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一道惊雷伴着银龙滑过夜空,轰隆隆的雷声中,如瀑般的大雨顷刻而至。
丁若溪穿过抄手游廊回来时,发髻微乱,身上穿的素白色长锦裙湿了大半个肩膀,几缕湿发丝贴着如玉般的脸颊,令原就苍白的脸色更显孱弱。
丫鬟妙儿忙小跑过去抖开手里的披风,披在丁若溪的身上,满脸担忧问道:“郎君怎么说?”
“我去时他已经喝完药睡下了。”丁若溪用手拉了拉披风边沿,湿透的衣裙下身子才觉得没那么冷了。
夜色下,她的唇冻得乌青,原本清亮的嗓音也变得沙哑:“他身上的伤还没好,一到夜里就疼得睡不着,见他睡了,我不想吵醒他,就从屋中出来了。”
妙儿一听急了,“可娘子若再继续喝助孕汤,恐怕还没怀上孩子,就先把自个喝出病来了,这事一刻也耽误不得。”
丁若溪下意识摸了摸自己隐痛的小腹,慢腾腾的沿着抄手游廊继续往前走,轻声辩解:“此事也不急这一会儿,过几日我再找机会给郎君提。”
巧儿见她似没把自个的身子放在心上,心头说不出的滋味。
如烟如雾的雨丝里,走在前面的女郎,身段凹凸有致,脸上那双秋水明眸,哪怕含满忧虑,可依旧明亮的勾人夺魄,其下秀挺的鼻梁,一点朱唇,整个人就如从仕女画中走出来一般,一颦一动妩媚中带着三分懵懂,令人只望一眼便心生怜惜。
若搁在以往,以丁家的威望,丁若溪作为丁家最受宠的幺女,是绝不会受这般委屈的,可偏偏这些年朝纲动荡,不过短短十年,远在天边的京城便换了二任皇帝,丁家连同大越朝中最有声望的几个世家在层层权利更迭下,接连被按上莫须有的罪名,被抄了家摘了爵。
丁若溪也从众星拱月的娇花,一夜时间跌下神坛成为了人人可欺的存在,而先前被她家门第低很多的镇南王府,却因得了新帝信重,短短几年便成了京城内炙手可热的存在。
这震南王膝下有一对孪生子,一女,大儿子名为苏会,二儿子名为苏慕凉,这两个儿子博学多才,又深洇兵法,被新帝寄予厚望分封为明远将军和明威将军,时常跟着镇南王出入战场,一时间风头无二,可许是月盈则食,在半年前的一次剿寇中,二儿子苏慕凉中了敌军埋伏身受重伤,被人从战场上抬了回来,随行的军医当场断言,活不过一年。
镇南王悲从心生一夜白了头,为了给二儿子留后,当即令夫人给二儿子张罗婚事,期盼重伤的儿子能借着婚事的喜气多活些时日。于是,落难的丁若溪便以冲喜新娘的身份嫁了进来。
婚后,老夫人更是以丁若溪要早日诞下子嗣为由,每日都派人送来一碗助孕汤,就连丁若溪每月的小日子也不例外,可是药都有三分毒,丁若溪如此喝了大半年后,肚子不但一丝动静都没,甚至每个月还有几日竟淅淅沥沥的下红起来。
巧儿虽不是大夫,可也知道下红意味着什么,这才苦劝丁若溪去找苏慕凉,令其劝说婆母暂时停掉助孕药,巧儿忙要再劝:“可下一回郎君也不知什么时候会醒——”
丁若溪怎会不知?
可苏慕凉受的伤极重,伤口从左肩横穿到右腹足足缝了百十针,虽勉强保住了命,可也因伤了肺腑,一旦天气转阴或者心绪起伏过大,就会咳血不止。
丁若溪实在不想拿这件事再令他忧心伤势加重,可她的身子也确实如巧儿所说折腾不起了,两人不知不觉间走回了卧房。丁若溪走到檀木衣架前,隔着檀木雕百子嬉戏挂屏,褪下身上的湿衣:“最近郎君醒来的时候比之前多了许多,我明日再去看看。”
“若是郎君在夫人屋里养伤,这种小事哪用得着夫人再去跑一趟。” 巧儿见丁若溪言语松动,紧皱的娥眉立马松快几分,接过丁若溪手里的湿衣,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按理说,苏慕凉受了这么重的伤,理应由丁若溪这个妻子好生照看伤势,可老夫人却执意让苏慕凉独居一处,只每月逢五,逢十,才令丁若溪去见人,丁若溪心头虽疑惑婆母的用心,可到底没说什么,也跟着照办了。
“婆母这样安排,自然有她的道理。”
余下的那半截话,丁若溪报涩的没好意思往下说——说不准婆母是怕两人整日黏在一起,行房太过,不利于夫君养伤。
“老夫人也管的太宽了些。”巧儿郁闷道。掀开门帘就要出门,一个十五六岁,衣着精致的女子掀开门帘走了进来,身后乌泱泱的跟着五六个婢女。
“三小姐。”巧儿被逼退进屋内,忙走到丁若溪身侧伺候着。
丁若溪听到动静转头。
却是她夫君一母同胞的妹妹,苏若妤。
微不可查的皱了下娥眉,客气的将人让进屋中,不咸不淡的道:“这么晚了,妹妹找我何事?”
苏若妤秀气的娥眉上挑,露出个挑剔的笑容:“近日妹妹听说嫂子身子不适,就搜罗了一些名贵的补品拿来给嫂子用。”说着话眼睛却一个劲的往丁若溪平坦的小腹上瞧:“嫂子,还没怀上吗?”
丁若溪也想早点怀上,可苏慕凉的身子——
如玉般的脸庞爬上窘迫,一时没应声。
苏若妤看她神色就猜到了大半,横眉冷竖,讥笑的话落在耳边:“嫂子也嫁进我们府中大半年了,肚子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莫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还是生了什么病?”
这简直就在拐弯抹角的骂丁若溪不会生养。
巧儿气不过忙辩解道:“小姐刚才也说,我家小姐才嫁入王府大半年,时间尚短,暂时没怀上也是情有可原,再说了,别人家的新婚夫妻,一两年生不出的孩子也正常的,这事讲究个随缘,急不得。”
苏若妤冷哼一声,厉声打断巧儿的话:“你说的他们是谁?能和我哥比?”
巧儿到底是丁若溪从娘家带来的丫鬟,人微言轻,被这么一唬,没胆量和主子继续顶嘴,霎时气的双眸发红。
丁若溪将手中茶碗放下,对巧儿道:“你先退下。”
随即转头看向苏若妤:“巧儿不懂事,妹妹莫要和巧儿一般见识。”
丁若溪话音一转,语气变得寒凉:“不过,这生子的事,总归是我和你哥的私事,妹妹尚未出阁,一句一个难言之隐,生病什么的编排我这个嫂子,若被人拿捏了去,恐怕更不好议亲了。”
“你——”
苏若妤去年及笄后,家里便张罗给她议亲,可她生性善妒,好几家家世人品都过关的郎君,都不愿娶她,久而久之,这婚事便搁在这了,丁若溪拿她婚事说事,如同打蛇七寸,苏若妤当即气的“蹭”的一声从檀木椅上起身。
刚吐出一个字,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变得古怪起来,只听她冷哼一声:“嫂子不用拿我婚事激我,我自会有好出路,倒是嫂子。”
苏若妤眼神在丁若溪身上转了一圈,讥讽道:“等我阿耶和阿兄回府后,还能不能继续留在府中就是两码事了。”
这话说的稀奇。
丁若溪心里咯噔一声,抬起妙眸看向苏若妤。
苏若妤好整以暇的拢了拢腮边碎发:“不怕告诉你,我阿耶和阿兄大军已经到了城外,要不了多久便会回府,别怪我这个做妹妹的没提醒嫂子,当初嫂子进门时,我阿耶可是亲口说,等他回来时要抱上孙儿的,可嫂子嫁进府中大半年了,却迟迟没有身孕,我倒要看看,待会儿嫂子怎么用这副利嘴给阿耶解释。”
苏若妤说罢,领着几个丫鬟出了门。
巧儿见人走远了,将手里的湿衣狠狠摔在水盆里,“简直欺人太甚,奴这就告诉郎君去,让郎君帮小姐做主。”
“别去。”丁若溪倒不若巧儿这般气难平,左右这条路是她选的,没什么好说的,她语气轻缓道:“既然阿耶和阿兄快回府了,巧儿不若帮我看看我穿什么衣服合体。”
巧儿怎么都想不通丁若溪为何能忍下这口恶气,但只能含着泪乖乖照办。
丁若溪却有自己的打算。
当年丁家蒙难时,她唯一能依仗的姑父职位低微护不住她,还是她昔日的竹马——如今她的夫君苏慕凉,顶着朝堂和家里的双重压力执意娶她,才把她拉出了泥潭。
而今苏慕凉重伤未愈,哪怕时日无多,且不说她和他打小深厚情谊,就算是为了报恩,丁若溪也愿意嫁给他,陪他安安静静的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相比这些,她受的那些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呢?
丁若溪掀了掀唇角,望着铜镜里的巧儿,唇边绽放出个安抚的微笑来。
果然如苏若妤所言,这夜天色未亮时,火把将震南王府照耀的通明,院外人仰马嘶,下人们忙碌的从外面搬抬一箱箱物什,丁若溪身为镇南王的儿媳,按照规矩,要去府门口接人。
外面的细雨还没停歇,她撑着一把描金边的荷花油纸伞朝府门走,待到地方,她婆母,夫君苏慕凉不知何时早已到了。
南朝人无论男女对仪容都异常严苛。
苏慕凉也不例外,今日他穿着一袭宝蓝色暗紫纹云纹团花锦衣袍,夜风拂过,大袖上绣的金线暗纹随风鼓动,俊逸非常,因病情一直迁延不愈,他肤色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苍白,含笑的丹凤眼也显得颓废无神,整个人犹如沉浸在深潭下多年的枯枝烂叶,死气沉沉的。
见他以拳抵唇轻咳,似是不适。丁若溪快步走到他跟前,将后背置于府门风口处,帮他挡着寒风,压低嗓音道:“现在可觉得好些了?”
苏慕凉见妻子这么体贴,心头动容,反握着她的手:“好多了,三娘来站这边。”随即腾出身侧富足的位置,令丁若溪站在自己身侧。
丁若溪正要过去,就在这时,道路尽头忽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马蹄声,穿着精良的年轻儿郎骑着高头大马疾驰而来,镇南王和另一幅冷峻的面容猝然撞入众人眼帘。
婆母笑灼颜开的去迎人,丁若溪低头搀扶着苏慕凉的胳膊,正要上前。
忽感到一道锐利的目光直刺过来,她心弦一颤,不安的抬头,便见被乌泱泱的年轻将士围拢的人群里,穿着一身铠甲的镇南王已翻身下马,紧跟镇南王身后的年轻将军,也顺势下马,将马鞭丢给身边侍从,大步朝婆母方向走去。
此人她认得,是她夫君的孪生兄长,苏会。
供以照明的火把半明半昧间,映亮了行走中男人冷锐的脸部轮廓,是和她夫君温润面容截然不同的刚毅,他向前迈的步子极大,不过瞬息便走到了婆母跟前,摘下腰间佩剑,恭敬的跪下行大礼:“母亲。”
婆母望着苏会的眼神有一瞬的复杂,但极快收敛,微笑着将儿子从地上扶起来:“我儿辛苦了。”说到最后尾音发颤,眼底隐有泪光,令在场所有人动容。
镇南王适时出声劝慰,婆母才止了哽咽声。
苏慕凉身为二弟,见人平安回返,心绪起伏,忙上前和镇南王,哥哥苏会打招呼。
丁若溪刚才被那莫名其妙的一眼惊的呼吸微乱,实想不通刚才是谁不怀好意盯看她,见状忙收敛情绪,缓步上前对两人行礼:“阿耶,长兄。”
丁若溪嫁进镇南王府时,镇南王和长兄苏会便在外面打仗,说起来今日还是她第一次正式见公公,不免有些紧张,衣袖里的手不自觉蜷缩了下。
镇南王在烛光下仔细打量了会儿丁若溪,见她举止有度,当着众人的面没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算是见过了。
待走到苏会跟前,丁若溪已没那么紧张了,循礼朝苏会深深一福,半晌没听到苏会开口令她起身的意思,迟疑的抬头:“长兄?”
下一瞬,猝然撞入男人望着她的如鹰犬般锐利的幽深眸子里,一阵夜风拂过,火光摇曳,男人的眸子映入忽明忽暗的光影里,仿佛平静的湖面上赫然掀起滔天巨浪。
丁若溪不明所以,怔在原地。
再想不通这个她没见过几次面的长兄怎会对她显出这么大嫌恶来?
作者有话要说:掐指一算,今天是个开文的好日子,作者菌准备了大红包,欢迎小天使留评来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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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辈子身为商贾之女的李筱宁,高嫁到国公府后,被嫌弃出身粗鄙,处处受尽丈夫和公婆的冷眼,最后更是落了个身首异处的凄惨下场。
重活一世,去他娘的侯府夫人,谁爱当谁去。这辈子她只想率性而活。
于是在侯府马上要上门议亲之时,李筱宁以养病为由,凭着前世记忆搬到了距京城数百里的乡下居住,只因此处有个年轻教书先生,对方一身蓝衫落拓,皎如玉树,无论样貌身形还是学识,都属绝佳的借“种”人选。
可据她多日观察,此人性子孤傲清傲,难以接近。
李筱宁激灵一动,佯装成无依无靠的孤女如愿住进教书先生家中。
哪料,这教书先生是气血方刚的年龄不假,可却满嘴的礼义廉耻,刚正的似乎过了头。
李筱宁需得使尽浑身解术,才勾的人终于和她有了夫妻之实,一日两人情浓时,男人说有要事处理需出一趟远门,待他回来后便娶她为妻。
李筱宁目的达成,摸着微微拱起的小腹,笑颜如花的点头应“好”,隔日给人留下一笔丰厚的钱财溜之大吉了。
哪料,两年后的一次饮宴,当初被她始乱终弃的“教书先生”,竟摇身一变,成为当朝炙手可热的年轻首辅谢誉。
李筱宁大惊失色。
说好的贫困潦倒的教书先生呢?孩子是她一个人的呢?
男人眉目阴蛰的盯着在她脚边玩耍的幼童,语气沉厉:“按照当朝律令,骗婚,诱人生子,两罪并罚,可是杀头的重罪,瑶瑶要不要我帮你回忆回忆,这孩子的父亲是谁?嗯?”
男主视角:
当朝首辅谢誉,受帝令隐姓埋名调查一宗牵连极广的贪腐案时,遇到一名身世孤苦的美貌女子,对女子频频抛来的“青睐”,他面上若无其事的拒绝,实则心里十分鄙夷女子不知廉耻的行径,可后来,这份心思不知何时渐渐变了味,在他食髓知味允诺要迎娶她时,对方竟凭空消失了。
任他上天入地,怎么都找不到。
向来冷情冷心的谢誉,头一次尝到了痛彻心扉的滋味。
两年后的一日,他受邀去友人家里做客,隔着院中层层帷幔,一眼瞧见,他那位“隐遁消失”的妻子,笑颜如花的扶着一个步履蹒跚的幼童学走路,而那幼童容貌,宛然是他幼时的翻版。
自觉被人玩弄感情并被借种的谢誉,那一刻,险些咬碎一口银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