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凌慧珠不怀好意地笑笑:“见白大人犯难,我也实在不忍,恐耽搁年宴筹备。不如我替你劝劝令郎?”
白孝文看见她这样笑,心里都有些发毛。再瞧见她这张与玉玲儿别无二致的脸。
“您的意思是……”
白府,后院。
白长庚并不在自己的屋子里,而是被单独关在后院一间长久不用,堆放杂物的柴房中。
外面窗沿上积了不少尘土,凌慧珠伸出二指沾了一些,再涂抹到脸上。
她小声对跟在后面的家丁说:“一炷香之后,你们就喊打喊杀地冲进来,将我赶出去。记得,要叫我玉玲儿。”
备妥了一切,凌慧珠推开门还特意作出惊恐表情,时不时左右看看,一副做贼模样。
可一进去,里面巴掌大的地方一览无余,屋里最角落的白长庚眼上被蒙着黑布,根本什么都看不见,真是白瞎了她的演技。
“我不吃,把饭拿出去。”白长庚不耐烦地说。
凌慧珠朝他走去,听见脚步声,白长庚更烦了:“都说了不吃,别过来,快滚!”
凌慧珠不理他的话,过去扯他眼上的黑布。
白长庚以为自家老爹终于服软了,派人给他解绑,老实坐直,还把脑袋凑过去一些。
黑布被取下,一瞬间阳光灌进眼中,白长庚被刺的捂住眼,等逐渐适应光线,面前就出现了一张令他朝思暮想的脸。
白长庚愣住了。
这一幕他曾在梦中见过不知道多少回,但事情真正发生了,还是让人很难不怀疑这是梦境。
他想要伸手,一时忘记了自己被五花大绑着,只能挣扎几下。
“你怎么才来啊?”他整整两日没喝水了,嗓子干哑粗糙,可这时候却带着些哭腔,像是埋怨。
凌慧珠淡淡地笑着,脸上灰尘诉说她的风尘仆仆:“白公子,何必如此呢?我只是个伶人,不值得你这样的。”
白长庚的瞳孔快速地缩了一下,停了一会儿,才道:“你是专程来看我的?”
凌慧珠不解:“不来看你,我在这白府还有其他相熟的人?”
“都怪我,若是那日没收下地契,也不会害你至此。”
白长庚抿着唇:“那是我自愿给你的,你不该卖给别人。”
“你爹也算是别人吗?”凌慧珠落寞下来,“白公子,我看,我们此生算是缘尽了,最后再看你一遭,也算是全了以前的情分。”
白长庚苦笑一声:“是啊,拿着几十万两银子,足够你一辈子吃喝不愁了。这么多银子,你打算怎么花?”
“是一百万两。”凌慧珠纠正道。
她想了想,目光流转到透过木窗倾洒进来的几束阳光上,那其中漂浮着上下翻飞的颗颗灰尘,不乏几只飞虫。
“我会……寻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隐居在一个民风淳朴的山村内,偶尔上镇里的集市采买,也沾染些热闹,但更长的时候,我希望只有我一个人独居,无人打扰。”
“一个人吗?未免太过孤单了,没想过找个伴?”白长庚继续问道。
凌慧珠摇摇头,转脸看向他:“在热闹的地方呆够了,一个人也很好。”
白长庚笑了一下:“只可惜现在还不成,想过闲云野鹤般的日子,也得等凌大人致仕后了。”
空气静了片刻,随后传来凌慧珠的问话:“你在说什么?这和凌大人有什么关系?”
“别装了,我早都看出来了。”白长庚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想问我怎么看穿的?那破绽可太多了。”
他一一枚举:“其一,你靠近的时候,身上没有暖心香的味道,她身上怎么可能没有暖心香的气味呢?其二,她从不叫我白公子,也从不以伶人自称,旁人笑话她的话,她怎么可能捡来用?其三,隐居山野,哈哈哈哈,亏你能想得出来。你们根本就是彻彻底底完完全全的两个人,你让我怎么能把你当成她?”
凌慧珠渐渐收起脸上的表情,微微叹了口气:“唉,白公子,你父亲也是病急乱投医,你千万别怪他。”
白长庚撇撇嘴:“他那么注重名声,能腆着脸请凌大人来做戏?这话我可不信。”
凌慧珠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是谁传白家公子只知吃喝玩乐,愚笨不堪的?这像是愚笨不堪的样子吗?
偏这时候,柴房的门被暴力地一脚踹开,十几个家丁冲出来,口中叫喊着:“好你个玉玲儿,也不看这是什么地方,竟敢偷跑进来,打量我们都是瞎子聋子呢?”
十几人不由分说,就要将凌慧珠赶走。
凌慧珠急道:“白公子,等等,我和白公子还有话要说!”
家丁们根本不给她再解释的机会,捂着嘴将人抬了出去。
凌慧珠也就将错就错,没好意思跟白孝文说自己露馅的事情,被问到白长庚如今的状态时,她叹了口气:“毕竟是断情,还得再缓几天,不过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
白孝文放下心来,对凌慧珠谢了又谢,临走时还将不少珍贵的御膳材料打包了一马车,跟随她一起回到凌府。
凌慧珠知道这下恐怕难以收场,为避免拆穿,又悄悄收买白府的厨子给白长庚送去口信,让他最近安生几日,等本月十五,金玉堂再办花秀的时候,她会想办法偷偷帮他出去见玉玲儿。
白长庚一听,喜不自胜,当天晚上就吃了三碗大米、两笼包子、外加七道小菜和半锅粥。
这不禁又让白孝文担心儿子是不是绝望暴食,命人的看管都松了些,搬回自己的院子不说,也允许他出门散心了。
当然,绝不能散到清水巷附近去。
等到了十五这一日,凌慧珠提前准备好与白长庚身形相近的人,来了个狸猫换太子。
假的“白长庚”独自一人湖中游船散心,让下人们全都在岸上等。
真的白长庚早就混进金玉堂,只等着玉玲儿出场。
“怎么是地字三号?我白长庚什么时候进过这么差的看台?这个位置只能看见半个台上人的半个身子,怎么欣赏?”
白长庚很不满意凌慧珠准备的包间,凌慧珠也不愿意了:“白大公子你可真不客气,你知道就你看不上的看台一晚上要多少银子?本官为官清廉,哪里去找这些银子?琵琶是用耳朵听的,又不是用眼睛看。”
她又提醒道:“一会儿看得高兴了,可千万别打赏银子,我一分钱都不会出的。”
“难道我自己没银子?”白长庚一回想,自己如今还真没银子,只能小声嘟囔两句,“真把爷当酒囊饭袋了,听你的就是了。”
他们来的时候已经不早了,玉玲儿向来是最后压轴出场,没等多长时间,她便抱着一把碧玉琵琶上了台。
为了衬这把碧玉琵琶,玉玲儿特地穿了浅绿薄纱的露肩裙,赤足金铃,眉目含情。
光是往台上走的这几步,就已经引得多少贵客按捺不住,龟公报赏的声音一声盖过一声。
听见这个,白长庚忽然反应过来:“我若是不出银子,一会儿玲儿岂不是要和其他男人过夜?”
凌慧珠黑着脸:“是啊,她也不是第一次和其他男人过夜了,你急什么?”
“你这是什么话?”白长庚取下腰间玉佩,拍在桌上,“把这个拿去当了,给玲儿打赏!”
凌慧珠翻了个白眼:“快收回去,还嫌自己出的风头不够多?”
要是一会儿回去的时候,白大人看见他腰间玉佩没了,指不定怎么逼问。
这白长庚不是不会说谎,而是个不屑于说谎的,尤其是在这种事情上,到时候又得跟他老子吵翻,免不了把她拉下水。
“别忘了刚才怎么答应我的,要是不老实,可就没下回了。”凌慧珠威胁道。
“还有下回?”白长庚思索再三,才掐着大腿忍住打赏的冲动,听完了整场琵琶。
几个资历较长的龟公统计打赏银钱的数额,毫无疑问,今夜又是玉玲儿夺得魁首,封了个“茶花仙子”。
“怪不得今日穿的是绿裙,用得又是碧玉琵琶,真是应景,应景啊。”白长庚笑得灿烂,开始联想,“若是以她的性格,底下该穿最嫩绿的那种蚕丝底裤,可一打开,里面绑的却是红绳。红绿相配,别人说俗气,我却说亮眼!只可惜……”
他偏头看了眼凌慧珠,发现她正拿一双和玉玲儿一模一样的美目瞪着自己,顿时兴致消了大半。
“凌大人,别这么看着我,我又没臆想你。”
凌慧珠板着脸道:“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这么下流?光看着都能想出这么多花样来。”
“那可不是,若换了小许大人那种不解风情的,就算将脱光的美人放他床上,恐怕都不知道怎么下手。”白长庚调侃着,把自己都逗乐了,笑得前仰后合。
凌慧珠的表情稍微松了松,真别说,这方面许明毅那家伙还真比许多男人都强些。
若是世上男子都能像他一样守身如玉就好了。
“行了,赶紧撤吧,难不成真等着宣布谁和玲儿过夜?我真怕我忍不住动手。”白长庚最后灌下一杯酒,就摇摇晃晃的起身。
凌慧珠这才注意到,这家伙就这么一会儿竟自己喝了两壶酒。
“你自己能走吗?为保隐蔽,可没带其他人来,一会儿醉倒了我可扶不动你。”
白长庚摆摆手:“放心,我是千杯不醉。”
说着,自己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离开办花秀的阁楼,要穿过一条长长的回廊,此时人们都在楼上欢愉,这里冷清的很。
夜已深,冷风吹过,凌慧珠缩了缩脖子。
她现在只希望白长庚能顺利回府,别让白大人找她麻烦,这桩事就算是解决了。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暖心香的香气,金铃轻响,那人道:“白兔公子,这就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