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我当时出言不逊,冲撞了袁公子是吗?”
前世,她还在清河,未曾逃婚时,似有这么一桩事。她嫌弃袁沣是个病秧子,即将不久于人世,加之她正与穆青岚作对,便出言不逊。正巧叫路过的袁沣听见了。
所以,这便是袁沣今日设计针对她的理由?
可她罪不至此,竟让袁沣动了这等心思,欲图迷晕她,毁坏名声吧?
适才她又想起翠暖与柳澄说起此事时的前半段话,问道:“你们莫不是以为袁公子爱慕于我,却因我出言不逊,脸面尽失记恨上我。”
柳澄犹疑,硬着头皮道:“是。”
青绵听此一答,不免失笑。翠暖站在一旁,不明所以地盯着她家主子,直愣愣地问道:“姑娘,您笑什么?”
“听闻袁知州曾在京中任职,是当朝清流,因开罪于权贵才至清河任了这一方父母官。既是如此,他的儿子倒不至于如此胸襟,只因一句话便设计自己的新妇,毁坏她的名声。这样于他而言有什么好处?”
翠暖接上青绵的话,直愣愣地问:“是啊,有什么好处?”
柳澄当即有个猜测:“姑娘,为了子嗣绵延,这袁府宅院里不是养着许多侍妾吗?怕不是某个侍妾因嫉妒您坐了这正妻之位,而出计陷害。袁公子知晓后,为了护她,才草草敷衍了事。”
“柳澄姐姐你可真聪明,旁的侍妾心思歹毒,可少见我家罗姨娘这般心思纯净,安分守己的。”
这么一说,倒也合情合理。
只是她一个庶女都娶了过来,何妨抬个侍妾做正妻呢?左右都只是为了子嗣罢了。
不想也罢,眼前有一件要紧事。
“你们可知,我的陪嫁如今置于何处?”
柳澄道:“入府之后,便交由账房了。”
青绵问:“为何会交给袁府的账房,这些嫁妆,不都应该跟着我进我的院子,交由我的女使打理吗?”
柳澄不明所以:“姑娘您怎么会如此想?您的嫁妆自然是交由袁府的账房管的,尤其是那些庄子与铺子。寻常首饰留在手上便也罢了,可这些庄子铺子若留在我们自个儿手上,又如何管呢?”
“再者,这些庄子与铺子的收成虽由账房打理,往后也是会交由您手上的。”
“打理庄子与铺子的事我多少也学过些,如何不能管?”
这下,柳澄彻底疑惑了:“姑娘你何时学过?”
大齐自来男尊女卑,即便是生在商贾人家,穆云富如何宠爱穆青绵,也未曾教过她这些。虽说她有心学,却只能跟着穆勤远偷偷学,学到的不过是些皮毛。
自是前世她逃婚成为穆滟斐之后,穆太师教的。便是他当日利用她,却也为她传道授业解惑,教会她许多在清河不曾学到的治理之道。
“从前与阿兄学过,交给旁人自是不放心的。”
这些嫁妆怕是不好轻易收到自己院子里来,如今,她要为此好好打算,把它们都要回来,放在自己院中打理才是。
柳澄见穆青绵就此作罢,上前剪了灯芯。
她想着昨日的迷香和那些嫁妆,又想起萧钰峙和边境之事。心绪不宁,一夜也未睡得安稳,故而第二日早早便醒了。
柳澄不敢耽搁:“姑娘,奴婢为您梳洗。”
依规矩礼法,青绵需晨昏定省,去拜见袁大夫人。
昨日里她向袁大夫人讨要一个说法不得,今日到她面前请茶,必得滴水不漏,才可在日后少被这位婆母找麻烦。
青绵心下有了主意,便带着翠暖与柳澄前往琅庭轩。
袁氏一脉有三房,如今,除了袁大夫人刘眀香之外,还有二房和三房的人在。
分别是方氏与薛氏。
青绵到了琅庭轩,为袁大夫人奉茶。
她才落坐的功夫,两位叔母便又提起昨日之事。
“都怪那该死的奴婢,竟将大郎平日用的安神香错用了,给大郎媳妇用上,让大郎媳妇受惊了。”
“正是。”
随即,她那位默不作声的婆母才开口:“我已叫人责罚了。”
“说来,亦是我的错处,是我检查不当,才让新房之中误点了安神香。若我再仔细些,怕不会惹出这样的麻烦。”
袁大夫人的话刚落下,站在她身旁伺候的一位粉衣姑娘便站出来说话。说罢,她朝着青绵的方向看过去:“还请大娘子勿要责怪。”
青绵初来乍到,并不知道站在袁大夫人身边的这人是谁。瞧她困惑,袁二夫人主动为她解惑:“大郎媳妇不知,这孩子唤敏儿,是嫂嫂跟前得力的邱妈妈所生,是个家生子。打小便在嫂嫂眼跟前长大的,最是老实本分。当初,她年纪到了,沣哥儿身子不好,急着要子嗣,便将这孩子指给了沣哥儿。”
原是袁沣的一位姨娘。
昨夜,柳澄便猜测迷香一事是袁沣的侍妾所为。如今瞧,这位敏姨娘能时时在袁大夫人身边伺候,可见地位不一般。既然如此,她的粗心之过,便要好好再审视了。
青绵正想着,便听袁二夫人又道:“这些年,府上一直没有正头娘子。敏儿便帮着嫂嫂打理家事。”
听到袁二夫人这话,青绵抬起眸,心底笑起来。原是在这句话上点她。
三房那位三婶婶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她瞧了瞧青绵,又瞧了瞧袁大夫人,便说:“嫂嫂,这如今沣哥儿有了正头娘子,府上的事务,您也该腾出手来交给新媳,自个儿得个清闲了。”
“也是,有儿媳在,我倒能躲个清闲。”袁大夫人呷了一口茶,随后看向青绵,顺着话茬问:“青绵,你意下如何?”
青绵瞧着一屋子人皆朝着自己看过来,将身子往前探了探,温顺道:“儿媳愚笨,在家中不曾经手管家之事。如此轻易接过母亲手中的管家之权,只怕要闹笑话。还请母亲多劳累几日,允儿媳跟在您身旁多学些时日。”
袁大夫人听闻,也未多言,只说:“那你便同敏儿去学罢。她打理管家一事已久,最是稳妥。”
袁二夫人和袁三夫人一听便笑了:“嫂嫂这法子倒好。事情全交由小辈去做,我们几个老的倒能抽出空来,打叶子牌了!”
好什么好!
翠暖在一旁气得咬牙,直跺脚。
她家姑娘明明说的是同袁大夫人学,这袁大夫人倒好,自己躲清闲便罢了,反而叫敏姨娘教大娘子管家之事,传出去岂不叫人笑话!
说罢,袁二夫人打量着穆青绵,新婚头一日,屋中便被人点了迷香。第二日,又被指派去与姨娘学管家之事。换一个性子急的,早就发作了,哪能等到此时还隐忍不发。
青绵只声应了,并未多言。
袁大夫人见她说话行事挑不出错处,便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叮嘱她:“嫁入我们袁家,最要紧的事是开枝散叶,早日生下嫡子才好。”
青绵笑道:“是,母亲。”
“姑娘,那袁大夫人究竟是真想躲个清闲还是故意侮辱您?竟由着一个比您先入府的姨娘教您管家?”
此时还瞧不出这位袁夫人究竟如何,怕只怕她扮猪吃老虎,表面看是顺从袁二夫人与袁三夫人的话,实则都是她暗中属意。若真是那般,便难办了。
眼前形势,在穆家那套嚣张倒是拿不出手了。以退为进,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从琅庭轩出来,青绵几人没走几步远,便瞧见一处凉亭。正值夏日,几个花红柳绿的女子围在一起,似是激愤,面上的表情十分丰富。
她们走近些,里面传来的声音便更清楚了。
“不过一个商贾人家出身的庶女罢了,也能压在我们姐妹几个头上当正头娘子。”
“姐姐竟不知吗?咱们这位大娘子虽是庶女出身,为人却厉害的紧,将家中的嫡女都治的服服帖帖,完全不顾嫡庶尊卑。这呀,多亏了她那狐媚子似的娘,将她家父亲哄的团团转。至于,咱们大娘子的颜色,更是令整座清河县的郎君都为其倾倒呢!”
“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我便不信,她此等行事手段与出身,能真在我们袁家站稳脚跟?”
外面人竟是这般看她穆家内宅的?倒是有趣。青绵只想听听她们还能再说出些什么其他来,并未发作。倒是翠暖性子急,忍不住了。
“你们几个又是什么下贱出身,胆敢在此处妄议大娘子。此等上不了台面,便是袁府的规矩吗?”
柳澄在一旁看着,小声朝着青绵求救:“姑娘,这可怎么办?”
瞧着她们的说话被穆青绵听见了,有几人忙低下头,不再同方才一样咄咄逼人。倒是有一女子不怕事,梗长了脖子,面色不改道:“这便是艳压整个清河女子的大娘子了吗?竟在此处遇上,也是巧了。我等姐妹几个方才还在等您从大夫人的琅庭轩出来,去给您敬茶呢?”
规矩倒是比她当皇后时还多。
青绵扫视着一干人等,数数这人数,眼瞧着有七八个,可见袁家是真怕断了香火。
可她却未曾听闻,府上有哪位小公子。
“敬茶便不必了。”
一堆只等着惹事非的人凑到眼跟前,也指望不到什么好处。
瞧着那女子一点都不知羞,竟堂而皇之的说要给穆青绵敬茶,翠暖说:“你少在这儿得了便宜还卖乖,方才说的不是挺得意的吗?见了我家大娘子,便换了说辞,好生不要脸!”
“翠暖!”
青绵出声,她早知翠暖是个急性子,原先在穆府有人压着她,如今到了袁府,没人告诫,倒愈发不成样子了。
翠暖被呵停了话,她委屈着看向青绵。
“便不叨扰各位好兴致了。”
说罢,青绵转身便离去,柳澄拽着翠暖跟上她。
穆青绵离开后,凉亭之中的气氛瞬时不像方才凝滞了。
“从前只知穆家三姑娘颜色好,却不知她的颜色如此好,那身段,气质便是放到上林京,和公主县主比也能胜一筹的。难怪穆家老爷对她们母女偏爱有加。”想到穆青绵方才那副温婉的模样,她道:“怕不是那穆家嫡女嫉妒自家姐姐,故意放出她手段厉害的话来败坏穆三姑娘的名声罢。”
这一来一往,便已经有人开始怀疑自己是否骂错了人。
唯有方才理智气壮的姨娘冲道:“没骨气的,旁人对你温言几句,你倒立刻倒戈了!她哪里是温良娴熟,明明是假意不与我们计较。如今管家之权还在敏姐姐手中,她便是想,又哪里能斗得过敏姐姐!”
有姨娘说:“茹姐姐怕是你想多了,我瞧着大娘子并没有那意思。”
茹姨娘听罢,气得直咬牙:“你们且等着,她那恶毒模样,迟早装不下去!”
“姑娘,你不给她们点颜色瞧瞧,就这般走了,会叫人觉得您好欺负的!”
翠暖跟在穆青绵身后,实在不知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您从前不是最不喜欢罗姨娘在家温顺恭让的模样了,为何您如今也这般?”
柳澄听翠暖的话,越来越冒犯,蹙眉盯着她:“翠暖,你如此逼问姑娘,可像话?”
青绵听见,倒笑了:“你不必管她,你让她继续问。”
翠暖委屈道:“奴婢就是不明白!您如今是袁府的大娘子,那些小妾对您不敬,处置了便是。再不济,叫人打发给卖了也是行的!哪轮的到她们在背后嚼您的舌根?受这等气。”
“处置,发卖了?”青绵回眸问她:“那与我们穆家的大夫人又有何区别?”
翠暖被问的一愣,紧接着,她又听青绵问:“今日她们受人撺掇,聚堆在那亭子中等着我你没看出来?”
“奴婢,奴婢……”
翠暖被问的哑口无言。
“是,如今我是袁府的大娘子。便是我今日以大不敬之名惩处了那几人,婆母也不会说我些什么。或是我将事情闹大了,也情有可原。可这事非若不从源头掐断,他日的明枪暗箭便躲都躲不及了。”
“你今日便将底牌亮给人家,他日又用什么立威?”
左右她只是拿袁家大娘子的身份压人罢了,她什么都没有。依昨日的情态看,袁沣必不会站在她这一侧,袁大夫人亦是。若不能及时看清自己的身份地位,只看眼前,便立即托大,往后恐怕落得一个失足跌落的下场。
她不怕被休妻,只是不能在此时被休妻。
她想做的还没做完,怎能轻易掉进旁人的陷阱里,被人牵着鼻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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