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逃跑
李知月醒的时候躺椅上已经空了,那人不知道去了哪里,周遭安静,只偶有飞鸟发出脆鸣。她下床打量,看他有没有留下什么信件,只桌上有壶温了的茶,想来是刚走不久。
这人倒是还算细心。
她在心里想,倒了茶漱口,对他才生了几分好印象。
她看着门牢牢关住,想来是被锁了,没多指望地推了推门,那门轻轻松松便开了,竟然门都没锁。
这人不知道是自信还是对她太过放心,竟不怕她跑吗?
李知月汗颜,推了门出去,看着眼前除了面前的小小荒地,四周树连着树,山连着山,一眼望去根本不见边际。
怪不得,这深山老林四面八方都长一个样子。她若是逃了,命好就罢了,跑得出去倒还可以。若是命数不好,不被饿死也被野兽吃了。
李知月认命,并不打算跑了,只垂头丧气地蹲在门口的沙地前头,捡了根棍子挑了沙乱戳。
这也被动了些,他一个信也不留地走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他纵然是不想杀她,若是他出去出了什么意外,她还不是等死。
李知月望着挑起来一粒一粒落下的沙,突然想起来问渠书院里头的吴诲,公文认字,沙地写字。她试着用了木棍在沙地上写了几个字,倒真还有模有样,只是摸不准沙子流向,写着写着字就容易塌了。
她把沙地用手抹平了,又在上头重新画了几笔,发现其实不仅写字可以,若是作画也行得通。
百无聊赖之际,她想起来前些天看到的那张免胄图。将木棍做笔握,按照记忆里的样子依葫芦画瓢地在沙地上划来划去,行云流水间略带自信,动作熟悉,有几分名家作画的风采。
她画了个大概,自觉有模有样,颇为满意地扔了木棍,拍了拍手将带着的细沙拍干净,回了屋子。
那人回来时已近午时,他脸色不佳,回来见门前不知道被什么鸟兽扒了一地的印子,心被提起来了一般有些紧张,忙推开门看人还健不健在。看到李知月悠哉悠哉地躺在他的躺椅上,百无聊赖地望他,半点也不似被挟持的样子,反而像是去别人家做客,还喧宾夺主不讲礼数的客人。
李知月看他脸色不好,猜到大抵是他下山没得到想要的结果,心中轻松,悠悠然起身端了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茶。
那人以为她要自己喝,心中无名地生来些火气,从她手里抢了杯子,自己一口气喝完了。
李知月笑,抱着胳膊倚在桌上,愉悦地看他这副样子,故意说些混账话气他:“怎么?下山求亲被人赶出来了?还是去秦楼没带够钱?”
他抬起眼,直勾勾地看着她。
李知月被看得发怵,心道不好,惹了这不要命的疯狗,不禁往后头连连退步,却被眼前这人伸手握住了脖子。
知月脖颈洁白纤细,光滑如脂玉,而这人长年习武,一只大手茧子粗糙硌人,只一只手几乎握住了她整个脖颈。她被硌的难受,不安分地还想挣脱,却被那人捏着脖颈的手,用虎口往上抵了她的下巴抬起来,强迫她直视那双漂亮眼睛。
那人眼睛先前都多少带些笑意,有些温度,如今一下拉了脸,那眼神冰冷,凛冽的冷意顿时渗进她骨髓,直看得她心中迟到地生了几分害怕。
他狠狠一把将她压在桌上,李知月突然被这般一撞,腰间软肉磕上桌角,脊背撞得生疼,直倒吸口凉气。
那人俯身下来,与她贴得极近,面对着面,一双眼睛赤裸裸地紧盯着她的眼睛,温热的呼吸能相互交汇。
李知月顿时便是呼吸都不敢呼吸了,疼得额头微微起了些冷汗,屏气敛息戒备地看他。
他可怕得很,阴晴不定,此时眼睛又带起坏笑,话却冰冷。
“你那父皇看上去并不宝贝你,如今还能有心情压着消息不让传开。你说,我要不要断你只胳膊,送过去提醒提醒他?”他握着她脖颈的手微微用力,在她耳边暧昧道,只是说出的话半分旖旎都没有,骇人无比。
李知月有些发抖,她并不质疑。看他这副癫狂的状态,觉得只是断只胳膊这样的事,哪怕要再断她两条腿,此人都一定做得出来。
“我……我有办法……”她被握的上不来气,声音嘶哑,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他听到这话,满意地放了手。
李知月赶忙起身,动作匆忙,拉着了刚刚的伤面色发白,往里走了走跟他拉开距离,方才揉了揉自己的脖子去喘气。
“你说说看。”他坐回躺椅,提了兴致看她。
李知月脸色难看,从腰间将香囊取下,只是在拿下来的同时用四指挡着,偷偷将拇指伸进去,马上又不留痕迹地拿了出来。
她将香囊递给他,声音仍有几分发颤,哑声道:“这香囊是我贴身带着的,上头花纹是我母后所绣,我平日里从不离身。你将这个想办法送到我父皇面前,他便知道我境遇危险,着急之下必会责问陈家。”
那人露出笑来,打开香囊翻了翻,见里头的确是些普通的香料,见她识相听话颇为满意,只道:“你便在这老实呆着,得到了我要的结果,我便放了你。”
他要皇帝责问陈家的时候放她回去,九五之言不能轻易更变。他要不影响天下大局的同时,陈家还得受创,倒是所求颇多。
李知月忍着疼,倔强不去看他。
他见公主殿下这般仰人鼻息之下还有脾气,只觉得心情颇好,并不与其计较。拿了香囊并不多留,以免夜长梦多,转身推了门出去。
李知月静心听着外头的步子,确定人已走远,方才跌跌撞撞地推了门出去。
那香囊哪里是她母后绣的,有些旧也只是因为她喜欢那图案,平日里带惯了懒得换。里头的香料全是驱虫防蚊的,是些苍术,雄黄,艾草这类普通药材,只是里头有一味当归。
她刚刚将指头伸进去,便是去摸那当归,在上头留下了指甲印。待皇帝收到香囊,定会叫人查验,那印记明显,皇帝看了便会知道,她在告诉他“安全,不日当归。”
若是之前还谨慎着不敢行动,如今架上梁山便是再害怕也得闯一闯了。陈家受创轻易,世家之怒却难平,若是为了她乱了朝廷,留下遗患,她觉得她这条命尚且还不值。
好在如今深冬,她走出许久也没看到什么动物,大抵是这山的野兽也多数休眠,她动作轻微小心,极力降低惊扰的可能。
她现在全身疼痛,那人下手狠毒,撞得她觉得五脏六腑都不适。如今脖颈,肩胛,脊背,腰间都疼。山间本就更冷些,她看着天色暗下去,不知到了夜里该如何度过。
谢珩找上猎屋时已人去楼空,将登看着空着的屋子,本以为如他们先前找的那些地方一般,是找错了地方。
谢珩面色不虞。
他知道那人向来难以控制,他当日嘱咐了,还私下多派了人看守,没想到还是被他溜了,还做出挟持公主的这等大事。皇帝当日里便想直接问罪,想昭告天下,倾国力重赏找人,被他一人顶着盛怒强力压了。
陈家该倒,但不是现在。
他跟陛下立下以命相抵的军令状,誓要找到公主,将消息强压了下来。
平阳失踪整整两日,他也两日未合眼,分了两路,一路人暗中去找那熊心豹胆的晏洵,另一路人他亲带了去找公主。
谢珩在屋子里看了看,壶里有茶,被子有新痕,地上还有馕饼的屑子,这里是住人的。
“大人,地上有兽痕。”
外头来人禀报,谢珩跟着出去,望见地上斑斑驳驳一片,面色稍平。
将登看他对着这地上乱痕松了口气,心中疑惑:“大人?”
谢珩俯身,随手捻了根木棍,在那一片乱痕中划动了几下,只见那乱痕隐约显出个人形。
那人形身形壮硕,似身披戎甲,一手前递,俯身跪地朝前望。
将登看得更是一头雾水,不懂大人怎么这般闲情逸致,都是要命的事了,还有心情画画。
“这不是兽痕,是《免胄图》。”他沉声道。
将登一听这话瞪大了眼睛,两个眼睛都要贴在地上去望。这一地鸟兽爪印,饶是他将头脑想破了也想不出来这是副画啊。将登只觉得大人如神,连这种草图都能看得出来,顿时心中又生了不少崇拜。
谢珩起身,知道找对地方了,心中安定几分,安排道:“将登,搜山。”
将登懂了,连忙去安排。
谢珩微微垂了眸,注视了那画几秒,心中了然。
他嗤笑一声,只觉得自己平日里好似低看了这位堂堂的平阳公主,原来倒是有几分心智。
他抬脚,将地上的画踩平,沙地被推得平整,半点也看不出先前的样子。
猎屋前头的人受了令四散,谢珩站在原地,在地上粗略画了个八卦图。
懂丹青的文人多好国学,懂国学的人又大多会读《周易》。
谢珩对《周易》向来涉猎,只是他平日里只道君子不语怪力乱神,向来不愿将这种可能有遗漏的事拿出来当真。他起卦不说十之八九,十之五六的把握定是有的。山中野兽颇多,人多失踪一刻便是多一刻的危险,他这才起卦去算,只为了早些找到。
片刻,他推出了个方位。将登以为他会在猎屋等,早已跟着部下一同四散去寻人。谢珩进屋将挂在墙上的木弓拿下来,随手握了一把箭矢,孤身往林子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