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萧琼华得知鲍嬷嬷之事后,并未多说什么,只赏了些药材补品过去。
眼下让她发愁的是另一件事。
本以为上次拓脉之后,儿子练武会大有进益,可没想到,本就喜文厌武的他,如今竟怎么都不肯练武了。
习武课上,无论教习师傅如何训斥,他都无动于衷,似是打定主意不再练武了。
萧琼华趁儿子来正院用晚膳时仔细询问了一番,却什么也没问出来。
无奈之下,想到儿子如今颇为信赖云梨那丫头,便将此事交待给云梨,让她务必弄清楚世子不愿练武的原因。
云梨得了吩咐,心知世子年纪虽小,却心防极重,直接问肯定问不出来,旁敲侧击也会引他怀疑,只能另想办法。
这日,世子一时兴起要去湖心水榭玩耍,到了湖边,云梨灵机一动,从湖边捡了些石子,当着他的面打了几回水漂。
卫辞见她随手一扔,石子便能飞得极远,还能在湖面上下跳跃左右盘桓,甚至能同时扔出一把小石子在湖面打出莲花形状,立时兴奋道:“云梨姐姐好厉害,快教教我!”
云梨自无不允,当即将打水漂的诀窍和姿势教给了他。
卫辞照她说的法子做了,却只学得个雏形,石子扔不到那么远不说,连打出的莲花形状也七扭八歪,一时郁闷不已。
云梨见状,趁机道:“其实,要想打出漂亮的莲花形,须得配上一段心决。”
卫辞听了有些犹豫,但到底还是经受不住诱惑,按照心决运转内力,再配合手势,果然打出了漂亮的莲花型水漂。
一连试了几次之后,还试着打出了梨花枫叶等各种形状的水漂,见天色晚了,才罢休。
回瑞雪轩的路上,云梨想着刚才世子运转内力打水漂时看起来并无不妥,便试探道:“其实习武有许多妙处,不止可以打水漂,还可以飞花摘叶、踏雪凌波、甚至摘星揽月。”
“摘星揽月?”卫辞有些不信。
“传说中,只要突破圣境,便可成仙。一旦成仙,摘星揽月又有何难?”云梨解释。
“只是传说罢了。”卫辞不以为意。
“以世子的天资,只要坚持习武,未必不会达到传说中的超圣境界。即便无法成仙,等到习武有成,也可游历山河闯荡江湖,将足迹踏遍天南海北。”云梨谆谆诱导。
“即便我不习武,有侍卫保护,亦可游历山河。”卫辞理直气壮地反驳。
“可若不小心与侍卫走散,世子如何自保?”云梨问。
卫辞默了下,哼声道:“云梨姐姐,你不必劝了,我是不会习武的。”
云梨见他十分抵触,想了想,道:“世子可知,上次王爷引天雷之力为您拓脉,须得先将暴烈的天雷之力引入自己体内,运转一周变得温和之后,再导入世子经脉。也就是说,那晚王爷所受痛苦只会比世子更甚,还会耗费许多内力,甚至伤及本元也不一定。”
见世子面色一怔,云梨继续劝道:“王爷之所以这么做,定是希望世子能够早日习武有成,有自保之力。世子若从此不愿习武,岂不辜负了王爷的一片苦心?”
卫辞眼睫颤了下,犹豫半晌,才小声吐露道:“可我每运转一次内力,就仿佛那晚被雷力冲刷经脉时一般,灼痛至极。”
云梨心下一惊,难道上次天雷拓脉到底留下了后遗症?
她将此事禀报给王妃,王妃找了几个大夫为世子诊脉,都诊不出究竟。
可毕竟人体经脉奥妙,若当真留有什么暗伤,他们诊不出来也属正常。
萧琼华思来想去,从秘籍库中挑选出两门顶级功法。一门为‘寒冰阑雪功’,一门为‘秋霜决’。
先将‘寒冰阑雪功’教给卫辞,这门功法所修出的内力自带冰雪寒意,果然大大缓解了他经脉中的灼痛之意。
又将‘秋霜决’给了云梨,让她勤加练习。
‘秋霜决’和‘寒冰阑雪功’同宗同源,一旦卫辞受伤,云梨便可输送内力为他疗伤。
云梨原本练的是父亲自创的苍崖七剑,但以她如今朝廷逃犯的身份,不能轻易在人前使用这套剑法,否则很有可能暴露身份引来杀身之祸。
而‘秋霜决’有一门配套的‘秋霜剑法’,剑法之精妙更胜于苍崖七剑,因而她毫不犹豫地收下了这本‘秋霜决’。
哪怕王妃赐她这门功法,是为了让她日后给世子疗伤。
有了寒冰阑雪功,卫辞才重新开始练武,只是不知是经脉仍有轻微灼痛之意,还是他本就不喜习武,导致他在习武课上并不用心,进境十分缓慢。
萧琼华心知急不得,见天气渐寒,便先带着他去城外泠泽庄上泡温泉,希望能对他的经脉灼伤有所疗愈。
这次去庄子,卫辞点了菡瑛菡芝两个大丫鬟和云梨一同前去。
自上次出府被抓回来之后,这还是云梨第一次出王府。
心里虽隐隐有些雀跃,但以防万一,还是把自己从前行走江湖的那套东西都带上了,包括袖箭毒针毒粉霹雳弹等。
这些东西原本早就耗尽了,是来王府后托萧驰买了材料补上的。
王府车驾行了约莫两个多时辰后,才到了泠泽庄。
明明是寒冬,庄子上却景致盎然,隐有春日葱茏之意,一问才知,是引了活泉浇灌,才有这般景象。
又听闻泠泽泉是难得一见的灵泉,有延年益寿美容养颜疗愈暗伤等功效,不免心生好奇。
庄子上除了专为主子建的温泉池,也有专供奴仆所用的温泉池,池子虽简陋,但云梨泡了几回,发现体内一些顽固暗伤果然隐隐有所松动,不禁大为惊讶。
只是一条普通的灵泉,便有如此效用,那传说中九大至宝之一的佛心泉,难道真能生死人肉白骨?
传说无论伤得有多重,哪怕只剩一口气,只要把伤者放进佛心泉,便可起死回生。
除了起死回生,佛心泉还有洗筋伐髓增进功力的作用。
用佛心泉洗筋伐髓,可比天雷拓脉要轻松多了,还不会像小世子那样留下暗伤。
可惜谁都不知道佛心泉在何处,否则便是不能起死回生,以其洗筋伐髓的功效,也必会引来无数人的争夺,就像一百多年前那样。
想到一百多年前那场遮天蔽日腥风血雨的‘建熙大战’,想到‘天璇十八义士’和他们的追随者为了守护天下太平所付出的惨痛代价,云梨心下一阵唏嘘。
曾几何时,她将天璇十八义士视作榜样,发誓要效仿他们,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守护世间安宁。
可如今,她家破人亡沦为婢女,非但没有自保之力,连出王府一次都难,又何谈行侠仗义守护天下?
云梨收回思绪,聚精会神用刻刀将手中竹哨上的幼虎图案雕刻完整,刻完最后一笔,心神一松,才陡然意识到外面过于安静,而且菡芝居然到现在还没回来歇息。
她忙将竹哨塞进怀里,抓起佩剑屏住鼻息出了门,却见院里一些仆从七倒八歪地躺在地上,像是被迷晕了,而几名黑衣人正从世子房中出来,其中一个肩上还扛着一个孩童,看身形正是世子。
云梨心下一惊,王妃此次来庄子上带了不少侍卫,世子身边也常有死士暗中守护,这伙黑衣人是怎么悄无声息闯进来的?那些侍卫死士都去哪儿了?
听到院外远远地传来激烈的刀剑相击声,才知道死士和侍卫们都在外面对敌,可见今晚来的歹人不在少数。
见黑衣人要将世子掳走,她来不及多想,当即趁他们不备射了几根袖箭过去,射倒两人后,又提剑上前拦阻剩余三人。
所幸其中两人武功并不算高,她用毒针将两人毒倒后,又找出最后一人的破绽,将剑捅进他腹中狠狠一搅,把世子抢了回来。
见世子正昏迷着,应是中了迷.药,便将他背到身后,准备寻个地方躲起来。
这时,听到院外传来一声唿哨,像是在催促几名黑衣人快些,云梨心知不妙。
担心外面的黑衣人解决完侍卫死士会闯进来接应,她当机立断,背着世子从后院院墙翻出去,一路往山上逃去。
没逃多久,身后就追来了一群黑衣人,黑衣人人数众多,云梨不敢应战,只往后扔了几枚霹雳弹,借助密林遮掩,全力施展轻功逃跑。
不知跑了多久,云梨身上的毒箭毒针毒粉还有霹雳弹全都用完了,又挨了几道伤,才勉强甩掉了那群黑衣人。
但她不敢掉以轻心,也不敢停下来调息包扎,依旧背着世子全速奔逃。
卫辞悠悠醒转时,发现云梨正背着他在铺满月光的山林间纵跃奔逃,忙问:“云梨姐姐,发生何事了?”
云梨听到声音才知道世子醒了,忙喘了口气答:“有歹人想要掳走世子,奴婢抵挡不住,只能带着世子往山上逃。”
卫辞皱了皱眉,这几年,他遭遇的刺杀袭击不在少数,但大多都被侍卫们挡了下来,少数杀到他面前的也都被暗卫解决了,这还是头一次遇到连暗卫都抵挡不住的袭击。
想必策划这场袭击的人对他身边有多少侍卫暗卫摸查得十分清楚,只是幕后之人万万没想到,他身边还有一名会武功的婢女。
听云梨喘气喘得厉害,他没再说话,只伸手抱住她的脖颈,为她减轻些负担。
天上突然下起了鹅毛大雪,很快,地上堆起了厚厚的积雪。
云梨本还担心踩在雪地上会留下脚印,但见雪越下越大,前脚踩下脚印,后脚大雪便覆盖上去,这才放下心来。
跑了这么久,她有些精疲力尽,见黑衣人迟迟没追上来,大雪又能覆盖脚印,便放缓速度,背着世子慢慢往前走,准备寻个隐蔽的山洞躲起来。
走了好一会儿,忽听世子惊恐道:“云梨姐姐,我的眼睛好像看不到了,是不是中毒了?”
云梨一慌,忙将世子从背上放下来,检查了下他的眼睛,没发现有中毒的症状,又见雪地茫茫,才恍然意识过来:“世子可能是患了雪盲症,切不可再盯着雪地看。”
想了想,从里衣上撕下一个布条,系在他眼前,省得他不受控制地去看雪地。
系好后,正要重新将他背到背上,却见小世子摇了摇头说:“云梨姐姐背了我这么久,一定很累,我可以自己走。”
云梨受了几道伤,黑衣人刀剑上还淬了毒,虽然她及时服了解毒丸,但伤口没有包扎流了许多血,又跑了这么久,确实内力耗尽身心俱疲,便牵了世子的手,缓步往前。
见不远处有个山洞,正要牵着世子过去,谁知脚下突然一空,两人直往下坠。
事发突然,见大坑下方有数排尖刺,云梨只来得及将世子护在怀里,往大坑边缘滚去,却到底被尖刺扎到了一条腿。
卫辞听到她一声痛呼,忙问:“云梨姐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们应该是掉进了猎户捕猎的陷阱里。”云梨忍痛说完,将尖刺从腿上拔出,撒了金疮药撕了衣摆缠上,又将之前受的几道伤口一并包扎好。
处理完伤口,她试图抱着世子提气飞上去,奈何坑洞极深,她又内力耗尽,试了几次都飞不上去,只好放弃。
又见坑壁光滑,她现在腿受了伤,根本无法爬上去。
她只好安抚世子道:“待奴婢内力恢复一些,再带世子上去。”
见世子身上只着了寝衣,又将薄袄脱下来给他裹上。
卫辞蒙着眼睛,眼前一片黑暗,恍惚听到山间有猛兽在呼啸,他不由自主地攥住云梨的衣角,满心忐忑地问:“云梨姐姐,你会抛下我吗?”
云梨见坑洞口渐渐被大雪覆盖,将月光隔离在外,正暗自忧心,听到世子话里的恐惧,忙安抚道:“世子放心,奴婢会一直守在您身边保护您!”
卫辞想到之前她劝他习武时说的话,又担忧道:“那若是我和你走散了呢?”
云梨闻言,从怀里摸出刻好的紫竹哨递给他,说:“这是奴婢亲手做的竹哨,能发出独特的哨声,若是奴婢和世子走散了,世子只要吹响这竹哨,奴婢便能循声找到世子。”
卫辞闭着眼睛在竹哨上摸索了下,发现竹哨上宽下窄,哨壁上除了一大一小两个孔,似乎还刻着他最喜欢的老虎图案,一时满心欢喜。
怕引来歹人,他不敢现在就吹,只将竹哨紧紧攥在手心里。
有了这个竹哨,他才不再担心云梨会离开他,也不担心会和云梨走散,一时间彻底放松下来,依偎在她怀里睡着了。
云梨本来强撑着不肯闭眼,但意识却不受控制渐渐昏沉……
卫辞一觉醒来,眼前仍旧一片漆黑,他不安地唤了一声云梨姐姐,却不见她有任何回应,又察觉她浑身滚烫,似是病得厉害,他忙将身上裹着的薄袄脱下来给她披上,又抓了几捧雪帮她搓手敷额头。
过了一会儿,还是不见她醒来,且额头越来越烫,他正不知所措时,听到远处传来声响,似是侍卫们上山搜救了。
他忙要大声呼救,可昨晚冻了一夜,嗓子干哑得厉害,根本喊不出来。
于是,他拿起手中竹哨,放到嘴边,用力吹出最响亮的哨声……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就九年后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