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第二天,新入学院的弟子们天还没亮就成群结队去了主岛。
六大流派在流芳殿中各设置了一处天赋测试台,供弟子们测试天赋,选择以后的修行流派。
天赋值高者自然是被对应流派的长老甚至无上者抢着要的对象,天赋值实在太低者,若是无任何流派愿意收为弟子,学院会统一协调安排,塞进有空缺的流派中,不至于让这些人无处可修行。
能进入云城的人大致可以分为四类。
一类是世间的无上者,受邀请成为学院长老的不朽境高手,以及在他们的特权下可以带进来的人。
第二类是凭借自己出众的修行天赋获得云城学院邀请函的修行者。
第三类是东毓、西泠、苍烈、商留四国及明月州的掌权者推荐进入学院修行的人选,以及通过向学院支付巨额财富或稀世资源来获得入学名额的人。
当年商留灭了东毓,培养自己的人任东毓国君,将东毓吸收为自己的附庸,东毓的名额实际上也被商留掌控了。
剩下最后一类,就是持有云城通行证明,负责云城与外界联系的人,这种联系包括但不限于消息传递、生意往来。
第二类与第四类占绝大多数,这就使得云城学院内外高手云集,卧虎藏龙。
岁雪并未被微生白告知自己是以哪种方式获取到了入学得资格,但既然他能让她来到这个地方,便说明影族潜伏在云城的势力伪装得很好,扎根很深。
无论对敌对友,岁雪不敢掉以轻心。
岁雪醒来时,依稀能听到房间外走廊上急匆匆的脚步声。
她不急着出门,先拿出寸心简看了眼,传文界面有一条回复,是她昨夜询问的关于云城无上者与不朽境长老的信息。
道生与万化合作研究出了通讯阵,四国一州的每座大型城池都有通讯阵,其作用范围连接成片,基本已经覆盖每个角落。
寸心简就是利用通讯阵来传讯的工具。
有人受微生白一句“照顾好岁雪”的命令,陆续将她想知道的信息传递了过来。
岁雪指尖快速翻动传文界面上的信息,目光突然被几行字吸引。
万化无上者,山令,二十二岁时灵脉受损,却依旧能修行,二十八岁受云城之邀,成为学院的长老,三十六岁破无上境。
万化,山令。
岁雪默念了一遍,心头被一股意外之喜萦绕。
世间竟有先例。
这就是她必须要知道的办法。
要拜入万化,结识山令。
岁雪起身洗漱,往流芳殿走去。
因为去得晚的缘故,流芳殿中,原本排在各流派天赋测试台外的长队差不多已经散去,每条队伍只剩下稀稀松松几个人在排队等待测试。
离大门最近的是灵偃的测试台,岁雪刚进大门就被灵偃的弟子热情叫住:“这位小师妹叫什么名字?一看就是娴静秀气的修行者,最适合入我们灵偃,不如来测测?”
“我叫岁雪。”岁雪就在测试台边停下,面露新奇地看了看,好奇问,“这是怎么测的?”
测试台上有一黑色方形盘,上刻一圈金色纹路。
灵偃弟子指了指测试盘,热情介绍:“你放右手上去,就能看见天赋值了。”
岁雪伸出右手,正要放上去,却听见不远处响起一阵惊叹,喧哗的人声里满是不可思议与羡慕。
灵偃弟子蹭的站起身来,歪着身子去看热闹,岁雪也转过身去,从人群里看见两个熟人。
殷珞站在剑宗测试台边,不可置信地看着浮现在测试台上的金色数值,心中万分兴奋,却又有担忧和慌乱。
初一只说了会让她顺利拜入剑宗,可没说让她的剑宗天赋值直接拉满啊!
殷珞手足无措地抬起头,正好撞见沈纾星一双沉静深邃的眸子,就越发紧张,结巴道:“我……我可以再测一次吗?我真的是一百?”
“不必紧张,测试台没有测错。”沈纾星声音清润好听,即便语气平静,也不会让人觉得冷淡,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殷珞。”殷珞小声说。
沈纾星说:“今日申时,到剑宗飞虹居找谢从尊者,拜师。”
四周的喧闹声停顿了片刻,爆发出惊叹与羡慕。
“谢从尊者又要收徒?”
“天啊我要羡慕死了。”
“听说现在还没有徒弟的无上者只剩山令尊者,要不咱们去万化那边试试?”
殷珞睁大了眼睛,总觉得一切都太突然,她看着沈纾星,却从他那双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欺骗或玩笑的意思:“谢从尊者?他要收我做徒弟?你、你是什么人?”
“什么你啊你的。”身边的剑宗弟子笑着,抢着说,“这是谢从尊者的徒弟,你师兄,沈纾星。”
“殷珞小师妹,你师兄可是亲自在这里等了你一上午,还不快道个谢。”
这就是剑宗天赋值一百,双修剑宗与道生,境界耀世的沈纾星。
殷珞看着面前实力与相貌样样出挑的人,再低头看看自己,只想到四个字,云泥之别。
似乎做谢从的徒弟,当他的师妹,得到他的喜欢,其实是不配的。
“多谢师兄。”殷珞说完,又低下了头。
沈纾星看在眼里,但不便对他人的性格指点任何,只说:“先回去休息吧,拜师一事不需要准备什么,但不可迟到。”
殷珞点点头,转身就挤出人群往殿外走了,从那背影里看不出旁人期待的兴奋与得意。
沈纾星完成了不让师妹被别的长老捞走的任务,正准备离开,却被灵偃测试台边的一个身影牵制住脚步。
那少女身形纤细,一袭织金白裙在穿过流芳殿的微风中轻盈飞动,如洒满朝晖的薄云。浅金色的发带编入两侧的小辫子里,挽成花苞,簪入其中的蝴蝶发簪垂下晶莹的流苏,随着她的一举一动轻轻摇晃。
即便只是一个背影,沈纾星也确定是岁雪。
岁雪?
沈纾星眸光震颤,全身的血液似乎都疾速涌向头顶。
岁雪也还活着。
岁雪竟然来了云城?
她何时来的?为什么不告诉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寸心简中发给她的那几条传文,为什么直到现在也一条也不回?
沈纾星心中狂喜,反复告诉自己这里人多眼杂,不适合道明身份,这才几欲呼出口的名字咽回了肚子。
脑海里却飞快浮现出时隔八年的回忆。
那也只是一个寻常的清晨,朗月坪的圆石台上却没有人双手捧着脸,呆呆地看他练剑,也没有听见尾音飞扬的招呼声爬上山道。
沈纾星就收了剑,站在朗月坪中央等了一会。
“她今天怎么没来?”过了很久,沈纾星问神兵戡灵。
从洞明书院初识,到她每日笑盈盈地提来早点守在朗月坪边,借看他练剑为名,偷学剑术,延续了五载的习惯,毫无预兆地结束。
戡灵摸不着头脑:“我问哪个?”
沈纾星又抬起手,剑影纷乱,被卷起的落叶漫天打转,又碎成粉末洋洋洒洒飞落。
在碎屑的摩擦声中,沈纾星分心去留意迟迟不来的脚步声。
“刺偏了。”戡灵觉得见了鬼。
第二日。
“她又没来。”沈纾星持剑的右手垂下,剑尖漫无目的在地面刮擦,拖出一道道划痕。
戡灵皱眉:“你就那么喜欢吃她带的早饭?”
沈纾星白了它一眼。
戡灵觉得事情有点麻烦了:“你在生气?”
“嗯。”沈纾星声音有些闷,“但能控制。”
“那就好。”戡灵长舒一口气,觉得要解决另一个问题简单极了,“那你直接问问她原因不就好了嘛。或者拜托她找厨子要几个方子,拿给你家厨子学。而且你都这么大个人了,不可以挑食哦。”
沈纾星拿出了寸心简,斟酌了半天,给岁雪发去了五年来的第一条传文。
“为何失约?明日我可以去公主府接你。”
寸心简迟迟没有动静,沈纾星把它放回怀里,在那块原石台上坐了会,又把寸心简摸出来握在手上。
半天过去,寸心简突然嗡了一声。
沈纾星点开一看,是聂飞发来的传文,方才还跳得很快的心脏又重重的沉了下去。
“我能使用我心印的力量了,来看看?”
“不来。”沈纾星写下传文,调出自己发给岁雪的传文又看了一遍,又重新点开与聂飞的传文界面,将那未发出的两个字改了,“改日。”
第三天。
沈纾星双手抱剑站在朗月坪,发丝被晨风扬起,凌乱又温柔地擦过脸庞。他面朝山道的方向,目光安静,充满了耐心,又看得出孤独。
寸心简始终没有收到回复。
“好晒。”戡灵睡了一觉醒来,“头晕。”
沈纾星下了山,再也不会来朗月坪了。
没想到再见到岁雪,是在云城。
这些年……她在哪里?
沈纾星站回剑宗测试台边,目光落在岁雪身上就不再挪开,一言不发。
戡灵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再晚点,这儿都要收摊了。”
沈纾星问:“你怎么一点也不意外?”
外人无法听见神兵的声音,几个剑宗弟子对视一眼,挠头:“我要意外什么?”
戡灵得意洋洋:“昨天我看见她了啊,天舟上。我的观察能力,你放心。”
沈纾星:“?”你看见了不告诉我?
殷珞是从另一个出口离开的,岁雪也就没来得及给她道声贺。
灵偃弟子看出了岁雪眼里的羡慕,说:“大多数的人其实都天赋平平,八十以上已算出众不凡,至于像那种天赋值一百的人,实在可遇不可求,就和天赋值为零的人一样稀少,羡慕无用,咱们也没有必要太羡慕。”
岁雪嗯嗯两声认真点头,右手落在黑色测试盘之上。
刻在边缘的金色花纹浮出圆盘,飘在空中,灵蛇一般同时钻进岁雪的右手,又化作一簇光束钻出手背。
那光束中浮现出一个数字。
零。
灵偃弟子:“?”
正在排队和四处看热闹的弟子:“?”
岁雪:“?”
灵偃弟子干咳一声,安慰道:“看来是我们灵偃无缘把这么乖巧可爱的小师妹收入门下,小师妹不如去其他流派试试?”
“好。”岁雪并没有太过沮丧,这或许就是灵脉受损的结果。
她走去一旁异生的测试台,放上右手。
零。
岁雪垂了下眸,走去医家。
零。
四周的窃窃私语变得大声了些,无非是嘲笑,岁雪倒没什么感觉,心中只是有些疑惑。
若不是服用了白露生,她也是个凝虚境的修行者,在同龄人中根本不差,怎么会连测几家都是零?
她若无其事地走到道生测试台,还未伸手,就听到那躺在桌子后面一张摇椅上的男子戏谑的笑声:“还测什么测,一点面子都不给自己留了?”
岁雪这个方向看过去,只能看到一个仰面躺在摇椅上的身影,看不清江妄的面孔。
她依旧把手放了上去,看了眼那个零字,一本正经地对江妄说:“天赋多少,不是由我决定。来到云城的修行者,境界从零开始的也不止我一个。将来之事,要将来才见分晓。”
江妄轻嗤了声,眼皮也没掀一下:“哦?那我且看着。”
岁雪没再理这个声音,走向剑宗,安静等在测试台边的沈纾星映入她的眼中。
她看见我了。
沈纾星心下雀跃。
她也会愣在原地,微微睁大眼睛,意外又惊喜的笑意透过捂在唇上的指缝间露出来。
沈纾星肯定。
下一秒却见岁雪对他视而不见,目光十分自然的略过他,扭头问测试台后的剑宗弟子:“我可以测了吗?”
沈纾星皱起眉头,目光追着岁雪的一举一动,脑子飞快运转着,她在假装不认识他,为什么,与她来云城的目的有关?
不对。
是她把他忘记了?
不可能!
“岁雪。”沈纾星受到刺激般,沉声唤出她的名字。
“你怎么认识我?”岁雪明显愣住,眼中的柔软笑意被浓浓的疑惑取代,心想着这难道也是微生白说的要与她接头的人?
沈纾星盯着岁雪的每个表情,这副被陌生人认出时应有的反应十分自然而正确,令沈纾星感到困扰。
四周有看热闹的视线投来,沈纾星不动声色道:“刚才听灵偃那边问过你的名字。”
岁雪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听到沈纾星又开口:“有没有想好要去的流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