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幕 逍遥游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化而为鸟,其名为鹏。
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
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庄子·逍遥游》
我仿佛灵魂脱窍,无依无傍地悬浮在高空。
鱼骨山在下方猛烈地震动着,层层叠叠地进裂开来,“嘭”地一声巨响,覆盖在山体外部的冰石突然土崩瓦解,朝着四面八方抛飞炸舞。
盘旋在周围的直升机与战斗机闪避不及,除了少数几架侥幸逃离,其余全被撞得粉碎,爆炸的火浪此起彼伏,映红了茫茫云海。
破茧而出的鱼骨山呼啸着腾空飞起,在阳光下闪烁着淡淡的白光,就像是一艘鱼骨形状的、通体由水晶构成的巨型飞船。
我想要看得更仔细些,却觉得天旋地转,头痛欲裂,猛地被吸入那飞船掀卷的巨大涡旋。
等我再次恢复意识时,己经斜躺在那艘透明的水晶飞船里。透明的座椅、透明的驾驶舱、透明的穹顶、透明的地板、透明的舱壁……从每一个角度朝外看,全都一无遮挡,纤毫毕现。
飞船上方是无边无际的湛蓝天空,悬浮着数以万计的巨型品石。近的晶石直径大约有两三百米,远的肉眼可以察辨,仿佛外太空的小星体,在太阳下折射着淡淡的光。
这些“星体”不断地呼啸陨落,擦过飞船的外舱,撞向下方那蔚蓝辽阔的大海。巨大的海啸席卷狂涛,和飓风一起肆虐着漫长的海岸线。
大地裂壑遍布,满目疮痍。赤红艳丽的岩浆持续不断地喷薄着,火山云滚滚喷涌,凝结在上空。我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无数的史前巨兽正在平原上仓皇狂奔,不断悲嘶倒地……
整个世界在我眼前毁灭,如此苍凉,又如此壮丽。
飞船突然一震,像被什么撞中了。水晶操作台上浮现出一个飞船的3D感应图像,受撞击的部位渲染为橘红上午,“滴滴滴”直响。接着,震动越来越猛烈,飞船的图像上又出现了几块橘红,急速扩大。
“嘭”地一声,一颗巨大的悬浮晶体突然从前方重重撞来,周围一切顿时如水波涣散。我被那狂猛的冲击波掀得翻身抛飞,头疼得快要炸开来了,隐隐约约地看见,那无边无垠的蓝色天幕正在迅速龟裂,层层崩塌……
我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吸着气,紧贴着藤椅的后背浸满了汗水。
阳光炫目,明媚的蓝天浮着朵朵白云,时间就像是凝固住了。
过了一会儿,才听见周围蝉声如潮,碧绿的树叶在这夏末午后的暖风里沙沙作响。
山脚下的沙滩金光灿灿,游人如织,几艘游艇正拖曳着白线,在岛屿间飞速蜿蜒,不时传来欢声笑语。
“又做怪梦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女人弯下腰,擦了擦我额上的汗珠,用带着香港腔的普通话关切地问我,“怎么样?头还疼不疼?”
“徐医生,”我恍惚了几秒钟,才想起她是谁,身在何地。摸了摸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苦笑着坐起身:“还有点儿。也好,只要能感觉到疼痛,就说明我还没死。”
“放心,你会长命百岁的,”她嫣然一笑,捋了捋被吹乱的头发,将放在茶几上的检查报告递给我,“颅骨、腿骨、臂骨都已经愈合了,脑部、脏器没有损伤,皮肤、血液也己经完全恢复正常。如果你愿意,今天下午就可以办理出院手续。”
我随手翻了翻检查报告,吐了口气,笑着说:“这么好的地儿,无敌海景,免费吃住,还有24小时贴心看护,我可真舍不得走。再说走了以后,上哪儿找这么漂亮的女医生谈心去?”
她脸上微微一红,也跟着半开玩笑地回答:“那你可以拨打999呀,不仅可以看到漂亮的女医生,还能见到很多漂亮的香港警花。”可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转头凝视着支立在边上的巨大画板,换了个话题:“这就是你做的梦吗?”
这张油画就像是达利的超现实主义梦境。火山喷薄,陨石如雨,到处都是惊恐变形的史前巨兽,通红的天空宛如迸裂的穹顶,层层坍塌……正是这三周以来我所一再梦见的、恐怖而壮丽的末日景象。
我点点头:“喜欢吗?喜欢我送给你。以后你每次做噩梦时,就会想起我了。”
“多谢,”她忍俊不禁,又板起脸说,“不过这儿是医院,病房的露台是给你呼吸新鲜空气的,不是用来画画的。要想彻底恢复,就得乖乖听医生的话。”
我所在的这家私立医院坐落于香港深水湾的半山,几座白色的洋楼,浓荫遮盖,隐秘而舒适。除了最先进的设备、最严密的保安和亚洲第一流的医护人员,还有最美的风景。躺在这间病房外的露台上,看着初秋的香江海景,简直就像在度假。当然,费用也是天文数字。
我根本不记得鲧神庙坍塌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当我从昏迷中醒来时,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深水湾的海景,以及徐医生亲切俏丽的笑脸。
起初我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会从“羽山”到了这里,这些医生、护士又为什么毕恭毕敬、无微不至地照顾我这个来历不明的穷光蛋。
我问他们是谁将我送到这儿来的,是否还有其他人幸存,他们全都笑而不答,只说有人结账,让我放心好好养伤。直到某一天,我看出医院徽章里隐藏的太极图案时才豁然开朗。
“盘古”旗下有许多“华夏南洋”等财团控制的产业,为它寻找鲧神庙提供各种隐秘的支持,这家医院必定是其中之一。作为华夏南洋的新任董事长,受到这样的礼遇自然也就不足为奇了。最让我振奋的是,既然我能活着来到这儿,说明苏晴、高歌、Selina等人多半也已逃出羽山。
然而接下来的三周,苏晴等人并没有出现,也没有任何人来探望我,就连那颗水晶头骨、神秘人、印度青年、IMU与国安局……也全都不知所终。没有人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所期待的所有谜团的答案,也随着那颗消失的水晶头骨成了镜花水月。
每天不是躺在病床上挂瓶输液,就是坐在露台的藤椅上眺望海景,或者支起画架写生,打发时间。日复一日,波澜不惊,似乎又回复到了2010年7月15日前的日子。
除了梦里。
每次入睡后,我总会“回到”鲧神庙崩塌的那一刻,目睹鱼骨山化作水晶船,穿行于那天崩地裂、行将毁灭的世界,并且总在飞船被陨石撞中那一刹那惊醒。
醒来后,想起莎曼娜,想起玄小童,想起在羽山发生的所有事情,心里总难免一阵锥刺似的剧痛,茫然若失,仿佛有千言万语,却堵在喉头,什么也说不出来。
那些荒诞而混乱的片段支离破碎,分不清哪些是真的,哪些只是幻觉。但那时,唯有这个梦境才是唤起我记忆的唯一钥匙。没有“画梦仪”,我只好用笔记录梦境,试图从中找到遗漏的线索。
徐医生走后,我又在露台上画了一会儿。下午四点钟,护士帮我办好了所有的出院手续,一辆温莎蓝的宾利慕尚已经在门口等着我。
除了司机,还有一个穿着黑色西装、不苟言笑的保镖,和一个两鬓斑白的高瘦老头儿。不出我所料,老头儿果然是“华夏南洋”的御用大律师虞秉忠,他给我带来了董事会签过字的任命决议书,以及各项股权、财产转移的法律文件。
山道蜿蜒,车子朝维多利亚港的方向飞速行驶,阳光在茂密的林阴间闪烁。
虞律师语速很慢,夹杂着英文法律词汇,逐一介绍这些文件所代表的资产细则。
虽然我早就知道华宗胥富可敌国,也早就有了继承他遗产的心理准备,但仍被那一个个远超想象的数字震得目瞪口呆。
“丁先生,根据华先生的遗嘱,只要您在未来的一年内,通过董事会的各项考核,就可以获得他名下所有的资产。但如果未能通过考核,根据这份附加的保密协议,您不仅将失去继承权,还必须接受‘忘川手术’,抹去这一年的记忆。如果您同意,请在这里签字。”
我握着他递来的万宝龙笔,心里突突直跳。对我来说,过去一年的记忆原本就已非常可疑了,再失去一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犹豫了几秒,我在文件的空白处签上了名字。
他点了点头,又递给我一个装着护照、房卡、汽车钥匙、VERTU手机和几张VISA卡的LV男包:“这一年内,您虽然不能继承华先生的遗产,但仍然享有‘华夏南洋’董事长的所有待遇。为了安全起见,我们为您安排了另外一个身份。从现在开始,您是华先生在美国的远房侄孙,姓华名耀东,英文名Michael,三周前进入香港,现在暂时入住‘华夏’旗下的半山酒店。至于下一阶段的安排,董事会将另外与您联系。”
除了那本以假乱真的护照,包里居然还有一个U盘,储存着上千张“我”从小到大在美国生活的照片,浑然天成,看不出任何电脑处理的痕迹。我飞快地浏览了一遍,心里涌起酸苦交杂的异样感觉。那是我第一次真正的意识到,自己再也不是从前的丁洛河了。
虞律师又彬彬有礼地回答了几十个关于我新身份的疑问,但当我问及羽山发生的事情,以及苏晴、高歌等人的下落时,他却讳莫若深,只说他们目前都很安全,时机合适时,自然会与我联络。
出了香港湾仔隧道后,车子又沿着斜陡的山道东拐西弯,驶上半山,在一个楼高三十多层的酒店前停了下来。
这家富丽堂皇的五星级酒店属于“华夏南洋”的产业,我所入住的总统套房位于三十六层,占了半个楼面,书房、酒吧、小影院、健身房、桑拿房……应有尽有,极尽奢华。
套房的北曲与东面是270度的弧形落地窗,一无遮挡,视野极佳,可以俯瞰整个维多利亚港。正值傍晚,蓝天如洗,夕阳斜照,海港北岸的建筑群被映得金光灿灿,心情仿佛也跟着明亮起来。
虞律师告辞前,又仔细地嘱咐了一遍,让我背熟新身份的所有细节,不可打电话给父母及从前的朋友,也不要试图联系苏晴等人,以免暴露行踪。他生性谨慎,除了那位据说原先是“中南海保镖”的坤仔,又找来了两个酒店的保安,一起住在外面的保镖房里,24小时轮值候命。
我洗完澡,翻身跳到宽敞的大圆床上,看着窗外云起云落,暮色渐浓,几个月来从未有如此刻这么放松,连晚饭也没吃,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醒来时已经是凌晨一点,窗外这座不夜之城依旧灯火璀璨。我饥肠辘辘,让酒店送了四份肉眼牛排、四份刺身拼盘、四份水果沙拉、一瓶90年的波尔多红酒,和那三位保镖一起饱餐了一顿。
吃牛排时,想起玄小童笑吟吟地对我说:“如果我们能从这儿活着回去,我顿顿给你烧牛肉吃,那时你可不许说腻啊”,心里又是一阵难受。
在医院三周,没有手机,没有电脑,简直就像与世隔绝。这时吃着宵夜,看着电视里的台风预警,心里突然一动,靠,我真是太蠢了!如果鲧神庙坍塌后,真的发生了我所梦见的可怕灾难,不管那神秘的“羽山”究竟在什么地方,新闻里必定会有所报道!
连嘴里的0TOR0也来不及咽下,我急忙打开电脑,搜索各大中外网站,查找这一个多月来的相关新闻。
然而让我感到失望与惊讶的是,目不交睫地搜索了三四个小时,不仅没看到“羽山”与鲧神庙的任何报道,就连规模稍大点儿的地震、火山、海啸或陨石撞击……也未曾发生过一起。就算我所梦见的末日景象不是真的,在羽山所亲眼目睹的火山爆发呢?
难道也是我的幻觉?
我不死心,继续拽索“水晶头骨”、“恐龙”、“镇魂棺”、“IMU”等关键词,全都一无所获。但当输入“梵高 最后一年”时,页面上终于跳出了一则让我心跳骤然顿止的新闻:
“梵高神秘遗作《最后一年》现世,将于伦敦公开拍卖。”
这则新然引起了极大的轰动,全球各人新闻网站竞相转载。根据其报道,这幅油画是两周前,由一个神秘的印度人发现的。油出上原本覆盖了一层人物肖像画,用特殊的方法去除后,就能看见藏在下曲的梵高真迹。这与梵高的另一幅“画中画”《一块绿草地》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呼吸窒堵,握着鼠标的手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难道新闻所说的神秘印度人就是“祝融族”的印度阿三?那幅梵高真迹连着背包掉入鱼骨山天湖后,明明已经被雪崩的山石层层叠叠地压在湖底,又怎会落入他的手中?
新闻里还有一个链接,指向“苏富比拍卖行”为这幅画专门设立的官方网站,官网的名称就叫做“梵高的最后一年·夏夜”。点开一看,果然是我在华宗胥的木屋里取走的那幅肖像画!
占击网页右侧的“动画演示”,那幅画慢慢褪去油彩,变成了一幅充满了浓烈梵高风格的夏夜莲花图,虽然只能看见局部,但和我在“葵画廊”密室里看见的另外三幅无疑同属一个系列。
我强捺住突突的心跳,仔细地浏览了拍卖的流程。根据官网介绍,拍卖将于2010年的圣诞夜在伦敦苏富比进行,底价8000万美金,只有在网站预先登记、支付100万美元押金的VIP客户才能获取拍卖资格。我拔出虞律师给我的那几张各大银行的VISA卡,踌躇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生生忍住了。
这时窗外朝霞如荼,第一缕晨光己经透过云层,斜斜地照在了维多利亚北岸。
不知不觉,竟已过了一夜。
接下来的两天,我几乎足不出户,天天守在电脑前,着魔似的搜索这幅“最后一年的夏夜”所有信息。
苏富比为了这次拍卖显然也运足了心思,官网上每隔两个小时,就会推出一个特别的活动,并更新大量的相关报道,为宣传造势。同时还设立了一个专门的BBS论坛,短短两周,注册用户已经超过了8万人,每隔一秒钟,就会刷出几十个新帖。
一个ID为“梵高密码”的网民很快引起了我的注意,他自你得到神启,发现了梵高的四幅遗作之间的隐秘关联,只要逐一破解,就能明白其中所隐藏的关于世界末日的奥秘。
他发的几十个主帖里,除了模棱两可、莫测高深的“预言”外,还手绘了另外三幅油画的草图,而这些草图与我在“葵画廊”所见过的真迹竟然真有七八分相似!按照苏晴当日所说,全世界知道这些画的人,最多不过五个,那么这个人究竟是谁?
我搜到了这个ID在Facebook和Twitter等网站的用户名称,加以关注,并几乎参与了他每一条主贴的讨论,试图套出一些口风。但不知是他警惕性高呢,还是故意卖关子,每次讨论到关键时,总是生生刹住,无论其他网友怎么软硬轰施,他始终不说出“梵高密码”的终极秘密。
我困了就合衣躺在沙发上,饿了就让酒店送餐到客房,就连洗澡也只是匆匆地冲过即算,所有的时间被这个网站占据了。除此之外,我还顺带搜索了“奏画廊”的资料,意外而又意料之内地发现,“葵画廊”在上海的那处洋楼己经变成了酒肥,除了2008年的一次画展,再也搜索不到相关信息。
直到第三天傍晚,我才出门吃了一次晚餐。我在坤仔的陪同下,坐着那辆宾利慕尚绕过半个港岛,在中环的一家法国餐厅美美地享用了一顿法式龙虾与鹅肝。对岸尖沙咀灯火璀璨,让我想起了两年前初次到香港的情景,百感交集。
那时我虽然穷得叮当响,却有女友陪伴,站在那游人穿梭的尖沙咀海滨长廊里,恣意挥洒画笔,描绘这南岸的辉煌夜景,意气风发地想象着终有一天自己能站在太平山巅,俯瞰世界……时间如滔滔流水,当我终于从彼岸到达此岸,却发现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回到酒店后,我才发现自己忘了带VERTU手机,一共有7个未接来电。这些号码很奇怪,回拨时全都提示为空号。我又拨了几次虞律师的号码,始终无人接听,隐隐觉得有点儿不妙。
打开电脑,正想查收邮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苏晴!”听到话筒里传来的熟悉声音,我心里猛地一震,惊喜交迸。
“你现在在哪儿?”她的声音从未有过的焦急,听说我回到酒店,也不和我寒暄,直接催促我马上离开房间。
我一愣,正想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儿,套房外传来了门铃声,有人礼貌地说:“客房服务。”
苏晴在电话里听见,叫道:“不要开门!”可惜己经迟了一步。保镖房里的那两位保安刚将门打开,就“嘭”地被撞飞出十几米,血肉模糊地从我眼前滚了过去,瞬间毙命。
眼角瞥望,浑身汗毛全都竖了起来,印度阿三!推着餐车进来的侍者,居然就是在鱼骨山顶一拳震得山崩地裂的神秘印度人!
“别发呆,快走!”苏晴在电话里连声大叫,“你的卧室衣橱里有一个安全密室,快躲到里面去!”
“砰!砰!砰!砰!砰!砰……”几乎就在同一瞬间,坤仔抢身挡在我身前,朝着那印度人连开了六枪。但那人的动作简直快得如同鬼魅,左一摇,右一晃,还没来得及看清,便己冲到了坤仔面前,一拳击中他的肚子。
“嗵”地一声闷响,坤仔拨地飞起,重重地撞在落地窗上,坚不可摧的防弹玻璃竟迸出了一大圈白色的裂纹。
我这才如梦初醒,跌跌撞撞地朝卧室里奔去。
窗外强光耀眼,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一架法国虎式直升机突然从天而降,悬浮在右上方。“轰!”整面防弹玻璃墙应声粉碎,导弹狂飙似的从我面前呼啸而过,猛地将卧室、书房、电影厅炸成了一片废墟。
我被爆炸的气浪掀得飞出六七米,鼻子、嘴里全是血腥味儿,疼得全身缩成一团,连气也喘不过来。
四周火焰熊熊,天花板豁开一个大口,水泥块成片成片地朝下掉落,就连横梁也被炸断了,斜斜地挡在印度人与我之间。
这时苏晴倒仿佛镇定下来了,在电话里说道:“放心,他们要活捉你,绝不会杀你。玻璃幕墙的豁口正对着露天游泳池,快跳下来!”
我倒抽一口凉气,从三十六层的高楼跳入两米深的泳池,这和自杀有什么区别?
但看着印度人冷冷地朝我走来,想起他们对鲧族的所作所为,热血顿时直冲头顶。妈的,就算摔得粉身碎骨,也绝不落入这帮孙子手里!
我忍痛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微笑着朝他竖起中指,然后突然转身加速,冲向那面己经坍塌的玻璃幕墙。
那架直升机悬在相距不到六米的空中,我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驾驶员惊愕的表情。
就在他稍一迟疑,不知该否对我开枪时,我已经纵声怒吼着跃出窗外,手舞足蹈地朝着下方蓝色的泳池,急速坠落。
狂风刮卷着我的脸颊和耳朵,水光闪闪,急速逼近。这情景与我当初从羽山的冰峰岩洞跳入水潭颇为相似,但最大的区别在于,此时下方承接我的水池只有两米深。
就在我即将冲过十层楼时,酒店的裙楼下方突然移出了一个长八米、宽六米的消防救生气垫。我眼前一黑,重重地撞在气垫上,没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就己经翻了十几个滚,从气垫外侧弹入泳池。
带着氯气味儿的水四面八方灌了进来,呛了几口,气泡滚滚。但有了前几回的经验,我已经可以本能地调节皮肤毛孔,在水里自山呼吸。我舒展四肢,徐徐沉入水,然后又飞快地游了上来。
露天泳池有不少男男女女正在戏水,边上又是酒店的餐厅,那些客人听见上空的直升机与导弹爆炸声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直到看见我破空而下,借着气垫滚入泳池,这才哄然大哗,纷纷朝四周逃散。
一辆银白色的兰博基尼Reventon轰鸣着从车库里腾空飞出,碾过草坪,在泳池边然停下。苏晴探出头,叫道:“上车!”
我湿漉漉地跃出泳池,刚钻入车里,那架虎式直升机就己经盘旋着呼啸而至,子弹“哒哒哒哒”地穿入石地,火花四迸。站在车边的两个客人来不及闪避,顿时被打成马蜂窝,翻身滚入池中,鲜血翻涌。
周围一片大乱,苏晴看也没看我,只说了一句:“系好安全带。”猛地将油门踩到底。
巨大的轰鸣声浪瞬间盖过了一切喧嚣,我仿佛坐着火箭上,被推着腾云驾雾地朝前飞冲。
车速快如闪电,转眼间那架直升机就己经在观后镜里了。虽然系上了安全带,又紧紧地抓住了门内把手,仍被甩得天旋地转,七荤八素,生平第一次有了晕车的感觉。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的?”我强忍住五脏六腑的翻腾不适感,大声地问苏晴。
“Curiosity killed the cat,”她瞄了我一眼,嘴角浮起久别重逢后的第一丝笑意,“谁让你这么好奇,成天挂在苏富比的网站上?差点儿挂了不是?”
我心里一沉,连骂自己愚蠢。那个“梵高的最后一年·夏夜”的网站就是个鱼饵,等着我来上钩的!我这三天日夜流连,给了他们追踪IP地址的机会不说,还问了那位“梵高密码”许多足以暴露自己身份的问题。
车顶“突突”闷响不绝,就像冰雹密集地打在玻璃上。那架虎式直升机又追来了,多亏了这辆超级跑车加装了防弹纤维,否则我们多半己经千疮百孔。
“坐稳了!”苏晴踩住刹车、油门,极速劈弯,横着车身一个漂亮的飘移,朝山下风驰电掣地冲去,又将它抛开了几十米。
从观后镜里望去,那架直升机左摇右摆,火舌喷吐,几乎是贴着山坡气势汹汹地追击。
这条“山顶道”为双向单车道,极为狭窄,迎面驶来的汽车不是被直升机的穿甲弹当场击爆,就是失控飞出山道,撞起熊熊火光。
在苏晴双手的掌控下,兰博基尼Reventon的速度与入弯性能发挥得淋漓尽致,每次都在我心脏提到嗓子眼的瞬间,惊险万状地擦着对方的车子急冲而过。最危险的一次,右侧的观后镜险些被对方撞折,而左侧的前轮更己冲出了山沿。
我没想到她的驾车技术竟然这么超凡入圣,更没想到这帮“祝融族”居然如此无法无天,旁若无人地驾驶着武装直升机,在繁华都市大开杀戒。我定了定神,问苏晴他们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什么如此神通广大,无孔不入?
这时车子已经冲下山顶道,绕过跑马地,朝着铜锣湾的方向冲去。虎式直升机穷追不舍。前方的汽车为了躲避我们,一辆接一辆地变向相撞,鸣笛四起。
苏晴一边左冲右突,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祝融族’只是鲧族对他们的称呼,这个组织的真正名称是‘太岁’。他们认为,2012年撞向地球的那彗星就是我国古代所说的‘太岁’,是宇宙中最凶煞的主宰。据说‘太岁’的创始人是近古时的神蚩尤,他死后灵魄凝空不散,化作了彗星,古代的天文家又称之为‘蚩尤旗’。”
“‘太岁’的势力遍布世界各国,这几千年来,和我们一样,也一直在寻找着鲧神庙与水晶头骨。但他们的目的和我们不同,我们取得头骨,是为了不让这颗太岁星摧毁地球,而他们却是为了借助太岁星的力量,统治整个世界。可以说,他们是‘盘古’最大的冤家对头……”
“轰!”话音未落,那架虎式直升机又发出了一颗导弹,恰好擦着我们的顶沿飞过,撞击在斜前方的山坡上,顿时将一座老旧的楼房炸塌了一半。
浓烟滚滚,乱石满天抛落,到处都是惊呼、惨叫声。两辆汽车失控飞旋,从我们边上翻滚着飞了过去。
苏晴急打方向盘,突然逆向冲入前方横着的大路,接着连续几个拐弯,转入了两排高楼大厦间的狭窄小巷。直升机无法进入,只好越过楼顶,在上方遥遥尾随。
兰博基尼咆哮着从慌忙避让的行人中席卷而过,又转了几个路口,冲上了沿海而建的高架道路“东区走廊”,狂飙似的朝东行驶。
凉风扑面,视野开阔,我们左边,就是霓虹倒映的维多利亚港,右前方则是炮台山。
虎式直升机很快就发现了我们,急速俯冲逼近。
我不知道苏晴为什么会选这条路,此处一无遮挡,极易瞄准,他们甚至无需击中车身,只要将前方的高架道路炸断,我们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正提心吊胆,左前方的海港里突然急速驶来一条游艇,隐约可以看见船头站着两人,左边那人肩上扛着小型火箭筒,正瞄准我们上方。“轰”地一声,一道刺目的红光划破夜空,不偏不倚地击中直升机。
爆炸的红光映红了海面,残骸四处飞落。
那人木无表情地放下火箭筒,朝我们竖起拇指,做了一个庆祝的手势。我这才看清他是昆西,站在他边上的是高歌,于是又惊又喜,忍不住拍着双腿哈哈大笑。想不到他也幸存下来了,而且居然学会了使用现代化的武器。
“准备好了吗?”苏晴转头对我嫣然一笑,又是一脚将油门踩到底。我的笑声立即转化为尖叫,强烈的推背感让我感觉瞬间飞了起来,连人带车越过路栏,朝着那粼粼闪光的海面冲去。
车身猛地一震,徐徐朝水底沉落。
我跟着苏晴松开安个带,从摇下的车窗钻了出去。回头再看时,那俩价值1500多万的超级跑车己经消失在幽暗的水里。
这艘Riva游艇长约十八米,上下共三层,明亮宽敞,极尽奢华。配备了四间套房、一个会议厅、厨房、餐厅、健身室、电子图书馆,以及各种最先进的高科技设备。底舱另设有一间隐秘的武器库,从勃朗宁手抢到小型地对空导弹,应有尽有,简直像移动的海上城堡。
船上除了高歌和昆西,还有三位曾经在羽山见过的“盘古”成员,包括总是对我似笑非笑、半真半假的Selina。远远地看见我,她就挥舞着手臂,又叫又跳,满脸尽是掩抑不住的喜悦,拉我上船时,还不顾别人的起哄,将我紧紧地抱了一会儿。
和他们相识虽然短暂,但经历了羽山的种种生死考验,彼此间似乎已经产生了一种无形的纽带,劫后重逢,都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就连原本与我八字相克的高歌,这时也显得顺眼了许多。举族尽灭的昆西,更仿佛将我当作了唯一的至亲,言行举止,全都流露出发自内心的尊敬。
我湿漉漉地坐在甲板上,全身仿佛虚脱了,接过Selina递来的白兰地,连喝了几口,才觉得暖洋洋的,恢复了一些力气。
高歌穿着蓝色短袖T恤、卡其色休闲短裤和蓝棕色的帆船鞋,懒洋洋地叼着雪茄,仿佛出海垂钓的公子哥儿。苏晴靠在他边上,衣裙飘舞,发丝缭乱,看起来就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我心里又是一酸,将剩下的半杯白兰地一饮而尽,说:“现在总该告诉我,鲧神庙坍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了吧?”
“你真没记起来?”Selina一怔,在我脑门上弹了一记爆栗,抿嘴直笑,“看来这水晶头骨是假货,不灵。”
众目睽巩我被她这亲昵的举止弄得有些脸颊发烫,咳嗽了一声,问他们水晶头骨究竟在哪儿。为何我凝视头骨的眼窝后,并没有看见想要的答案?
Selina忍俊不禁,伸手将我的头发挠得乱蓬蓬的,说:“看你这一本正经、傻不愣登的样了,真好玩儿!鲧神骨‘遇血而熔,遇土而没’,当然是在你丁董事长的这颗榆木疙瘩脑袋里啦。要不要我剖出来给你行看?”
人家也跟着笑了起来。苏晴向我解释了一遍,原来水晶头骨只有两种存放方式,一种是放在鲧神庙“永恒之塔”的“时问之沙”上;第二种方式就是与鲧神的后裔相融合,化入其头骨,终其一生,直到“寄体”死亡后,才又回归“永恒之塔”。
我全身一下僵住了,她的意思是,第一,我的体内真的流有鲧族的古老血液;第二、水晶头骨己经化入了我的头颅;第三,等我死后,水晶头骨会重新回到鲧神庙的流沙金字塔上。
突然想起当初在华宗胥“魔屋”里所看见的幻象,这才明白为什么那位长得和我一模一样的“俞铭世”自燃后,全身化作灰烬,唯独头骨如同烧不化的水晶,又突然入土消失。
但摸着自己的脑袋,想到那颗蕴藏了宇宙终极秘密的头骨竟然融入了这里,仍觉得说不出的别扭奇怪,将信将疑。既然它已和我同化,为什么我依旧不知道自己想要的那些答案呢?
苏晴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微微一笑:“大智慧从来就没有捷径。释迦牟尼也有水晶头骨,尚且还要百般修行,苦苦悟道,最后才得涅槃。再有慧根的人,也得做到行知合一,才能在渐悟之后顿悟,获得宇宙的终极奥义。”
这道理谁都明白,听了却还是难免有些失望。不管怎样,这颗水晶头骨好歹己经与我同化,这就好比怀揣着一张亿万存款的金卡,总有想起密码的时候。这么一想,我稍觉安慰。
其实你想要知道的答案,水晶头骨己经都告诉你了,只是你一时半会儿没法全记起来。比如鲧神庙坍塌后发生的一切,都已通过你的画笔,记录在这张画里了。
苏晴从包里取出iPad,照片里居然有我在医院画的那幅油画。
“你是说鱼骨山真的是一艘飞船,我们就是乘坐着这艘飞船逃出羽山的?”我皱起眉头,想想又觉得太过荒谬,既然鱼骨山号称是鲧的尸体所化,距今也有几千年了,几千年前的人类又怎么可能造出飞船?除非……全身汗毛猛地竖了起来,除非“鱼骨山”是一艘从未来穿越到远古的飞船!
如果鱼骨山真的是一艘可以穿越时空的飞船,那么我们所抵达的“羽山”就不是在这个地球上,而是另一个几千万年前的平行世界。
这个平行的远古世界发生火山爆发也好,天地碰撞也罢,和我们当下所处的这个时空,当然不会有任何关系了。这就足以解释,为什么这些天我一直没有查找到任何大规模火山、地震的新闻。
然而当我说出这个猜想后,苏晴还是摇了摇头:“宇宙中或许存在平行空间,人类也或许可以穿越时空。但你所画的这个毁灭的‘世界’、我们当时所看到的一切,并不在其他的平行空间,就在这儿,就在北京郊外、司马台的地底,亘古至今,从未改变。”
她从iPad里调出两张卫星照片:“前几年美国中央情报局解密了55000多张世界各地的卫星照片,这张是美国的‘天眼12’卫星1986年2月12日拍摄的中国河北的全景照片。另外这张张是加拿大太空署的雷达卫星拍摄的河北遥感图像。这两张照片中用红线勾勒出的长方形,不是光学上的阴影,而是地底下的硬物经过雷达卫星的无线电波反射而形成的区域。图片显示,河北地底有一片至少长600公里、宽100公里的规则区域……”
她顿了顿,饶有深意地凝视着我:“六比一,长方形,你有没有想到什么?”见我依旧没反应,又继续提示:“根据《旧约》、《古兰经》等宗教经典记载,为了躲避一场淹没整个世界的大洪水,诺亚一家按照上帝的指示,建造了一艘长宽比为六比一的方形大船……”
“诺亚方舟?”我愣了好一会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河北地底这片巨大区域就是羽山?就是诺亚方舟?”
Selina举起酒杯,叹了口气:“终于猜对了,Cheers!”所有人都笑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苏晴接着又说:“‘羽山’只是一个含蓄的代称,意思是‘可以飞的山’。我们所看见的远古世界,其实并不是一个真正的‘世界’,而是4000年前为了躲避史前大洪水而造的方形大船。诺亚带着他的家人,以及当时世界上的各种远古生物藏入大船。这艘大船里万物生长,应有尽有,虽然与世隔绝了几千年,却保留了远古时代整个世界的原貌。”
我从没听说过这么异想天开的震撼假设,目瞪口呆。
照这么一说,我从司马台山腹突然掉入那个恐龙遍地的史前世界,倒有了足够合理的解释。也明白国安局和IMU为什么会突然从天而降,宣称羽山是中美的联合基地了。但还有一些问题我不明白,比如,既然这个世界存于地底,为什么又能看见太阳、星辰与月亮?
“你在羽山所看到的星星和月亮就是这些。”苏晴的手指在iPad轻轻拨划,调出了一系列照片,这些照片和我在医院中所画的那幅画极为相似,蔚蓝的天穹悬浮着数以万计的巨大品石,“这些不是真的星星,而是人造的陨石拟星体,可以折射强光,形成星星与月亮的视觉错感。”
她又放大了另外一张照片,照片里,一个太阳似的巨大火球在空中熊熊燃烧,“1985年,为了解决未来地球的能源问题,美国、前苏联、欧盟、日本率先发起了一个国际热孩聚变实验堆(ITER)让划,俗称‘人造太阳’。这是目前全球规模最大、影响最深远的国际科研合作项目之一。
“ITER装置能产生大规模核聚变反应,生成一些大原子,同时发出光和热。假如这个计划成功,未来人类就能造出另外一个太阳,悬在外太空,为地球的所有生命提供。
“而你所看到的这张照片里的火球,是我们离开羽山时,从鱼骨山飞船里拍摄到的。它就是类似于ITER的‘羽山人造太阳’,是‘羽山’所有生物的能源之泉。但比起目前的ITER装置,却要先进得多了。”
她顿了顿,接着说:“因此准确地说,诺亚方舟并不是一艘船,而是一艘史前的巨型宇宙飞船。它的内部模拟了整个地球的原始生态,除了顶壁上有人造太阳、月亮和星星,根据设定的时间严密运行,还有大海、陆地、山川等各种地貌,甚至连飞船底部也完全按照地球的地壳设计,不时会有火山、地震爆发……确保移居到飞船内的所有生物都能正常生长。”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一张张放大的照片,天空、海洋、雪山、原野……如果当时视野所能达到的世界,全是这艘“诺亚方舟”的内部,那么这当是何等浩瀚而恐怖的规模!
远古时代,究竟哪一种超自然的力量才能建造出这么大的巨舰?难道真的有上帝?
苏晴说:“牛顿破译出的‘圣经密码’,表明4000年前的那场大洪水是一颗彗星擦着地球飞过所造成的。他说上帝为了让地球上的生灵躲过这场浩劫,才指引人类建造了这艘巨型的宇宙飞船,如果地球毁灭,人类可以乘坐这艘飞船到太空寻找可以殖民的星球。这些也可以在各国的神话传说里得到印证。
“比如庄子的《逍遥游》里就明确地提到,远古有一条巨大得难以想象的鱼,它沉在北方的水里,名字叫做‘鲲’,至少有几千里长:当它升到空中时,名字叫做‘鹏’,可以遮蔽住几千里的天空。他说的这个‘鲲鹏’不是真的动物,而是在暗示这艘海空两栖、大得难以形容的‘诺亚方舟’。”
我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但这些看似荒谬离奇的结论,经她层层解析后,却又仿佛丝丝入扣,合情合理。
按照她的说法,羽山就是传说中的“鲲鹏”,也就是史前的宇宙飞船“诺亚方舟”,而鱼骨山就是“诺亚方舟”的核心驾驶舱,水晶头骨就是驾驶舱的信息处理中心和动力系统。只有拥有水晶头骨的人,才能驾驶整艘飞船。
诺亚方舟的缔造者与第一代“驾驶员”是鲧,这也是他将方舟取名为“鲲鹏”的原因。后来鲧违反了“天规”,擅自带领鲧族开采外太空的陨石——也就是传说中的“息壤”一来建造诺亚方舟,结果被神处死。
洪水过后,这艘巨型宇宙飞船失去了既有的避难作用,上帝为了处罚鲧族,将他们全都留在了飞船内,留在河北地底。从此,鲧族人和恐龙、猛犸、鱼龙……一起生活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底史前世界。
根据牛顿的计算,4000年前差点撞击地球的那颗太岁星,绕了一大圈后将在2012年的12月卷土重来,正面冲撞地球。要想躲避灾难,只有找到诺亚方舟。这也是“盘古”、“太岁”,以及中美两国政府竭力寻找这艘埋藏了4000年的宇宙飞船的原因。
可惜的是,由于当初鲧在建造这艘飞船时,采用了外太空的陨石做合金材料,不够稳定,经过了这漫长的4000年,渐渐腐蚀老化,在那颗不断迫近的太岁星的强大引力下,飞船的合金成分急剧发生裂变,频频发生“地震”、“海啸”、“火山爆发”,甚至连天上的“星星”与“天幕”也纷纷崩塌坠落。而这些正是我们在羽山所看见的末日景象。
那天在鱼骨山顶,鲧神庙坍塌后,我与水晶头骨合二为一,虽然昏迷不醒,潜意识却依旧控制着“鱼骨山号核心驾驶舱”,冲破陨石重围,从诺亚方舟迸裂的顶壁回到了司马台的地底。而留在这个地底世界的所有生物,鲧族也好,恐龙也罢,全都随着这艘巨型飞船的毁灭而不复存在了。
这时凉风拂面,浪头越来越大,四周漆黑一片,己经到了外海。游艇在海面上掉了个头儿,重新向维多利亚港驶去。
蓝黑色的苍穹缀满了密密麻麻的星斗,摇摇欲坠,就像梵高画笔下那神秘而美丽的夜空。
我的脑海里仿佛有许多碎片在不断地拼凑重合,有些让我困惑的谜团虽然还得不到彻底的解答,但也基本可以想得通了。沉吟了一会儿,我问:“苏姐,除了诺亚方舟,还有什么办法躲避太岁星?方舟己经毁灭,难道我们只能束手待毙?”
Selina眨了眨眼:“这问题得问你呀,全世界最聪明的十三颗脑袋,就有一颗长在你的脖子上。”
大家又笑了起来,苏晴嫣然一笑,凝视着我,说:“Selina说得没错,水晶头骨是上帝的智慧果,里面蕴藏着宇宙所有的终极奥秘,这也是我们为什么要找你的原因。只有你才能带着我们找到梵高的‘最后一年’,而找到‘最后一年’,才能找到‘上帝神兵’,摧毁太岁星……”
“上帝神兵?”我心里一震,觉得这词儿似曾相识,“你是说梵高‘最后一年’的系列画中隐藏的线索,就是‘上帝神兵’?”
苏晴点了点头:“牛顿破解的‘圣经密码’里模棱两可地提到,神创造万物后,又创造了足可毁灭万物的七种神兵。按照基督教的说法,约柜、圣杯、都灵裹尸布、真十字架与朗基奴斯枪都是具有极大威力的圣器,但这些究竟属不属于七神兵,牛顿却没有明说,只写了一个谶语,‘当光年之年来临,七种神兵闪耀于最后的四季,星月夜的造物主必摧灭星星’。”
我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为什么希特勒、斯大林、山本五十六等战争狂人会对梵高的遗作如此着迷。如果能找到足可摧毁万物的上帝神兵,试问天下又有谁是敌手?
苏晴接着说道:“牛顿唯一透露的一种神兵,叫做‘黑洞之匣’,据说打开这个匣子,除了可以召唤威力至猛的球形闪电,还能扭转时空,让一切重回到从前的某一个时间点。但打开匣子的人,必须献祭出自己的生命,再也无法转世重生……”
镇魂棺!我呼吸窒堵,差点儿冲口而出。
如果鲧神庙里的镇魂棺真的是可以扭转时空的“黑洞之匣”,那就足以解释莎曼娜的梦境,以及发生在我身上的一系列怪事了!
我始终相信,这个宇宙有无数重平行的时空,每一个时空里都有一个“我”,都有一个“我”所生活的相似的世界。当某些超自然的神秘力量——比如这个“黑洞之匣”——发生作用时,可能会扭曲、甚至吞噬两个时空,使之相交重叠。
或许另一个时空里的“我”,为了得到水晶头骨与诺亚方舟,带领着“盘古”组员来到了羽山,从“祝融族”的手中救了莎曼娜,并与她相爱。在她的帮助下,我们来到了鲧神庙,却最终功亏一篑,没能及时地拯救这个世界。
为了挽回这一切,莎曼娜和华宗胥双双牺牲了自己,前者以“流沙之咒”换回了水晶头骨,后者将自己封镇在永远也无法轮回的“镇魂棺”里,让世界在毁灭的边缘扭转到了现在的这个时空,扭转到了这个时空里的“我”前往梅里雪山的时刻……
或许梅里雪山的那个狗头人就是另一个时空的华宗胥,或许是我自己。扭曲的时空分岔重叠,使得原本在这个时空中死于雪崩的“我”,包括九年前已经死于空难的玄小童,在那一刻又获得了离奇的“重生”。
而所有的故事,也从那一刻重新开始。
当然,这一切仅仅是我的猜测,还无法证明。但当我与游艇上的每一个人视线交触时,知道他们都在和我想着同一个答案,想着为此牺牲了的华宗胥与莎娜。
所有的人突然都沉默了,气氛变得有些凝重起来。过了好一会儿,苏晴才轻柔而坚定地说:“鲧神庙坍塌后,‘黑洞之匣’己经陷入了‘时间之沙’里,永远也找不回来了。即使我们还有人愿意牺牲自己,也无法再扭转时空。要想拯救这个世界,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从‘太岁’手里夺回梵高的最后一幅画,找到另外六件‘上帝神乓’。”
游艇乘风破浪,驶过了鲤鱼门,距离维多利亚的璀璨夜景越来越近了,“轰!”“轰!”“轰!”夜空中突然绽开一朵朵彩菊,绚丽夺目。不知是谁,在为这最后的夏夜,燃放最后的烟火。
远远的霞光映染着我们的脸,映染着那苍茫漆黑的海面,忽明忽暗,显得那么美丽,却又难以捉摸。那是我认识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夜晚,距离这个世界的终结,还有838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