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主唱姑娘反驳:“我觉得人家就是这个调调。”
那人警告:“你男朋友可在身边坐着呢。”
“我只是陈述客观事实,老公在这也没用。”
“人家都没过来,你看清脸了?”
“帅是一种气场,你看他气场就知道了。”
郑希文放下叉子,听见驰宇说:“这个人,有点眼熟。”
她问:“见过?”
驰宇:“刚见过。我们同一趟列车,他坐在我后排。”
主唱姑娘搭话:“商务舱?”
驰宇说是。
“我就说他肯定很有钱嘛。”
主唱是个娃娃音,说话腔调做作可爱,郑希文笑了笑,手里的手机不知什么时候跳转工作界面,她退出前扫了眼消息。
领导@某同事,说明早九点高层会议。
空降大老板的碰头会。
下周仍然有外企合作商的参观活动,郑希文承担接待和讲解任务,本周忙着准备资料,与其他部门对接。
五天里厂区大大小小的会开了几十个,行政部事务繁忙,直到临近周五下班,才有喘息的机会。
几个同事在茶水间边补货边闲聊:
“经理都说他人特别年轻。”
“真的真的,我上次给那边办公室送资料的时候碰见了,本人又年轻又帅,而且肯定有点背景,不然怎么能空降。”
“怪不得你最近跑那边跑得这么勤......小郑,你见过没有?怎么没听你提过。”
“昨天开大会的时候我去外面取发票了,还真没见过真人。”郑希文按下饮水机按钮,接水泡茶,动作间碰掉几条咖啡,拾起来,放回置物架。
同事说:“有机会一定要见一见,养眼。”
身旁的人揶揄她,“得了吧,你一见人家,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几人笑闹起来,吐槽工作,聊到办公室主任:
“主任为了拍马屁,天天叫我们去修剪那几根破草,补7号楼那个破墙,还要组织活动,又不给提预算.......牛马干活还要吃饲料呢,真是越扣越折腾。”
“这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吧,听说新老板不怎么高兴,还把他骂了一顿。”
赛实药业当年整合了卫城附近大大小小的药厂资源,入乡随俗,遗留部分官僚作风,这些年公司效益还不错,官僚气越发严重。
看来这位空降老板还没有适应。
郑希文松开按钮,热水停流,她跟同事打了声招呼,捧着马克杯走开。
“小郑。”同事叫住她。
“哎。”
“记不记得我之前跟你提过那个你们学校的学长,正好他周末要请客,你看你要不要一起?”
郑希文思考两秒,似乎有些为难,婉拒道:“改天吧,改天我请客。”
“好,都可以。你先忙吧。”
“那我先走啦,大家周末愉快。”郑希文脚步轻快,朝外走去。
一转身,背影消失在门口。
剩下的同事目送她离开,随口问道:“你说她没结婚,也没谈男友,还不喜欢出来相亲,整天神神秘秘的,到底在忙什么?”
身旁的人说:“也许人家就是这个性格。”
几人笑,聊起别的,小插曲很快翻篇。
周末,郑希文被约去酒吧,她抵达时乐队演出已经开始。
上了二楼,驰宇正跟身旁的朋友聊天,注意到她,挥了挥手。
郑希文微笑着走过去。在座的还有女老板和一个短发嫩脸的姑娘,嘻嘻哈哈冲他做鬼脸,拍了拍自己身旁的空位。
郑希文从手里提的纸袋里拿出个盒子递给短发女孩,“满血复活了?”
她坐下,跟其他人打招呼,有人起身,才注意到那位大股东也在这,视线对上,她微笑致意。那位看着她挥手,同样笑了笑,快步向外走去,像是有什么事。
“哪有啊。这里还是很痛。”短发姑娘拆袋,抽空指向自己的心脏。
她平时来酒吧来得比郑希文勤快,这周则因为失恋缺席数日。
“呀,樱花奶酪小蛋糕!”
“吃点甜的心情好。”
“我爱你小文儿!”
宋律齐不喜欢卫城。
他这些年有自己的生活节奏,最近时常被打破。比如昨天,周六,放弃自己的短途旅行计划,参加商务局,对方花三个小时扯了些有的没的。
他能应付,但不喜欢。
所以虽然公司有诸多待交接的事务,杨兆北也在极力邀请他熟悉这座城市,宋律齐还是空了一天,没做任何事。
关掉花洒,哗然水声消失。
宋律齐扯下毛巾,随便擦了擦,裹上浴袍。
从浴室出来,随手丢在衣帽间岛台的手机屏幕亮着。
杨兆北的电话,没打通,刚挂断。
宋律齐盯着这几个未接来电看了两秒,回拨过去。嘟声中,他走向窗边,拉开玻璃门,进了露台。
入住这家酒店前不知道它开在闹市。这城市虽然整体像北都六环,核心地带一样吵闹。单纯的吵闹。
以前几天的经验来看,这种情况会持续到九点半。
宋律齐将手机拿开些,看了眼时间,还不到八点。
电话已经接通,那头喂了几声。
他站在栏杆旁,春夜夹杂淡淡海面气息的风拂面,抬手搭上栏杆前瞥了眼上面的薄尘,手臂落回身侧。
“六个电话,杨老板有何贵干?......忙。不知道在忙什么......不去.......少来。”
电话那头絮絮不止。
挂断电话。
宋律齐拎着手机转身,随手带上露台门,嘈杂人声霎时隔绝在外,仿佛合口的玻璃罐。
他绕去起居室拿瓶装水,余光注意到餐桌上红白相间的方盒,走过去拾起烟盒磕出一支,回过头,视线逡巡打火机的位置。
金属方块在瓶插花旁躺着,他却没拿,捡起手机,给杨兆北回了条消息。
【上次那家?】
杨兆北给宋律齐发过定位后,等了一刻钟,起身下楼,恰好碰见上楼的人。
他停下脚步,吊儿郎当抄着兜:“前天约你不出来,昨天约你不出来,明天就要上班了,今天总该出来一下吧,一个小时,哪怕只有一个小时呢。只是过两条马路的事,又不是叫你脱层皮。”
两人一同上二楼,杨兆北引路,边走边讲解,“我这装修有点东西吧,金奖。跟我过来,给你看个好玩意儿。”
“这个?”宋律齐略一偏头,看向他身后。
“什么?”杨兆北回头看过去。短发姑娘正贴着郑希文,嘴唇也贴在她脸上。
“那是谁?哦,小董的朋友,你上次见过。”杨兆北说,“不过不是叫你看这个。你看楼下。”
这里一楼部分区域设计了两层挑空,从二楼平台可以看到楼下。舞台乐队正演出,主唱在talking。
还没正式入夜,这里人不多,没什么名气的小乐队,唱着原创歌曲,沦为客人聊天的背景乐。
宋律齐看了两秒,不知道这算什么好玩意。
杨兆北疑惑,“是主唱不够漂亮?”
“边去。”
杨兆北捧腹笑了两声。
就这德行,被骂也无所谓。
郑希文用手指抹了下被短发姑娘吻过的脸颊,后者不乐意,“你嫌弃我?”
“嫌弃你——开玩笑的,要不你再亲一下?”
同朋友笑闹着,郑希文回头看向坐在隔壁的驰宇,“你生病了?”
她刚听到他与女老板讨论市人民医院与联勤保障部队医院相比,哪个医疗资源更好。
驰宇迟疑片刻,用手背擦了下鼻尖,“随便问问。”
郑希文正要说自己可以了解一下,有人过来,女老板懒散的眉眼霎时明媚,她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杨兆北和他的朋友。
“原来杨老板一直骚扰的人是你啊。”女老板笑靥如花,“你好,我是董秋。”
宋律齐闻言牵起唇角,礼貌但不热情的弧度,“你好,宋律齐。”
“这人嗓音有点好听哦。”郑希文耳畔响起小声感叹。
“是吗。嗯。好听。”她正余光关注着驰宇,因为后者为了让位置,朝她坐过来了一些。
“你眼里没有别人,是不是?”密友吐槽。
郑希文笑,随口回答,“没别人。”
“那你主动点啊。你不主动怎么会有故事。人家说不定明天就走了。”
郑希文回神,试探道:“我主动点?”
密友点头,“不然靠发射脑电波吗?”
郑希文抿唇,若有所思。
新朋友入座。
剩下的人依次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闲聊着喝酒玩游戏。
驰宇喝酒时不小心呛了一口,猛地咳嗽起来。
郑希文给他拍了拍背,见咳出的酒水顺着从他下巴滑落,俯身去抽纸巾。
这酒吧的纸巾是定制款,浅杏底色上印了蝴蝶花草,配色素雅。郑希文刚扯出半只蝴蝶。
另个方向有只手搭过来,两只捺住纸巾盒。
郑希文一愣,宋律齐发觉手下的异样,视线扫过来,旋即松手,手臂搭回沙发扶手。
她短暂短路,直到看见他同杨兆北讲话时,朝这里轻抬了下颌,仓促抽纸,多抽了几张,分出两张递过去。
宋律齐注意到她递过来的手,抬眼看她一眼,略微俯身接过纸巾。
剩下的纸巾给驰宇,驰宇感激地笑了下,挥了挥手,“我这里有。”
于是郑希文用这揉皱的纸擦拭桌上的酒水。
宋律齐倚着靠背,手里攥张纸巾,指节转动着蹭掉水迹,听杨兆北大侃卫城有多么“人类宜居”:
“……就说这空气,够不够清新吧。我跟你说我每年在这三百天,天天空气质量指数优,整个北方能找到几个这样的城市?而且四季分明,春天就是春天,能过渡到六月份。拿秋末来说,北都要穿羽绒服,这儿气温还能维持在□□度,气人不气人。”
“......往身后看,我特意装的落地玻璃窗,德国运过来的,两层的挑高,心疼死了。本来应该正对着海,好死不死被那几栋楼挡住了,现在只能看见点边角料。”
宋律齐扭头看过去。
太阳早就下山,远天是泛着灯火黄的蓝色穹顶,几栋楼旁灰暗的部分大概是杨兆北口中的海。
巴掌大小的色块而已。
他淡声:“我要是老板,会很喜欢你这样的投资人。”
杨兆北略一思考,拧眉:“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这种不冷不热嘲讽人的样子特别讨人厌?”
宋律齐举杯,示意隔空捧杯。
丝毫没有自省的意思。
身边人不知道聊到什么,爆发出一阵笑声。
刚刚乐队演出结束,乐手全员上楼,这座热闹起来。
宋律齐此前基本不认识这些人,据说身旁这位是知名乐队的主唱,再往旁边似乎就是众人发笑的原因,也是刚才递给她纸巾的人。
不知道她刚才抛了什么梗,此刻正低头跟旁边的女生聊天,回头飞快地往身旁瞟了一眼,小动作不断。
脸侧散落的长发拢到耳后,捂住脸颊,旋即又将耳后的碎发拨弄些回来,自然地挺直腰背,又幅度太大被发觉,收了收。
宋律齐瞧向身旁的主唱,后者今晚频频关注手机,此刻正在回消息。
消息开头是:宝贝,......
他移开视线。
笑闹中途,郑希文去上洗手间,回来时刚才的位置已经空掉。
密友留言说在桌球室。
郑希文不会打桌球,找了个位置坐下,解锁手机,屏幕显示现在接近十点,她点开微信里的小游戏,边戳边思考是否要过去,还是打道回府。
毕竟明天工作日。
偶然注意到身旁其实还有个人。
这里的三盏主射灯都在球桌上,此外零散几盏昏弱光源。
宋律齐站在吧台一端讲电话,单手扶着桌面,背影隐在半明半暗间。
他挂断电话,走回来坐着,随手将郑希文身前的玻璃杯移到自己身前。
杯里残存的薄薄一层液体微晃。
看来她坐了他刚才的位置。
郑希文收回视线,低头戳了两下手机,熄屏。
她没喝酒,但脑袋被刚才的音乐鼓点震得发懵。
错过了最开始打招呼的机会,再去搭话,就显得尴尬。
这位置光线不佳,郑希文低着头,视线范围内有一双皮鞋,再往上是裁剪精良的裤脚,裤腿垂顺,勾勒清落的腿骨线条。
难怪秋姐喜欢这男人,她想,然后抬起眼睛。
宋律齐在看消息,拇指按着屏幕,有一搭没一搭往上滑,看样子没想回复。
他是杨兆北带来的,与在座的大多数人不相识,但刚才聊天时,他轻易融入——高兴了就聊几句,懒散时只倚着沙发靠背喝酒,偶尔笑着搭搭腔,似乎没什么架子——圆融练达且自我的人才能做到。
郑希文很少跟这样的人打交道。
意识到他要看过来,她飞快移开视线,看向玩桌球的那些人。
大约两秒,她再次扭头看去。
如果不是因为此刻无所事事,宋律齐大概不会为这个多余的眼神停留太久。
郑希文露出友好轻松的笑容,问道:“杨老板说你刚来卫城,工作吗?”
静默片刻,宋律齐颔首:“差不多。”
“有点意外。”郑希文说,“我以为杨老板的朋友都不用工作。”
“临时工。”宋律齐伸食指指了下自己,又慢悠悠问:“你也是他们乐队的?”
她刚才在桌上跟唱了乐队的歌。
郑希文跟随他的视线看过去,轻轻摇头,“是朋友。我经常过来看他们演出,可以跟唱几句。”
“胡说,你没有经常过来。”主唱姑娘不知从哪冒出来,从背后搂住希文,挥挥手,跟宋律齐打招呼。
宋律齐抬眼瞧郑希文,眼梢带着点笑意,隔岸观火。
郑希文笑着辩解:“我最近来这里好几次了。”
主唱噘嘴,“一两个周一次,才不算多。”
“忙什么呢?”宋律齐问。
郑希文稍顿,回答:“忙着谋生。”
他瞧她一眼,“靠什么谋生?”
“写诗。”
郑希文听见一声清淡的哂笑。
宋律齐:“......写诗。什么时候开始的,毕业?”
“原来你是诗人?”主唱惊喜,“好酷啊,真的好酷!”
郑希文发笑,“最开始还没毕业。”
这话是回答宋律齐的。他轻微颔首。
“那你有诗集吗?”主唱问。
郑希文:“还在等慧眼识珠的出版社。”
“那你靠什么吃饭?也是梦想?”
“当然靠嘴吃饭......开玩笑,是梦想。”
“所以你不出现的每天都在写吗?写不出怎么办?”
“写不出就硬写喽。”
聚会没有持续到太晚,驰宇第一个提出有事离开,随后宋律齐也表示自己要离场。
剩下的人也就纷纷预备离开。
驰宇起身时手里多了个纸质手提袋,是郑希文刚才拿来的那个,里面是两袋苏打饼干,因为他喜欢吃。
下楼前郑希文跟密友牵着手,留意到驰宇恰好走在自己身后。
她想起刚刚的事。
郑希文送饼干时顺便约饭,可驰宇只说要还礼物,承诺下次飞卫城会送她喜爱歌手的签名吉他拨片。
单恋的暧昧里总是掺杂许多不安心。
楼上楼下往来的人攒动,灯光昏暗的楼梯显得拥挤狭窄,郑希文身前空出小段位置,加快脚步踏下去,与密友牵在一起的手被挤散。
她没回头,随手去寻那只手,只握到两只手指,骨节修长分明,明显与女性手掌的柔软迥异。
脚步稍慢,却没有回头,自顾自向前,唇角弯出愉悦弧度。
“今天人好多,大家明天都不用上班的吗。我送你回家......”轻快地跃下最后一级台阶,郑希文边讲话边回头。
看到身后的人,心跳骤然失速。
宋律齐站在她身后,一手抄兜,另只胳膊向前伸出来,无名指与尾指被她牵在掌心。
他面无表情地垂眸睨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