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书中自有黄金屋
吕氏最信神佛风水命运一套。
先吕氏听说泉的时候,只以为是谢尚运气,并未往风水上联想。现得谢知道细致讲解,吕氏终于恍然大悟,感慨道:“妾身虽不通风水,第一次听说人养风水,但素日也尝闻‘风水之法,得水为上,藏风次之’。一应宅子的风水都以水为通判。似一般人家,能挖得一口井已是上上大吉,哪里敢想泉?”
“只妾身不明白,”吕氏乘机问出心中长久以来的疑惑:“尚儿和他媳妇如此年青,哪里来的这么大福德?”
能动天憾地。
这其实也是谢知道长久所想——直到今日看到衍圣公,谢知道方豁然开朗。
衍圣公的圣来源于孔圣,而孔圣能被尊圣,则是源于其才德全尽,一生立言、立功、立德三不朽,被誉为万世师表,跟天地君亲一样,受天下人磕拜。
其香火尤胜神佛。
所以这读圣贤书的终点,谢知道感悟:原不只限于做官,位极人臣,而是立德成圣。
谢知道觉得吕氏家常不读圣人言,理解不了的他的心境,便本着道可道非常道的想法,只言简意赅地告诉道:“读书!”
“读书?”
吕氏尚在努力消化,谢知道已然念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颜如玉。”
“似这句‘书中自有黄金屋’,一般都将黄金屋解为财富,其实也可解为读书于人家居风水的向好转换。”
“多少寒门学子经读书入仕转变了境遇?就似咱们家,曾经也只是谢家村一户普通人家。”
“既然读书能让当年的茅房草舍转成黄金屋,读书自然也能掘地得泉。”
这一首《劝学诗》吕氏的儿孙都会背,吕氏不止听过,且还听谢知道讲解过,当下听到,不免诧异:“伯爷,早年……”
“早年?”谢知道轻笑一声,打断了吕氏的话:“早年,我不过是个举人;早年,你可想到我能封一品诚意伯,你能当一品伯夫人?”
“早年的我,没有当下的际遇,如何能有当下这番认识?或许过几年,我认识又变了,也未可知。圣人云:时过境迁,学无止境,活到老,学到老。不外如是。”
吕氏听着谢知道这番话,不免心有所感——过去半个月,她听的,见的,经的比她大半辈子都多。如此再回想早年的经历,便觉得幻若一梦。
“伯爷,”吕氏若有所思道:“原来这学无止境的境除了尽头的意思,还能做环境、境遇来解。这人的境遇变了,一样的书,一样的诗读起来就跟过往不同了。是这个意思吧?”
“就是这个意思!”谢知道予以肯定。
“伯爷,”吕氏忽然问道:“那似后面‘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颜如玉’两句,您现又做何解?”
吕氏想知道。
“似后面这句‘千钟粟’解为高官厚禄的财富,”谢知道侃侃道:“无可厚非。这句话于不同人原是同解同法。”
“似那还未食上千钟粟的人读这句,想的多是奋发求仕,而已享千钟粟的则会思索如何让这份富贵延续——这套用你家常念的佛经话术就是不管已成就,还是未成就千钟粟富贵的人都要读书!”
“咱们家能有如今气象,便是缘自打老太爷起,四代人的读书出仕。”
“至于书中自有颜如玉这句,世人都解为读书做官后能得美人,这解不能算错,但也太过肤浅——岂不闻腹有诗书气自华?颜如玉这句其实还可解为读书可改变自身样貌,变俗为雅,变丑为美,变贱为贵。即常人口里的好相、贵相、官相!”
比如早年人人都说谢知遇有贵相、官相,谢知道暗想:言外之意就是他没有贵相、官相。
事实上呢?考上举人的是他,做县令的是他,现今封诚意伯的还是他。
反观谢知遇至今依旧一事无成。
由此可见这人的相貌也是跟风水一样,时刻在变的。
谢知道默想了好一刻,方总结道:“现你知道了,这人本身才是一个宅子最重要的风水。人读书可养宅子风水。俗话说的‘吉人自有天相,善人居福地’并不是空话。”
“和这处宅子风水由尚儿和他媳妇读书所养一样,五福院和明霞院的好风水也是老太爷和子安夫妻读书所养。而咱们天香院的风水虽不及五福院、明霞院,但君子自强,则当由你、我和奕儿读书来养。”
虽然吕氏不大读书,但谢知道以为夫妇一体,言辞里依旧带上了吕氏。
这是分家后谢知道第一次和吕氏提天香院的后继,吕氏闻言一愣,转笑道:“伯爷说的是。伯爷这一辈子都住在天香院,读书不辍,手不释卷。咱们天香院风水虽说转得慢些,但到底也转过来了。”
谢知道和她得封诚意伯和伯夫人,吕氏以为就是他们天香院风水轮转向好的最好证明。
可惜子平他们无福,吕氏心里叹息,却再无不平。
天香院的风水是在她子孙搬出去,谢奕搬入后才转,可见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数,非人所能妄想强求。
“你解的很对,”谢知道笑道:“咱们天香院的风水确是在转,但这转并不全是我们自己读书之功。”
“人秉气而生。子安出生在天香院,先天关联着咱们天香院的风水气运。现他气运如虹,联动了天香院的风水——这才是咱们受朝廷封赠受伯爷伯夫人的缘起。”
“严格来说,咱们这场富贵属于人养风水,风水养人,而不是简单的人养风水!”
被绕晕了的吕氏……
看一眼吕氏,谢知道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咱们也不必妄自菲薄。亚圣云:天命有常,为有德者居之。但凡咱们坐稳了这个伯爷伯夫人,不为子安尚儿添乱,那便就是咱们自己的德行,可反哺风水。”
闻言吕氏很思了一刻不添乱的意思,转想起谢子安封伯后第一次进宫朝贺,却抱恙归家,不免担心:“那子安……”
不喜谢子安归不喜,吕氏既知谢知道谢子安父子运势风水同气连枝,自是希望他身体康健,坐稳了诚意伯。
只别再算计她的猫。
顾忌着今儿过年,不能犯忌,吕氏欲言又止,谢知道却是心领神会道:“应该不是什么大碍,嗯,多半是跟绣球类似的小磋磨。”
吕氏没想到谢子安这场病竟然还能跟她的绣球遭难相提并论到一块,一时间有些茫然。
“过去这些年,”谢知道自顾言道:“你当知道子安于易数风水一道颇有心得。比如当年他一意孤行坚持给尚儿娶尚儿媳妇,咱们家多少人以为他失心疯,等看他笑话?”
闻言吕氏默默地点了点头,想起当年谢子平自以为是的称愿。
谢子安不仅书念的比她儿子谢子平强,于风水看相一道更强。
一想到谢子平至今还在到处寻高人看家居风水,而谢子安谢尚已然自养风水,吕氏不免心塞。
吕氏心说这回家去,必得好好点点几个儿子,让他们专心读书,比什么都强。
转念回想起谢知道素日从不跟她说这些话,吕氏心里一动:谢知道是想借她的嘴提点子平他们?
吕氏抬眼看向谢知道,谢知道恍若未觉,闲闲问道:“以子安一贯的脾气,此番进京不居宅子正院,偏居东院,你不觉得奇怪吗?”
“嗯?”吕氏讶异:“不是为尚儿搬进这宅子不足三年?”
谢知道笑而不语,吕氏恍然自悟道:“是了,搬家时人多手杂,难免冲撞宅神。所以老话才说‘搬家穷三年’,才有了搬新宅的人得在新宅连守三年的岁,好好祭祀宅神的风俗。”
“尚儿打搬进这宅子的第一天,就顺风顺水,挖出了京师绝无仅有的泉,现今更是封了伯世子。显见得早已得宅神护佑。”
“妾身记得几年前伯爷来京,子安只一处三进院子。依旧让伯爷居了正房。”
“子安是尚儿的父亲,若无其他原因居偏院确是奇怪!就是不知道这是什么缘故?”
“这事子安虽然没提,”谢知道告诉道:“但据我私下揣测,可能是尚儿这宅子的风水过旺——你看这花几上的牡丹,一朵一朵开得都是别处再没有的浓艳盛茂。”
“子安这两年官升太快了,所谓事缓则圆,人缓则安。子安可能想缓缓自己的运气,所以避其锋芒。”
吕氏还是头一回听说有人因为官升得太快,想人为给缓缓的,不禁目瞪口呆,半晌方问:“这官升得快还不好?”
谢知道捻须微笑:“好不好,得看德行跟不跟得上。跟得上,自然是好,跟不上,便就是德不配位,反招祸患——远不如先停下来缓缓,修足了德行再往上升,如此这官才做得长久稳当。”
谢知道道理讲得透彻,吕氏一听就懂,不禁大为佩服。转想起她的绣球,吕氏主动问谢知道:“依伯爷所见,绣球改个什么名字比较好?”
吕氏原是个没脾性的,刚听谢知道东拉西扯一大段,早先的闷气不知不觉已消了大半。
现听说连谢子安尚且都要缓升官避祸,吕氏便觉得给绣球改个名也是应该。
“这要看你想改个什么样的名字?”谢知道反问。
谢知道开初提议给绣球改名只是宽慰吕氏的入口,并不是真想给绣球改名。
事实上绣球这个名字意含“一团和气”,谢知道以为挺好。
“伯爷,这话什么意思?”吕氏不解。
“意思就是说,”谢知道一本正经地抽身甩手道:“如果你只是想给绣球改个适合我们天香院的名字,其实可以不用改。毕竟过去两年绣球在咱们天香院待得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如果你想给绣球起个类似三花这样精气神足的好名字,那问我不行。现在的我,无论福德还是学问,都差老太爷太远,起不出这样的好名字。”
“至于给绣球起个适合尚儿这赐宅风水的名字,”谢知道笑道:“你找尚儿媳妇,甚至丰儿,都比找我合适。”
吕氏……
吕氏觉得谢知道的主意和没说没什么区别,苦笑道:“尚儿媳妇怎么会给我的猫起名字?”
至于谢丰,他知道什么叫起名吗?
谢知道摊手:“那就只能等合适机会了。不过还有一个办法,就是麻烦了一点。”
“什么办法?”
“参照子安的那只喵喵,当着尚儿媳妇的面,你把绣球多给丰儿抱抱。和子安出生在天香院一样,丰儿出生在这个宅子,先天连通着这个宅子的风水气运。绣球跟他在一块,多浸沾点宅气,或可少受磨难!”
虽然儿子谢子安行事颠倒,但谢知道以为有一点却是说得很对,那就是绣球的脾性确实好,被折腾成这样都没抓没挠,正堪哄不知事的谢丰玩耍。
所以,她还得把她的绣球再给谢丰□□?
吕氏直觉谢知道在匡哄她,偏寻不出反对的理由,一时怔在原地。
……
作者有话要说:也不全是忽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