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杀害月敏小姐的,不是傅公子
秦衍来了这件事给傅长陵太大冲击,他惊得手忙脚乱,按住断掉的肋骨,下意识转头就往外想跑。
他的动作在一干还没反应过来的人中显得太过突出,秦衍手中长剑还没回鞘,就再一次被他扔了出去,长剑朝着傅长陵的方向飞快而去,而后猛地掉了个头,在傅长陵面前堪堪悬住,尖锐的剑尖指在傅长陵脖颈面前,逼得他强行停住步子,不能再往前一步。
“别……别动!”
这时候,一个少年喘着粗气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所有人寻声看去,就见不远处,一个少年正气喘吁吁朝着人群跑过来。
他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长了一张圆脸,看上去分外讨喜,他的服饰和亲眼相似,也是白衣广袖,腰悬玉环,但他是发带绑发而非玉冠,广袖上纹绣的是花草,并非白鹤。
他一路小跑到秦衍面前,双手放在身前,喘着气行礼道:“师……师兄!”
秦衍点点头,那少年气息缓了些,他直起身,将落到肩前的发带往后捋了捋,随后道:“师兄您休息,我来处理。”
秦衍继续点头,手往身侧一抬,停在傅长陵面前的剑就似如被召唤的灵宠一般奔了回去,稳稳落在秦衍手中。秦衍看了傅长陵一眼,那一眼看的时间并不长,可傅长陵却无端生出了一种自己被看了很久的错觉,他不由得愣了愣,在他反应过来前,秦衍就转过头去,转身往越明司的方向走去了。
傅长陵呆呆看着秦衍背影,这时候那少年走到傅长陵边上来,恭敬行礼道:“傅公子,在下鸿蒙天宫弟子云羽,与师兄秦衍路过此处,见公子被困,特来相助。”
傅长陵被这少年的声音唤回神智,他转过头来,盯着这个云羽。
这是什么情况,灭门还带自己师弟来?
难道这也是个未来魔头?
傅长陵想了想,不太记得这个云羽,想来这个人,要么死的早,要么没能力,所以他才一点印象都没有。
面对这样连名字都留不下的小喽啰,傅长陵放松了一些,便朝着云羽点了点头,以示感谢。云羽也知道傅家金丹以下不能说话的规矩,他笑了笑,从灵囊里翻找出一些瓶瓶罐罐来,交给了傅长陵道:“傅公子先到一边用些药,师兄去同越家先生交涉了,一会儿再带您走。”
傅长陵听这话有些奇怪,他由云羽搀扶着往一边走,同时在空中写出一行字来:“为何带我走?”
他写的字在空中呈金色,云羽看了一眼,耐心解释道:“救人就到底,您在这里遭了难,我们不会把您救了又抛在这儿。”
“为何救我?”
这话让傅长陵更疑惑了,非亲非故,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其实这话说得有些冒犯,但云羽也没放在心上,他扶着傅长陵坐下,给傅长陵吃了药,开始用灵力为傅长陵续接伤口。
他一面给傅长陵疗伤,一面解释道:“傅家和鸿蒙天宫一向关系不错,若是没看见便罢了,既然看见了,便不会不管您的。”
傅长陵没在问了,原因无他,这个理由太假了,再怎么问,这个云羽也不会给他说真话。
秦衍那个人,就算你在他旁边死了,他都不会给你一个眼神,更何况还干这种路过看了一眼就甩剑帮忙的事儿?
他什么时候这么闲了?
而且傅家和鸿蒙天宫关系好,越家和鸿蒙天宫关系就不好?
云泽顶层的势力,分成一宫、三宗、四家族。
一宫就是鸿蒙天宫,鸿蒙天宫藏着云泽最丰富的古籍,从宫主到长老都是从天下普选,所有青年一辈的弟子都可以通过选拔进入鸿蒙天宫听学,在云泽是最有声望、最有权威、也最圆滑的门派。
这样一个门派,和谁的关系不好?凭什么就要偏帮他傅长陵?
傅长陵没再问下去,云羽给他治好伤口,秦衍就领着越明司走了回来,越明司身边还站着个中年,他看上去四十多岁,五官生得端正,穿着蓝袍白衫,眼睛有些发红。
傅长陵认出来,这是上官家的家主,上官月敏的父亲上官远。
“他们说你杀了人,”秦衍开口,声音里波澜不惊,“可当真?”
这声音让傅长陵愣了愣,如今秦衍的嗓音很清朗,和上一世他所认识的秦衍截然不同。上一世秦衍说话声一直不大,声音有些沙哑,每每说话,都像是摩挲在人心上。
但傅长陵很快反应过来原因,这时候秦衍才十七岁,后来秦衍曾在金光寺受过六十四根入骨钉,其中一根就是钉在了咽喉处,大概正是因为如此,让他伤了嗓子。
“傅公子?”
秦衍再一次出声,唤回傅长陵的神智。傅长陵听得秦衍召唤,他思绪折回当下,继而疯狂摇头,他抬起手来,开始在空中写出金字:“我醒过来时,人已经死在旁边了。”
“满口谎言!”上官远怒喝出声,“昨日你和月敏起了冲突,今日人死在你床上,你敢说和你没有关系?”
傅长陵嘲讽笑了笑,看着上官远的眼中全是明了。这眼神让上官远不由得捏起了拳头,似乎有些紧张。
傅长陵懒得说太多。
上官月敏不是他杀这件事是很好证明的,只是上辈子不知道越明司许了上官远什么好处,上官远就是咬死了他杀他女儿,还摆出了许多伪造的人证物证,所以面对这种明显是诬陷的局面,傅长陵没有半分辩解的想法。
反正这些人……大概率都活不过今夜。
想到这里,傅长陵心里沉了沉,他看了看天色,又暗中瞟了一眼秦衍。
他得寻个机会,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傅长陵琢磨着,心里又重新勾勒了一个计划。
按着他的记忆,不管当初是不是秦衍来灭门,这天晚上的确是有邪祟出没,那个邪祟不足以击败秦衍,但上官家肯定是要乱一会儿的,他最好的机会,就是趁着邪祟出现、所有人乱起来的那片刻,用传送阵趁机出逃。
只是传送阵的搭建费时费力,邪祟出现又还有一段时间,他现下要做的事情,就是先拖着布阵,等待一个最好时机。
傅长陵打定了主意,重新笑起来,他抬手在空中准备写字,越明司见状,立刻上前一步道:“大公子,您也无需……”
“让他说。”
秦衍抬手,直接打断拦住了越明司的话,越明司脸色有些难看,看见越明司吃瘪,傅长陵颇有些高兴起来,他靠在树上,抬手在空中写了两个字:“验尸。”
他不知道上官月敏怎么死的,但不管怎么样,人的死多少会在身上留点痕迹。
傅长陵这个提议得到云羽积极支持,他立刻道:“对对对,验尸,验尸就知道结果了。”
秦衍点了点头,转头看向上官远和越明司道:“先验尸吧。”
两人脸色都不是很好,上官远憋了半天,终于是大吼大闹着叫骂道:“我女儿已经死了,总不能让她死了还不能安息,凶手就是傅长陵,没什么好验的!已经有人看到他昨夜拖着我女儿进了房!”
“在上官府,有人拖着上官大小姐进了屋子,那人为何不叫人帮忙?”
云羽听到这话,直愣愣脱口而出,傅长陵扭过头去无声轻笑,上官远脸色面带尴尬,正要解释,就秦衍平静开口:“不敢验,我就把人带走了。”
听了这话,上官远面色越发难看起来,双方正僵持着,人群中,一个少年怯怯的声音传了出来:“爹……”
听到这一声唤,所有人都看了过去,就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穿了蓝色的长衫,似是鼓足了勇气,在上官远的怒视下,咽了咽口水,克制着发颤的声道:“娘说,姐姐的死……还是要……还是要查清为好。”
傅长陵抬眼看过去,想了一会儿,回想起来,这应该是上官远的最大的儿子上官明彦。
上官远听了这话,死死盯着上官明彦,上官明彦不敢看他,抬眼看向秦衍,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仙师,我母亲请诸位进去。”
秦衍点点头,转头看了一眼傅长陵的方向,云羽得了秦衍的眼神,不等傅长陵同意,就一把把他拉扯起来,架着傅长陵就道:“师兄,走吧!”
秦衍点点头,傅长陵靠在云羽身上翻了个白眼,就被云羽架着跟着秦衍一起往后院走去。
傅长陵懒洋洋的,仿佛是整个人的骨头都碎了一般依靠着云羽,让人没有半点戒备。他用神识悄悄扫过整个上官府的宅院,暗中用小扇划破了手指,每走到一个合适的地方,便用手极快在地面上甩一滴血珠。
他暗暗思索着整个上官府的布局,同所有人一起来到了后院。
后院已经设好了灵堂,上官月敏还未装棺,躺在灵堂后方。灵堂门口,一个身着白衣的女人红着眼站在大门前,似是在等着所有人。
她看上去四十岁出头的年纪,身形瘦弱,有着一种南方女子特有的柔韧之美。秦衍走上前去,同那女子恭敬行礼,打了招呼:“上官夫人。”
“仙师。”上官夫人恭敬回礼,随后转身看向越明司和上官远,“越真人,老爷。”
“你这是做什么?”
上官远脸色不太好看:“不是让你好好管灵堂吗?前院的事儿,你掺和什么?”
“敏儿去了,”上官夫人低头含泪,“我总得知道是怎么去的,既然鸿蒙天宫的仙师来了,让他们帮忙多看看,也总是没错。”
说着,上官夫人似是知道上官远会说些什么,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侧过身去,便同秦衍道:“仙师里面请。”
傅长陵和云羽跟着秦衍一起往灵堂后面走去,越明司和上官远对视了一眼,越明司不着痕迹摇了摇头,便跟着秦衍一起走了进去。
一行人到了灵堂后方,上官夫人克制着情绪,走上前去,将白布从上官月敏头顶拉到胸口,低哑着声音道:“仙师上前来看吧。”
秦衍点点头,他走上前去,目光慢慢扫过尸体。
上官月敏穿了件粉红色的长裙,头发也被人梳理好,正正躺在床上,双手放在腹部上方。她紧闭着双眼,面色青白,神色痛苦,脖颈上有着明显的指印,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伤痕。
“敏儿是今早在傅公子房中发现的,被发现的时候,她和傅公子都躺在床上,她身上没穿衣服,全身上下也就脖子上有这样的淤痕。仵作说她是被人掐死的……”
上官夫人在旁边说起上官月敏被发现的过程,秦衍一面听着,一面抬手拉开上官月敏眼皮,上官月敏眼白翻上,并无其他异常,而后他拉开了上官月敏衣衫,细细查看了四肢,确认没有问题后,他看向上官月敏的腰带。
他似乎是有些犹豫,上官远察觉他的目光,有些着急了,怒吼道:“你想做什么!”
秦衍没说话,他静静看着上官月敏的腹部。
傅长陵顺着秦衍的目光看过去,神色顿时一凛。
上官月敏的腹部,正以着极其微弱、肉眼难以辨别鼓动,在缓慢而轻微的颤动着。
那颤动太小,在衣衫之下,似是如同蛇一样的动物在她腹间慢慢爬行,如果不是秦衍这样常年习武的高手,普通人的肉眼根本难以注意到这样的动作。
傅长陵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云羽,云羽有些茫然回头,傅长陵写了三个字:“感阴盘。”
云羽虽然没搞明白傅长陵什么意思,却还是从袖子里掏了一个感阴盘给傅长陵,有些茫然道:“你要这个做……怎么回事?!”
云羽拿着感阴盘,看见罗盘一样的感阴盘上指针疯狂转动,他拍了拍感阴盘,见指针还是没有停下,不由得抬头看向前方的秦衍,忙道:“师兄,感阴盘好像坏了,完全没个方向,转得快的很!”
秦衍没有说话,他盯着上官月敏腹部的方向,剑无声出鞘半寸。
傅长陵合上一直在给自己扇着风的小扇,无声上前半步,看向躺在木板上的上官月敏。
正是夕阳西下时分,太阳慢慢落下山头,鸟雀惊飞而起,山林之中的黑气开始疯狂涌向上官府邸,所过之处,草木皆枯。
“我想,”秦衍盯着上官月敏,冷静的声音中满是半分警戒,“杀害月敏小姐的,不是傅公子。”
“那是谁?”
上官夫人显出一种超常的冷静,她双手拢在袖中,紧盯着秦衍,傅长陵滴着血的手捻了个法诀,他用神识窥探着外面的东西。
在太阳彻底落下,黑暗笼罩而来的瞬间,外面骤然传来一声尖叫,秦衍长剑横扫而过,平静出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