可对地笑着摇摇头。

餐桌只剩下他们两人，他犹豫着要不要提一下少年宫的事情，但向菀这样子很明显是不记得了，提了也是尴尬。

见她有些发愣，他估么着她是没看明白萧一航和徐妍这闹闹哄哄的劲儿，索性开口给她解释：

“我们仨是发小。他们俩一直那样，相爱相杀，你习惯了就好了。”

向菀果然诧异地抬眼看他：“...相爱相杀？”

江倾阳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笑笑：“可能吧。”

向菀也跟着淡淡弯起了唇角。

服务员陆续上菜。

江倾阳手机响了，他扫了眼来电信息，朝向菀示意道：“不好意思，我出去接个电话。”

火锅店门口不远处。

“喂？”

“喂，儿子，是老爸。”电话那头传来男人浑厚的声音。

“我知道。”江倾阳拖长音，嗓音里带着笑意。

“今天开学第一天，感觉怎么样？”男人也跟着笑了笑。

“我昨天就开学了。”江倾阳佯装不满，“啧啧，你一点都不关心你儿子啊。”

“啊？国内不都是9月1号吗？哎，老爸记错了。”男人语气有些愧疚。

江倾阳嘴角仍勾着，扭头瞥了眼火锅店的落地玻璃，向菀正一个人趴在桌上，像是在睡觉，背对着门口，看不到表情。

“哎行了爸，你有空我再打给你。”江倾阳觉得不该晾人女孩子一个人坐那儿等太久的。

“诶，爸爸这个周末回去一趟吧。”

“不用，多折腾啊，刚逗你的。”江倾阳抬步准备往回走。

就在此时。

落地玻璃内，服务员手拿着盛满鸭血的盘子不小心倾斜了下，鸭血汁水和着碎冰泼向正阖眼休息的向菀，白色裙摆霎时浸染一片，冰冰凉凉，向菀瞬间惊醒，坐直起来。

“诶爸！我先不跟你说了！”江倾阳急忙挂断电话往门口走。

推开门，可能是动静不小，他看见不远处的领班也往向菀这边赶来。

闯祸的服务员看起来年纪不大，瘦瘦小小的一个女孩，此刻正因为害怕和慌张，结结巴巴地道着歉。

他看见向菀拿起旁边吃火锅用的麻布围裙盖在自己身上，冲女孩快速比了个嘘的手势。

江倾阳脚步一顿。

领班过来冲向菀道了声歉，转头质问服务员：“怎么回事？”

向菀摆手：“没事儿，我不小心把盘子碰翻了。”

服务员顿感诧异，她抬头看向菀，后者朝她小幅度地悄悄摇了下头。

见顾客说没事儿，领班便不再多作打扰，再次致歉后，便领着服务员离开了。

服务人员刚走，萧一航的声音便从身后响起，“杵这儿干嘛呢？”

江倾阳没答，他走到向菀旁边，抽了几张桌子上的干纸巾递给她，问：“你没事儿吧？”

向菀摇摇头：“没事儿。”

“怎么了怎么了菀宝。”徐妍也跟着从后边跑过来。

“没事儿的，不小心碰撒了点水。”向菀摁着围裙站起身给徐妍让座，淡笑着应。

听到她说没事儿，大咧咧的徐妍也没再多问，朝里座儿一屁股坐下，拉着她嚷嚷道：“那快吃饭呀菀宝，饿死我了。”

火锅汤底咕噜咕噜地翻滚着，蒸汽腾腾，向菀往里边加了几片毛肚和鸭血，笑着应她：“好，那你快吃。”

江倾阳在原地站了几秒，落了句“你们先吃，我一会儿就回来。”就转身迅速离开了火锅店。

留下的三人面面相觑。

“向菀，他咋了？”萧一航一脸懵逼地坐下问。

向菀也没搞清楚，摇摇头：“不知道...他刚刚出去接了个电话，然后你们就回来了。”

“哎不管了，咱们先吃，我刚才生怕打印店的老板关门，一路跑着去的，可饿死我了。”徐妍说着拿起旁边一个烧饼就干啃起来。

“你悠着点别呛着。”萧一航看着徐妍饿虎扑食的样子，无语地递给她一杯水。

徐妍就着水咽了嘴里的食物，见向菀还未动筷，给她夹了片毛肚说：“菀宝吃吧没事儿，不用等他，江倾阳不在意这些的。”

向菀稍许迟疑：“...好。”

过了一会儿，闯祸的服务员又来上菜了，她这次拿得很稳很小心，放好后她弯下腰小声问向菀：“你还好吧？”

向菀侧过头，也小声回：“没事儿，一点点而已。”

服务员还是不太能释怀，她觉得自己刚刚明明撒了不少，还想再说什么时，腰间的传呼机就响了起来：十七桌呼叫。

向菀嘴角仍噙着淡淡的笑，冲她轻轻摆摆手：“真没事儿的，快去忙吧。”

他们边吃边聊又吃了一会儿，向菀起身去了趟洗手间。

走出洗手间后没两步，就看见江倾阳站在商场不远处的玻璃栏杆旁。

江倾阳也看见她了，大步朝她走了过来。

“你刚去哪里啦？”向菀问，“怎么在这儿？”

“徐妍说你去洗手间了。”他只答了后半句，说着递给她一个纸袋，神情语气都平平淡淡的，“去换一下吧。”

向菀茫然地接过袋子，打开一看，里边是一条与她身上近乎同款式的白裙子。

向菀微微睁大眼睛，有些诧异，想说什么。江倾阳又重复道：“快去换上吧，免得着凉。”

向菀犹豫片刻后点了头，对上他的目光，便弯唇笑了笑：“谢谢。”

她微微笑起来的时候，褐色的瞳弯成一道清柔的线，周身的气质也显得愈发柔和。

江倾阳不知怎的，刚才还挺正常呢，这会儿忽然就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他把目光移向别处，不太自然地、甚至是敷衍地，嗯、啊了两声以当回应。

向菀抽出一张纸巾递过来，指了下他额头，“擦一下吧，你额上全是汗。”

江倾阳接过，她就拿着裙子返回了洗手间。

就不提少年宫的事儿了吧。

这裙子就算还了。

这么想着，江倾阳一边用纸巾擦着汗一边慢悠悠往回走。

刚才着急去找卖衣服的店，找了半天才找到这件差不多的，又和导购连说带比划着才确定尺码，竟也没发觉流了这么多汗。

跑了半天江倾阳也没什么胃口，回到店里随便吃了两口，应付了几句萧一航和徐妍对他消失半天的发问。

徐妍吃得差不多了，瞥见隔壁桌的人在喝奶茶，便又一边嚷嚷着一边扯着萧一航也要去对面铺子买。

等向菀回来后，江倾阳和她相互确认也都吃好了，两人正准备起身一起离开时。那个闯祸的服务员又来了，“这顿我请你们吧，本来我这个月的奖金肯定没了的...刚才真的不好意思...”

不等向菀说话，江倾阳冲她微微一笑，下巴朝向菀身上的裙子抬了下示意。

服务员顺势看过去。

女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将火锅店的围裙脱下，露出崭新的白裙子，也冲自己微笑着，见她看自己，又捏起裙角轻轻摆了摆示意。

“已经付过钱了，这次就算啦，以后记得小心点。”说话间，男孩已经站起身。

服务员见状，也不好再继续追问是怎么回事儿，小小声地道了声谢，“谢谢...你们...你们人真好。”

四周人声喧闹，桌上的火锅汤底还在咕咕地翻滚着。

氤氲水汽中，男孩女孩对视一眼，双双错眸、轻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