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把父母替自己准备的婚房以白菜价租了出去,赵从周毫无心理负担,轻轻松松去还车。

他和好友乔军合伙在城郊开了家洗车店。做生意讲地段,乡下地方客流小,店门口空有好大一块场地,来的人却不多。不过乔军白天看店,晚上开出租,小日子过得去。

初夏午后,又下过雨,店里一如往日没生意,赵从周远远瞧见场上的躺椅,就知道乔军又在睡大觉。他不但没减速,反而故意退到四档,重重踩下油门绕着躺椅走八字。

发动机灌满了油,受宠若惊,吼得震天响,乔军睁开睡眼,发现是赵从周作怪,抓起盖在脸上的毛巾就往车身上招呼。赵从周一边笑,一头甩开乔军,车子走了个漂亮的弧线,“唰”的急刹停在场边。等乔军追过来,刚好来得及接住赵从周扔来的车钥匙,还有一小叠钱。

“什么意思?”乔军太清楚老朋友的家底,皱着眉头把五张红纸头点了遍收在口袋里,“你家老头怎么样?闹起来没有?”

赵从周往躺椅上一靠,摊开手脚,长舒口气,“没进去,程平和又打电话给我,说没事了。一哭二闹三上吊,几个老头子作起来倒像女人。老乔啊,将来咱们拆伙可别这样,兄弟一场,好聚好散。”

乔军早已习惯此人嘴里掉不出象牙,波澜不兴地继续问,“钱又是怎么回事?”

“路上接了个生意。”赵从周把事情经过简要地讲给乔军听,“小姑娘出手大方,我也不客气了。”乔军关注的重点却在房子上,“房子租给别人,到时你拿什么结婚?”

赵从周提起腿,轻轻踹了乔军一下,“我要冰可乐。”

乔军瞪眼归瞪眼,还是去拿了,另外带回张板凳。在赵从周身边坐下,一人一瓶冰可乐,他忍不住说,“程平和今年二十五,你要是不想和她结婚,早点找个人定下来,免得她等。”

赵从周一气喝光可乐,打了个格外长的饱嗝,才摸着肚皮斜眼看乔军,“关你屁事。”

乔军面不改色,“路见不平。”他也知道这事不能怪赵从周,双方父母两厢情愿想要结亲家,程平和也有那么点意思,但赵从周不愿意。赵从周当面拒绝过两次,可只要一天没固定女朋友,长辈们总觉得他不过年少冲动,早晚有天会从了。

“你那些好妹妹,没人跟你谈谈婚姻大事?”乔军不理解程平和,更不理解跟赵从周嘻嘻哈哈的那些女孩子们,就算赵从周长得不错,然而!女人不是都想要归宿吗?

“你懂个屁。”对此赵从周表示异议,“我风流但不下流。”都是普通朋友,他体贴关怀女孩子,但不会模棱两可让人产生误会,“只是朋友!”

嗯,乔军的思路转向另一个方向,“你不会不行吧?”

咳咳咳赵从周被好友的奇思妙想给呛了。对于这种恶毒的人生攻击,他唯有报以老拳,揍完再说话,“尊重,懂不懂?我很尊重女性。”

乔军满脸鄙夷,“你那是没作案地点……”赵从周生于此长于此,连大学都读的本地一所二本院校。而作为长原化工二把手财务总监赵刚的独生子,赵从周这个城中小名人如果行差踏错,他那到处都有耳报神的老娘,肯定要他对别人负责。反正在老一辈看来,都上床了还不结婚?那是耍流氓!他思绪一跳,“你说程清和还是童子鸡不?”

赵从周没好气地说,“我又没钻他床底下,怎么知道他是不是。不过以他那点能耐,大概也没精力干别的。”这下轮到乔军失笑,好大一份“公鸡”,从小到大赵从周的父母拿着程清和做参考,逼得赵从周鸡飞狗跳,也难怪两人互相看不惯,“上次我在你家吃饭,你还说他年轻有为,让你爸别跟人闹,早点考虑退休,这会怎么变了?上次你故意找打?”

赵从周双手交叠放在脑后,看着天空幽幽叹口气,过了好一会才说话,“我是不愿意看老头子碰墙,他这把年纪,吃不消了。”程清和进公司后推出系列措施,老臣子如赵刚等看不过眼,表面上程忠国谁有理支持谁,但只要从元老层渐渐势微,明眼人就能知晓他的实际想法。而去年程清和接任总裁之位,更证明如今的长原已不是过去的长原,早晚它会完完全全变成程家的。

“不可能,公司有股份的人有二千多个吧?”乔军一愣。长原总部,以及它的关联企业牵涉到本地几千人的就业,再加上这些人的家属,可以说小半个城跟长原脱不开关系。早年长原艰难的时候,程忠国发动员工集资,赵刚也曾为此负债累累,总不能事过境迁就变天?

赵从周冷笑,“对啊,那时候我家老头是付出了,可他得到回报了啊,房子,车子,差点连他儿子都能沾公司光吃干饷。比学历,他比不过年轻人,比精力,他一累就犯老病,凭什么赖在公司不走?整个集团像他这样的人近半,老的不肯走,年轻的呆不长,再这样下去,长原早晚垮。”

“新人为什么呆不长?”乔军听得稀里糊涂,赶紧抓住最后一句发问。

“抱团太厉害,本地人容不下外地人;本地人里,十年以上的员工又容不下十年以下的。”赵从周简单说明,“工资结构不合理,工龄工资和岗位工资比例太大。干同样的活,新人到手才两三千,老人六七千,相差太大。”

乔军喃喃道,“可老人也是从新人过来的,等新人熬成老人,不就有了吗?”

赵从周恨铁不成钢,狠狠一脚踹在板凳上。

乔军啊哟一声跌倒在地,哼哼唧唧的。看见赵从周伸出的手,他一把握住,猛地使力把赵从周拽倒。两人歪七倒八躺在一起,互相挥了几下王八拳,这才心满意足地爬起来。

“你不肯进长原,是因为怕被人排挤?”乔军意思意思地拍了拍身上的灰。

“不,我只是不想和程清和在一起。”

乔军随手在他身上一拍,“怕被他比下去?赵从周啊,我今天才知道你是孬种。”

赵从周往他身上回了一下,“胡说八道,早晚给你见识我的厉害。”

“我等。不会等到头发胡子白吧?”

“你小子!”

到了晚上赵从周才知道白天出的事,他妈把他拉进房,“别去惹你爸,他今天气得饭都吃不下。”

“又为什么?”

“还不是清和要改工资结构,他们几个老的怕下面的工人闹,在会上反对。你知道,清和也是倔脾气,两边互不相让,吵起来了。”赵从周的妈连连摇头,“他什么都不肯说,我打电话问平和的,说起来平和真是好姑娘,性格真是好,从来没有和长辈顶嘴的时候。今天幸亏她从中两头劝,才把事情平息。”

赵从周不以为然,“劝什么,早点闹开早点好,捂着藏着只有更坏。”没说完,他被自己母亲轻轻拍了下,“你啊-不识好人心。别说了。”赵从周只好把后半句话吞回去,程家想改,下面不让改,就看谁扭得过谁,等工人知道了,还不知道闹成什么样呢。

而第一天上班的徐陶,生平头回见识到如此盛况。

上夜班的工人、白班下班的,穿着工作服的工人,已经换掉工作服的,涌进办公楼,堵在人事部办公室的门口,口口声声要求见总经理,请教工龄工资变动的原因。

这天,徐陶临时被安排在一间独立办公室,早上跟着开了一次厂部晨会,另外开了五六个小会,参观了一圈厂房,开通了公司邮箱,领到了工卡。跟各中层各自握手一回,跟无数同事打招呼无数次,唯独没机会和程清和单独谈话。

在下班时分,她被闹意见的工人们堵在楼梯上,听到了他们的喊声震天,“我们要见总经理!”

徐陶饶有兴味地打量他们,这个长原,竟然不是用脚投票?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啦啦,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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