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集 第三章 柔床软塌瑜珈眠

孟义山的这种打法前十招内占尽了优势,十招后可就露了底了,他那刀法学的日子太短,舞出的架式虽是猛恶怕人,空隙却拉得过大,因使得不熟,刀招之间连接的甚是生涩。

那使匕首的看破了大捕头那两下子,心中一定,闪过孟义山的腰刀,挥起匕首连划三下,封喉,割腰,斩腹,一气呵成的向孟义山斩去。

大捕头见那匕首来得凶险,忙将手中刀回格一挡,当当两声,虽然护得及时,孟义山的腹侧还是被划出了一道血口,亏是被卸去一些劲道,不然肚腹都被人开了窗了。

孟义山见势不好,也不硬拼。忍住伤势合身一滚,穿到了周大可的身后,口里叫道:“周老大,这小子手底不差,交给你了。”

周大可三人正与那花蝶儿缠斗,见那使匕首的追袭而来,只得分出一个,敌住那人,护救恩公的性命。

花蝶儿本来渐落下风,但三人少了一个,压力大减,又被他连使几式狠手扳了回来。在这不大的囚室中诸人混战开来,打得就像锅中的粘粥,乱得可以。

四人尽被冢岭五雄敌住,孟义山倒是落了个清闲,捂着肚子来到铁栅栏边,对着里面的张伯端道:“张老侠,你虽是落在牢中,我老孟也听得你的侠名,这围攻你的四个小子等我一并料理了,再来寻你说话。”

孟义山对着搏斗的众人望了两眼,看出五雄已经落在下风,他独斗虽差,指挥围殴倒是当行,见那花蝶儿应战两人尚不落败,知道是个好手。五雄兄弟的各战一方,分散了力量,更是不得施展。

大捕头对着五雄吼道:“奶奶的,打法不对,五个杀一个才般配,圈住了往死里打。”

周大可听了心中一动,叫道:“摆梅花阵!”当先一步站好了方位,双手连使铁沙掌,呼呼两掌,首尾相连的拍向那与刘二过打斗的胖汉。

那胖汉用药物使诈伤了刘二过,占了上风,心中正自得意,不料周大可的铁掌拍出,忙打出两拳抵挡,却因功力不及,被击退了一步,一旁的刘二过恼他手段阴险,乘他接了周大可的双掌一时回不过力来,退势未止之际,冲上去就是一脚,直踢那胖子的腰眼。

那胖子一时反应不及,虽是竭力躲开了要害,腰胯上却是中脚,踢的他身形一跌,险些摔倒。一旁的大捕头可抓到机会,舞起腰刀就从胖子的胯下由底而上划了过去。

啊呀一声大叫,刀刃直切到喉管才停了下来,那胖子竟被孟义山割成了两半,望着胖子怒瞪的双眼,大捕头道:“不服气么,你小子找阎老五告状去罢!”抬起一脚便将那胖子的尸身踹翻,拔出了血红的钢刀。

与张五雄对战的那人功力深沈,进步出招间的功架与那胖子如出一辙,显是一脉相承的同门,听到胖子的惨叫,心中一痛,手上招式使得如疾风暴雨,连护身都不管了,只是一味狂攻。

花蝶儿乘周大可骤袭那胖子时,向着他背心打出一枚蝶镖,却被施三泰打落,一旁的王四虎拳脚齐出攻向那使匕首的,这五人出招方位与阵法暗合,转动的快速,等至那胖子身死之后,何大可回身发掌,力敌起武功最高的花蝶儿。

空出手的施三泰与刘二过并肩一跃,四掌合击向胖子的同门,换下处于下风的张五雄。

大捕头对着张老五喊道:“五雄兄弟,咱们一起杀那狗娘养的!”把刀尖一指那使匕首的,便抡刀冲了上去。

那使匕的黑衣人对敌王四虎,仗着手中持有兵刃,略占些先势,等大捕头和张五雄冲了上去,三战一个立时散了架势,连躲招都甚为碍难,避得了脚,躲不了拳,闪过了刀,却挨上了掌,不过三式就被王四虎一肘捶在胸上,喀嚓声响,连锁骨都打得塌了。软在地上断了气息。

眨眼功夫四人死了两个,这几人破牢前已经探好了府衙的防备,避开古振声当值的日子,怎知却撞见了大捕头这个煞星。

打出瘾来的大捕头又指了指那剩下的两个,嘿嘿笑道:“先打死一个,再留个活的问话。”

被施刘二人夹攻的那个对着孟义山怒喊:“你个王八蛋,有种就跟爷爷单打独斗,倚多为胜算什么好汉。”

腹部还在流血的大捕头把腰刀向那人脸上扔了过去,暴喝道:“去你妈的,与你单挑就是好汉,这好汉命却不长。”

那人闪过刀刃还待再骂,却觉一冰冷细小的锐器从背后戳进了肺里,嘴里涌出大口血沫,转眼便已不活了,他到死都觉奇怪,孟义山与五雄兄弟都在他身前两侧,是谁在背后暗算了他!

转眼牢中变得死静,只有一个声音在室中回荡:“这位捕头既然只要一个活口,不如留下我罢。”

孟义山和五雄兄弟瞪大了眼,盯着花蝶儿,怎也没想到这家伙竟会出镖暗算自己的同伴。

花蝶儿说出此话,大捕头奚落道:“嘿嘿,你背后算计同伙,好狠的手啊!”

那花蝶儿叹道:“我不是你们的敌手,要活下去,只有杀了他。”

大捕头不耐烦的对五雄道:“这个叫什么花蝴蝶的,一等没义气的人,宰了算了!”

周大可上前道:“孟兄,此人不能这么便宜杀了,他采花无数,作案事毕便杀人灭口,不知害了多少良善,应将他定了罪名,在百姓面前问斩,方能安慰那死者的亡魂,给百姓出口恶气!”

大捕头一听是这么号人物,向那花蝶儿看了两下,“呸!”一口吐沫啐在这淫贼的脸上,对五雄兄弟道:“取来铁枷,将他铐了。”

花蝶儿一身高超武功,对飞来的吐沫躲都不躲,任他挂在脸上,强忍心中愠怒,适才他见这突然冒出的五人功夫了得,全是由孟义山指挥,连杀了两名同伴,再过片刻自己也要遭难,心中便已有了计较,“先将剩下的同伙杀掉,对方既要活口,剩下自己一人自能保得性命。在牢中再觅机逃遁。”

何大可转身出去取来铁枷,给花蝶儿装在身上,就在这取枷的时候,花蝶儿心中不知转了多少主意,颇想已绝顶轻功冲近孟义山身前,将他挟持过来喝退五雄兄弟,但见四人卫护甚严,便打消了念头,站在那里任凭处置。

将那花蝶儿手脚镣铐戴了个齐全,大捕头上前扯下他的蒙面巾,见这淫贼三旬左右,长的甚是俊挺,孟义山上前左右开弓,几个大耳光打得那花蝶儿鼻青面肿,不复方才旧观。

见花蝶儿撑开被打肿的双眼看他,大捕头将那钢刀拾起,对着这淫贼刷刷两刀,将花蝶儿双腿脚筋全挑得断了,任他在地上哀滚号叫,口中骂道:“老子最瞧不得的,就是这等欺负女人的货色,嘿,留你一条狗命,好等知府大人问话。”

这时打斗已毕,大捕头上前对着张伯端见了个礼,刚待开口询问,哪知张老头存心不给他面子,竟然踱到牢室深处,面朝墙壁坐了下来,就像没看到孟义山这个人似的。

孟义山给气得够呛,见冢岭五雄在旁边瞧着,又不好相骂,悻悻地道了句“改日再来看望张老侠”便领着五兄弟回了牢室,讲了些借重的话,又向五人保证明日李大人必定从轻发落张五雄,便落上了门锁。

回去的路上,一面寻找千斤闸的扳手,一面大骂张伯端:“屁个龙需虎,鸟个张大侠,老子替他挡灾,居然连个谢字都不说。真他奶奶的!”

等寻到扳手,将那铁闸升起,大捕头心想一会见了李崇义,倒要狠吹一通,扬扬我老孟的威风。正自得意,却突觉有股倦意袭来,眼前一黑,晃了两晃,便一头摔在地上,人事不知了。

※※※

不多时古振声便率着大队官兵捕快冲了进来。见了倒地的孟义山,吃了一惊,大捕头腹部一片血污,淌出的血将半个绸裤都浸得红了,忙上前扯下衣襟给他包住了伤口,指挥着捕快们抬着孟总捕就医,在地室内寻到断了脚筋的花蝶儿,投进了张伯端身边的死牢,拽着地上的三具尸体,走了上去。

孟义山先前遣去报信的捕快早已禀报了李知府:“有贼人杀进了府牢,守牢的狱卒全被杀了。孟总捕已追了下去。”

李大人一听自床上跳了起来,面上的颜色都变了,他到任一月不到,先是马总兵被刺,今晚连府衙大牢都给破了,这乌纱怕要不保,心中酸楚,委实难言:“自己十年苦读,得中进士,非是为了功名利禄,求的只是范文正的那句‘不为良医,便为良相’,以德政造福一方百姓,不想拳脚未施,抱负未展,便因这天上飞来的两桩祸事丢了官么?”

想至伤心之处,这位一向刚强的知府大人眼泪簌簌而落,对着孤灯,格外的凄凉。心中伤痛,又担忧孟义山的安危,勉强打着精神下令:“传招古振声,调动军兵捕快,包围大牢!”

差人跑去找古捕头,李大人留在房中,心中怀忧,站也不是,坐也不对,手端着茶盏拿来放去,心神也不知飞到了何处。

等至二更前后,有人来报:“杀入府牢的四名贼人被孟总捕一举拿获,三死一伤,无一漏网。”李知府这才有了笑容,又听孟义山受了重伤,不省人事,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连忙叫找大夫,自己快步向着府牢奔去。

见了被背到花厅,放在软塌上的孟义山,李大人心情激荡,红着眼眶叫道:“义山呀,我李崇义对不起恩师啊,叫你来当这总捕,反害你受了重伤!”

古振声在一旁道:“大人,这二更天上哪找大夫?延误了时辰,孟总捕怕是不行了。”

众人纷纷称是,那一众捕快与孟义山投契,见他伤成这样,心说:“别看天晚,老子们传下捕票,用锁链将那帮大夫押来,也为孟老总尽尽心意。”

诸人围着昏厥过去的孟义山全都乱了章法,纷纷去找大夫,有那擅钻营拍捧的想到这孟义山一死,古捕头岂不又坐回总捕的位置,对那前两日如凉菜般对待的古振声又着实亲热起来。

乱了有盏茶功夫,大捕头还是那副吉凶未卜的样子躺在那里,古振声的眉头紧锁起来,他武功虽高,治外伤却不在行,只能干看着孟义山着急。

此时不知谁说了一句,这府里有谁通些歧黄的?先找来看看吧!

有人应和道:“小姐好像会治伤!”

李知府一听,奇道:“清儿?”

那说话的是内府一个小童,对知府大人禀道:“小姐的大白兔折了腿,就是被她治好了,可神着呢,不到一天就会动了。”

李崇义被搞得骂也不是,笑也不是,叱道:“胡说!”

古振声却是心中一动,对李知府道:“小姐武功高强,或许识得医术,不如请来试试。”

现在只要是能救得孟义山的命,让李大人做什么都愿意,对家人喝道:“去把清儿叫来,要快!”

※※※

府中虽乱,内院知府千金的闺阁却是安静,有丫鬟听了家人的传话,进房叫醒了小姐,这小姐就是那于孟津渡,八十两银卖与孟义山的李清儿。

清儿大小姐睡眼蓬松的被叫起,自是有些火气,但听是有人性命垂危,还是府衙新任的总捕,一向仁善的清儿马上着衣起床,拿了个药箱,寻出几味丸散,下楼去治那“垂危病人”。

这府中规矩严谨,一众捕快岂能在深夜窥看小姐,都到外堂待令,一时厅中只余下古振声与李知府两个。

清儿进得屋来,先跟爹请了个安,对古捕头略点下头,问道:“病人呢!”

古振声顺手指着大捕头道:“小姐可是精擅歧黄,烦请治治孟兄。”

李清儿取了盏灯火,拨亮了一照,见软塌上躺了个高大汉子,满身的血迹,腹部的衣襟全变了红色,等至照见面部,清儿“啊!”的一声叫了起来。

面横长疤,一脸凶像,竟是自己回洛阳那天失踪的孟义山!

见了李清儿的错愕样子,古振声也不说破,他在当日破马府血案查店时,就知李清儿是与孟义山住在一起。

李大人听了清儿那声喊叫,担忧问道:“怎样,很严重么?”

李清儿自知失态,掩饰道:“他满身鲜血,怪吓人的!我好好诊查一番。”

对着这个一路上将自己当奴婢使唤的家伙,李清儿可没什么好感,况且还有跟他同行的神秘老瑶,杀了马总兵,现在又跑到衙门当捕头,难道是想对爹不利?

再一想这孟义山要是对李知府下手早就行动了,先把他命救回来再说。

清儿取出一把小刀,将孟义山腹部衣裳划开,揭起一看,他腹部虽是满布血水,伤口却破得不大,且已收口,看得清儿也攒起了眉头,待见到伤口四周有些泛紫的部位,心中一亮,道:“他是中了毒了,外伤无大碍。”

古振声高兴道:“我去将那几名贼人的尸身搜搜,或可找到解药。”

李清儿用手指在孟义山的伤处抹了一下,放到鼻边一嗅,摇头道:“断肠红没有解药。”

古振声惊异道:“孟兄怎能是中的断肠红?这种杀手抹在兵刃上的剧毒见血封喉,要是此种毒物,受伤的人当时就死了。”一脸不信的样子看着清儿。

李大人站在那里,两人的话他都听不懂,只是焦急的守望着孟义山。

李清儿略一沈思,伸出手来在孟义山颈侧与腕口各切了一下脉,又在他鼻端探了一下,开口道:“他练了门古怪内功,运行起来竟可保持全身气血停转,将断肠红的毒力护在腹部不动,真不简单。”

古振声一直当大捕头受了外伤,不想是中毒,也上前试了一下,果然是百脉俱停,唯有胸口有股细微真气护持着心脉跳动,不禁连声称怪。

李清儿所料不差,那使匕首的贼人刀刃上涂有断肠红,刺入大捕头体内后不住向全身经穴浸入,内功到了“化气存神”的境界,或可逼出毒素,孟义山的内劲太过稀薄,起不到作用,但他练的柔拳真气很是怪异,在他中毒之后,不住催动血脉狂转,向外泄出毒素,是以不大一条伤口,血倒是喷了不少,等至大捕头体力不至,抗不住毒力之际,体内的真气竟将瑜珈的深眠心法运了出来,百脉停息不动,连呼吸都时断时续,余毒被存于腹部不发。救了他的性命。

见孟义山中了断肠红都不死,二人心中都想:“这家伙真是古怪。”

李清儿对古振声道:“这断肠红不是无解,而是中者立死,不需解药,这人中毒能不死,一条性命是保住了。”

“那请问小姐,该如何救治?”古振声心佩李清儿的医术,虚心问道。

清儿自怀中掏出一个木盒,在盒内取出一根两寸长的银针,随手一插刺入大捕头的心口寸许,停在那里不动。

作完此事,清儿大小姐打了个哈欠,对两人道:“不早了,睡觉去罢,一天一夜后再来诊治。”

说完这清儿大夫不顾李大人与古振声一脸错愕的呆像,转入了后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