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行到谢家已经是夕时,下了马车,谢琬琰望向谢府,高宅大院,红木镶金的匾额,门口两座凛凛生威的石狮子,红漆大门里是一整面雕花福字影壁,种种无不展示谢家底蕴深厚。
可谢琬琰却对此毫无波澜,深吸一口气,收拾好心情,挺直脊梁,历阶而上。
门房见人来了,态度不甚恭敬,催促道:“二小姐快进去吧,老夫人、二夫人、三小姐都在仁安堂等着你呢。”
谢琬琰也没在意,不卑不亢,踏上雕花石板铺成的小路,穿过精美华丽的垂花门行至内院,走过长长的抄手游廊,到了谢老夫人的仁安堂。
仁安堂里,谢老夫人高坐上首太师椅,手里端了盏茶,浅酌一口,谢琬珍正站在她身后小意地捏着肩。张氏坐在下首,喋喋不休说了什么,谢老夫人淡淡答应一声。
张氏是谢琬琰父亲谢季在楼氏死后娶的续弦,二人育有一女谢琬珍。
下人引着谢琬琰进入,张氏立刻止住了嘴边的话,屋内一刹那安静了,几双眸子在谢琬琰身上转了一圈,令她很不舒服。
扫了眼屋里的人,这个上首坐着的老妇人就是谢老夫人了,身后应该是异母妹,下面坐的应该是继母,谢琬琰忍下心里的不适,上前行了个晚辈礼:“祖母。”
谢老夫人是第一次见这个孙女,放下手里的茶盏,瓷器和木桌接触的清脆声在寂静的屋子里格外明显,暗含精光的眸子上下打量了一番。
最后瞟了眼谢琬琰身上穿着的一袭简单淡蓝色半旧衣衫,意有所指:“谢家是官宦大族,不是什么穷乡僻壤的山旮旯,不要把外面乱七八糟的带回谢家。”
谢琬琰心倏然凉透了,虽说对谢家人没有期待,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真正听到这样无情的话还是会伤心的。
手指紧紧揪住了衣角,指甲因用力而泛白,谢琬琰眼睛直视谢老夫人没作声。
这一眼正巧看到谢老夫人身后的谢琬珍面上露出三分讥讽,察觉失态后又调整好表情,谢琬琰心底的伤感倏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释然。
手指松开衣角,谢琬琰面上露出一抹淡笑,谢家这片林子里有什么鸟大概知道了。
张氏眼含精光,做出慈母的样子,似是解围道:“阿琰可算回来了,之前我这做母亲的日日挂念,掰着手指头数日子,今日可算见着人了。”
谢琬珍也附和道:“是呀,娘可是日日念叨姐姐,巴不得姐姐快些回来呢!”
谢琬琰嘴边笑意加深:“多谢二夫人挂念了。”
虽然养在道观,可也知道谢季在她娘死后不过月余就娶了新夫人,半年后就生下女儿,明眼人都瞧得出张氏和谢季早有苟合。
就算虚与委蛇,她也做不到叫张氏一声母亲。
张氏像是被这一句二夫人刺到了,绞着手里的帕子,眼睛发红,失态道:“阿琰是不肯叫我一声母亲?”
谢琬琰眼眶也红红的,道:“二夫人见谅,我有些怕生,见了生人总是怯于亲近,日后多相处一定能与您亲近起来。”
张氏见谢琬琰这样说,手指拢紧,心中愤恨,面上做出善解人意,道:“那日后我们母女多相处。”
谢老夫人用杯盖刮了两下茶盏,又瞟了一眼谢琬琰身上半旧的衣裳,嫌弃地打断道:“三日后为太后千秋,届时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会去,这几日好好准备一下,换身衣服,不要给谢家丢人。”
身后的谢琬珍听了这话心中暗喜,娘废了大功夫提前把谢琬琰弄回来,就是为了能让她在这样重要场合出点丑,彻底臭了她的名声,永宁侯府夫人定不会想要这样一个儿媳,到时自己就能顺利补上。
谢琬琰低头嗯了一声,乖乖顺顺,谢老夫人也挑不出错,道:“行了,这个时辰大郎二郎和阿珙也要下值了,叫人准备晚膳吧。”
饭桌上,谢家一家人齐全了。
谢家人口简单,除了谢季一家就是大伯谢仲和伯母郑氏,以及表哥谢珙和表姐谢琬珊。
谢家文臣起家,谢仲和谢季都是当朝文官,谢珙也刚入朝,在太常寺供职。
谢季似乎在外面受了什么气,脸色并不好,对于谢琬琰这个刚回来的女儿视若无睹,连问都没问一句,倒是大伯一家对她关心了几句。
饭后,有婆子领着谢琬琰去了她的住所。
穿过厢房,拐了几个弯到一个院子,院子不大,院中挤挤挨挨长了几株花草,婆子把谢琬琰的包袱递给院里的一个圆脸丫鬟,公事公办地冲谢琬琰行了个礼就走了。
圆脸丫鬟道:“小姐,奴婢是管家分来侍候你的,名叫金素。”
谢琬琰进了房间,房间里摆设寥寥,只有一架不大的架子床和一张案几、几个凳子、一套柜子,屋里连盆花草摆件都没有,只一盏烛台悄悄燃着。
谢琬琰仰天叹气,刚来谢家第一天就想念在道观里温馨的房间了。
金素以为小姐伤心了,想安慰又不知如何开口,只能道:“小姐,奴婢给您准备盥洗用具?”
“不用了,你先坐下吧。”谢琬琰指指屋里的两个小圆凳,道:“咱们聊聊?”
金素没想到是让她坐下,有些不知所措,推拒道:“您说,奴婢站着就行。”
看着挺老实本分的人,谢琬琰坐下,也不勉强金素,道:“你之前是哪里的?怎么分到我这小院里了?”
“奴婢之前是在外院干活的——”金素张了张嘴,之后的话就卡在喉咙里。
谢琬琰听出金素话没说完,笑了下,露出两个浅浅的小梨涡,把昏暗的屋子都衬亮了,道:“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怪你。”
金素看着谢琬琰的笑,脸有点红,面露羞愧,磕磕巴巴:“奴婢、奴婢是因为没给管家送银子才被分到这里的。”
其她的丫鬟都不愿意来伺候一个不得宠的小姐,嫌弃没有前途,纷纷给管家手里递了银子。
谢琬琰了然,拉住金素的手,道:“既然分到了这里,那今后我们二人就是一体的,我们之后好好相处。”
金素脸更红了,小姐真温柔,和府中其他看不起她的主子都不同,没忍住多说几句:“奴婢和那些家生子不一样,从小是个孤儿,被人牙子卖进来的。”
谢琬琰产生一股同病相怜的感觉,拉着金素坐下,道:“那我们还挺像的,都无依无靠。”
摸摸她的头:“看你的样子比我还要小几岁。”
金素脸色通红,抬起脸看着谢琬琰,道:“以后奴婢一定会好好护着小姐的。”
圆圆红红的脸挺可爱,谢琬琰又揉了下她的脸,道:“我也会护着你……对了,能劳烦你帮我打听个事情么?”
金素猛地点头:“小姐您说,奴婢一定竭尽全力。”
谢琬琰道:“你在外院消息是不是挺灵通,能帮我打听下我娘的嫁妆都在谁手里?”
又补充一句:“别做的太显眼了。”
外祖楼家当年也是京中显赫,娘是外祖父唯一的女儿,嫁妆一定不少,就是不知道落在谁手里了。
可既然她已经回来了,谢家人就别再想吞下这油水!
金素道:“奴婢去打听下。”
“还有——”谢琬琰想起什么,道,“你能再帮我打听下京中姓杨的大族?”
三日时间过去。
在太后千秋当日,谢琬琰换上了一身谢老夫人给的宝蓝色织锦裙,宝蓝色这种明艳的颜色略显老气,裙子大了也有些不合身。
但更显谢琬琰娇娇小小,肤白胜雪,腰肢盈盈一握。
谢家女眷已经到齐,金素就要扶着谢琬琰上马车,谢老夫人攸地冲金素道:“你一个不通规矩的粗使丫头,别去了。”
金素吓得把头埋得低低的,没敢吱声,谢琬琰紧紧握了下金素的冰凉的手,在她耳边小声道:“别怕,你在家好好等着我。”
上马车前,谢老夫人用审视的目光打量她一遍,不忘叮嘱:“你规矩些,不要给谢家丢人。”
辩解无用,谢琬琰低着头嗯了一声。
第一次入皇宫,楼宇富丽堂皇,桂殿兰宫,所入目处处精致,碧瓦朱檐,玉砌雕阑,谢琬琰有些紧张,但很快平静。
今年非太后整寿,太后特意吩咐不用大办,只在正德殿摆了宴,入了筵席,端坐在案前。
谢家到底是大族,虽然不受待见但位置仍然不错,按规矩女眷要比太后提前一个时辰到,各家交好的夫人小姐凑在一起。
谢琬珊已经和相熟的小姐妹凑到一起说说笑笑。
谢琬珍和好友覃娇在一处,低声说到了什么,覃娇和谢琬珍竟齐齐捂嘴看着谢琬琰低笑,满满恶意。
谢琬琰这几日已经清楚了这个异母妹的脾性,不仅蠢极了还欺软怕硬,在自己面前迷之自信的优越感,闭着眼睛想都知道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可想而知能和她玩到一起的也是臭味相投,不过懒得搭理,毕竟不和蠢货论短长。
可偏偏覃娇凑到跟前,唇角还带着不怀好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