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靠近
车子停在水榭香居门口,迎着大片晚霞,倒映在挡风玻璃上。
本该好好道谢,然后说声再见的。但姜一柠的肚子偏在这时,不适时宜地叫了两声,明晃晃地在说:我饿了。
姜一柠懊悔:中午那个外卖她就应该多吃两口的!
车内本就安静,对于这种长节奏、高频的异响尤为清晰。季尘熄了火,偏头问,“饿了?”
这还用问吗?肚子都叫了!
姜一柠扶额点点头。
季尘:“我也没吃饭。”
姜一柠不明就里地“哦”了声。
季尘慢条斯理地说:“本来我现在应该在饭桌上,而不是在驾驶座上。”
姜一柠:“......”
“那我请你吃饭?”姜一柠试探地问,“为表感谢。”
天还不算黑,但路灯已经一个一个亮了起来,昏黄的光晕在落日余晖下显得格外朦胧,柔和了季尘冷峻的侧颜。
“也行。”明明是他在暗示,他却回答得漫不经心。
像是他在赏脸。
姜一柠嘴角抽了抽:“那就随便吃点吧。”
“怎么随便法?”
“在车里吃怎么样?我去便利店买一点,对面正好有一家。”姜一柠透过季尘那侧的窗户往外看了眼。
得到季尘首肯后,她解开安全带下车,没一会儿就拎了一大口袋回来。
打开车门,她先伸了同侧的手脚侧身进去,塑料袋勾在手指上,下一秒重量感就消失了,袋子被人接了过去。
季尘的外套已经褪下,衬衫的袖口半卷着,露出小半截紧实的小臂。车顶的照明灯也被打开了,照亮了昏暗的方寸之地。
晚餐被放在他们中间的中控台上,姜一柠扒开袋子口,露出丰富的品类,“选吧。”
两人吃得沉默,各自看各自的风景,只是偶尔同时去拿水时会不经意地碰到彼此,而后中控台上的水瓶再也没人动过。
娱乐圈没有秘密,宋时雨被捕的事上了头条,各大娱乐公众号也不放过这次蹭流量的好机会。有的说宋时雨是被女人暗算的,有的说是他睡了某个大佬的女人,反正众说纷纭,八卦狗仔更是编出了年度狗血大戏。
至于真实版本是哪个,没有盖棺定论。但传到姜一柠耳朵里的,是她靠睡从宋时雨那得到了综艺的出演机会,但她不知道得罪了哪个资本,季宁收购青鸟后项目直接升级,但唯独换掉了她,单方面撕毁合同,顺带连累了宋时雨。
夏薇第一时间听到这事就打电话过来骂:“太离谱了!宋时雨那么老那么丑,瞎子都知道你不可能看上他,这些造谣的人怎么就张口就来啊!而且你根本就不想去那个综艺,那些喷子能不能长长脑子!”
晴姐也找了人在网上控评,索性这件事大家关注的焦点都在宋时雨到底得罪了什么人上,舆论发酵的范围不广。
但现在圈内都在传她得罪了季宁集团,星途无望。
好像得罪了季宁就像被判死刑了一样,姜一柠原本参加张也导演的晚宴是有几个小众品牌赞助礼服的,但这事传出来后,那些品牌方都以各种理由推辞了,生怕影响他们的品牌形象。晴姐也是动用了关系,才借到一件还看得过去的品牌服装。
化妆间内,夏薇刚挂了电话,就火急火燎地跑过来说,“礼服出问题了,小杰他们拿错了尺寸,现在回去换,品牌方在外地,晚上宴会不一定来得及,怎么办呀!”
姜一柠闭着眼睛让化妆师上妆,嘴巴动了动安慰道:“没事,大不了就穿身上这套呗。”
为了配合礼服款式,她今天妆容采用了复古千金妆,以大地色为主,优雅高贵,眉眼处还点缀了几颗小钻。姜一柠的五官精致,妆容可塑性很强,即使还穿着便服,那股千金味也出来了。
夏薇一屁股坐下,没好气地说:“你知道今天是谁的场吗?张也啊!集齐三大世界级最佳导演奖的华人导演,谁不是削尖了脑袋往里钻!多少人指望着能演上他的电影跻身一线!”
张也的履历姜一柠几乎是倒背如流了,晴姐这两天没少在她耳边说。她们家的当家花旦许雯也是凭张导的电影拿到影后的。姜一柠也想努力啊,但谁让她现在还是个小糊咖。
“我知道,但是现在不是也没办法嘛!”姜一柠只能安慰夏薇,顺便安慰自己。
夏薇叹了口气,拿起手机起身,“我找晴姐吧,看看她没有没办法。”
夏薇刚要出化妆间,张可就推门进来了,前后拥着两个助理提着大包小包的。张可摆了摆手,“别找了,晴姐跟我说了。”
说着话就扭腰坐到姜一柠旁边,靠在椅背上翘着腿,“晴姐让我匀一件给你。”眼睛看也没看姜一柠,助理在旁边给她拧瓶盖。
姜一柠礼貌地回应:“好,那就谢谢了。”
张可敷衍地“嗯”了声,接过助理递来的水杯,“吸管呢?不知道我画了口红啊!”
助理唯唯诺诺的:“东西带太多了,忘......了。”
“你怎么不把你人忘了!”说着就把水杯塞进助理手里,水撒了助理一身。
姜一柠透过镜子看了眼那边的状况,随后又跟夏薇默契地对上眼,心说,她怎么不让人喂呢?
张可入行没多久,但是很幸运的靠两部甜宠剧火了一把。而北星这几年没出几个大火的艺人,许雯是当家花旦,张可虽然比不上许雯,但也是被捧在手心里的,所以她就娇得有些目中无人。
室内一度陷入沉默。
距离晚宴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姜一柠的妆容是根据之前的礼服来设计的,但如果衣服换了,妆容势必也要改。这点姜一柠没有经验,但夏薇好歹也跟过几次大型红毯。她想到了这点,所以笑着问张可,“可可姐,礼服能不能先给我们,我们看看风格,化妆师这边可能还要改妆。”
张可抱着臂,闭眼让两个化妆师在她脸上涂涂画画,听到夏薇的话,过了好几秒才不耐烦地回:“我还没试呢,等我挑完了,剩下一套你们拿走。”
“......”
“......”
她们只能等着。
没一会儿,张可的另一个助理跑进来,交给张可一个精美的盒子,“可可姐,小白总刚来了,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张可接过来,难得露出笑容,“他人呢,怎么不过来?”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条珍珠项链。
市郊的庄园是一座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建筑,经过翻修,保留了原本的风韵也兼具了现代的时尚感。北有竹林环绕,西临茶园,礼堂、高尔夫球场、大小宴会厅一应俱全。占地五万平米,却只有十间客房,专门用来招待上宾。
据说这所庄园的主人之前是一个英国贵族,但一年前有人以十亿的天价从英国人手里买了下来。
庄园主楼,季尘西装革履地伫立在超高落地窗前,手上端着一杯酒,侧后方站着的人正在汇报工作。季尘时不时会打断,精准地抓住每一处细节。
“珠宝设计款式你跟乐团那边跟进,今天就到这里。”
“好的,季总。”
待人走后,季尘才缓缓转身,把目光投到沙发上——
白钧浑不吝地倚着,双手飞快地在屏幕上操作,他开了十把游戏,连跪了十把。被对面嘲讽,还莫名其妙被队友举报。他骂了句直接把手机扔到一旁挂机,从游戏中抽离才发现汇报工作的人走了。
白钧反趴在沙发背沿,诉苦道:“你会再不开完,我这个游戏账号要被举报没了!”
“你可以去找你哥帮你打回来。”季尘走到沙发坐下,双腿交叠搭着,手中的杯子晃了晃。
“......”
白钧脸色极差,恨不得把牙齿咬碎。
“你是不是想我死?你直说,别把白盛搬出来!”
整块的白玉石台面上,发出一声脆响,季尘悠悠地将手中酒杯放置在台面上。面上依旧是波澜不惊的丛容,也不回应白钧的话,只是将话语权重新拿回自己手里,“有事就说。”
白钧打出生以来,只真正怕过两个人,一个是亲哥白盛,另一个就是比他亲哥还狠的这位。
但此刻,他完全端出上位者的姿态,挺直腰板,一副邀功的语气,“我看见你老婆被欺负了。”
话落,季尘脸上终于闪过一瞬难以察觉的异样。
开口时,却依旧是那股淡淡的口气:“我老婆?”
“合约老婆?我还拍了照片。”
白钧举起手机置于身前。
那张照片里,看不出什么故事。女人脸上的表情淡漠宁静,丝毫没有受欺负的模样。反而妆容精致,比以往那副淡妆的样子,更添妩媚娇艳。
白钧收回手机,自己又看了一遍,嘴里念叨,“还别说,你老婆长得跟天仙似的,放在娱乐圈......”
但抬眼看到季尘面色时,白钧没再敢夸下去。
“你认错了。”
“不可能,我在白盛的电脑里见过她的照片,在个演出单上,好像是个小提琴手,”白钧急得跳脚,“就是之前你去巴黎,我怎么求你你都不带我的那次!”
“我哥还帮你弄了一张她音乐会的VIP票。”
大少爷惯不会看人脸色,还在为自己的机智沾沾自喜。
季尘的眉心早已浮上一寸烦躁,默默地咬上一只烟,唇齿间吐出薄薄的白雾,无端沾染上疏离清冷。忽明忽暗的火光中,他的眼神晦暗不明。
他想起飞巴黎的那次。
与从前的每一次都不同。
这座城,是一场流动的盛筵。
塞纳河畔的落日、香榭丽舍的落叶、凡尔赛宫的玫瑰。
都远不及普莱耶音乐厅扣人心弦。
13小时的机程,往返26个小时。
他只为听一场音乐会。
之后但凡他有空,他便是这座城的常客。
而这,也成为了他那段昏暗日子唯一的确幸。
直到,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夜。
她上了一个男人的车。
他再也没去过巴黎。
作者有话要说:巴黎,一场流动的盛筵。——摘自海明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