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邱敏犹疑地看向茹姨娘,斟酌着她的话。

不多时,袁沣从外院进来,他瞧见茹姨娘在,不冷不淡地朝她递上一个眼神,面上并无其他多余的神情。

比起袁沣的冷淡,茹姨娘则热情许多。自她瞧见袁沣,她便神采飞扬,在一旁笑说道:“今儿我还与众姐妹打赌,说大郎今日一定会来找敏姐姐,果真,在这儿瞧着大郎了。”

“若是无事,便养养花,去商市转转,莫在凉亭内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袁沣这话一出声,茹姨娘脸上的表情便僵了起来。她扯了下嘴角,只想是今日与穆青绵起争执的事叫他知道了。

“茹儿记下了。”说罢,茹姨娘抬眼看了一眼邱敏,只见她示意她离开,茹姨娘便起身,“既如此,我便不打扰您与敏姐姐了。”

袁沣未曾回应,只低头去接邱敏亲自递来的热茶。邱敏回眸,同茹姨娘点点头。

只等她离开,袁沣嘬了一口茶,才抬眸重新看向邱敏。唤了她的名字:“敏儿。”

邱敏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发髻,随后坐在袁沣身旁,低声道:“妾在。”

“父亲不曾纳妾,家中唯有母亲一位正妻。自小,这府上便没什么女人间的勾心斗角。你跟在母亲身旁长大,也应是知晓的。她为人最是光明磊落。”

“大郎……”

袁沣此话说的令邱敏心一沉,“我一贯听从大夫人的教导,不曾逾矩。”

“昨日迷香一事,竟不是你的安排?”

原本知道袁沣指的是此事,可邱敏没有想到,袁沣竟然毫不顾忌她的脸面,连试探都不曾,就这般质问于她。

“婚房确是我派人打理,只是那日疏忽,不曾想过会出此等纰漏。大夫人已经命人责罚过,今日,我亦同大娘子致歉了,大郎还要我如何?”

“今日我凑巧路过凉亭,听了一些闲话。”

袁沣瞧邱敏急恼,索性收敛了话风,按着性子不再戳穿,只是徐徐道:“敏儿,你只是一时疏忽,可旁人如何想,你便由不得了。若那穆青绵不肯将此事揭过,治你一个失察之罪,你可能安然无恙?”

邱敏听罢,不再看袁沣,只是缓缓低下了头:“敏儿日后定当仔细谨慎,不再出此差错。”

“旁人指给我为妾,皆是母亲的执念。只因袁家至今没有子嗣,后继无人。可你不同,敏儿,你与她们不同。”说着,袁沣便咳嗽起来:“那些女子都是从勾栏瓦舍买回来,或是自贫苦之地出身。她们不知你我自小一起长大之情,更不知你我对袁家的忠心与情意。”

瞧他又咳起来,邱敏起身拍他的后背:“你慢些说,莫急。”

“旁人来我身边,只为吃一口饭,活得起,仅此而已。无人愿意与我厮守一生。”

袁沣仅是一句话,便叫邱敏红了眼睛。她张了张嘴,只怕眼泪掉下来。她说:“我愿意,郎君,我愿意与你厮守一生。”

“我没几日可活了,母亲如今又患了离魂症,以后清醒的时日只会一日比一日少。你别看二房和三房的人如今紧巴巴地跟在母亲身旁,若他日,母亲的病瞒不住。袁府内宅没了主心骨,你又并非正室,我只怕你要被她们生吞活剥了。”

说罢,袁沣握着邱敏的手紧了紧。她感受到他手掌的力道,一个劲的点头。

这许多年来,她为袁家尽心尽力,不曾有过任何私心。袁沣见她急恼,便绕着弯子与她说此事,她又怎会不明白他话中的深意。

她终归不再与他遮掩,只道:“我做这许多事,只是想为我二人计较计较。”

袁沣冲着她摇头:“那穆青绵本不该是我的妻,我亦不想因此误她终身。若因你一时起意,毁坏她的名声,她又何其无辜?”

“便是你太过心善,全无一己之私,才会叫我这般掣肘。”说罢,邱敏故意嗔怪他:“算计一人,不过两招罢了。前脚刚得手,后脚你便让我将得来的利益都拱手让人。”

“人与人之间是相互的。若不是因我没有一己之私,父亲与母亲亦不会看重我。”说罢,他又笑道:“同样,若不是因敏儿你本就生性纯善,也听不得我这般劝。”

“你少来!”

邱敏原本眼中闪着的泪花逼回去,忍不住笑。不过想起今日茹姨娘寻她时说的那番话,她亦说给袁沣听,同他商量。

“我瞧她心术不正,裹有私心,便借力打力,一同算计了穆青绵。今日她教我借由大夫人生病之故,阳奉阴违,以此拖延管家之权的交移。”

“你如何与她说的?”

邱敏回想,一边道:“我只顺着她说。”

她仔细分析了这其中的原委:“许是因为外界的传言将这些人都骗了。她们只知这穆青绵不好相与,生怕管家之权落在穆青绵手上,日后在袁家会没有好日子过。这才来与我支招。”

“人人都会为自己打算,这倒是人之常情。”说罢,袁沣又道:“等我去了,你便给些银子,将这些人都遣散罢。”

想起如今正住在沁竹院中的穆青绵,只怕也是不肯留下的。

听到袁沣提起此事,邱敏不免再次伤感起来。她坚持说道:“你莫要再说此等丧气话,等我找到好方子,定然能为你续命。”

袁沣不与她争辩,也愿给她心中留些好念想。

说罢,邱敏瞧他眉头依旧不得舒展,她轻声道:“你今日与我说的这些话,我都记下了。他日我只做我衷心之事,不再想其他。可你为何解决了此事,还这般忧心。”

“是因表弟之事。”

听到他提起那日,邱敏亦感怀。

“他依旧坚持要走?”

“是。”

邱敏默然,随后她道:“人各有志,我们终归只能听命行事,强求不得主子的心意。你也放宽心,你已做了你所有能做之事了。”

他长叹一声,随即抬眸望着,只见窗外明月高悬,不知何时已入了夜。

只愿这夜平静,莫起风雨。

彼时,沁竹院内。

青绵同柳澄要来纸墨笔砚,一笔一笔在纸上清算她的嫁妆。

于人争权夺利最是无益,倒不如早些为将来谋划。

她记得她嫁妆之中有城南和城东的铺子,其中正有一间布庄与琴庄。

城中的娘子日日都去布庄挑好料子,日进斗金不成问题。琴庄相较之下便显得黯淡无光了许多。若能请琴师到琴庄弹琴,倒是能吸引许多客人前来。

只是,清河不比上林京,并没有那般多的文人雅士,只卖琴,似乎也无甚获利。

如何才能赚更多银子?

翠暖瞧穆青绵一心算起银子,她在一旁焦急道:“姑娘,你是不是忘了,今日是你出嫁的第二日,便是你再无心于那袁大郎,也总要想想明日的归宁一事罢。”

青绵正出神,便被翠暖打断了思路。

“左右出嫁那日他没来,只一只公鸡便替他拜了堂。归宁又与他何干?我一人回去便罢了。”

翠暖听罢,皱眉道:“这怎么能行!若叫姨娘知道了,必然会心疼的。”

在穆家之时,是身为妾氏的罗姨娘受尽宠爱。如今她随穆青绵出嫁,成了正室,却沦落到要独守空房。想起这些,翠暖心中还真是百感交集,不是滋味儿。

听翠暖此言,青绵神情一顿,抬眸朝着她问:“你是不是觉得我此时很可怜?是不是还觉得我被袁沣冷落一事万不能叫穆青岚知道,否则定会叫她笑掉大牙,嘲讽一句风水轮流转?”

翠暖倏然怔住,不敢多言:“姑娘。”

青绵难得神色皆厉:“翠暖,我并非责怪于你。你跟着我多年,我知你性子如何。只是,如今我想同你说一句,以后类似的话,不要在我跟前说第二回。”

“此前我所说的落一个清净并不是挽尊之词。”

“这既是我选的路,我便不会后悔。想明白了,便是不论何时何地何境,都能学着草船借箭,扭转局势,让自己处于不败之地。”

说罢,青绵神色缓和了些:“若我日日同你一般抱怨,除了留一个怨愤于己身,还能得到什么?是能得到袁家大郎的青睐还是能得到那位从不将我放在心上的祖母的忏悔?”

“左右是什么都得不到罢了!既如此,如何不能以己身之力博一个出路,反倒要怨天尤人,劳神伤身呢?”

柳澄只见翠暖被吓着了,忙拽着她,说道:“瞧你,怎会被自家姑娘吓着?左右我们是要跟着姑娘一起享福的,姑娘说什么便听什么。”

翠暖向来有话直说,许是因这两日在一旁看的委屈多了,便耐不住性子,爱抱怨了些,倒也无事。

不过,青绵瞧她这副样子,倏然想起自己从前生性倔强,若有半点不爽利便怨恨起来,空凭不知从何而来的不自量力去争去抢。

有时已身陷囹圄,也全然不知。

那时她并不明白,这世间的得与失尽数相配。公允之下,亦不是所有恩惠都会降临己身。

而这求存之道,自在己心。

作者有话要说:全员恶人?不不不!留一点人间真善美,这章留点小勾子,真正的大boss在后面。剧透,那是一个疯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