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给我一个家”

那一刀,刀刃几乎全部扎入。

伤口深到无法有效止血,严琛浑身泛冷,送到医院时意识已陷入模糊。

周围嘈杂的声音变作耳中一片混沌,眼前也阵阵发黑,唯独右手紧紧攥着安奕的手,怎么也不肯松开。

医护人员想让他松手方便包扎止血,但那只手太用力,察觉外界干预时,更是用力到把安奕的指尖攥得发紫。

“能让我陪他吗?我保证不添乱!”安奕泪眼红得吓人,恳求道,“他现在手好冰……”

医生没办法,只能让他跟在旁边。

严琛衣服被剪开,部分凝结的血痂粘住衣服和伤口,清创时重新撕裂。

鲜血汩汩涌出,被生理盐水冲成淡红色,沿背肌滑落。

翻开的皮肉渐渐清晰,安奕看一眼都觉得剧痛无比,但严琛已没什么知觉,阖眼躺在那,脸色因失血而苍白。

只有在消毒时,他闷哼起来,掌心的冷汗打湿了安奕的手。

安奕别开眼,不忍再看。

严琛右手也伤了,安奕伏在他耳边温柔地劝,改换成左手牵着,严琛才终于肯让医生包扎伤口。

处理完一切,严琛需要输血观察,安奕被特准留在床边陪护。

医生已经告知,严琛不会有生命危险,但安奕一想到刚才混乱中发生的一切,想到严琛的血喷溅在自己脸上的感觉,安奕仍揪心地难过。

他紧紧牵握着严琛的手,不时抬头看一眼旁边的监护仪,各项曲线与数值在平稳跳跃。

可严琛的呼吸太浅了,胸口的起伏甚至只有用手搭着才能感觉到。

安奕悬着心守在旁边。

脸上还沾着血,眼下一团乌青,头发也是乱的,护士劝他出去休息,但安奕没动,执意守了严琛整整一夜没合眼。

清晨时,严琛醒了。

安奕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他柔声问:“现在感觉怎么样?”

“……没力气,想睡觉。”

严琛声音又干又哑,安奕从没见他如此虚弱过,他轻拍严琛的手背,“那就再多睡一会儿。”

严琛勾住他的手指,“不想睡,怕你走。”

“我不走,”安奕低头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掌心,“我就陪着你,哪儿都不去。”

严琛用拇指按了按他的脸颊,沉声说:“不哭。”

安奕牵起嘴角,点点头:“嗯,不哭了,你睡吧,我一直都在。”

严琛这才重新闭上眼。

没过多久,医生过来给严琛做检查,确认没有大碍,便可以转入普通病房,再观察两天。

运转病床刚推出急诊室,守在门口的一堆人就围了过来。

严琛撑开眼皮,看见旁边站的人各个脸色肃穆凝重,不禁皱眉:“什么表情,死不了。”

严珩叹口气,让护工把人推回病房,他退到一旁去打电话。

“小安,”严瑾突然叫住安奕,“你先跟我过来一下。”

被点名的安奕顿住脚步,手被严琛用力握着。

严瑾冲严琛扬扬下巴,“借他两分钟,你要死?”

安奕轻轻拍了拍严琛的手,“我一会儿就去病房找你。”

严琛恋恋不舍地松开他,目送安奕跟在他姐身边走出视野后,他疲惫地闭上眼,喉咙火烧火燎似的疼。

被送入单人病房后,秦牧野像逛酒店套间一样,走了一圈后才停在病床前,他冲严琛伸出了三根手指。

“不到一年,进三回抢救室,我是该夸你命硬,还是吐槽一句你太脆,轻轻一碰就得进ICU?”

严琛懒得理会,躺了片刻,他的目光飘向门口。

秦牧野说:“别看了,大姐又不会吃人,你该担心的是我姨夫。他现在还不知道你又又又进医院了,你猜如果他知道你为小安哥挡了刀,他是什么反应。”

严琛闭了闭眼,说:“那就别让他知道。”

“能瞒住吗?”秦牧野抱着胳膊在旁边坐下,“今天除夕呢,你找什么理由不回家。文星那边已经兜不住了,齐叔叔知道了,离你爸知道也就不远了。”

严琛再次看向门口,“齐文星人呢?”

“做笔录呢,估计等下小安哥也要去一趟,”秦牧野冷嗤,“徐进那个傻逼,这次甭想出来了。”

严琛目光转向床边,突然很认真地开口:“牧野。”

秦牧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干、干嘛啊?”

严琛沉声道:“请你帮我个忙。”

“……神经病,能不能好好说话,”秦牧野受不了,站起来:“快点说。”

严琛交代完,安奕正好回来。

他换了身衣服,脸也已经洗干净,除去一脸的疲惫与担忧,和平时看起来没太大区别。

秦牧野跟安奕说了两句便走了,病房内静下来,安奕走到床边给严琛擦了擦脸,问:“饿不饿?护士说你可以简单吃点东西。”

严琛摇头,牵住他的手:“我姐跟你说什么了?她说话有时候比较难听,你别往心里去。”

安奕笑道:“她人很好。”

本以为等待自己的是一顿责难,但严瑾只是带他去洗脸换衣服,然后跟他说了和严琛类似的话。

“什么话?”

“她让我做好心理准备,说如果你爸爸知道这件事的话,可能会对我没好脸色,”安奕笑意晕开,“让我别往心里去。”

严琛又问:“我大哥呢?”

“他说徐进的事他去处理,让我踏实照顾你。”安奕勾勾严琛的掌心,“你现在还疼吗?”

怎么可能不疼?

但严琛还是摇头,安奕眼下的乌青已经很深,肯定一晚上没睡,他不想再让他担心。

“上床来,”严琛说,“我抱着你睡会儿。”

病床太窄,安奕怕挤着严琛的伤口,严琛却已侧身朝旁边挪开,受伤一侧的肩膀避开和床接触,给他腾出地方,“这样,碰不到的。”

安奕还是脱鞋上了床,小心翼翼躺进严琛怀里。

虽然鼻尖仍能闻见淡淡的血腥味与消毒水味,但严琛胸膛下的心跳已恢复强劲有力的状态,安奕总算心安,没多久便晕沉沉地睡去。

两人抱在一块睡到午后,阳光斜过病房,安奕才睡醒了。

护士正在给严琛换吊瓶,看见安奕时,对他展露一记善意的微笑。

安奕有点不好意思,想坐起来,却被严琛拦腰抱得更紧。

“宝宝别走。”严琛闭着眼,头埋进他颈窝,闷声说。

安奕只好躺回他怀里。

等听见男人肚子开始咕咕叫,安奕拍了拍严琛被绷带包扎严实的手,“你胃不好,不能不吃饭,让我起来吧。”

严琛捉着他的脸颊,和他接吻,恨不能将他整个人吃掉似的热烈,安奕被吻得快要缺氧时,严琛的舌尖才退出他的口腔,流连地舔吻他的下唇。

“要不要给你俩换张定制大病床?”秦牧野的声音幽幽响起,“反正某人是医院常客,换张床睡得更舒服。”

严琛脸上泛起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安奕坐起来,脸颊和耳廓因为睡得太热而微微发红,他掀开被子下床,问秦牧野:“你什么时候来了?”

“刚来,”秦牧野笑笑,“大哥大姐在忙着给你俩打掩护,派我来吃狗粮。”

说完他的目光绕过安奕,冲严琛挑了下眉。

“哥哥,”严琛躺回病床中间,“我有点饿了,想吃林记的芙蓉羹。”

安奕点头:“好,我去买,你等我。”

林记餐厅和这家医院有点距离,来回不堵车用了近一个小时。

安奕拎着保温饭盒回来时,秦牧野已经走了,他帮严琛把病床摇高,两人面对面坐着吃饭。

看安奕精神好了点,严琛开始举着被包成粽子一样的右手叫疼,非要安奕一勺一勺地喂他。

安奕由着他撒娇,喂完饭又拧了个湿毛巾,给严琛一点点擦身。

就连严琛上厕所,安奕都帮他扶着,严琛幸福得当场起立。

安奕:“……看来没什么事了。”

严琛按住他的手,目光深深:“还是挺难受的。”

安奕拍开他:“医院里不能乱来。”

今夜是除夕,是两人兜兜转转十年来,第一次一起过的春节,严琛不太想让这样一个特殊节日耗在医院里。

反正没伤到要害,腿脚也不受影响,他回澜山别墅养着也是一样的。

安奕劝他:“医生让观察,你就安心在医院待着,以后我们还有很多个春节,到时候你想在哪里过,我都依你。”

严琛定定看着他:“真的?”

安奕看进他眼中,“你之前说过要给我一个家,不算数了吗?”

“算数!当然算!”严琛眼底隐隐析出泪光。

安奕眼里也含着泪,但嘴角噙着笑:“还说我爱哭,你还不是一样?”他牵住严琛的手,两人无名指上的戒指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既然要给我一个家,以后就请你努力保持健康,尽量少生病,不要乱吃药,一定要平平安安的,行吗?”

严琛喉咙发紧,过了好一会儿,才郑重地点点头:“好,我保证。”

吃过晚饭,安奕收到了严珩、严瑾的微信好友申请。

他刚加上,对面就跟约好了一样,相继给他发来名为“见面礼”的红包。

这意味着大哥大姐接纳了他的存在,但安奕不太想收,正想推辞时,严琛已经伸过手,给他点了收款。

严琛靠在他肩头,“不要白不要。”

安奕:“……”

他在斟酌回复用词时,严瑾的聊天框蹦出了新消息:等会儿挺住,老头已经出电梯了。

安奕眼皮一跳。

严琛也看见了,他稍微坐直一些,还没说话,就听见拐杖笃笃地越来越近,速度之快,很让人怀疑拄拐人腿脚问题的真实性。

两人对视一眼,安奕掀开被子刚下床,病房门就被推开了。

严经纬绷着脸走进来,严珩、严瑾还有秦牧野像三大护法一样,跟在他身后。

本来宽敞的病房,一下变得局促起来。

严琛坐在病床上,淡定地给他爸拜年:“爸,过年好。”

严经纬按着拐杖,瞪他:“你说说怎么个好法?追着人家屁股后面好几年,人家理你了没有?”

严琛这次很有底气地点了点头:“理了。”

严经纬被气得够呛,直接抄起拐杖来就想抡,安奕下意识向前挡了一步,严珩严瑾则先他一步,极为熟练地把老头架住了。

“爸,有话好好说。”严珩劝。

严瑾不太走心地附和道:“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严经纬把拐杖敲得震天响:“怎么好好说!谈个恋爱都他妈把自己搞进几趟医院了!大过年的能不能让人省点心!”

严琛正要说话,安奕先一步按住他的肩膀,开口叫了声“伯父”。

病房内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投在他身上。

安奕有点紧张,但不是出于畏惧,更多的为一份面对家长时希求获得认可的期许。

“伯父,”他悄悄握紧严琛的肩,声线温和,“我跟严琛之间发生过很多事,有好的,也有不好的,试过在一起,也试过分开,您可能不理解,我也没办法跟您解释得很明白,但我向您保证,我从来没有钓着严琛的意思。”

安奕深深吸了口气,试图让声音保持平静。

“昨晚的事是个意外,我明白您的担心,我也很后怕,对此我要对您和大哥大姐,特别是严琛,说声对不起,这件事全是因为我……”

“哥哥……”

“让我说完,”安奕垂眸看严琛一眼,再次看向严经纬,“伯父,我对严琛是真心的,我们两个现在也是很认真地在对待这段感情,这点请您不要怀疑。”

病房内一片沉默。

严经纬把安奕从头到脚打量了好几遍,这个清俊挺拔的年轻人,表面有翠竹的风骨,只是不知道内心是不是也一样。

“好啊,”严经纬意味深长地一笑,“既然是真心的,那你把严琛转赠给你的东西都还回来。你乐意吗?”

安奕脸上浮现出一丝迷茫。

严经纬冷哼一声:“怎么不说话,不舍得啊?”

“爸——”严琛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别管这事。”

“我是你老子,我凭什么不能管?”严经纬没好气地说。

严琛沉声道:“因为他还不知道!”

安奕疑惑地看向严琛:“你做什么了?”

严经纬冷笑:“他把他名下所有财产,今天下午全部做了财产公证,转赠给你了。”

狮子歌歌

琛啊,又成穷光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