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晚上睡觉也是个麻烦事,男孩不肯离开夏初云身边,不管怎么跟他说他就蹲在床边一动不动,关岳看着倔的跟头牛似的男孩,头疼的不行。

没办法,关岳找了两条板凳,几块木板临时拼凑了张小床,放在夏初云房间里,里面一张大床一张小床,一个靠最左边一个靠最右边。

幸好男孩瘦小,巴掌大的床板子他也能睡下,安置好俩小孩,关岳给电风扇定好时,临出门又不放心,回头叮嘱夏初云。

“不准半夜自己打开风扇,你病刚好,忍着点热。”

夏初云的小心思被他爸摸得透透的,唔了一声翻身就钻进被窝里不理人了。

半夜,大床上的女孩热的一头汗,睡的满床乱窜,薄被子早就被她踢到床下去了,夏初云被热醒,在黑暗中摸索着电风扇的位置,啪嗒按下开关,凉风徐徐吹出来,她躺回床上,舒服的闭上眼进入梦乡。

天还没亮,关岳就骑着摩托车去矿上了,等夏初云醒过来,太阳照屁股,她闭着眼睛下床穿鞋,准备去上厕所,结果走两步撞上硬板子,磕的她瞬间清醒了,捂着小腿哇哇叫。

平时在家里她闭着眼都知道怎么走,却忘了昨晚搬进她房间那张小床,幸好磕的不严重,夏初云自己呼呼两下,跑出去上厕所。

回来时,发现男孩居然没守在自己床边,而是坐在大门口,朝外面看,夏初云奇怪,走过去靠着他坐下。

男孩一张脸依旧面无表情,眼神直直看着前方,察觉到有人靠着自己坐下,他后背立马紧绷,可惜衣服太大了,夏初云并未看见他的紧张。

夏初云打着哈欠,“你看什么呢?”

刚醒,头还昏昏沉沉的,夏初云连打三个哈欠,眼睛被水雾迷住,提不起精神,像被抽了骨头似的,慢吞吞靠在男孩身上。

夏初云贴上来的瞬间男孩怔住一瞬,浑身绷成了一张弓,似乎随时都要跑开,靠在他肩膀的女孩浑然不觉,还在吐槽说男孩太瘦了,靠着硌人。

在夏初云的观念里,她救了男孩,两次!他们还一起吃饭一起玩一起睡觉,男孩还送了自己竹蜻蜓,还答应做自己小弟(她单方面认为),那么两人现在起就是好朋友了,好朋友之间嘛,靠一靠的就没什么了。

夏初云靠了一会硌的她头疼,嫌弃的挪开了,男孩紧绷的身体总算放松,无声的长舒一口气。

两人去金叔家吃了早午饭,夏初云带着男孩在水库另一边的泥沟里摸泥鳅,摸上来的用塑料瓶装着,薅了根长杆,挂上线系上蚯蚓,跑到池塘边上钓鱼。

夏初云是个没耐心的,钓了一会就去玩别的了,男孩本来就不爱动,钓鱼特别适合,坐在池塘边,半天不带动一下的,夏初云在草丛里捉了几只蛐蛐儿,一并装进塑料瓶里,摇晃着瓶身给男孩看。

“小狗,你看,这只蛐蛐儿特别大,咱们回去把他们丢进碗里,可以玩斗蛐蛐儿。”

正说着,男孩手里的鱼竿有了动静,夏初云看见立马激动的喊道,“上钩了上钩了,快提起来,有鱼了。”

刚喊完,鱼竿一沉,鱼饵被吃完,上钩的鱼挣脱跑掉了。

夏初云气的差点把手里的蛐蛐儿丢了,一把夺过男孩手里的鱼竿提起来看,好家伙,连鱼钩都没了,就剩下根光秃秃的绳。

两人相对无言,夏初云知道是自己说话把鱼吓跑了,也不骂骂咧咧,尴尬的把鱼竿塞回男孩手里。

嘿嘿笑了下,“你继续钓,你继续钓。”

男孩上钩的鱼被吓跑也不气恼,说起来鱼上钩那会他脸上也没有欣喜的表情,钓鱼对他来说只是一项夏初云分派给他的任务,夏初云说让他钓他就钓鱼,吓跑了就吓跑了。

两人在池塘边上玩的开心,小胖和吴乌老远看见跑过来,和夏初云打了招呼后看见旁边的男孩,没见过不是熟脸,忙问夏初云情况。

说起这个夏初云就骄傲了,下巴抬起和两人说道,“他可是我在水库边上捡......救回来的,要是没有我,他可能人都没了。”

吴乌,“你就吹吧你,你那小身板还救人,平时靠近水库边上你都怕,生怕水猴子给你拽走了。”

夏初云被人揭短,气的要去砸吴乌,被他灵活的躲开了。

“是真的我救的人,前天晚上炸矿我去矿上找我爸,他就躺在水库边上的草堆里,是我把他救回去的。”

吴乌和小胖是有听说前天晚上下暴雨,炸矿声音特别大,后来镇上人都在说矿里炸出好东西了。

两人将信将疑的看着夏初云,齐声道,“真的?”

夏初云拍拍胸脯,认真道,“那当然。”

三人头凑着头靠在一起,嘀嘀咕咕半天,坐在一旁的男孩看着夏初云脸上时不时露出来的笑容,黝黑的眼睛闪了一下,变得更深了。

吴乌和小胖听夏初云讲她的救人事件,如何英勇如何果敢如何不畏困难,小胖呆头呆脑的眼神里已经充满了崇拜,吴乌稍微好点,但也脸上时不时也露出赞叹的表情。

讲到最后,夏初云说自己迎着暴雨,不顾自己身上的伤痛,一心只想救人,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终于把人背回家,还悉心照顾他,喂水喂饭,才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多么多么不容易。

小胖听得直呼厉害,“不亏是我们老大!英雄!!!”

吴乌克制又谨慎,“嗯,是挺厉害的,但我听我妈说昨天早上去你家,你病倒在床上,关叔差点担心死了。”

夏初云猛地咳了一下,到嘴的大话没说出来又咽了回去,皱着眉深沉道,“嗯,毕竟那么大雨,我在雨里背着他走了三个小时!”

被夏初云背着从雨里走了三小时的人,手里的鱼竿微微有些颤抖。

三人聊完天一起凑到池塘边玩钓鱼,小胖和吴乌没来的时候,夏初云一直和男孩说话,现在她的小伙伴来了,几个人叽叽喳喳的,完全忘了在旁边的小木头,夏初云把自己捉到的蛐蛐儿给吴乌看,说等会一起斗蛐蛐,还说要去后山烤红薯吃。

男孩依旧默不作声的钓鱼,目光直视水面,虽然都是一样的面无表情,但细看脸上似乎有了些许不同。

小胖在一旁看到夏初云丢在地上的鱼竿,拿了起来甩进塘里,坐在草地上等鱼上钩,肉乎乎的一座远看像个小弥勒佛,小胖也是个嘴碎的,忍不住找旁边的男孩说话。

“诶,你家住哪啊,你为什么会一个人在水库那?”

小胖不知道男孩从捡回来就没开过口,问了几句后一直没得回应顿时就生气了,两坨肉乎乎的腮帮子收紧,眉头蹙在一起。

“喂,我在问你话呢,哑巴吗?”

虽然不是生在大城市,但小胖父母很宠他,几乎由着他的性子来,平时也是个骄纵蛮横的玩意,除了在夏初云面前会收敛点,在别人面前他都是横着走的。

男孩不理他,他脾气一下就上来了,鱼也不钓,伸手就推了一把男孩,小胖不高但横向面积有男孩两个大,随手一推男孩就从原来的位置摔到草堆里。

小胖没想到男孩这么脆弱,他都没怎么使劲,怎么就摔倒了。

这边的动静惊动另外一边玩蛐蛐儿的两个人,夏初云一抬头就看到男孩摔倒的模样和小胖没来得及收回来的手。

蹭的一下就跑过来站在男孩旁边,叉腰指着小胖,“小胖你干什么?你是不是欺负他了。”

小胖收回手,不好意思喃喃道,“我才没欺负他,谁叫他不理我,我就轻轻推了一下,他自己瘦的跟猴似的,一点也不男子汉!”

夏初云早就把男孩划入自己小弟范围,她说男孩丑说他矮说他像猴像狗都行,但别人不能说。

她指着小胖就开始嘚啵嘚啵回骂,“你才像胖的像猪呢!人家不理你就是不想跟你玩,你还推他,你和他道歉!”

小胖被骂胖也生气,眼圈瞬间红了,气哼哼的,“我才不道歉,丑猴子他就是个丑猴子,我不要和你们玩了!”

夏初云冲上去就要和小胖干架,两人扭打在草堆里,吴乌赶忙上前拉架,还不停叫旁边木讷的男孩赶快过来一起拉。

过了半天,好不容易扯开两人,小胖带着一脸花,红红白白的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哭,夏初云龇着牙也好不到哪去,下巴被小胖抠了道血痕,耳朵也被揪红了。

“我......我,呜呜呜,我回去告诉我妈,你为了个捡来的丑八怪不仅骂我还打我!”

夏初云朝他瞪眼,“你再说,我再揍你一顿。”

小胖瞬间声音小了下去。

吴乌被两人闹得头疼不已,不经意看到蹲在夏初云旁边的男孩,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那双眼睛却像动物世界里吃肉的狮子,亮的骇人,一瞬不眨盯着夏初云的下巴看,不一会挪开视线看向小胖,吴乌感觉后背一阵凉意。

几个人不欢而散,吴乌带着小胖回家,夏初云带着男孩回家,男孩手里还拿着钓鱼竿装蛐蛐儿的塑料瓶,夏初云走在前面,抬头挺胸,一副打赢了架胜利者姿态。

等到坡上,已经没人看得见的地方,夏初云捂着下巴弯腰开始嚎叫,“痛死我痛死我了,呜呜呜,我的下巴,小胖这个昧良心的,居然真的下死手。”

她松开下巴朝男孩露出白皙的脸蛋,水亮的眼睛里蒙了一层雾,眨巴眨巴,“我没被毁容吧。”

男孩认真仔细了看了一圈夏初云的脸,除了那道刺眼的红痕以外没有任何变化,还是一样好看。

所以他慎重的摇摇头。

夏初云得知自己没被毁容,心情稍微好了点,拉着男孩就往家里跑,一边跑一边说,我得赶紧回去照照镜子。

到家一件事,夏初云就是摸出镜子看自己脸蛋,虽然平时风风火火像个男孩,但夏初云比谁都在意自己这张脸蛋,毕竟从小所有人都夸她脸蛋好看可爱。

看着镜子里水嫩嫩白乎乎的脸蛋没有一点损坏,但可恨的是下巴处被挠了一道红痕,隐隐泛出血珠,耳朵也被揪的通红,小小的耳垂大了一圈。

夏初云把镜子狠狠往旁边一拍,气的咬牙,“死小胖,我记住了,居然挠花我的脸蛋,下次我揍的你满地爬。”

说完,又捂着下巴苦着脸惨兮兮。

男孩蹲在她边上,第一次脸上有了明显的变化,无措还有歉意,夏初云头一次看见他不是木头脸的样子,很新奇,状作没事朝他摆摆手。

“没事,你别放心上哈,我都收你当小弟了,肯定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

“我可以说你丑说你像猴子叫你小狗,别人可不行,知道吗?”

女孩絮絮叨叨,捂着下巴的手慢慢放开,开始对着男孩指指点点,叫他以后出去玩不要被别人欺负,骂不过就打,打不过跑就是,反正不能吃亏。

男孩沉默的听着她说,过了一会站起身到房间柜子上拿了药出来,这是夏初云那天晕倒后,关岳从家里翻出来的,一直放在夏初云柜子上,让她记得每天涂点,夏初云没放在心上,涂了一次就忘了。

男孩用棉签沾了药往夏初云下巴上涂,第一下没注意,力气大了点,疼的夏初云往后一仰,差点翻个跟头。

第二次就轻了很多,夏初云抬着下巴乖乖伸出去,下巴被棉签抚过,痒痒的,她忍不住想挠,为了转移注意力只好把视线落在面前男孩身上。

转了一圈,夏初云惊讶的发现,男孩连洗澡吃饭都不肯松开的吊坠,因为给她涂药需要用上双手,所以这会松开了。

她生怕男孩发现,连呼吸都放轻了,眼睛快撇成斜视,使劲往他胸口看。

那是块玉质通透莹润的祥云玉佩,上面还刻着字,可惜夏初云刚上一年学,一个字都认不出,纵使她看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还是不认识,但她猜那上面很有可能是男孩的名字。

很快下巴上的药涂好了,男孩还给她细心贴了个创口贴防止她碰到伤口,做完这一切后,他再次蹲在夏初云旁边,双手紧紧攥着玉佩。

夏初云想了好久,很想问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家在哪,但最后莫名的开始没有问出口。

傍晚,关岳从矿山回来,还没进门就听到屋里传来夏初云的笑声混合着电视机的声音。

忙了一天的疲惫似乎都消散在女儿开心的笑声,他推开门走进去,站在门口叫了一声云云。

夏初云在房里应他,关岳走到卧室,准备问女儿吃饭没,还没开口先看到女儿下巴上的创口贴,顿时脸色一黑。

“云云,脸上怎么回事?”

夏初云笑容僵在,默默转头对上黑脸的关岳,嘻嘻一笑,还没开口。

关岳先出声,“不准糊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