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晏归让孟轻赶紧把那份糟心的工作辞了，孟轻也没听他的。

距离年底只剩下两个多月，她觉得她咬咬牙能熬过去。

之前傅晏归给孟轻填年终奖的那笔钱，她当时就给退了回去。

孟轻不清楚傅晏归怎么定位她，或许在他看来她是被他包养的女人，可在孟轻看来，她和傅晏归的关系顶多算情人。

傅晏归或许是图新鲜，或许是图别的，可她只是觉得和傅晏归这样的人纠缠不清是她过去的人生中不曾有过的体验。

也新鲜，也刺激。

而她如一潭死水的人生此时此刻无比需要这样的刺激。

孟轻问过傅晏归为什么选她，明明外面有大把大把漂亮女孩子。

他怎么会把主意打到她身上。

然后孟轻听到傅晏归说：“因为你比别人合眼缘。”

说了等于没说，后来孟轻也不再问他这个问题。

没什么诚意的答案，问了也是浪费时间。

日子就这么被孟轻一天接一天混过去。

因为要准备出国留学的材料，那天孟轻请了一天假回大学母校打材料。

再次回到母校，往日在学校的学生生活点点滴滴似乎又重新变得滚烫。

都说每一届学生毕业之后，母校一定都会翻新点什么，孟轻的母校也不例外。

孟轻这一届大四生毕业之后，学校给每一间教室都安了空调。

可孟轻毕业也才不到半年。

遥想当年每个酷暑的午后孟轻坐在教室听课，头顶是一盏风力并不明显的风扇，天热的时候孟轻都感觉汗水跟知识就会一齐从她脑子里逃出去。

孟轻大学时的导员还在学校工作，这次她回来打材料也是多亏导员帮忙提前打了招呼，所以一切手续都办的很顺利。

导员说：“出国留学好，提升一下自己，回来才会有更好的发展。”

孟轻笑笑，没说话。

孟轻决定出国留学不是为了有更好的发展，而是因为那是许沉希望她去做的事情。

至于将来回国之后她会怎么样，她并不是很在意。

别的人出国留学是因为对未来还有期待，满心盼着留学之后，没有那么顺利的人生可以变得顺遂一些。

但孟轻心里清楚，人生顺遂与否主要靠命。

命决定人生上限，运决定人能走到哪一步。

好比傅晏归和萧勿那样的人，生来就站在罗马。

他们的出生是他们的下限，却已经是别人穷极几生几世追求的上限，别人耗尽一生的运都未必能走到他们的下限。

孟轻对自己的人生有很清醒的认知，她知道她几斤几两。

她不做不切实际的梦。

导员和她聊她的近况，能说的她不会隐瞒，但有些不方便说的她就笑笑，避而不谈。

例如导员问她谈恋爱没有。

打完材料离开母校，时间还早。

打车回家的路上，孟轻经过博物馆，她突然想下车看看。

后来她下车了，结果走到博物馆门口才发现人家周一闭馆。

怪不得刚才她下车的时候司机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她，还问她是不是外地来旅游的。

孟轻刚准备走就接到傅晏归的电话。

“一会儿我过去接你，晚上一起吃饭。”

发号施令的口吻。

孟轻走下台阶：“我不在公司，今天请假了。”

“你在哪儿？”

孟轻回头看了眼身后恢弘壮阔的建筑：“在博物馆门口。”

“你去那儿干什么？”

“闲着无聊，正好路过就想进去看看，没想到人家周一闭馆，进不去。”

傅晏归沉默半晌：“原地等我。”

孟轻时常觉得傅晏归每次说“原地等我”这四个字的时候，像是教官训新生一样，一板一眼，严肃又冷冰冰的。

孟轻都怀疑傅晏归以前是不是在部队待过。

怎么发号施令，训人这事儿他干的这么驾轻就熟。

过了会儿，傅晏归的车停在她跟前，车窗被按下。

孟轻稍弯腰看到他冷峻坚毅的侧脸，她听到他说：“上车。”

她问他：“我们去哪儿？”

傅晏归提醒她：“先把安全带系上。”

傅晏归的车子绕着博物馆开了一圈，最后从博物馆的东侧门开进去。

孟轻没闹明白眼前这是什么情况：“你怎么把车开进来了？”

保安又为什么这么轻易就放他们进来？

傅晏归：“你不想进来逛逛。”

“……是这样没错，可今天闭馆，不是不让无关人员进？”

“我是谁？”

孟轻笑，她顺着傅晏归的话头问他：“所以你是谁？”

坦白说他们认识这么长时间，孟轻直到现在都不清楚傅晏归究竟是什么人。

孟轻对傅晏归所知不多，她只知道傅晏归有很多钱，很多很多的钱。傅晏归手底下管着一个集团，每天都很忙，能见她的时间也不多。

傅晏归把车停入地下停车场：“我和馆长见过几次，他卖我一个面子，仅此而已。”

他牵着孟轻走到电梯前，电梯门刚好打开，博物馆的工作人员下来接他们：“傅先生。”

后来孟轻才知道来接待他们的这个人是博物馆馆长。

关于傅晏归的身份，似乎又笼上另外一层迷雾。

孟轻小声问傅晏归：“我们这时间过来是不是害他们加班了？”

“周一闭馆是整理内务，不是休息。”

换句话说，孟轻的负罪感完全没有必要。

孟轻以前也逛过别的博物馆，不过当时身边没人给解说，所以她逛的时候都是走马观花随便看一眼。

这次不同，托傅晏归的福，有专业人员跟着，事无巨细地为她介绍每一件展品。

因为是闭馆整理内务的时间，馆里除她和傅晏归还有馆长之外没有别人，她可以慢慢悠悠逛博物馆，而不用担心人挤人被推搡。

逛完博物馆，馆长送他们下电梯。

上车之后傅晏归问她今天忙什么去了。

孟轻说没忙什么。

傅晏归笑笑：“又和我藏心眼是吧？”

“哪来的又？”

“第一次在飞仙山遇着你，你不给我报了一个假名？”

这姑娘年纪不大，警惕心倒挺重，好像多怕他害她似的。

“谁说那是假名。”

傅晏归看她：“孟轻，你不会是想告诉我你还有第二个名字叫孟朝朝？”

他看过孟轻的身份证，这就是她大名。

“朝朝是我小名。”

傅晏归眉尾一扬，眼底荡开清清浅浅的笑意：“这么说，孟朝朝还真是你第二个名字。”

孟轻不忘揶揄傅晏归一句：“也就是你这种不正经的人才需要不正经的名字蒙人。我这人堂堂正正，可没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傅晏归把手伸过来，指尖绕着孟轻的腰窝一下接一下的轻点：“好好说说，我哪儿不正经？”

该怎么去形容傅晏归此刻的语气和神态？

似是带着点儿调情意味的轻浮，又像是明明白白的撩拨。

孟轻拍掉傅晏归作乱的手：“开你的车，瞎闹什么。我可没活够，别想拉着我陪葬。”

傅晏归轻声失笑，他反手扣住孟轻的手压在她后腰上：“我怎么舍得？”

孟轻瞪他一眼。

傅晏归拉着她手凑到他唇边，对着她掌心一吻。

她掌心很软，比她的唇瓣还软，像是水做的。

孟轻抽回手：“大白天发什么疯。”

“听你这意思，晚上可以发疯？”

孟轻没再理他。

他们吃了晚饭，傅晏归送孟轻回去。

孟轻没请他上去坐坐，更没留他过夜的意思。

傅晏归知道孟轻还没完全准备好接受他，所以他也没想过勉强，虽然偶尔他也会说些浑话，邀请她到他那儿坐坐，不过双方都没把这话当真。

把人送到地方，傅晏归开车回去。

车子还没开出小区，傅晏归随意瞥了眼后视镜里越来越远的人。

除孟轻之外，傅晏归在他的后视镜还看到一个陌生男人。

男人背朝傅晏归的方向，他看不到人脸，但他清清楚楚看到孟轻脸上荡开春日暖阳般的笑容。

从傅晏归遇到孟轻的第一天起，他从没在她脸上看到过像现在这样轻盈明媚的笑。

傅晏归猛踩一脚刹车，盯着后视镜的眸光越来越冷。

男人好像给孟轻递了什么东西。

傅晏归咬牙踩一脚油门，车子迅速驶离孟轻住的小区。

上礼拜周历出差，没事的时候他就一个人在酒店附近转转，碰巧又看到孟轻爱吃的特产，他顺手买了点给孟轻带回来。

周历：“许沉说你喜欢吃这个。之前和她去那边旅游，大热的天三十几度，她非要排两小时队给你买这个。”

许沉舍得为孟轻吃苦，心甘情愿为孟轻做到这个份上，但周历不舍得许沉吃苦，不舍得许沉搁太阳底下暴晒俩小时。

如果说孟轻是许沉心尖上的人，那么许沉就是他周历心尖上的人。

所以那次最后是周历在大太阳底下排俩小时队给买的特产，许沉被他赶到一边的咖啡店等着。

听周历提起许沉，孟轻笑了。

这事许沉从来没和她说过，但是许沉会做的事。

孟轻没接周历的东西，她只是说：“许沉没和我说过这事。”

周历也笑：“她怎么会和你说这个。如果告诉你，你就会说你不喜欢吃，让她下次别排那么长时间队。”

许沉不计一切为孟轻，孟轻对许沉也是如此。

为了让孟轻吃上爱吃的东西，许沉可以在大太阳底下晒两小时，毫无怨言。

孟轻何尝不是。

许沉大学毕业论文需要问卷调查的数据支持，那时候孟轻还在上高中，她就让班上的同学帮忙填一下，请同学们喝饮料。

不过数据量还是不够，于是孟轻就抱着厚厚一叠的问卷去公交车站，地铁站找人帮忙填问卷，忙到晚饭都来不及吃。

后来许沉知道，心疼到舍不得骂孟轻一句。

周历让孟轻把东西接过去，孟轻苦笑很久：“所以你才这么讨厌我。”

如果当时是周历喜欢吃那家的东西，许沉才不会为他排两小时队，她只会让周历自己去排队。

事实上，哪怕真是周历喜欢吃那家店的东西，周历也不可能让许沉去排队。

他一定会和孟轻一样说他不喜欢吃那家店的东西。

孟轻一番话换来的是周历良久的沉默。

周历是许沉男友，他当然希望在许沉心里他是最重要的，可孟轻是许沉心里的一座大山，他怎么翻也翻不过去。

时间一久，周历和许沉的矛盾越累积越多，到了最后周历甚至希望许沉做一个选择。

是他还是孟轻。

可是现在想想他才忽然发现过去的他怎么会这么傻。

他怎么会傻到逼许沉做选择，怎么会傻到挑战孟轻在她心里的分量。

他本应该比谁都清楚孟轻对许沉的意义。

“周历，你现在这是在干什么？”

漫长的静默。

周历把东西放在地上：“孟轻，除了你，除了我，没有人想她了。”

孟轻说不上一句话。

周历放下东西离开，孟轻低头看着地上的东西，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她没接周历给的东西，而是转身离开。

傅晏归陪孟轻逛博物馆之后又消失了几天。

他们的相处总是这样。

傅晏归想出现就出现，想消失就消失。孟轻从不过问什么，但傅晏归只要出现，只要约她出去，她又会跟着去。

孟轻已经习惯傅晏归和她的这种相处模式，他消失那几天，她就跟没事人一样该吃吃该睡睡。

从不主动联系。

后来傅晏归跟她抱怨过，说她这种态度其实是不在乎。

不在乎他傅晏归。

可在孟轻看来这才是一个情人该有的基本素养。

不追问，不查岗，不纠缠。

大概在对情人的定义上，傅晏归和她之间还存在信息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