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暗恋

咖啡店的工作结束,已经是傍晚了。

林清梦揉揉酸痛的胳膊,跟换班的小伙伴打完招呼,就准备去换衣服下班了。

门口停着一辆惹眼的红色超跑,驾驶位上的粉色头发男人更是惹得路过的行人频频注目。

甚至有人停下来拍照。

陆行宇更是有些得意,他甚至将墨镜摘下来摆了个浮夸的POS。

林清梦的电话响了,她瞥了一眼,是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裙子的拉链好不容易拉倒顶端,她腾出手来,边往出走,边按了接听键。

“好久不见啊,林大小姐。”

耳畔响起一个黏腻的男声,抬头就是门外那张噩梦般的笑脸,像一条伺机而动的蛇,朝着她吐着挑衅的信子。

那一秒,林清梦的感觉自己刚在荒漠中跋涉了许久,好不容易窥见前面的绿洲,却又一脚踩空,陷入一个流沙里。

绝望而又无力。

她举着手机的那只胳膊不由的抖动,另一只紧紧攥着的手心,已经在她艰难的呼吸里快要出汗。

陆行宇隔着门看见了她眼神里快要喷出来的恨意,也看见了她试图藏起来的惊惧,他满意的笑了。

他看了眼被林清梦挂掉的电话,无所谓的摊摊手,然后朝她比了个口型。

“出来,还是我进去。”

那一年,也是这样的一个傍晚。

樊城一中,高一的林清梦抬头看了眼乌云密布的天空,将怀里抱着的几本书紧了又紧,准备趁大雨前赶到家里。

篮球场上还有几个挥汗如雨的少年,应该是高年级的,个子都很高。

但林清梦无心去看,陆家的二儿子今天要回来,妈妈早上已经叮嘱过她好几次了,一定要按时回家。

当年,她妈妈嫁给陆叔叔,带上了她这个拖油瓶。

本来她是判给父亲的,但是父亲由于工作性质特殊,常年要出国,带她到处转学不方便。

夫妻两个因为她的抚养问题争吵了无数个日夜,最后还是母亲妥协,林清梦马上要中考了,樊城一中是个不错的选择。

林清梦在那一个月,在父母无休的争吵中,将自己关在房门里,翻遍了网上的帖子,去查询在中考前如何改名字,她不能选择跟谁,但她想改掉自己名字的最后一个字。

将那个“梦”字改成“醒”。

大梦初醒的“醒”。

无比清醒的“醒”。

但结论是未成年人改名需要在父母同意的监督下才能改名,而现实是她的父母正在客厅因为她的去留而争论不休,口口声声都是为了她好,但没有一个人坚定的选择她。

她从没有任何一刻像那个夜晚一样渴望一夜长大,渴望明天自己就是18岁。

父亲离开之后,她抱着母亲,小心翼翼的承诺:“妈妈,我一定会听话,我一定不会让你为难,我一定会尽快长大的。”

就这样,中考结束,她跟着母亲住进了陆家。

陆叔叔是庆城当地的知名企业家,中年丧妻,后来遇见了和丈夫聚少离多,感情破裂的母亲,两个人自然而然的就走到了一起。

陆家有两个儿子,一个已经成年,在国外读书,从来不露面。

一个比林清梦大一岁,一直住在隔壁省的外婆家,也没见过。

自从昨天听说二儿子要回家的消息,平日里安静的陆家上下突然开始紧张起来。

林清梦也跟着紧张。

但她的紧张还没持续多久,就被迎面而来的更大的恐惧替代。

出校门还没几分钟,天空便的更暗了,有几声炸雷轰隆隆而下,惊的路上本来稀少的人群变得更加寥寥无几。

林清梦脚步更加匆匆,今天中午出门太匆忙,不但手机忘了拿,公交卡也忘了带。

刚才也翻了,兜里一毛零钱也没有。

再有15分钟,她就可以走回去了。

“老天爷爷,您再忍忍,这15分钟可千万不敢哭哦。”

她心里不断默默祈祷着,也将怀里的书抱的更紧了。

突然,在一个拐角的废旧巷子处,一辆面包车停了下来,同一时间,车上下来两个染着黄毛的瘦高个。

林清梦被堵在中间,动弹不得。

她刚想呼喊,但旁边的一个人使劲撞了她一下,嗤笑一声就走开了。

林清梦被他身上浓重的烟酒味熏的想吐。

她大跨步向前,想甩掉沾染在身上的这股味道。

突然,有人高喊,“抓小偷了。”

然后那两个黄毛就紧跟着过来,一个一把掏出不知何时到她兜里的一沓钱和一个破旧的钱包,一个就扭着她的胳膊往那辆破旧的面包车上拽。

豆大的雨滴掉落下来,噼里啪啦的拍打着破旧的面包车。

林清梦惊慌失措的望着地上的钱包和钱,嘴唇发抖,焦急的有些语无伦次:

“不是我,不是我,我没钱...”

路过的行人一脸鄙夷,还留了一句:“年纪轻轻的,不学好。”

也不知道是那里来的勇气,林清梦大喊一声“救命”,死命拽着车门。

挣扎中,她看见了车上的那张脸,长得很像陆叔叔的一张脸。

稍显稚嫩的脸上,眼神里有无限的恨意,也是无情的嘲笑。

林清梦浑身犹芒刺背,更感觉自己眼前的这条吐着信子的毒舌就要缠绕上身。

她头上好像被后面的人用什么一击,头一晕,手也跟着无力。

林清梦被塞上了车。

迷迷糊糊中听见其中有一个人说:“我靠,这什么破车,竟然熄火了。”

另一个人说:“我下去看看。”

接着听见车门摔上的声音,震的林清梦喉咙腥甜,她有种晕乎乎的绝望。

前座的少年恨恨的说了一句:“今天是我母亲的忌日。”

林清梦艰难的睁开眼,看见陆行宇的红肿双眼里快要喷薄而出的恨意。

“本来应该由你母亲下去陪她的,但是她太老了,已经没用了,你代她去吧。”

突然,“嘭”地一声。

车前窗被一个飞过来的篮球砸了个大洞,风和雨顺着那个大洞顺势而入。

林清梦彻底清醒过来,模糊中,她看见一个少年,在风雨中岿然不动。

接着,就是车门被砸的声音。

陆行宇也有些惊慌,示意旁边的人下去看。

旁边的人刚打开门,就被门外没收住的一脚踢飞,跌坐在旁边的陆行宇身上,疼的吱哇乱叫。

然后就是,陆行宇情急之下打开了他那边的侧门,结果被门外守着的另一个少年一把拽下去。

车门被关上,外面风声、雨声、惨叫声四起。

“没事吧。”

林清梦这才看清楚少年的样子,朗眉星目,长身玉立,站在风雨交加的傍晚,像一个下凡的神明。

可她由于惊吓,手抖的不像话,脸上的神情也满是慌张。

他看了她一眼,然后背过身,脱下自己的校服扔给她,很轻的说了句:

“穿上,下车。”

一阵风过来,她腰间一凉,低头才发现自己的衣服不知何时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漏出一截白皙的腰。

他的衣服上仍残留着他的温暖体温,还有少年独有的气息。

她的手好不容易抖的慢了,眼泪却模糊了双眼。

“她偷了我的钱。”

陆行宇还在狡辩,憎恶的眼神绕过眼前的少年,死死的盯着车上下来的人。

却立刻在他警告的眼神里缩下头来。

“我没有。”

“我知道。”

少年头也没回,而是蹲在地上捡起那几本满是脚印,关于历史的书。

掸了掸上面的泥渍,然后递给身后的她。

“我知道你不是。”

他再一次重复刚才的话,这次他很认真的看着她,清澈的眼神,坚定的语气。

如果说林清梦凌乱的人生里,唯一一次被人坚定不移的选择相信,就是那个雨天里。

她穿着他的校服,狼狈的站在他的面前,却感觉到了体面和温暖。

他就像一个突然下凡的神明,将她从无边的流沙中拯救了出来。

最后,警察来了。

也不知道顾星河对警察说了什么,只见那警察对他神情恭敬,而陆行宇更是不敢直视他。

旁边的人喊了句:“顾星河,该走了。”

林清梦才知道他就是同桌嘴里一直念叨的,那个高二刚转来的,拥有神秘背景的转学生,顾星河。

而从那一天开始,她就将这个名字埋藏在心底,默默念了三年。

直到最后考上了距他一街之遥的京大。

她还没有见到他,却又见到了陆行宇。

三年前的事情几乎是要重新上演,但林清梦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少女了。

她目不斜视的越过门前那辆红色超跑,走到马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

“你母亲的病还要不要治了?”

身后戏谑的声音再度响起,伴随着车门打开的声音。

“上车。”

林清梦的脚步顿住。

昨晚父亲和他现任妻子的对话还言犹在耳。

“你和她已经离婚了,没有理由再去管她了。”

“她不是爱陆战博吗?难道他的遗产一毛都没有留给她?”

“我上车你就给钱吗?”

林清梦自嘲一笑,眼眶红了一圈。

陆行宇也许是没料到她会这样说,他一时愣住,随即眼里闪过一抹厌恶。

他说:“上车,我就给。”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