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视线
这个世界是能量守恒的世界。
譬如,在撞见男友出轨的这一晚,盛清歌失而复得了她的笔友。
傍晚在天台哭过一场之后,盛清歌眼睛红肿的不行。
上一秒还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在乎外人目光,下一秒就在走廊迎面遇到陆斯则。
走廊灯早就亮起来,冷白色调明亮,让人无处躲避,甚至会把人照的更清晰。
盛清歌只能顿住脚步,弯起嘴角和他打招呼,“陆医生。”
男人看着像是刚从洗手间出来,还是那副平和温润的样子,目光从她面上掠过,好似没看到她眼睛肿了,自然而然询问,“回家吗,我和鸣舟要去一趟医院,刚好顺路。”
盛清歌迟疑片刻,反应过来应该是陆鸣舟把她的住址告诉他的。
盛清歌点点头,“谢谢你。”
陆斯则温和地弯唇,往楼下走时给陆鸣舟发消息,支他去处理狗仔后续。
是坐进副驾驶的时候,盛清歌才从后视镜看见自己当时的样子。
头发被风吹乱了,面上有泪痕,眼睛肿的像鸡蛋。
她今天穿了一身白裙子。
天色暗下来,像个女鬼。
等了一会儿也没见陆鸣舟出来,盛清歌问:“陆鸣舟人呢?”
陆斯则拿出手机发了条消息,等到对方回复,他驱动车子,淡声说:“他去处理记者的事情了,让我们先走就好。”
盛清歌不疑有他,系好安全带。
车子驶上宽阔马路,陆斯则打开音乐,是老歌的旋律。
没赶上晚高峰,一路顺畅,满是生活气息。
人行路上有被奶奶牵着走的孩童,也有正在遛狗的一家三口。
昏黄路灯落下树影,光影错落,车子向前,车内明灭晦暗。
整个画面有一种老派的浪漫,一如身侧这个人,每时每刻都从容不迫。
陆斯则很安静,不主动搭话,也不会扭头看她,一路都在秉持送她回家这个承诺。
在路过药店时,他停车,边解安全带边解释道,“我下车买点东西,稍等。”
语气太自然,让盛清歌在那一瞬间恍惚,以为他们是相识多年的老友。
可他们认识的时间明明还不超过三小时。
盛清歌点点头,注视他脚步迅速走进药店,没过多久又走出来。
手里拎着印有药房名字的白色塑料袋,里面装有冰袋和纱布。
把冰袋放在收纳篮里,陆斯则说,“回去用纱布包在冰袋外面,放在眼睛上冰敷十到十五分钟。”
医者父母心啊。
盛清歌一边在心里感慨,一边乖乖应道:“好的陆医生,谢谢您。”
刚要踩油门就听到她的称呼,陆斯则不禁停下动作,扭头看她。
视线在她眉眼间停顿两秒钟,带着点一本正经开玩笑的语气,他说:“还是别用您这种字眼了,我会觉得自己真像个老中医。”
……
单身公寓。
盛清歌躺在床上,打开许久没登录的软件,双手举着手机打字。
【今天遇到一个人,说话的方式和你好像。】
【你真的卸载软件啦?】
聊天对话框的昵称是1107,头像是软件统一的铅笔样标识。
这个聊天软件叫作“言”,是很小众的软件,用户少,无广告,前几年差点倒闭。
软件官方运营理念是,纯文字、思想层面交流。无关皮囊、无关性别、无关其他。
用户不能设置性别不能设置头像,也不能发布除文字形式之外的一切动态。
盛清歌的昵称很简洁明了,就是她的姓名首字母。当初搜索到1107,是因为,1107是她的生日。
年纪小,看见巧合更觉得有趣,便聊了起来。
直到一年前,她欢欢喜喜和笔友分享,说自己终于要嫁给喜欢多年的人了。结果就是在那一天,笔友退出了软件。
其实没抱任何对方能回话的希望,她只是想找个树洞发消息。
叮咚一声,消息弹出来。
1107:【安装回来了。好久不见。】
盛清歌眼睛睁大,蹭的一下坐起来:【!!!】
对方回:【请给我几分钟时间,看看你这一年发过来的碎碎念。】
盛清歌脸热:【其实,我没想到你会回来。所以,要不你还是别看了……?】
她发了好多对江临的心动时刻,现在来看,有一种被人围观前科的羞耻。
1107已经开始逐条回复。
她说吃到了一碗很好吃的面条,1107问,是哪家的面条。
盛清歌顿了顿,还是如实回答:【前夫哥做的,其实味道很一般:)】
【这一波大概叫,情人眼里出新东方。】
1107沉默了几秒钟,回:【你离婚了?】
盛清歌:【就这几天就去离婚。】
半晌,1107回复了句:【记得开心。】
盛清歌:【好】
1107:【明天有什么安排吗?】
盛清歌想到明天要做的事情,有点头大。
她卖了个关子:【总不至于窝在家里偷偷抹眼泪就是了。】
1107:【嗯,这的确是我想看到的答案。】
盛清歌:【这就叫默契!】
又聊了些乱七八糟的,十点钟一过,1107就对她说晚安。
这让盛清歌联想到白天被陆斯则把脉时候的“质问”。
她最近身体不好,是该早些睡得。
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情绪波动太大的原因,今晚入睡竟然比平时还要容易。
在意识彻底沉睡过去之前,盛清歌还在思考。
明天是江临生日宴,江临一家老小都会在场。
她要以怎样的姿态出席?
或者,她能不能不去了啊?
这一觉直接睡到天亮。
阳光透过白纱窗帘照到床上,在粉色床单留下扭曲变形的光斑。
眼睛还没睁开,就从枕头边摸过手机,打开,微博上没有任何风吹草动。
陆鸣舟这个人看着不沉稳,但办事向来稳妥。
盛清歌慢慢坐起来,抻了个懒腰。
叮铃两声,微信弹出消息。
盛清歌拿过手机。
【妈妈:答应你了。】
【妈妈:希望你能向我们证明,你一年前的选择是正确的。】
盛清歌:“……”
整理头发的动作都顿住。
点进聊天界面,上一条聊天记录在两天前,是盛清歌发的。
【妈妈,这周六是江临生日,您和爸爸有没有时间来一起吃个饭呀?你们来和他相处相处,你们一定会喜欢他的。】
后面还跟着个撒娇恳求的可爱表情包。
叹了声气,抬手,大拇指按了按眉心。
她当时是真的很想缓和父母和江临之间的关系。
这也是她过去努力了一年的事情。
从前做梦都想完成的事情终于完成,却成了眼下不想去生日宴的最大阻碍。
这和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有什么区别?
下一秒,江临的消息弹出来,雪上加霜似的:【晚上我去你家里接你和爸妈。】
盛清歌回:【不用,我请司机载我们过去就好。】
江临:【我在你家大门外,现在。】
盯着那行字,盛清歌忽然觉得好笑。
像是她一时间拥有了能把一切都反转过来的超能力。
曾经的求之不得,变成此刻的避尤不及。
包括,她的心脏也再不像之前一样、不受控制地小鹿乱撞。
原来不喜欢一个人,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原来不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是如释重负。
心里空了,身体却是久违到近乎陌生的轻松。
心思忽然就活跃起来,变得无比放松,再无从前的紧张和小心翼翼。盛清歌打趣他:【可是我不在家啊,前任。】
江临该是没料到她会这么说话,又或者这句话与她平时在他面前的形象反差太大。
他足足安静了有二十分钟。
等盛清歌在早餐店吃完一碗小馄饨,重新上楼换鞋,他的消息才弹出来。
【江临:没想到盛同学真实的一面这样有趣。】
【江临:我要想想办法,和你重新认识。】
重新认识个鬼。
没回复,盛清歌退出微信,坐在梳妆台前开始化妆。
生日宴开始的时间是晚上六点,盛清歌提前半小时到饭店。
在电梯口,她遇到了江临。
江临是典型的俊朗长相,眼型介于丹凤眼与桃花眼之间,眼尾平,眼睑向下,笑起来总带些痞气。
入秋,傍晚气温低,他套了件黑色冲锋衣。这件冲锋衣是盛清歌去年给他买的。
生日宴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他也没戴墨镜口罩,就那样光明正大的站在灯光下等她。
盛清歌脚步一顿,随后又觉得自己没必要逃避,便继续走过去,跟他一起走进电梯。
“清歌,我们谈谈。”江临身体微侧,看她。
神情与往常无二。
盛清歌知道他的意思。
为了在父母那里争一口气,她暂时不会向父母说明离婚的打算。而江临这一年渐渐淡出娱乐圈,重心放在公司事务上,摆明了是要和私生子一较高下。
最近他在谈一个项目,如果能谈成,江父一定会对他刮目相看。
从利益层面上看,现在的确不是对外宣布离婚消息的最正确时机。
于是盛清歌说:“今晚这场戏我会演完,对你我都好。”
盛清歌是淡颜的长相,在娱乐圈中并不出挑、也不占优势。但是在现实中面对面看时,她有着独一份的耐看和韵味。
气质冷淡如菊,神情永远温和不争。
认识她的人却知道,她其实性格倔强得很。
此刻,电梯里的白光打在她面庞上,那双清亮的眼睛盛满坚定和倔强,不卑不亢和他对视。
江临眸色微动。
怔愣半秒钟,他回过神来,嘴角一松,“谢谢。”
不愿意和他虚与委蛇。
电梯门一开,盛清歌就率先一步走出去。
江临快步跟上,在走进包厢之前握住她垂在身侧的手。
肌肤相碰,冰凉的手被温热包裹住。
盛清歌没出息地,在那一瞬间,察觉到自己心脏又漏了一拍。
毕竟是喜欢了十年的人。
她还是需要一段时间……
江临父母已经坐在包厢里。
盛清歌只能稳下心绪,扬起大方得体的笑意,和他们寒暄。
江母亲切地把她拉到身边坐下,“清歌又瘦了,是不是最近又在减肥了?”
盛清歌乖巧地应道:“没减肥,我三餐都正常吃的,可能是今天穿的衣服显瘦吧。”
江母拍了拍她的手,声音放柔,笑着说:“对,身体营养跟上,早点和江临给我们生个孙子才好。”
盛清歌笑意收敛半分,强颜欢笑附和说好。
这时江临过来,挨着盛清歌落座,解围道:“我和清歌不着急要孩子。”
江母瞪他,“我看清歌很喜欢小孩子,你别添乱。”
江临扭头看盛清歌,意味不明地笑:“你喜欢小孩子?”
盛清歌怕疼,身体又不好,大概率是不会要孩子的。
换作以往,盛清歌一定会顺着江母的话说。
但是今天不一样。
她委婉道:“这几年是还不想要孩子。”
江母面上笑意果然挂不住,僵硬地换话题道,“你爸妈什么时候到啊?”
盛清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五点四十。
“他们应该会六点准时到。”
江母刚要说什么,视线在扫过门口时顿了一下。
下一秒,她扬着笑脸站起来,往门口走,“老姐妹,真是好多年不见啦。”
盛清歌回头,往声音方向看过去。
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江母所说的老姐妹。
而是在那同行的一家四口人中,穿休闲装的陆斯则。
下一秒,她听见江母在和陆斯则母亲寒暄。
江母带着几分胜利者的姿态炫耀道:“是啊,清歌嫁过来之后可勤快了,家里保姆都没有她做得好。”
盛清歌眼皮一跳。
这种用儿媳妇爱做家务来炫耀的方式让人非常不适。
称不上心虚,只是觉得有点丢人。
在家里做过多少家务,有没有做过家务,她心里还是有数的。
尤其,陆鸣舟也在。
那是个知情人士。
她目光移到陆鸣舟脸上,对方果然一脸玩味和不相信。
盛清歌和他对视,能读懂对方在用眼神说——你婆婆是真能吹牛逼。
他依然记得,上次盛清歌做的拌面条,难吃到连狗都不吃。
刚要瞪他,盛清歌却感受到另一道、更为强烈的视线。
来自陆斯则。
隔着长辈的寒暄,他望向她双眸,带着盛清歌有些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盛清歌一时分不清,他是在和她打招呼,还是只是单纯的看热闹。
斟酌了番,似乎都不是很符合。
所以,他该不会是相信了江阿姨的那句吹嘘……甚至以为她这一年都在被婆家欺负?
作者有话要说:开新文啦!存稿充足请放心入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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