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小祖宗
豪车疾风般在山道上飞驰,温一心本就瓷白的小脸一寸寸变得惨白,她一动不动的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过往的画面在脑海里走马观花一般的闪过。
她想要喊出声,喉咙却仿佛被封堵住了,木雕般的坐在座椅上,眸瞳空洞的望着前方,一直到呼吸喘不过来......
借着路灯橘色的光芒,裴瑾初看温一心时,见她后背挺直目视前方以为她并无大碍,一直到身边传来沉重的喘息声,才意识到不对劲。
可车子已经上了赛道,没法立即停下来,身后的跑车你追我赶,贸然停下会更危险。
裴瑾减缓了速度,腾出一只手去握她冰凉颤抖的指尖:“一心,你怎么了?”
温一心另一只手按着胸口的位置,面白如纸,她张着嘴,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可却依然快要窒息一般,冰冷的细汗凝聚成团,顺着她秀美的脸庞滑落下来,眸底一片水雾,折射着细碎的光芒。
裴瑾寻了个安全点的位置,将车子靠道路边停下,打开车门,将温一心从车内抱出来,用大衣裹住她纤瘦的身子,搂抱在怀里,掌心一遍又一遍的抚着她的后背,嗓音低哑沉稳:“一心,别怕,别怕,已经没事了。”
他俯身,用唇给她渡气,温热的大掌钻进她的衣衫内,隔着薄薄一层毛衣,指腹游走在她前胸后背的穴位处,梳理她的经脉。
良久,温一心的呼吸终于缓缓调整过来。
她呜咽了一下,总算哭出了声,眼泪夺眶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如珍珠般砸在了裴瑾的心坎上。
他悔恨不已,觉得自己不是人。
裴瑾敞开大衣,将她包裹的更紧了些,长臂将她更紧的搂抱在怀里,薄唇贴着她的额头,一遍又一遍的道歉:“是我不好,我不该这样。”
温一心却似乎并未将他的话听进去,从一开始的呜咽抽泣到后来的嚎啕大哭,最后哭到歇斯底里,浑身虚脱的倒在了裴瑾的怀里。
裴瑾第一次手足无措,只能用力抱着她,不知道该如何哄。
袁慎到了目的地,见裴瑾没跟上来,以为自己赢了,他搂着身侧的小嫩模笑的嚣张又桀骜:“老子也有赢裴公子的一天。”
最后抵达的纨绔阔少开口:“裴公子把车停在路边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袁慎:“啥?”
待听清对方的话,袁慎又爆了一句粗口,带着小嫩模重新上车,原路返回。
远远地,就看到路灯下两人搂抱的跟连体婴儿一样紧密,裴瑾不停的吻着温一心,如果忽略掉温一心悲痛欲绝太过凄惨的哭声,袁慎一定误以为两人在这荒郊野外情难自禁了......
袁慎将车停在一旁,下车走向两人,问:“嫂子怎么了?”
裴瑾一筹莫展,温一心哭的快昏死过去了,眼睛红肿的跟桃子一般,嗓音也嘶哑的厉害,双腿发软,整个人往下坠落。
裴瑾不得不将人打横抱起,往车内走去,顺便回袁慎:“大概是吓着了。”
话音刚落,缓过气来的温一心趴在裴瑾的肩膀上开始呕吐。
吐出的酸水弄脏了裴瑾的大衣,他耐心的轻拍着她的后背,温一心吐了好久,吐无可吐后,又干呕了好久。
从始至终,裴瑾都只是极度小心的轻哄呵护着,那双暗沉如墨的眸底只有心疼,没有半点不耐烦的神情。
袁慎看着这场面,脑海里冒出“小祖宗”三个字。
若不是亲眼所见,打死他都不会相信,向来只有被人迁就顺从身心洁癖的裴公子,竟然也会沦落到不嫌脏甘之如饴的擦拭一个女人吐出的污秽......
他知道裴瑾对温一心上心,却万万没料到裴瑾对她竟然已经上心到了这种程度。
今晚的视觉冲击太强,简直颠覆了袁慎以往对裴瑾的认知。
裴瑾见温一心实在呕吐不出什么了,没好气的吩咐袁慎:“还愣着做什么,我车后备箱有水,快拿过来给她漱口。”
袁慎反应过来,忙去拿了矿泉水,拧开瓶盖,递给裴瑾。
裴瑾给温一心喂了水,看她漱完口,又指挥袁慎去车里拿纸巾。
帮她洗了脸擦干净身上的脏污后,裴瑾抱着温一心到了车后座的位置,让他躺下,又脱了自己的大衣,清理干净后,盖在她的身上。
裴瑾把钥匙抛给袁慎,自己也跟着上了后车座,淡声道:“开我的车劳烦送我一趟。”
袁慎把自己跑车的车钥匙扔给小嫩模:“给你开一个月,去吧。”
全程不敢吭声的小嫩模兴高采烈的接了钥匙,坐上了跑车的驾驶座,拿出手机“咔嚓咔嚓”全方位无死角的拼命拍照......
袁慎送两人下山,车在回旋的山道上行驶的很缓慢,他偶尔看一眼车后座,就见温一心靠在裴瑾怀里,面无血色,双眼紧闭,身子软趴趴的被裴瑾搂抱着,看上去像个易碎的瓷娃娃。
裴瑾下巴搁在她的发顶上,哄小孩般轻拍着她的肩膀,时不时轻声说一句:“没事了,我们回家。”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没吭声的温一心突然又小声的抽泣了起来,淅淅沥沥的声音如断断续续的雨滴。
袁慎听得一个头两个大,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目视前方,当做没听到。
裴瑾轻声细语的哄,温一心嗓子哑的厉害,指尖攒了一丝力气,揪住他的领口,哽咽道:“以后不这样,好不好?”
裴瑾怔愣一瞬,没吭声。
温一心的眼泪又滚落出来,打湿他胸口的黑色衬衣,哑着嗓子开口:“太危险了,以后不要这样,好不好?”
她生怕他不答应,指甲恨不得陷进他的肉里:“不要开那么快,不要闯红灯,不要同别人赛车,要一直平平安安的......”
裴瑾浑身好似被注入一股热流,传达四肢百骸,他喉咙发涩,郑重应下:“好,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赛车了。”
袁慎听得眼前一黑,差点没拍大腿惋惜,可听着人家夫妻此刻间的你侬我侬,也不好随意插话,毕竟一开始提出赛一场,是他的主意。
温一心被吓成这副模样,裴瑾不迁怒到他身上,他就谢天谢地阿弥陀佛了。
回到桐景苑时,已经是凌晨四点,天寒霜浓。
裴瑾抱着温一心下车,径直上了二楼,进了浴室清洗,等到他裹着一身灰色浴袍抱着温一心出来时,家庭医生已经等在了客厅内。
温一心昏昏沉沉的躺着,手指紧紧的揪着被褥,单薄的身子蜷缩成一团。
医生量了体温,检查过后,开了些安神的中药:“太太大概是被吓着了,体温偏高,有些低烧,我刚才摸了她的后颈,开始出汗了,烧应该很快就会退下去。
喝点安神的汤药压压惊就可以了。”
裴瑾下楼让人去煎药,再返回卧房时,见温一心已经睡了,她侧躺着,身子弓成虾米状,手指紧紧揪着枕头的一角,眉心拢着,睡得并不安稳。
裴瑾心里又一阵后悔,不该因为心情不快没有征求她的同意就手痒赛车。
没想到她会害怕成这样。
裴瑾温热的指腹抚平她隆起的眉心,想着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时,求他不要再赛车不要闯红灯,求他平平安安的言语,心里涌起阵阵悸动,仿佛从一望无际的黑暗里窥视到了天光。
她心里是有他的一席之地的,尽管一开始她并不记得他了,可相处大半年,他终于重新在她的心里烙下了印记。
他和她还有漫长的余生一起度过,不怕捨不回被丢弃的那些时光。
原本以为喝了药,睡一觉便会好起来,可没想到接下来的几天,温一心却病的不轻,她整个人精神恍惚,时不时便会站在阳台上,望着宁城的方向静静发呆。
深秋的天,银杏树叶都快要掉光了,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
钟黎知道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她紧赶慢赶的从剧组赶来看温一心。
室内暖气开得足,温一心穿着宽大的白色棉布裙,锦缎般的黑色长发披散在身后,垂落到尾椎骨下,本就不大的巴掌脸又清瘦了几分,下巴尖尖的,衬的那双水蒙蒙的眼睛更大了。
钟黎看着她单薄纤瘦的身子空荡荡的在棉布裙里晃荡着,赤着精致的双足,双脚踩在柔软的雪白的长毛地毯里,走路寂静无声,轻飘飘的,宛如月光下飘荡的孤魂野鬼。
钟黎鼻子发酸,扔了手里的包包,扑过去抱她:“一心,你这是怎么了,好不容易才好起来,怎么又变成这副模样了?”
温一心任由她抱着,声音透着几分飘忽:“我记起来了,姜恒出事的时候,我其实是在他身边的,对吗?”
钟黎:“......”
温一心整个人越发失魂落魄:“果然是这样,我一直以为是做梦,哪有那么真实的梦境。”
钟黎不知该如何是好,定了定神,只得先稳住她:“一心,他出事时,你在酒店的房间里等他,并不在他的身边,你不要这样。”
温一心身子陷入柔软的圆沙发里,蜷缩成一团,“真的?”
“真的。”钟黎泪意上涌,同她一起蜷缩在沙发上:“你只是受了惊吓,肯定是医生开的药有太多副作用,让你多想了。
你多想想开心的事......”
钟黎挤出个欢喜的笑脸:“我给你带了个好消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