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关系
“秦淮?他是你什么人?”
寻常而普通的一句问话,柳清欢却许久没有回答上来。
最好的朋友,没有血缘的哥哥,亲了睡了但又没真正在一起的初恋。
这三种感情,哪个都没办法轻易说清楚,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便怎么形容都肤浅又单薄。
国外没有青梅竹马的概念,于是柳清欢只能回答:“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
“童年玩伴啊,是邻居吗?”
柳清欢摇了摇头,没有再回答旁边人的好奇心,把巨大的横幅一点点铺开,挂在座位上。
看台的西南角视野不好,一向卖不出去,柳清欢用攒了半年的钱,买了这里的二十张连座票,挂上应援的旗帜和横幅。
素白的底色,上面是柳清欢一笔一笔勾勒出的少年夺冠彩绘。
黑发的少年举着金色奖杯,接受四面八方的呐喊和欢呼,彩带飘扬。
她的画没有太多技巧,在一些细节上可以看出生疏,但意气风发的少年栩栩如生,仰头含笑,生动鲜活。
陆陆续续有人看见这里,围了过来,几个人看着画上的少年有些觉得眼熟。
“看起来真像当年的Victor。”
“Victor可不会笑,他只会冷酷地说无聊。”
话没说完,几个人纷纷摇头叹息,“那样的天才,偏偏浪费了自己。”
柳清欢听到这些议论,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沉默。
总不能告诉他们,自己是罪魁祸首。
画布挂到最后一角,柳清欢看着座位席上不知道哪里来的男人,出声打断了他的睡梦,“先生您好,这是我买的座位。”
络腮胡男人猛地从睡梦中惊醒,看见面前弱不禁风的少女又松了口气,扫了一眼她的横幅,口气蛮横,颇为不耐地说了一句“滚一边去,别打扰我睡觉”,往座椅上一趟,准备继续睡觉。
柳清欢看起来文文弱弱,说话也细细的,按照他的经验,会跑得远远的,忍气吞声。
他正要进入梦乡,整个人被一股大力推倒在地面上,睁眼看见寒光闪闪的刀抵着他的脖颈。
柳清欢依然笑着,温软无害,“先生,请离开我的座位,这里是我花钱买的,我有权处置。”
络腮胡正要动,那把刀就往前推了一点,划出一道血痕。
柳清欢拿着刀的手十分稳当,还微笑着提醒他,“这里是颈动脉窦,血管很薄,只要破损了,你必死无疑。”
络腮胡子一动不动,缓慢举起手来,在柳清欢温和的目光中走远。
他不甘心被如此威胁,立马去向安保人员举报有人携带刀具进入观赛现场。
赛车比赛拉开序幕,所有的选手ID和所属车队在中心大屏上展示。
到了最后一位参赛选手,全场发出巨大的喧哗声。
柳清欢的心脏砰砰直跳,也仰头看着屏幕上熟悉的容颜。
在一片惊异和议论声中,柳清欢站起来,为他送上欢呼和祝福。
“秦淮!加油!”
从选手通道走出的人身形一顿,正要抬眼去看。
接到举报的安保人员来到柳清欢面前,“女士,接到举报,您随身携带危险物品,请配合检查。”
柳清欢只好在秦淮出场的时间里离开座席,配合检查。
她掏出自己的医师证,乖巧坐着配合询问,“这是医疗器械,我是交流的医生,合法持有。”
安保人员比对了一下,交还给她,“有人投诉你暴力威胁他人身安全。”
柳清欢眨了眨眼,乌黑圆润的杏眼里十分茫然,指了指自己的小身板,“我暴力威胁?”
她撇起嘴,很是无辜委屈的样子,说起自己的遭遇,“我攒了小半年的钱,就是为了给喜欢的选手应援,结果他霸占我的位置,还对我人身攻击,我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有什么错呢?他又没受伤,但是我的精神损失谁来赔偿呢?”
安保人员沉默片刻,觉得她说得好像有道理,调取监控之后,询问她,“你要不要追索精神损失费?”
赛车的出场已经过去,比赛进行了个差不多,现在赶去什么都看不着了,柳清欢果断回答,“要。”
络腮胡子死活不肯认错,指着自己脖子上快要痊愈的血痕,“你瞧瞧你干的好事!我还没有找你要钱呢!”
柳清欢指着安保人员,义正言辞,“你扰乱秩序,增加工作人员负担,报假警,还散布我的不实传言,损害我的名誉,你认不认?”
“哪有那么严重!”
柳清欢转头向着安保人员询问,“你们这里有监控的对吧?他虚假举报,死不认错的录像都在对吧?”
经她这么一提醒,络腮胡子流了冷汗,收起之前的蛮横,舔着脸赔笑,“之前那是冲动。”
柳清欢不听,掏出手机打开计算器,把声音拉到最大,算着自己的损失金额,“一张票八十英镑,我买了二十张票,观看体验因为你全毁了,你还诋毁我,名誉损失费我要四百英镑凑个整不过分吧?”
络腮胡听着有些腿软,目光四处飘,“我没带这么多钱。”
他装模作样在身上掏了一下,翻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币,开始倒苦水。
“我也穷啊,在这边丢了工作,只能到处游荡,你可怜可怜我。”
要么装凶,要么卖惨,这两招络腮胡百用不倦,在百分之九十九的女孩子身上都管用。
柳清欢曾经是那百分之九十九的女孩子,但现在不是,她耸了耸肩,“叔叔你没钱,但是长了嘴啊,给我道歉吧。”
络腮胡子正要松一口气,柳清欢一下子把他堵了回去。
“录视频,写长文,发到朋友圈置顶不准删除。”
络腮胡子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看向柳清欢阳光无害的长相,觉得她浑身上下写着毒辣。
“你这小姑娘怎么这么恶毒!”
“你们看!他辱骂我!”柳清欢二话不说向拿着电棍的安保人员告状,手上还不忘录音,“警察叔叔!他在你们面前都敢这样!天呐!”
水灵灵的眼睛里满是委屈,叫人看了十分不忍心,只觉得欺负她的人罪大恶极。
安保人员被这样一双眼睛望着,没办法再中立,拍了拍络腮胡的肩膀,示意他老实本分点。
向来给别人气受的络腮胡子头一次认了栽,心不甘情不愿从自己的衣服内袋里掏出钱,恨恨离去,“你这个小姑娘,真是,”
收到了安保人员的警告,他咬着牙说,“一点也不可爱!找不到对象的!”
柳清欢毫不在意,就站在安保人员旁边,晃着络腮胡子给的赔偿金额,吐着舌头做鬼脸,“有没有对象你管不着,但是我现在有钱,谢谢叔叔给的两千英镑!回国都能点个男模了!”
络腮胡子恨恨走远,柳清欢却在安保室没动。
赛车比赛已经结束,工作人员问她是不是需要什么帮助?
柳清欢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留个心眼,以免遭到打击报复。”
赛车已经进行到尾声。
尘烟四起,酷炫的黑色赛车如一道流光划过,轮胎与跑道擦出火星,发动机的轰鸣和现场的欢呼令人血脉偾张。
黑色赛车闯过终点线,掌声如雷,全场都在呐喊他的名字。
这位不属于任何车队的选手,迟到了两年,以绝对领先的姿态,一举成名。
人人向往的冠军奖杯被他单手拿着,姿态慵懒,庆贺的彩带落在紧身的赛车服上,被他毫不留情挥落在地。
他的眉眼依然疏冷,气质凛冽,名利和追捧都没能浸染他半分。
万人欢呼他的姓名。
主持人在台上慷慨激昂,介绍他的经历,天才的诞生与低谷,如今重回赛场再度称王。
她准备的应援实在不起眼,在最偏远的角落,走了之后没人看护,已经垂落。
他大概是没有看到的。
柳清欢有些失落,在观众陆陆续续散场之后去收拾自己的物品。
这场寒酸的应援,她准备了三个月,背着远渡重洋,只展示了几秒。
真像她当初那场告白,仓促而又无疾而终,明知道没有结果,就是想轰轰烈烈一场,给自己的青春一个交代。
路上遇到去参加庆功宴的赛车手们,柳清欢下意识躲到狭窄的紧急通道里。
高考之后那一次大胆,她现在还没有想好怎么面对。
秦淮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原谅她。
即使过了快半年,柳清欢想起当时红肿破皮的嘴唇,依然很是懊恼。
她怎么会如此禽兽。
秦淮肯定恨死她了。
赛车手们中有人提到秦淮的名字,柳清欢恨不得竖起耳朵去听。
“Victor...太冷酷...除非...中国女孩。”
她听得专心致志,背后什么时候来了个人都没有察觉。
直到被禁锢在来人的怀里,柳清欢险些惊叫,看见面前人的五官又低着头不敢面对。
十二月正是寒冷的时候,昏暗狭窄的通道却是在升温。
秦淮赛车手套还没有摘下,冷白的皮肤,黑亮的皮革,以他的腕部为界限,黑白分明,修长的指节被皮革包裹,显得漂亮又有力。
握着方向盘时,他追求极限,一往无前,不知何为顾虑,不知收敛。
面对柳清欢,他低下头,像是骑士向女王奉献自己的忠诚,“柳清欢,你得负责的,那是我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