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正当午时,此时的昌兴楼内座无空席,大堂之中宾客高声阔语,好不热闹。
苏老爷子苏衡坐在二楼包间知客门内等着何相公。
“告罪告罪。劳子平(苏衡字子平)兄久侯了。”何相何怀已进门告罪。
“弋阳客气,你能来,已是衡之大辛了。”
两人客套一番,便各自落座。等菜上齐,苏衡便令人关上房门,守在门口。
何怀已见这架势,顿了顿,笑问:“子平兄,这顿莫不是鸿门宴?”
“弋阳说笑了。兄这是有事相询,若有冒犯,勿怪。我先自罚一杯。”说着仰头,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子平兄请。”何怀已停了筷。他来之前就有思量,苏衡动身之际,找自己吃送别酒,估计就是有事交待。
“哎…说起来惭愧。我宦海一生,临了临了,竟是这么个下场。不瞒你说,我这心啊…尤冰刃割痛。我……我实在是想不通,天家这是为何啊……”苏衡放下酒杯,苦笑问。
“子平兄。哎……若说当日,你着实冲动。罢相惩戒,你我都应有预料。只是贬你去青州……这事……怕是没那么简单。”何怀已拢了拢自己的胡须说道。
“我心中思量,估计是有小人在天家耳边进了谗言?”
“呵呵呵呵…这不是明摆着么。而且,可不单单是进言这么简单。那人显然是摆明了利害,说服的天家做了取舍。
你可知,今日朝堂上,户部侍郎上奏,国库空虚,望天家能革减戊守兵丁。”何怀已探身,轻轻道。
减兵?苏衡眼神双眼微张。
这事,会不会和前世的事有关?
苏衡立马问:“减哪处的屯兵?边疆年年都有胡人袭扰,这兵怎么减,减兵丁便会涉及军饷,那些武人会肯?”
“自然不肯,朝堂上吵吵的很。但是,天家的态度……”何怀已意有所指。
“天家想插手军营管制?哎……这也太急躁了!”苏衡闭了闭眼。
“是啊……天家到底是年轻了些,难免心急了些,不知道很多事欲速则不达。不过,我在来的路上就在想,为什么要在此时?在你走下相位,赴任青州之际?”
苏衡瞪着眼:“你是说…天家突然做这一手,有我的缘由?”
“对咯~~怕是有人啊把这个局给天家盘的明明白白的。你毕竟是帝师,你在,新制难以推行,天家觉着束手束脚。那就找个由头罢免了出京。青州好啊,你在青州再怎么折腾,都不会影响新制。这便如了严相和天家的意。
然后呢,这人再顺了另一波人的意劝天家动军营。兵丁定是消减不了的,那便退一步,能不能减军户呢?为保响银不变,那些武人倒也不是不可能应。
而减的那些军户们置于何处呢?中原地区哪里还有无主之地呀,然青州却正是用人之际啊……哈哈,你说天家听了是不是当下什么烦恼都没了?新制能顺利推行,又能制缚边疆将士,还能送您老一场功绩。
你只要能带着那批军户在青州落户,将青州府的户籍真正的成档,推行税制,吸纳中原的一些流氓者,这功劳可堪比开疆喽~”何怀已说着唑了一口酒下肚。
“荒谬!是那个王八蛋想出的这【好主意】,老夫去杀了他!”苏衡两眼气的发红。
“这是要断我大晋气运!
严良生要改税制,要均公田,老夫虽看不上他的冒进,好歹也是在为民生谋!可是此人,此人其心可诛!军户,那是给各军拖底的,也多少能为朝廷节约些粮草支出。
军户一减,各军对天家和朝廷依赖更甚,这是看似是好事,但是每年要运往边疆的粮草就越盛,那严良生【均公田】改制些什么?多出的来的粮够不够边疆用度还未可知呢!我朝还有那么多辅军要吃粮!那不是乱套了!也不怕军中哗变!”
“稍安勿躁………你想的到,我等就想不到?你也不用嚷嚷,你难道不知,军户在那燕州等地中,有多少户是真的有地种的?”何怀已笑焉焉的反问。
“我……”苏衡一时无语。
他之前坐在首相位上,自然知道,边军问题很大。各军拥兵自重,那帮厮杀汉哪里知道怎么种地,给了军户壮汉便就地化兵,老弱妇孺碾去开荒,粮饷年年吃紧。消减军户,对边军造不成多大影响,迁军户去青州对那些军户而言也的确是见好事。但………
但是,军户减了,那帮武人就更有缘由来户部要粮哭穷了。可国库本就已然空虚了………
“严良生那几项新制是碰了一些人的底了,改军制算是他们将了严良生的军。
一方想借由税改重新定制官员晋升和天家取仕;一方想借由军改抑制税改实施。热闹的紧……再说,这不都是我猜则嘛。
不过这几番变动来看,怕是有人要等着看天家笑话。不过也算不得坏事,任天家闹过,就能稳重起来,遵循旧制了………”何怀已轻声道。
“没这么简单啊……弋阳。你也看到了,如今朝中是有小人做局啊!此次若只想挫一挫天家锐气,那我也不急什么。可怕就怕,他意不在此!”苏衡厉声说道。
“哦?”
“这几番事中,看似朝堂党派之争,但是就没有宗室手笔?那背后之人要的是天家天威尽失,君臣生隙。”
何怀已疑惑:“那又能如何呢。天家虽年轻,却也是先帝亲传,实乃正统。就算天家天威尽失,有你我这样的老臣在,宗室能何如?”
“那若是天家无子呢?”
“你!”何怀已听后神色大变,环视左右,轻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消息?天家身子有怏?”
“哎呀~非也!我是说,天家威仪尽失,再碰上后宫无出会如何。要让后宫无出,可有的是办法!”苏衡嫌弃的看着一脸八卦的何怀已。
“这………群臣大概要按着天家的头认嗣了。”何怀已拢着胡子思索道。
认了嗣之后呢?自古权利的交接都伴随着腥风血雨,更别说这种非嫡亲血脉的权利更替……宗室啊……
当下的苏衡几乎已经确定,前世做局的人是宗室里的某一位了。
无论是今生顺从天家心意推动改制,还是前世挑起柳许两家和苏家的祸事,为的都是让天家失意败威,然后…承嗣!
苏衡起身,对着何怀已一楫到底。
“子平兄,你这是做何。”何怀已忙起身相扶。
“弋阳,天家身边有佞辛之人啊…这几番事,东挑西说,这是…这是要动国本啊……”苏衡双目含泪,情真意切。
“哎……子平兄。你想说什么我都明白。可事已至此,我又能做什么?严良生改制必定是会潦草收场,军改…天家既然有意让军将受制,我等文臣没道理阻止啊!”
何怀已暂时不想管这事。这事插手就是一身腥。
严良生他们打着为民生谋的大义,想逼朝堂诸公让位出田,现在在天家眼里,除了严良生一党是君子之外,别人都是国之蛀虫,屡劝不听,多少人当起了甩手掌柜,等着看严良生倒霉呢。
至于军中,别说消减军户,就是取缔了军户制,他都是双手赞成的。反正每年都要往边疆送粮,送多送少的区别。没了军户,文臣对武人的控制就能更深,遏制了粮草,那群武人就翻不了天。
不过其中若真有宗室的手笔……那这人,的确要提防。
“现今,天家动兵治的决策还未落下,衡恳求弋阳,劝诫一些。天家身侧的佞辛之辈,也望弋阳多多留意,莫再高□□坐了……”说完对着何怀已又是一楫。
“哎唷唷,子平兄这礼真的是太大了。哎…劝君亲贤本就是我等臣子应进之仪,当不等你这么大礼。”何怀已叹口气,将苏衡扶起。这话里的意思就是应下了。
“天家年轻,但是本性仁德。不然也不会听得严良生那斯的。我此去青州,山高路远,也不知道有没有命回来……”
“唉~子平兄莫说丧气话。你此去缺什么,我着人给你备足了。其他都不是大事,你要保重身体。多则五载,你必定得归。”何怀已打断苏衡的话,断定道。
“哎……”苏衡摇摇头:“我归则意味着天家的新制惨败收局。为臣子言,实乃大悲。严良生若不是这么急进,我对他也是有几分真心敬意的。
弋阳,我知道你心中想些什么。但是,朝堂内斗如灶上水沸不止,而天家如釜冠。冠在,水开即止;冠掀,水干釜裂。
当下正是水费之际,而那小人,正往灶台添火,这是要掀冠啊!”
苏衡一脸悲痛,天威一失便再难蓄积,国主弱而臣子强,不是安平之道。
何怀已听言起身一鞠:“苏相,怀已受教。苏相放心,怀已定当竭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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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昌楼
看台上铜锣敲打,伶人举着傀儡演着斗姆娘娘割肉成田,洒血为种,造福万民的传说。
“这几个傀儡据说是在白云观供过香火的,都说能听上这出戏,家中能得个好收成。真不真的不知道,但是讨个彩头,大伙都是乐意的。所以繁昌楼向来比别家热闹。”苏琮边吃着小菜边向苏阑之解释着。
“供过香火就能这么厉害?那我们四妹妹岂不是平白能得一身法力?”苏珑听了在边上嬉笑。
说完就觉得有些不对,讪讪解释:“我没别的意思…妹妹你罚我吧。我口没遮拦,给你赔不是。”
苏阑之听苏珑这话,打趣道:“三姐姐要怎么赔?”
“我…我有对蝴蝶对钗,做的活灵活现的,回去就送妹妹院里。妹妹你别生我气。”苏珑有些舍不得,可比起来,她更怕苏阑之生气。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我还是强盗不成?”苏阑之无奈笑道:“你把心放肚子里,我养在观内这事又不是什么不可说的痛脚。恶意还是无心我能分的清。你那对蝴蝶对钗,还是自个儿好好收着吧~”
“就是,三妹妹你就是笨些。我们自家人还能不明白你是不是无心的…”苏琮也在边上嘲笑起来。
苏珑本来还有些高兴四妹不和她计较,又听到二哥在一旁打趣她,气的她直跳脚。
“二哥哥,你嘴巴这么这么坏!我哪里就是笨!”苏珑撅着嘴反驳。
“你哪都挺笨的,能被五丫头欺负哭。”这话苏琮是含在嘴里嘀咕,也没说出来,他转了个话题:“四妹妹,斗姆娘娘主司农,你今儿个又老是问农事。怎么?白云观还真教人种田?也没听过啊?”
“这个嘛……天机不可泄露!”苏阑之可不想老提观里的事,容易穿帮,就卖了个关子。见吃的也差不多了,便顺势道:
“行了,菜也吃光了,戏也听完了,走吧~~咱们跟着二哥哥去多宝楼涨涨见识?”
苏琮见她不肯多说,也不再追问。打发六爻去会帐,接着便出了隔间,带着两个妹妹下楼,往对面的多宝楼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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