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季闻述有些不确定地转过身，看向桌前的季唯意，眼中像是盛满了雨露。

他试探着再次问道，“唯意，你叫我什么？”

“季闻述。”

季唯意再次开口，桌上交叠的指尖因为用力所以有些发白，她都不在意，只是大着胆子仰头承受着他的目光。

胸口起伏着，某处的极速跳动让她喉咙发紧，她紧张地打量季闻述的脸色，终于在她马上窒息时，看到了窗边的人嘴边勾起一抹笑。

他的声音穿过雨声落在她的耳边，敲的她心尖一颤。

“唯意，你应该叫我哥哥，闻述哥哥。”

—

季唯意能发声这事无疑解决了季家夫妇的心头大患，就在夫妻俩琢磨给季唯意什么礼物的时候，季唯意却说她想去上学。

这是季唯意第一次在季家提要求，夫妻俩自然没有异议，只是担心她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态，又不知该怎么和她说。

看出他们脸上的为难，季唯意那张小脸露出笑，脸颊上的梨涡浅浅挂在那里。

“杨姨，我可以去上学，病了这么久要落下很多进度，我要抓紧时间补回来的。”

季唯意这个年纪的孩子确实应该在学校接受知识，和同学相处，让她一直在家不接触社会也不是长久之计。而且医生也说过，不要过度保护季唯意，在她愿意的情况下让她多接触新鲜事物，做同龄人该做的事对她恢复也有帮助。

夫妻二人见季唯意坚持也不在多说，一个联系鹏城最好的高中，一个派人去京都调来季唯意的学籍档案，五天后，季唯意出现在鹏城一中高一一班的教室里。

简单的自我介绍后，季唯意被安排在靠窗的第一排，同桌是一个圆脸胖胖的女生。她从季唯意一进来便盯着她看，直到班主任高老师走后，她才和季唯意搭话。

“我叫李礼，很高兴认识你。”

“你好。”

季唯意原本还担心自己忽然的加入会引起大家的反感，但经过两个多月的相处，她发现自己这个想法完全多余，尤其是同桌李礼，简直就是一个小喇叭，学校的什么八卦她都知道，而且就连季唯意不认识的高年级的人她都能叫上几个。

这天早上季唯意吃早餐准备出门，刚上车就听到杨舒慈喊她。季唯意降下车窗，“怎么了杨姨？”

“今晚季叔叔阿姨出差，可能要几天不在家，这几天让哥哥带你好不好？”

听到季闻述的名字，季唯意来了兴致，“好！杨姨季叔叔出差注意安全！”

从季唯意上学以来，她见到季闻述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都只能在微信说几句。听杨舒慈说，季闻述和朋友一起忙着参加全国大赛，等忙完这一阵就能回家。

手机震动，季唯意看着锁屏弹出的消息，脸颊上露出酒窝。

季闻述:【等你放学带你去吃好吃的。】

因为早上杨舒慈的话和季闻述的消息，季唯意今天一天跟打了鸡血似的，从没这么盼望着下课。好不容易最后一节课铃声响起，她一反常态的收拾书包，把李礼看得一愣一愣的。

“你今天怎么了？还没见你什么时候放学这么积极呢。”

“我今天——”

“是不是知道我要去高三送情书，你要陪我一起！”不等季唯意说话，李礼便抱住她的手臂蹭起来，“啊啊唯意你好好啊！我真没白交你这个朋友！”

“送情书？你要送给谁？”

“就是我一直跟你说的高三的一个男生呀，他长得可帅了！学习好像也很好，反正他哪哪都好，但是我不能告诉你他的名字。”

“哦，其实我......”

看出她的犹豫，李礼垮下脸，“其实什么？”

季唯意性格安静，不是会主动和人交朋友的那种，李礼是她在一中的第一个朋友，平日里也是李礼帮她多一些，这次李礼有需要她也不想让她失望。这么想着，季唯意看了眼时间，决定先和季闻述说一声。

“那你等我一下，我给我家里人发个消息。”说着季唯意拿出手机。

身边的李礼见她陪自己一起去，垮下的脸由阴转晴，美滋滋开始收拾书包，嘴里还念叨着，“没事儿！要是没人来接你，我让李叔先送你回去，每天送你回去都行！”

消息一发出去就收到季闻述的回复：好，我在校门口等你。

季唯意表情包还没发出去，走廊里忽然响起一声重物砸到栏杆的声音，李礼却像是被提醒了般，拉起季唯意跑就往外跑，不给她再玩手机的时间。

“快走快走！等会他们吃完饭回来了！”

高一和高二在一栋楼，高三独栋，三个年级的休息时间也不一样。

季唯意所在的高一没有晚自习，晚上下了课就可以直接回家。高二高三晚上还有晚自习，所以下了课在食堂吃完饭后还要回到教室上课，所以他们的下课时间比高一早十分钟，现在有可能已经有高三的学生吃完饭往教室走了，留给两人的时间并不多。

而且两栋楼之间隔的远，她们要是现在跑过去肯定来不及。好在高二四楼有条走廊正好可以抄近路到高三的那栋楼。季唯意跟着李礼穿过高二的走廊，马上要到达高三楼层的时候却在楼梯间被李礼拽了回来。

只见她做贼似的东张西望，确定四下无人后才把自己的书包摘下来给季唯意，“两个人目标太大，我去把情书塞进他课桌就走，你就在这里等我吧。”

接过书包，季唯意只是嘱咐她，“那你小心点。”

“放心吧。”李礼没走两步又退了回来，问她，“你看我头发乱了吗？”

视线扫过李礼马尾上显眼的红色大肠圈，印象里她好像总喜欢戴各种颜色的大肠圈，而红色李礼和季唯意说过，这是她最喜欢的颜色。就和她整个人一样，鲜艳、明媚，人群里一眼就能看到的存在。

脸上露出笑容，季唯意替她将碎发整理好，“没乱，很好看。”

“嗯！那我去了！”

见李礼走了，季唯意才想起来高三教室没有学生，李礼送情书也是趁没人的时候偷偷潜进去，那她刚刚问自己发型乱没乱，是想被人看到还是不想？

季唯意这么想着，抱着李礼的书包靠在厚重的安全通道大门，后背还没倚靠上去，又传来一阵闷响，伴随着的还有哭声和咒骂，吓得她差点一个踉跄摔倒。

耳边的声音伴着些疏远，明显不是从走廊里传来的，好像是从外面......季唯意看向身边扇开着的窗户，小心地趴在窗边往下看，还真看到了楼下走廊有几道身影。

四个女生正拐角处出来，落后的那个校服敞开，露出里面的粉色吊带。她双手插兜嘴里说着什么，前面的两个女生正推搡着一个短头发、胖胖的女生，将她推进一楼的厕所。

视线被挡住，季唯意看不到里面的场景，就在她想着是不是应该报告老师的时候，厕所的窗户里，她终于看到了短头发女生。

女生被她们按在玻璃上，一直挣扎着，不知是不是误伤了按着她的女生，只见那女生直接甩了短头发女生一巴掌。清脆刺耳的声音和难听的谩骂传进季唯意耳中，她捏着书包的手不由得攥紧，身体颤抖着，无措的站在那里，俯视着小小窗户里能看到的一切。

挨了一巴掌后，短发女生也终于不再挣扎，她无力地依靠在窗户边，任由身前的女生扒她的衣服，直到露出里面的内衣......

似乎注意到四楼的窗边有人，正扒下短发女生衣服准备后退的女生抬眼往楼上看去，电光火石间，季唯意想也没想直接蹲下。因为太慌张，蹲下时她的脑袋磕到窗台，痛的她两眼一黑，险些蹲坐在地上。

季唯意双手捂着脑袋蹲坐在墙边，一阵眩晕席卷而来，眼前忽然浮现出山火、浓烟弥漫的景象，耳边似乎也有喧哗的人声和警车的鸣笛......心口难受到绞痛，季唯意终于支撑不住跪倒在地。

手心触地，冰凉感顺着掌心刺激着她的大脑，涣散的意识终于聚拢，季唯意慢慢直起身子，想抬手去擦额角的薄汗都抬不起来。

“你怎么了？谁打你了？”

李礼的声音让季唯意终于清醒过来，她还惦记着楼下的人，也顾不得自己难受，伸手胡乱抓住布料就是一拽，李礼如杀猪般的尖叫响彻整条走廊。

“季唯意！你脱我裤子干嘛！？”

......

“虽然你说怕校园霸凌的人看见我才拽我的，但你差点让我在楼梯口光腚了！”

“可是楼梯口没有监控，没人知道你裤子被我拽掉了。”脑袋被撞了下，季唯意的头到现在还痛着，说话也有气无力的。

“你还说！”李礼扶着季唯意出了教学楼，见她脸色还是不太好，尤其是脑门红了一片更是十分刺眼，不免有些担心，“高年级欺负人都是常有的事，光是我放学就遇到好几次，不就是要点钱么，你至于吓成这样吗？”

“常有的事？”季唯意停下来看她，震惊于她的回答，“她们打人，还脱别人衣服，老师不管吗？”

“脱衣服？那我大概知道你说的是谁了。”她扶着季唯意重新迈步，声音也不由得放低。

“咱们学校是鹏城升学率最高的高中，这里的学生有一部分是自己考上的，还有一部分......就是家长捐个图书馆、修缮个食堂什么的送进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不学无术的孩子学历上能好看些，将来出国留学也能有个镶金边的敲门砖。你刚来你不知道也正常，这些都是一中不成文的规定，只要他们不干扰重点班的学生，班主任和主任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而你说的打人的那个人，应该就是我想的那个。”

“她是谁？”

“鹏城腾威科技老总的女儿，高三十一班的姚近叶。咱们手机用的软件大部分都是他们家开发的。”她朝后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才继续给季唯意科普，“我听说他家还和季家认识，季家！鹏城季家呀！”

见季唯意表情淡淡的，李礼惊讶地忘记降低音量，“你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季家？”

“我......”

“算了算了，你这种埋头苦学的好学生肯定两耳不闻窗外事，不知道也正常，反正你知道这季家不是好惹的就行了。尤其是季家少爷季闻述，我上次跟我爸见过他一次，那冰山一样的气场真的完全不像大学生好嘛！一个眼神就能把我冰冻住，太冷了，太吓人了！”

“而且我还听说，前些日子他还在全国大赛拿了奖！以后季叔叔的位置肯定是要让给他的，在聪明的人手里，季家永远都能霸占着鹏城的山尖尖。”

这还是第一次，季唯意从别人口中得知季家的状况，也知道季望图家背景并不简单。虽然李礼口中厉害的季家就是留季唯意的家，但毕竟和她没关系，这些荣誉也不属于她。

“那季家这么厉害，是不是由季家出面就能让姚近叶不再欺负别人了？”

“你说啥？”

“我说——”

季唯意见她没听清准备再说一遍，却被李礼挥手打断。

她将手贴在季唯意的脑门，手背下的皮肤似乎真的有些烫。

“你是不是发烧了？怎么开始说胡话了？先不说姚近叶会不会听，光是季家怎么知道这个事都难啊，更别提人家会管了。季唯意，你是不是学习把脑袋学坏了？不是，我看你是刚刚把脑袋磕坏了，你家长呢？不是说来接你吗？人呢？赶紧让他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我......”

“我去！季唯意，说曹操曹操就到啊！这下你有眼福了，你知道校门口那个人是谁吗？”

季唯意顺着她指着的方向看去，毫无防备地跌进那双如墨玉般深邃的瞳孔。

他的目光穿过九月秋风锁定在季唯意身上，抬脚朝这边走来，落日余晖被他抛在身后，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季唯意的心口，叫她心跳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