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旅馆的客人 第一节

时间是初秋时节。在金泽市绀屋坂,名为“羽石”的旅馆里,有一对男女前来投宿。根据旅馆登记簿上的记载,如以下所示:

姓名职业年龄家庭住址百济木忠雄医师三十七岁东京都中央区日本桥室町五丁目一五一号春日鹤子无二十六岁东京都中央区日本桥室町五丁目一五一号

绀屋坂的前面是金泽城遗址,隔壁则是被兼六园隔开的小三角形街区。它大概位于金泽市的中央地带,并与位于白鸟路上的高等法院、地方法院、简易法庭、家庭案件法院等司法机关比邻而居。不仅安静,也是到哪都方便的地点。穿过隔在旧城遗址与公园之间的百间堀大街,就是县厅以及县警察本部、市政府等的官厅街了,而前头则通到名为香林枋的繁华闹街。

“羽石”算是兼六园一带的旅馆当中,外观尤其高大的观光旅馆。它的分馆建造成风格圆融的和洋折衷式饭店,因此到北陆地方观光的外地游客常常到此投宿。

医师百济木忠雄与他随行的女性,在九月六号晚上搭“白山”抵达旅馆,在洗过澡后,大约晚至九点时才用晚餐。旅馆的女服务员是一位名叫绢江的三十岁女性,她的拿手绝活就是开玩笑取悦别人。不管是再怎么沉默寡言的客人,只要让她伺候用餐就会变得多话,露齿发笑。

百济木忠雄的餐桌上除了当地人自豪的治部料理、甜稠的红肉虾生鱼片之外,还有关西口味的海鳗、汤叶(编按:日本的豆皮。),以及关东口味的许多料理。

百济木忠雄是个很健谈的人,既白又丰满的微胖身躯,就好像一点食物也没有浪费,全吸收到他身上成为养分的感觉。圆圆的脸上有张看来很清爽的嘴,并加上了高鼻梁的鼻子。浓眉大眼,总之是大部分女性都会有好感的类型。

“咦,好稀奇喔,这是仿造豆腐耶。”

他拿起筷子,立刻这么说时,绢江不由得兴致高昂起来,手拿着拖盘弯下腰,憋嘴笑出声来。就算是打从东京来的客人,知道这道东京料理名字的人,也很少见。

“您还真清楚,这位客人您是东京出生的吗?”

“不是这样,我是在这里出生的,是金泽。”

“喔。”绢江扬起眉梢。

这位客人还这么年轻,很清楚料理的名称就已经让人很惊讶了,又是金泽出身的人就更让人双重的惊讶。绢江理所当然的问道:“请问是金泽的哪里呢?”

“是泉野町喔。我出生的时候还算是市外。不过现在听说已经编人市内了。我父母老早以前就过世了,而且我也没有亲戚,所以这十几年我从没回来过。”

他的口吻漠不关心,津津有味的用筷子夹了豆腐料理。

绢江一闭口不说话,坐在医生对面的春日鹤子就又说话了。这位女客人的年纪,看起来至少比二十六岁还大个五岁。脸的轮廓是蛋型,五官大致上算是美人的等级,可是面容似乎有点严厉,让绢江不喜欢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牙齿间有空隙,还是担心食物塞满了,所以用餐当中,她频频咋舌,总让人觉得很下流讨厌。

绢江的话一稍微中断,鹤子就好像等了很久似的开口跟医生说话。因为他们俩一路上都在一起,所以在列车上一直说话也说到累了吧。如果是这样,那她不要抢话说也没关系吧。绢江觉得这个人也未免忌妒心太重了。

用完餐后,医生详细的询问了有关观光巴士乘车处的事项。

“她很想去市里参观呢,我还有别的事。”

“观光巴士的话,从车站前面出去就是了。共分成A路线和B路线,A路线会经过比较多景点喔。甚至可以顺便去鱼市场、北国新闻社、NHK,还有镜花之碑呢。柜台有观光折页,我待会拿过来给您。”

“可是啊,金泽没什么值得参观的地方吧?我才不想看什么兼六园呢。要去就去看那种外观像日比谷公园的地方,看乡下的公园不就像笨蛋吗?”

鹤子这么说道,但又似乎察觉到金泽是男子的故乡,慌张的吐了舌头。

“啊,真抱歉。我不小心的啦,亲爱的。”

“没关系。不过虽然是小地方的公园,也不用那么看不起它。那里是既幽静又古雅的地方。”

“对啊,就是这样。”

女方马上就让步了。但是绢江在旁边听到这毫不客气眨低当地名胜的话,可觉得不好玩。她觉得这个客人自以为是,以为都市就高高在上,真讨人厌。她拿起食案,不由得使盘子碰撞作响。

绢江去柜台拿了观光折页,送给他们的路上顺便进去铺好寝具。打开三楼客房葵之间的窗户,就可以看到前面铺有铅瓦的石川门,那是旅馆中视野最佳的地方。里面的男女客人在绢江来之前好像都依偎在一起,听到她声音才慌张分开的样子,只有座垫还紧靠在一起。毕竟作为旅馆的女服务员,这也是常常会看到的景象,.所以绢江并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她发现了医生的脖子上有明显的口红痕迹,让她好像看到不好的东西似的赶忙移开视线。

“啊,打扰了。给你。”

将观光折页交给鹤子后,她就拿着折页走到檐廊,一屁股坐到弹性很好的安乐椅上,翘着腿。

“对了,你认识值得信赖的房地产商吗?我想找他们咨询……”

“请问是中介吗?”

“是啊,我在东京经营诊所,想在这里开分院,所以想找块合适的土地。明天我会去市里仔细走走,想找找看喜欢的地点。”

“我可以帮您问掌柜。可是,不晓得他有没有认识的房地产商。”

“不用勉强没关系。我在这城市里有老朋友,我可以去问他看看。”

“好的,总之这件事我会帮您问掌柜,然后顺便帮您铺床吧。”

“麻烦你了。”

“那个……”她把话吞了些回去。同行的女性正在另一客房荻之间。

“什么?”

“请问这里两人份的棉被,要排在一起铺吗?”

“不,不用。请分开来,我们还不是夫妻。”

客人笑着挥了挥手,朝着阳台走过去,坐在鹤子对面。

绢江对于客人说他们还不是夫妻的话耿耿于怀。他们两人住在一起,但是姓氏却不一样,所以就推测他们是还没登记结婚的夫妻吧。他们的枕边还准备了水壶,这让绢江觉得这是更加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