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照明灯闪了闪。

姜洵别开眼：“没有，我不慌。”

周屿程笑了下：“不慌你躲什么？”

她一时哑然。

晚风弥散炭烤炉的温度，把她脸都烘热了。

“逗你的。”周屿程恢复懒散样，漫不经心地问，“你觉得我不像好人？”

“......当然没有。”

姜洵被这烟火气熏得眼涩。

“从来没那样想过。”

周屿程没再为难她，似乎只是随口问问，答案也不往心里去。

“来咯来咯！”老板两手端着餐盘送过来，态度格外好，“久等了各位，给你们多送了盘特色烤串，以后常来啊！”

“谢谢老板。”

姜洵看一眼那盘洒满孜然的特色烤串，没瞧出是什么肉。

许源在冰柜前猫腰找酒，苏禾一把将他薅走：“就你最闲，陪我去超市买零食！”

“啊？行、行吧。”许源转头喊，“你俩先吃啊！”

姜洵一怔。

周屿程轻笑：“你室友很爱吃零食？”

“......”

差点答不上来。

“还好。”

周屿程没有再问，拿起桌上的饮料。

启瓶器找不着，他直接借用桌沿的硬度，利落地碰开一瓶北冰洋递给她，又顺手开了瓶百威。

姜洵小声说“谢谢”，从他手里接过常温的北冰洋，自己戳了根吸管。

她喝得很慢，微小气泡缓慢刺激着喉咙，纾解无言的紧张。

周屿程坐在一旁没有抽烟，漫不经心玩着单机游戏，偶尔微微仰头喝一口冰啤，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滚动。

姜洵默不作声喝汽水，余光悄然移落。

这样的距离陌生又熟悉，恍惚回到高中食堂。

那时的姜洵总是一个人吃饭，因为关系好的同桌拥有更好的朋友，她不想费力融入，独来独往成了常态。

周屿程不常去食堂，一到饭点，他要么和陈炎昭到学校附近的小南苑路随意吃点，要么就一直打球，一瓶冰汽水解决所有。

那天中午碰巧遇见他，有赖于一场即将开始的篮球赛，男生们为了省时间直接来了食堂。

——“这有人吗？”

倦哑声线褪开所有嘈杂，姜洵刚夹起的南瓜噗通掉进碗里。

“......没有人。”

“好。”周屿程放下餐盘落座。

朦胧的木质香浅浅萦绕，带着少年奔跑跳跃时，被冬日暖阳灼晒已久的温热。

姜洵屏息，一口花椰菜嚼了半分钟。

陈焱昭和另外两个男生大喇喇坐在对面，就他嗓门最大：“草！这逼学校坑蒙学生铁证如山！糖醋肉那么大头猪被谁吞了？这他妈是鸡.吧！”

有人内涵：“那可不兴吃啊！”

哄然一笑。

姜洵不适地夹在笑声中间，头都不敢抬一下。

“这么能说，不如用嘴巴炒俩菜？”

周屿程漠然丢下这一句，对面几人当了几秒鹌鹑，领悟地瞟了姜洵一眼。

话题转得飞快。

“那什么，come的过去式还是come？”

“傻逼你滚回去留级吧，came！”

姜洵沉默抿唇，僵着的筷子终于夹起了菜。

谈笑风生里，无人注意桌角那瓶孤独的光明酸奶。

盒装口子撕了一半，她一直怯于拿过来喝，不多时周围学生来来往往，差点把它碰掉。

直到周屿程离开，顺手将酸奶推到她餐盘旁。

动作漫不经心，像嫌它靠近边角将掉未掉。

又像在提醒她，不要忘。

——“盯它老半天，想尝尝？”

姜洵倏地回神。

手里汽水少了一半，吸管都被她咬扁了。

她顺水推舟，拿起一串种类莫辨的特色烤串，问他：“这个好吃吗？”

周屿程似乎真在思索，眉眼之间隐着一抹兴味盎然。

片刻，他浅笑着看过来：“难说。”

姜洵抱着好奇心态咬了一口。

“......”

好怪。

一股腥膻味，她忍不住皱眉。

“不吃了，不是什么好东西。”

周屿程拿过她吃剩的那串放到一旁，问她：“下回还好奇么？”

她艰难咽下，眼眶红得像兔：“不好奇了。”

声音柔缓得惹人生怜。

果然很乖，也很好逗。

周屿程勾唇笑了，鼻腔里一阵轻微的气音，又坏又懒散。

苏禾和许源回来的时候，桌上的烤串已经凉了一半。

许源嘀咕她光看不买，挑半天只买两包氮气。

苏禾不服，于是两人从黄瓜味的氮气，争论到高中小卖部的咪咪虾条。

“咪门无敌好吧！”许源争到一半，看向姜洵，“对了，小洵是哪个高中的？”

空气静了一瞬。

周屿程边玩手机边扯了扯唇角，似乎在嘲笑他把妹手段不太高明。

苏禾则被他一声“小洵”肉麻到，打了个哆嗦。

只有姜洵分了心。

低声答：“淮京实验中。”

周屿程指尖轻顿，下意识瞥来一眼。

“啊？”许源惊喜，“屿程也是实验中的！你俩不认识啊？”

苏禾怼他：“傻子，人家差了两届怎么认识？跨年级早恋都算异地好吧！”

“是哦！”许源傻呵呵开玩笑，“早知道回娘胎里多待——”两年。

许源卡壳咽字，蹚雷似的看了周屿程一眼。

周屿程跟没听见似的，一直靠着椅背玩手机，依旧一副不着调的懒散样。

姜洵跟着看过去，很快收回视线。

像是幻觉，她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黯淡。

“怎么不吃啊，都凉了。”

苏禾开始瓜分烤串，僵凝的空气逐渐松动。

这一顿没吃多少，剩下的烤串许源全部打包。

四人两两分行，姜洵在校门口的红绿灯下叫住许源：“今晚是你结的账吗？我给你转吧。”

许源回头：“嗐，说这些，就当我们请了！”

姜洵浅笑：“还是转吧。”

许源一时呆滞，似乎悟出她对自己没想法，遂以朋友口吻妥协道：“那下次出来，你们请嘛，这次就——”

姜洵已经低头输金额，苏禾在一旁嚷着冷，让她回去再转。

“好吧。”

姜洵收起手机，视线不经意偏转。

周屿程插兜静立，手机扣在耳边接电话，车流飞驰而过的明亮映在他身上。

电话那头或许是谈亦晓，他才会这么有耐心，语气慵懒含笑。

姜洵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头。

许源闲不住，在他挂电话时攀上他肩膀：“嘿嘿，女朋友啊？”

周屿程轻描淡写：“什么女朋友，一个麻烦鬼。”

尾音随风零落，姜洵心底泛上一丝奇怪的滋味，好像空落落的，但又添了点期望。

足以让她怯于往前，但又不舍得退后。

暗恋者总是亦步亦趋，凭细枝末节堆砌出莫大的喜悦，也积累出难言的遗憾。

二者交替如潮涨潮落，难以停息。

一道难解的题。

姜洵深吸一口冷空气，茫然抬起了头，望向毛茸茸的月亮。

“今晚体育馆是不是有排球赛啊？”苏禾突然问许源。

许源纳闷：“啊？有吗？”

“肯定有！走吧我们一起去看！”苏禾一把扯走许源，踩着斑马线回头，“那个......周学长！一会儿你送寻寻回去啊！”

许源踉跄着抬头：“我操！灯还没绿呢我的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