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

“呜——”

晚上九点,月色昏沉。

满载的舰艇开始返航,螺旋桨快速拂过水流,海面上卷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刚到陆地上,林载川的手机刚恢复信号,就接二连三弹出了几条来自“特别提醒”的消息。

小婵:

“人抓到了。”

“自己准时送货上门。”

“你什么时候回来?诚实守信的小婵毫发无损哦。”

聊天屏幕上,消息发送时间过了几分钟,又有几条信息传过来。

“已经把周风物押回市局了。”

“联系不到你。你们那边行动还顺利吗?”

“等你回来。”

“等你的电话!”

林载川眼里浮起一丝笑意,舰艇刚刚靠岸,就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信宿那边接听很快:“载川!”

海警们正把犯罪分子一个一个运送下船,背景音有些嘈杂,林载川道:“已经到岸了,生还的犯罪嫌疑人全部落网,行动非常顺利,我很快就会回去,别担心。”

“好。”

顿了顿,信宿轻声地问:“这次是都结束了吗?”

沙蝎、霜降,还有周风物的势力几乎全都清除殆尽,这次……是全都结束了吗?

这场跨越了十多年的弥天罪恶,终于全部烟消云散了吗?

“嗯,结束了。”

林载川的心头微微一热,他低声说:“辛苦你了,小婵。”

信宿那边安静片刻,得寸进尺道:“唔,那你早点回来安慰我。”

林载川“嗯”一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嗓子一痒,轻轻咳嗽了一声,喉咙里泛起一股血腥味。

信宿敏锐道:“你受伤了?”

林载川抬步走下舰艇,对他解释道:“船上有一个身手不错的角色,应该是周风物身边的人,跟他有近距离的肢体冲突,可能有些软组织挫伤,不严重,没关系的。”

信宿还是有点担心:“回来让裴迹给你看看。”

林载川轻声问道:“你父亲怎么样?”

“裴迹说表面上看起来没有大碍,已经送去市医院了……担心他还有其他的什么毛病,我父亲身体不好,我怕会引起并发症,到医院去检查一下。”

舰艇上的犯罪分子已经全部被押送下船,看到陆指挥官远远走了过来,林载川跟信宿报了平安,挂断电话抬步迎了过去。

林载川对他抬手敬礼,语气郑重道:“这次行动突然,感谢海警的同事们过来支援。”

陆指挥官看了眼肩上的徽章,道:“都是亲兄弟客气什么,涉及到海上作战,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他拍了拍林载川的肩膀,笑道:“早就听说过林支队长的名号了,我们队里也有从你们公安局那边调来的人,对你都是特别服气的,说你非常擅长格斗,以后有机会咱们再切磋切磋。”

林载川微微颔首:“没问题。”

时间不早了,在把犯罪分子都送到岸上后,海警的人开着舰艇原路返程,而刑警的脸色这时都不怎么好看——虽然他们没有跟沙蝎的人正面交锋,但是在船上吐的死去活来,下来的时候感觉半条命都快没了,踩在地面上都感觉天旋地转,浑身仙气飘飘的。

一个刑警道:“海警可真不是人干的活啊,这成天在海上颠簸的,晕头转向的,什么身体素质才能吃得消啊。”

郑志国道:“听说刚上船的海警都是这么练出来的,没命的吐,胆汁吐没了就开始吐血,这都是生生锻炼出来的。”

那刑警生无可恋地喃喃道:“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坐船了。”

林载川道:“市局那边传来消息,周风物已经落网,现在被带回到刑侦队了。”

他身边的刑警欢呼道:“两点开花!这是我今年听过的最好的消息了!”

其他警察的脸上也浮起喜悦神色。

林载川长长松了一口气。

从信宿“离队”开始,这长达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的神经就一直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像一张被拉满到极致的弓弦,不敢有一刻的松懈,这时候终于能够适当放松下来,喘一口气。

众人回到市局,犯罪分子分开审讯——上一批送进派出所的人还没审完,除了周风物以外,其他人都得往后等着慢慢排队。

林载川回到刑侦队后第一时间着手准备了对周风物的审讯工作,信宿跟他一起进了审讯室,可能是抓到了这个国际制毒师的缘故,他的脸色看起来竟然好了许多。

周风物对面的坐在椅子上,他的神情看起来非常平静,完全没有一个作为阶下囚的狼狈,自然而得体,姿态甚至是温和优雅的。

信宿双腿交叠,似笑非笑盯着他:“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滋味怎么样?”

周风物表情毫无波澜跟他对视,双手在身前交叉,缓缓道:“我说过了,愿赌服输。这个世界上能把我送到这个地方的人屈指可数,而你有那样的能力与智慧——如果获胜者是你,对我来说也并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信宿道:“那么对于你制毒贩毒的犯罪事实还有什么要狡辩的吗?”

周风物向后一靠,他微微笑了一声,不慌不忙说:“就算谈话的对象是你,我也还是希望你们拿出证据再来跟我对话。”

周风物望着眼前的两个警察,慢条斯理道:“你们要怎么证明——那个国际闻名的谢枫,就是我呢。”

市局现在确实无法证明这个人跟“谢枫”有什么联系,雪山上的地下实验室被炸成了一片废墟,还可能有二次坍塌的风险,警方也不敢贸然派人进入,而其他发生在国外的制毒案件,就更不是浮岫市局能插手的了,事实上,他们现在可以指控的,只有周风物来到浮岫之后,针对信宿和周风物做出的一系列举动,故意杀人未遂和故意伤害既遂,而且需要证据来补充说明。

至于周风物曾经在霜降留下的证据,经过多年时间的冲刷,现在已经完全不见踪迹了,想要找到当年的线索无异于异想天开。

不过,周风物的案子未来也不是由浮岫市局负责侦办处理,“谢枫”是国际警察的全球通缉犯,他以前的所作所为,在国际警察那里一定留有案底,他们手里说不定会掌握着什么关键证据——例如在犯罪现场留下的DNA信息。

周风物研究海洛因二十年,时间跨度太长了,罪行也罄竹难书,制毒地点横跨多个国家,即便他落网,对于他的侦查可能一两年时间都无法结束,省公安厅已经下达了命令,很快会有专案组的精英人员把他带首都监狱进行严密收押,由首都的缉毒警与国际警察一同调查他的全部犯罪经过,全球公开审理,最后在中国境内受刑。

当然,这些就不是林载川跟信宿能够插手的事了。

在得知周风物在浮岫市落网后,省公安厅的厅长再次联系了林载川,在二人闹翻了几年后主动拉下脸皮,又一次递出橄榄枝,邀请林载川与信宿一起到省厅共事——

不出意料被他们共同拒绝了。

信宿的身体无法负荷省厅高强度的工作环境,而且他的手术还没有做,谁都不能保证结果如何,所以林载川也完全没有离开浮岫到省厅任职的打算。

周风物预计在三天后被武装押送到首都,接受来自国内与国际警察的联合审讯,市局也没有在他的身上过多浪费时间和精力,最后这个人的刑事处罚,所有人都已经心知肚明。

为了防止中间节外生枝,武警的人全副武装亲自过来看守,一天24小时都有至少两人同时监控。

市局仍然非常忙碌,送出去一个周风物,还有一大群虾兵蟹将等待审讯,他们这一个月的工作量恐怕能顶上以前一整年——这群忙碌的人里当然不包括信宿,在周风物落网后,他就提前过上了“退居二线”的生活,张同济还在市中心医院的病房里住院,他到医院里看望他的养父去了。

林载川从审讯室里走出来,低着头疲倦地捏了捏眉心,刚想给信宿打一个电话,问他中午回不回来吃饭,迎面撞上了贺争脸色跟见了鬼似的跑了过来,可一看到林载川,他的脚步又停下了。

“……林队。”

贺争脸上犹犹豫豫吞吞吐吐的神情,好像有什么话要对他说。

林载川淡淡道:“别慌,什么事?”

贺争抓耳挠腮了半天,才吭声道:“我刚刚审问了一个在沙蝎十多年的犯罪嫌疑人,他交代了……”

说到这里他的话音停了下来,似乎是非常难以开口,迟迟没有继续说下去。

而林载川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漆黑瞳孔微微一缩。

几秒钟后,贺争艰难续上话音,“交代了当年那场行动的始末,还有……还有斑鸠身份暴露的原因。”

林载川神情一凛,蓦地转头看向他。

“那人还在审讯室吗?”

不等贺争的回答,林载川抬步就向审讯室走去——

贺争竟然抬手拦了他一下。

贺争握着他的手腕,轻声道:“林队,不必再亲自问了。”

“据他所说,当年泄密的内奸已经死在那场行动里,本来他的计划是在行动结束后投靠沙蝎,结果宣重心狠手辣,直接没有留下活口,卸磨杀驴,让他以人民警察的身份跟那些牺牲的同事一起死去。”

所以那么多年,警方都没有查到那个内鬼是谁——

他竟然以“英烈”的身份跟其他警察埋葬在一起。

林载川深吸一口气,控制住胸口强烈起伏的情绪,一字一字问:“是谁。”

贺争垂下头,低低地在他身边说了一个人的名字。

林载川轻轻咳嗽了一声,声音几不可闻:“我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提起过庭兰的身份,那场行动的内容他也不可能提前知情。”

贺争这次沉默了更久。

似乎是觉得太过不忍,语气都有些颤抖,“根据那个人的交代,他……他在你的办公室里放置了监听设备。”

林载川的喉结重重滚动了一下,脸上的血色如退潮般消退下去。

所以,沙蝎确实是从他的嘴里听到的情报,怪不得宣重会说他才是泄密的人——

……可有谁会防备一个朝夕相处的同事呢。

有谁愿意揣测一张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庞,有谁能够想到,在战斗中可以交付后背的同事,会在暗地里狠狠地他们的在心脏上捅上一刀?

林载川脑海中一阵金属鸣响,单手微微撑在墙上,说话几乎带了一分血腥气,“我去见他一面。”

……这些话,他要亲耳听到。

贺争知道没法劝他什么,正要带他去审讯室,这时,林载川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信宿打过来的电话。

林载川看着手机屏幕,转过身,放缓了语气:“小婵。”

“林队!”

说话的人却是裴迹,他的声音在冷静中还压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信宿在医院里昏倒了!”

裴迹语气急切又坚定道:“他必须马上进行手术,不能再拖延下去了,你现在方便来医院一趟吗?”

贺争在旁边看着他打电话,不知道对面的人说了什么,以至于看起来有些沉重消极的林载川突然完全站直了身体,一句话都没有来得及跟贺争说,转身下了楼梯,很快就看不见他的踪迹。

贺争:“………”

不用再重复听一遍刚才的话,应该也算是好事吧。

信宿本来在医院里照顾张同济——虽然他本身就是个病秧子还需要人照顾,有几个护工在他也帮不上什么忙,最多就是一个精神吉祥物的作用,在张同济的身边时不时跟他说两句话。

裴迹这段时间已经在着手准备信宿的手术了,他联系了许多海内外这方面的专家朋友,跟他们一起确定开颅方案,尽可能把手术中存在的风险降到最低——

最乐观最乐观的情况也只有50%的存活率。

只是裴迹没有想到信宿的情况会恶化的这么快,直接在张同济的病房里失去了意识,马上被人“移驾”到了隔壁加护病房,但裴迹已经基本做好了手术准备,也不算措手不及。

接到裴迹电话后的二十分钟林载川就来到了医院,一路风驰电掣进了住院部,找到了信宿病房里的裴迹。

信宿迟迟不肯手术,还是拖到了不得不开颅的这一天,再不处理掉脑子里的血块,他是真的会有生命危险——这时信宿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身体看起来分外单薄,被子下面的身体没有什么弧度,整张脸庞都没有一丝血色。

看到林载川进来,裴迹喊了他一声“林队”,而后正色对他说道:“信宿的身体情况你也知道的,已经不能再等了,至少提前一天准备开颅,所以最早也要后天才能进行手术。”

“……不知道他在手术前能不能醒过来。”

林载川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他明明来的非常急,走到病床上的时候却慢了下来,一步一步走到信宿的身边,在病床上坐了下来。

“你在这里跟他说会话吧,”裴迹道,“不过别太累了,晚上及时休息,别信宿手术醒了,你再累倒下去。”

林载川轻声道:“不会。”

裴迹离开后,林载川将他有些微凉的手指握在手心里,久久一句话都没有说。

信宿这一睡,就整整昏睡了一天一夜,各项生命体征都非常稳定,但是一直没有醒过来,看起来简直像个植物人。

林载川的情绪看起来极为平静,只是把额头轻轻贴在他的额头上,在他的耳边问:“为了我,你愿意留在这个世界上吗。”

“不要害怕,小婵。”他嗓音极低,混着沙子似的,“无论走到哪里,我都不会让你孤身一个人了。”

无论你选择人间还是地狱,我都会陪你走下去。

所以无论怎样……

你的结局就是我的结局。

耳边一阵极为细小的气流波动,一道微弱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太过分了,竟然这样威胁一个虚弱的病人。”

林载川骤然起身,信宿竟然醒了过来,微微睁开眼看他,一双漆黑的瞳孔里映着他的身影。

“有哪里觉得不舒服吗?”

信宿眨了眨眼。

他没有告诉林载川,他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

不想让载川担心,于是他又闭上了眼睛,轻轻说道,“我还有一点困,载川。等我睡醒一觉,还可以再看到你吗?”

林载川轻轻抚摸过他的脸庞,问他:“你想看到我吗?”

信宿弯了下唇:“当然了。”

林载川道:“那就会看到。”

信宿的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

事到如今他已经完全不怀疑林载川会跟他同生共死,如果他没有从手术室里走出来,那么林载川恐怕会直接买下两块相邻的墓地,在亲自处理完他的全部后事之后,跟他躺在一起。

毕竟他们两个人已经都没有什么不得不完成的“遗憾”了。

信宿其实睡不着,闭着眼装睡,脑海中充斥着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

突然感觉到林载川的手轻轻抚摸他的脸颊,柔软的触感压在他的唇上,一触即分。

是一个极轻极轻的吻。

信宿心里无声叹息。

……这也太犯规了。

他是真的舍不得。

信宿在一年之前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个人间竟然还会有他万般留恋的东西,让他千般不舍、唯恐求不得。

信宿没有睁眼,慢慢抬起手,碰到林载川的脖颈,而后向上,一点点捧住了他的脸颊。

“以后的时间还有很多。”

“我还想要再多爱你一点。”

——所以不要担心,即便跨越生死,我也会回到你的身边。

第二天上午八点,信宿穿着一身无菌服被推进了手术室。

知道他今天手术,刑侦队的很多同事都来了,公安局正副局长,张同济也在手术室门口等着,就连信宿在公安高层的最高领导都亲自乘坐飞机赶来。

整个走廊上挤满了人,但是却出奇的安静,几乎听不到人交流说话的声音。

整个手术大概需要六到八个小时,甚至更长时间,做完可能天都要黑了。

这场手术由裴迹亲自操刀,他是最了解信宿身体情况的人,还叫了他的师兄和师姐到手术室坐镇——这些人随便拿出一个都是国内顶尖的脑部领域的医学专家,可以说整个国家最出色的脑科医生都在这里了,他们都有无比丰富的经验来面对手术时发生的各种突发情况,可以将可控的风险减少最低最低。

“手术中”的红灯一直亮着,暗红色的灯光落在走廊上,让人感觉到一种无端而沉重的压抑感。

时间走的分明是很慢的,可没有人察觉到时间的流逝,似乎已经失去了“时间”这个概念,张同济实在是太紧张了,手术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就被送到病房里吸氧,吸了会氧又自己走了出来,领导们在远处来回踱步,刑警的脸上也都万分焦急,章斐都忍不住掉起了眼泪。

相比之下,林载川的神情竟然是最平静的那个。

或许是因为非常清楚,无论手术结果如何,他跟信宿只会有一种结局。

所以他有最美好的期望、也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八个多小时,大楼外的阳光已经由炽热转向余温,他们好像都忘记了饥饿,没有一个人下楼去吃饭,全都守在手术室前不肯离去。

终于,在太阳即将完全西垂的时候,手术室的灯光突然“啪”一声变绿,所有人齐刷刷抬起头向手术室的大门看去——

穿着蓝色消毒服的裴迹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的脸上带着浓浓的疲倦,腰几乎都站不直了,但眼神是闪闪发亮的,他提起一口气对所有人道:“手术很成功,信宿的求生意志非常强烈,手术中遭遇的风险全都化险为夷!”

说这句话的时候,裴迹心里非常清楚,如果不是林载川……

信宿恐怕连这个手术都不会做,他会享受人生难得自由的最后一段时间,然后在某个他喜欢的地方,安安静静地死去。

裴迹走到林载川面前,微微哽咽了一声道:“林支队长,是你让他活了下来。”

林载川微微摇头:“这次手术成功是你的功劳。辛苦了,早点去休息吧。”

裴迹脱下衣服说道:“手术很成功,不过还要看后续恢复情况,先转到重症监护室,如果48小时内能够清醒就说明确实没事了。”

“不过连手术都坚持下来了,我相信他肯定会没事的。”

从手术室出来,脑袋被裹成木乃伊一样的信宿直接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里,由专门的医生亲自照顾。

其他人无法进入病房,林载川只能透过门上的玻璃望着他。

裴迹预计清醒的时间是48小时,可过了整整两天,信宿还是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可他的生命体征已经趋于平稳,脑部ct也没有检查出任何问题,裴迹只能推测是他的个人体质原因,再加上这段时间殚精竭虑耗空了心血,短时间内太虚弱了,所以身体启动了自我保护机制,等到他完全恢复过来才会醒。

手术成功后的第三天,信宿从重症监护室转到了特殊vip病房,由林载川亲自照顾。

秋日灿烂温暖的日光落在病床上,窗外微风和煦。

信宿缓缓睁开眼睛,五彩斑斓的光线映入瞳孔,视线一阵模糊之后,他看到了林载川的脸。

温雅俊美的年长男人坐在自己的病床旁边,手里拿着一本书,嗓音很轻很轻地在病房里响起。

“……我的那朵玫瑰,她单独一朵就胜过你们全部。”

“因为她是我浇灌的。因为她是我放在花罩中的。因为她是我用屏风保护起来的。因为她身上的毛毛虫是我除掉的。因为我倾听过她的哀怨、她的吹嘘、有事甚至是她的沉默。”

“因为她是我的玫瑰。再也没有比这更动听的情话了。”

信宿静静地听完他读完这段话,然后同样轻声地喊他:“载川。”

听到声音,林载川抬起头跟他对视,片刻后笑了一下,仿佛一句再寻常不过的问候:“你醒了,小婵。”

信宿也微微一笑,回答道:“嗯,我醒了。”

林载川询问他有没有哪里感觉到不适,信宿说没有,林载川把裴迹找了过来,经过专业人士的一番检查后,确定信宿终于彻彻底底地脱离了危险,再住院一个月就差不多可以被林载川带回家养着了。

——不过信宿现在还处于脑袋以上只有嘴皮子和眼珠子能动的状态,离出院还差的很远。

等裴迹带来的医护人员都离开,信宿看着他身边的林载川,好似窗外的风也温柔,一片火红色的枫叶从窗边慢慢飘落,他的心里竟然莫名产生了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好像他们就这样能够相互陪伴着走很久很久。

信宿轻声道:“载川,认识你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一天。”

他看着放在桌子上的那本《小王子》,喃喃道:“故事的最后,怪物们都掉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里……”

他本来也是凝视深渊的人。

他也是万劫不复。

林载川想了想,俯下身去对他说了一句话。

信宿一怔,而后眼里有笑意与水光一起荡漾开。

你既在我的心上。

又怎会落入深渊。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