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启:两间一通连的屋子,准备作为客厅。屋里的桌椅还没布置好;网篮,雨伞,箱子,痰盂,凉席,盆子罐子,还都乱七八糟的放着,象刚刚搬来的样子。墙角立着带套的三弦,和鼓架子。方大凤穿着短衣,系着围裙,头上罩一块花帕子,独自收拾屋子;一边设计,一边挪动东西。破风筝方老板掩着怀,拖着破鞋,走进来。
老舍
(一)此剧系根据萧崇素同志整理的藏族民间故事《青蛙骑手》改编的。在此谨向萧崇素同志致敬致谢!(二)因对西藏古今习俗都不甚熟悉,所以剧中并未强调地方色彩。排演时可以西藏为背景,亦可放在别的地方。人物皆无名,如有必要,可斟酌添上。(三)剧本与萧崇素同志整理的故事在情节上有些出入:1.原故事中,三姐妹都是头人的女儿,剧本中把三姐改为义女,以便更适于嫁给青蛙骑手。2.在原故事里,蛙皮是三姐给烧毁的,剧中改为被头人劫去,好多些冲突。3.最大的改动是故事的结局。原来是青蛙骑手死去,三姐在他的坟前变成一块石头。在故事形成的年代,这样的结局是很自然的。改编时,我把悲剧变为喜剧,青蛙骑手濒死,被三姐救活。4.此外还另有些小的改动,都是为使故事更集中、人物更鲜明些,即不一一说明。(四)剧本全文都是有韵的唱词,没有说白。如嫌太多,可将某些部分唱词改为念白,但希望能够朗诵原来的韵语,勿改为散文,因朗诵韵语可配音乐,气氛较好。(五)青蛙骑手可由二人扮演,前半男中音,后半男高音。前半勾脸,绿面金睛阔口,后半俊扮。
老舍
老舍笔下的祥子来自乡间,带着中国农村破败凋敝的大背景,也带着农民的质朴和固执。当他认准了拉车这一行,他就成了车迷,一心想买上自己的车。凭着勤劳和坚韧,他用三年的时间省吃俭用,终于实现了这个理想,成为自食其力的上等车夫。但当时中国军阀混战的社会环境,不容他有丝毫的个人幻想,不到半年,他就在兵荒马乱中被逃兵掳走,失去了洋车,只牵回三匹骆驼。祥子没有灰心,他依然倔强地从头开始,更加克己地拉车攒钱。可这次还没有等他再买上车,所有的积蓄又被侦探敲诈洗劫一空,买车的梦想再次成为泡影。当他又一次拉上自己的车,是以与虎妞成就畸形的婚姻为代价的。但好景不长,虎妞死于难产,祥子人车两空。生活捉弄了他,他也开始游戏生活,吃喝嫖赌,出卖他人换钱,祥子彻底堕落为城市的垃圾,变成一具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老舍通过这个人物写出了不合理的社会制度对下层劳动者生活空间的威压。作品中另一个鲜活的人物是虎妞。她身上十足的生活味道,她的可鄙也可悲的命运给人以深刻的印象。老舍将中国传统的叙事方法融入外国文学的景物铺排和心理描写,使祥子和虎妞成为家喻户晓、耳熟能详的人物形象。
老舍
一九六○年是义和团起义的六十周年,我以《义和团》即《神拳》为题,写了一出四幕的话剧。从很久以前,我就想写一本叙述义和团的小说,并且不断向老人们打听当年的见闻,我简略地记了下来。在变乱中,这些笔记可都丢失了。即使没有丢失也不够支持写一本长篇小说的,因为东鳞西爪,既乏系统,又不无偏见。后来,目睹当时光景的老人越来越少了,我也就停止打听。写那本小说的愿望遂未实现。一九六○年,因为是义和团起义六十周年,我看到了一些有关的史料与传说,和一些用新的眼光评论义和团起义的文章。这又鼓动了我,想写点什么。我就写了这本话剧。剧本好坏,我不敢说;我只想在这里谈谈为什么这样关心义和团。义和团起义的那一年,我还不满两岁,当然无从记得当时的风狂火烈,杀声震天的声势与光景。可是,自从我开始记事,直到老母病逝,我听过多少多少次她的关于八国联军罪行的含泪追述。对于集合到北京来的各路团民的形象,她述说的不多,因为她,正象当日的一般妇女那样,是不敢轻易走出街门的。她可是深恨,因而也就牢牢记住当年洋兵的罪行——他们找上门来行凶打抢。母亲的述说,深深印在我的心中,难以磨灭。在我的童年时期,我几乎不需要听什么吞吃孩子的恶魔等等故事。母亲口中的那些洋兵是比童话中巨口獠牙的恶魔更为凶暴的。况且,童话只是童话,母亲讲的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是直接与我们一家人有关的事实。我不记得父亲的音容,他是在那一年与联军巷战时阵亡的。他是每月关三两饷银的护军,任务是保卫皇城。联军攻入了地安门,父亲死在北长街的一家粮店里。那时候,母亲与姐姐既不敢出门,哥哥刚九岁,我又大部分时间睡在炕上,我们实在无从得到父亲的消息——多少团民、士兵,与无辜的人民就那么失了踪!多亏舅父家的二哥前来报信。二哥也是旗兵,在皇城内当差。败下阵来,他路过那家粮店,进去找点水喝。那正是热天。店中职工都早已逃走,只有我的父亲躺在那里,全身烧肿,已不能说话。他把一双因脚肿而脱下来的布袜子交给了二哥,一语未发。父亲到什么时候才受尽苦痛而身亡,没人晓得。父亲的武器是老式的抬枪,随放随装火药。几杆抬枪列在一处,不少的火药就撒落在地上。洋兵的子弹把火药打燃,而父亲身上又带有火药,于是……在那大混乱中,二哥自顾不暇,没法儿把半死的姑父背负回来。找车没车,找人没人,连皇上和太后不是都跑了吗?进了门,二哥放声大哭,把那双袜子交给了我的母亲。许多年后,二哥每提起此事就难过,自谴。可是我们全家都没有责难过他一句。我们恨八国联军!母亲当时的苦痛与困难,不难想象。城里到处火光烛天,枪炮齐响,有钱的人纷纷逃难,穷苦的人民水断粮绝。父亲是一家之主。他活着,我们全家有点老米吃;他死去,我们须自谋生计。母亲要强,没有因为悲伤而听天由命。她日夜操作,得些微薄的报酬,使儿女们免于死亡。在精神状态上,我是个抑郁寡欢的孩子,因为我刚一懂得点事便知道了愁吃愁喝。这点痛苦并不是什么突出的例子。那年月,有多少儿童被卖出去或因饥寒而夭折了啊!是呀,现在每逢我路遇幼儿园的孩子们,一个拉着一个,说着笑着唱着,象清早睡醒的小鸟那么活泼,我总要站住,细细地端详他们,数一数他们梳着几种小辫儿,穿着几种花样的鞋袜。我是那么欢喜,总想把他们都领到我的家去,陪他们痛快地玩耍半天!是的,由孩子们健康的小苹果脸上,我看到民族独立自由的真凭实据!联军攻入北京。他们究竟杀了多少人,劫走多少财宝,没法统计。这是一笔永远算不清的债!以言杀戮,确是鸡犬不留。北京家家户户的鸡都被洋兵捉走。敢出声的狗,立被刺死——我家的大黄狗就死于刺刀之下。偷鸡杀狗表现了占领者的勇敢与威风。以言劫夺,占领者的确文明。他们不象绿林好汉那么粗野,劫获财宝,呼啸而去。不!他们都有高度的盗窃技巧。他们耐心地、细致地挨家挨户去搜索,剔刮,象姑娘篦发那么从容,细腻。我们住的小胡同,连轿车也进不来,一向不见经传。那里的住户都是赤贫的劳动人民,最贵重的东西不过是张大妈的结婚戒指(也许是白铜的),或李二嫂的一根银头簪。可是,洋兵以老鼠般的聪明找到这条小胡同,三五成群,一天不知来几批。我们的门户须终日敞开,妇女们把剪子蒙在怀里,默默地坐在墙根,等待着文明强盗——刽子手兼明火、小偷。他们来到,先去搜鸡,而后到屋中翻箱倒柜,从容不迫地,无孔不入地把稍有价值的东西都拿走。第一批若有所遗漏,自有第二批、第三批前来加意精选。我们的炕上有两只年深日久的破木箱。我正睡在箱子附近。文明强盗又来了。我们的黄狗已被前一批强盗刺死,血还未干。他们把箱底儿朝上,倒出所有的破东西。强盗走后,母亲进来,我还被箱子扣着。我一定是睡得很熟。要不然,他们找不到好东西,而听到孩子的啼声,十之八九也会给我一刺刀。一个中国人的性命,在那时节,算得了什么呢!况且,我又是那么瘦小、不体面的一个孩子呢!上述的那些不过是那一次大屠杀,大劫洗,大耻辱中的一些小节目而已。假若当时我已经能够记事儿,我必会把联军的罪行写得更具体、更伟大、更文明。当然,我也必会更理解与喜爱义和团——不管他们有多少缺点,他们的爱国、反帝的热情与胆量是极其可敬的!可是,我所看到的有关义和团的记载(都是当时知识分子的手笔),十之八九是责难团民的。对于联军的烧杀抢掠,记载的反倒较少。是去年发表的民间的义和团传说,不是那些文人的记述,鼓舞了我,决定去写那个剧本。由那些传说中,我取得团民的真正形象。不管剧本写的好坏,我总算吐了一口气,积压了几十年的那口气!在我写剧本的时候,我是多么兴奋哪!想一想老母告诉我的那些惨事,再看一看眼前的光彩的三面大红旗,谁能说我们不是走出了地狱,看见了天堂了呢!可是,今天的美国强盗依然是强盗,而且抢掠劫杀的技术有所翻新!不仅自号文明,还会口中念念有词,说和平,讲自由;和平地、自由地杀人劫宝,图财害命!这种新手法十分毒辣,比旧手法要厉害得多!谁不警惕,必上大当,吃大亏,悔之晚矣!一九六一年
老舍
(四幕 剧)全剧 人 物 介 绍吴凤鸣——男。河北省人。久寓北平。四十岁。魁梧多力,貌豪野而菩萨心肠,见义勇为,言则必诺。吴凤羽——男。凤鸣之弟。二十二三岁。亦富热情,但年轻冒失。身高而不甚粗壮。在大学尚未毕业。小马儿——女。年纪与凤羽仿佛。九一八后,流落北平,凤鸣收养之。今年过二十,而仍天真淘气,加以身量短小,故皆以小马儿呼之。董志英——女。为小马儿的乡亲,好友。有聪明,而意志薄弱,往往被人利用。约二十五岁,身高貌美。管一飞——男。四十四五岁。短小精悍,善修饰,会讲话,而口是心非,唯利是图。与吴家兄弟为近邻。章仲箫——男。三十多岁。体硕而无力,嘴硬而心弱。生于北平,虽世代为商,而善依附风雅。好打听消息,且以走漏消息为荣,与董志英,管一飞同院住。田雅禅——二十六七岁。聪明自喜,而误入歧途。面色灰白,有鸦片之瘾。胡继江——男。六十岁左右。贪财好色,吸鸦片,仿佛优于作官及汉奸。手中老拿着一串素珠。李巡长——男。四十岁左右。心地甚好,巧于言语。记 者——男。二十多岁。喜弄文墨而文字欠通。宪兵甲——一个日本鬼子。宪兵乙——也是个日本鬼子。贺客——三五人,有少有长,有男有女,皆无名氏。老 四——管一飞之男仆,卑恭有礼,整洁体面,约三十五岁。兵 士——日本兵二人或四人。群众——越多越好,第四幕中开会时备用。
老舍
老舍,巴金称他为中国知识分子最好的典型;曹禺说他是中国当代的‘人杰’;政府授过他人民艺术家称号;朱光潜认为他的小说屈指可数……。是的,《骆驼祥子》畅销美国,《茶馆》震动欧洲,老舍在世界文学中自有他的地位。人们期望更多地了解老舍,了解他的经历、性情、思想、人格……。这就需要传记:他传、自传,不止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