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换我我也不选你”

严琛高烧反复,加上来津海水土不服,病到需要留院观察。

入院当天下午,严瑾就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进了病房看他笑话。

“40度?”随手翻着护士挂在病床边的查房记录,严瑾正色道,“你有没有听到一种声音?”

严琛恹恹地撩起眼皮。

严瑾指了指他的脑子:“你这里的水,咕嘟咕嘟烧冒泡了么?”

严琛“啪”一下打开她的手。

“啧,人没追上吧?”

严瑾翘起腿,掰手指给他分析,“人家不图你的钱,脸呢估计这几年也看腻了,精力旺盛但现在他肯定不让你碰,事业呢你就挂个虚名,脑子现在又烧坏了。”

五根手指全军覆没,严瑾露出愁态:“换我我也不选你。”

“……”严琛喉咙火烧火燎地疼,反驳不出一句话。

严瑾逗完他,态度终于摆端正,“既然南墙已经撞了,等病好就跟我回厦川,给老爸认个错,这事就算了。”

严琛摇头,哑声挤出两个字:“不回。”

严瑾早料到他的答案,从包里掏出严琛被没收的手机、钱包和证件,一样样丢到他怀里。

“倔脾气,从小就这样,不准你做什么就偏要做。”

“不让你滑雪,你就跑瑞士去滑野的。”

“不让你打架子鼓,你就专挑半夜在老爸卧室门外敲。”

“……”

严琛静静听着,拿起那部手机。

聊天软件、办公软件积攒了一大堆未读消息,他一条条划过,几乎是在消息列表的最底层才终于看到了安奕的对话框。

由于已很久没有对话过,对话框灰扑扑的,没有任何数字提醒,一如他的人般安静。

严琛点进去,开始翻看过去的消息记录。

电子产品更新迭代得很快,这几年严琛已记不得换过多少次手机,有时心情好会把聊天记录一起迁移,有时就忘了,因而他这部手机上仅存的聊天消息并不多,只翻一会儿就到了顶。

那时候安奕给他发消息的频率还算高。

路边遇见的小猫、野花,都要拍来与他分享。

「今天下雨,带伞了吗?街角有只猫猫在淋雨,我把它抱到店里,它有点怕生,一直在喵喵叫」

「在干什么?今天有个小朋友画了只小鸟,我错认为是鸭子,她差点哭鼻子,被我用糖哄好了」

「有没有按时吃饭?我今天学会一道甜品,有空来尝尝么」

「修坯修了一天,腰好酸,你开会如果坐太久也要记得活动一下,下次见你给你揉揉」

「天气很好,有点想你」

……

诸如此类,但严琛给予的回应屈指可数。

再后来,安奕的信息慢慢变得简短,再没了可爱的小猫小狗,也没了生活片段的分享。

「今天还过来吗?」

「是不是有事在忙?」

「等你」

「生日快乐,想你」

「谢谢」

严琛又往回翻,把那些他曾不屑一顾的、错失的关心与等待反复细看。

眼睛一阵阵发酸,心也跟着发紧、发涩。

他再去翻相册,和安奕走到现在过了六年,里面和安奕仅有的合照不超过十张,安奕从前笑容腼腆又帅气,邻家哥哥般温润谦和,但到后来,笑容消失了,眼神空洞又黯淡,简直判若两人。蓝雅

到底该有多失望难过,才能让一个人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严琛后知后觉,他曾笃定永远不会离开的人,其实已在漫长的消磨中粉身碎骨了。

曾经那样一份全然热忱的、不计回报的爱意,就这么被他的冷漠一点点凌迟殆尽、不剩分毫。

“退一万步讲,”严瑾还在他耳边做情感分析,“你把人追回来,过几天觉得没意思,腻歪两下又扔了,这是糟蹋人家。我劝你还是好好想想。”

“不会了,”严琛放下手机,爬满血丝的眼底充斥着前所未有的认真与坚决,“不会再糟蹋了。”

严瑾细眉一挑:“想好了?”

严琛向后靠在病床上,静静凝视着天花板:“嗯。”

他眼神放空,思绪飘到某个有安奕陪伴的夜,他无比想念安奕腼腆的笑、想念对方温柔的吻。

无比想念他们在澜山别墅那平静美好的小半年时光,那是多少钱、多少酒都买不来、浇不出的踏实。

安奕像一株不起眼的小树苗,看似柔弱,其实坚韧得风吹不倒、雨淋不坏,几年间悄无声息地在他心里扎了根。平时不会觉察、不会留意,但现在这棵树想要连根拔起,弃他而去,严琛每一下脉动都钝痛不已。

“姐,我离不开他了,我想他想得难受。”

一想到昨晚安奕抓狂嘶吼、泪流满面的情景,严琛喉咙就像被人狠狠掐住了。

“我把那么好的一个人弄丢了,我得把他找回来。”

严瑾托腮看着病床上失魂落魄的人,眯了眯眼。

严琛抬手搭在额头,喃喃道:“找回来。”

“行吧。”

严瑾一拍手,把钱包收起来,“那这个我就拿走了,老爸吩咐,你不回去就停了你的卡。”

严琛一动不动,像没听见。

“真拿走咯。”严瑾晃晃钱包,放慢动作往自己包里放。

严琛直接闭上眼。

严瑾挑挑眉,调侃道:“浪子回头金不换呀,等你出了院,打算睡哪个桥洞下面?我让姜海提前给你去布置一下。”

严琛觉得她烦,干脆把被子拉过头顶蒙住脑袋。岚呀

“天兴桥吧,”严瑾笑道,“怎么样?”

被子下的人一僵,随即露出凌乱的头发和一双眼尾泛红的黑眸。

严瑾手指勾着两把钥匙,悠然转了转:“1202,90平,房子小,但住一条单身狗应该没问题。”

“先说好,”严瑾交代,“我只帮你到这,以后一分钱也别想让我给你,你也别费心思去找文星和牧野,我已经打过招呼。厦川那边你不在,公司的事不能没人管,姜海得跟我走。”

严琛点头:“嗯。”

严瑾冲他一抬下巴,严琛双手举起,终于拿到了那串钥匙。

严瑾捏了捏他的脸颊,起身扔下一句“我看你能坚持几天”,便踩着高跟鞋朝旁边的姜海勾勾手,“走。”

“严总您保重。”姜海快步跟上帮严瑾拎包,两人一起离开了医院。

严琛独自在医院待了一天一夜,第二天结束观察出院时,医药费先把他难住了。

他姐拿走了他所有的卡,手机电子钱包里的钱也都提前转走,严琛不得已先用消费信贷垫付费用,但后续如何还钱是个问题。

眼下最棘手的还是吃饭,他现在浑身上下就剩二百,放在以前吃一顿都不够。

严琛站在萧瑟秋风里,回身看了看医院大楼,想起安奕曾在厦川的儿童医院昼夜奔波,那时他肩上压着的何止是一座大山?

他那时肯定每天都在无助煎熬,反观自己,这点窘迫又算什么。

严琛打车回了天兴桥小区。

他姐对他不薄,租下的公寓被收拾得干净漂亮,咖啡机、游戏机、电脑、投影仪一应俱全,都是他惯用的品牌。

沙发也是新品,只是尺寸有点大,挤占了大半个客厅。

茶几摆了鲜花和水果,还有张便利贴写着严瑾的留言:省着点吃,必要时可以啃桌腿,实木的。

“……”

严琛躺在沙发上,恹恹地盯着天花板想七想八,耳朵却一直竖着,听楼道里的动静。

墙上挂钟滴答滴答走过五点钟,他听见外面有响声。

快步闪到门口,拧开门时却蹑手蹑脚放到极轻,他租住的1202在走廊中间位置,打开门往左边看,几米之外的走廊尽头就是安奕所在的1201。

安奕买了两袋陶土和釉料。

昨天家里的瓷板被摔了个干净,他想自己做点瓷板上釉,再练釉上绘画。

陶土有点重,他拖出电梯后歇了一下,再一鼓作气把它提到家门口,结果意外看到门把手上别了一小束香槟色玫瑰。

安奕把花拿下来,没找到留言卡片。

他拧眉,回头朝身后看去,走廊上没别人在,只有隔壁邻居家的门敞着一条窄缝。

安奕猜测这大概是严琛送的。

他无亲无友,谢南沧刚跟他在楼下道别,能悄无声息送花的只剩严琛了。

安奕把花扔进楼梯间的垃圾桶,折身回屋关门。

陆续两天他又收到了花,同样别在门把上,有时是粉色,有时是紫灰色,安奕不堪其扰,把无辜的花束通通丢远。

周末上午他有半天的素描课,昨晚练习瓷板画到深夜,这天早晨竟起晚了。

谢南沧在楼下等着送他去培训班,安奕匆匆忙忙背着挎包下楼,隔壁邻居家的门依然开着缝,这几天他来回经过时总能闻到里面相当浓郁的泡面味。

安奕没多留心,快步进了电梯下楼。

出了小区,谢南沧迎上来,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怎么都翘起来了,好可爱。”

“啊,”安奕不好意思地抿唇轻笑,“睡过头了。”

“那你早饭了没有?”谢南沧提议道,“我先陪你在附近吃点吧。”

“来不及了,”安奕看眼时间,“我等会儿买点面包就行。”

谢南沧给他拉开车门,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这样比安奕穿小巷过去要快一些。

“这次出差要多久?”安奕得知谢南沧要出国,有点担心,“事情还没解决吗?”

“解决了,”谢南沧朝他笑笑,打灯左转,“主要是去和国外两个公司谈引进合作,我还得抽空回趟澳洲,给爷爷的小展馆办一下活动,别人经手他不放心。”

安奕了然地点点头:“是该稳妥点的人去办。”

谢南沧叹口气:“真想你陪我一起去。”

安奕笑道:“下个月要考试。”

谢南沧算算时间,说:“我尽量赶在那之前回来。”

车子拐过两条街,停在路边打开双闪,安奕边解安全带,边说:“不用刻意赶时间,我自己一个人也行的。”

“想早点回来见你。”谢南沧眼神直白,注视着他。

安奕缓缓松开安全带,随后看进他眼中:“我等你回来,不会跑的。”

谢南沧笑起来,倾身在安奕颊边印下一个吻,“去吧,我到了机场会告诉你。”

安奕点头和他道别,下车快步跑向楼上的培训机构。

他赶在开课三分钟前进了素描室,教室里人已坐满,他走到自己常在的位置,意外看见桌上摆着一盒热气腾腾的米粥和一张鸡蛋灌饼。

“这是……”

安奕以为自己占了别人的位置,他想换个地方,旁边常和他坐一起的女孩子一脸兴奋地告诉他:“刚刚有个帅哥放你桌上的,说是特意给你买的。”

安奕脸色不太好看,他放下挎包坐好,这时素描老师带着一名身高腿长的模特走进来。

“同学们,今天我们来画人体素描,这位是我们的模特。”

教室内一阵骚动惊呼。

安奕抬头,三米之外严琛皮衣黑裤站在教室中央,眉眼凌锐、俊美逼人。

严琛手束身后,略微点头致意。

黑沉的眼眸似漫不经心扫视教室,目光最后落在一角的安奕脸上。

安奕蹙了蹙眉,平静地垂下眼睫。

视线相交不过短暂的千分之一秒,但足够严琛看清他眼底涌动的情绪。

是厌恶。

作者有话说:

严琛的记账本:初始资金200,打车-15;买花-45*4;泡面-5*7;给老婆买早餐-15;当模特+150。

现有余额105,下月应还账单5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