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鹫之翼
她差点就漏听了电视传来的那几个词句。早苗吃惊地抬头,并转向电视。
休憩室中的电视正在播放午后一点的NHK新闻,吃完午餐的住院病患正发呆地望着画面。
男主播脸上一本正经的表情就像是雕刻出来似的,正在说明事件发生的大概经过。
快说名字,她希望主播能够再说一次伤者的名字。简直就像是与早苗有心电感应一般,主播又重复报出事故伤患的姓名。
“……目前已知伤者为小石川药科大学专攻植物学的赤松靖助教,现年四十五岁。赤松靖先生早晨独自一人到那须高原野生动物园,后来却全身遭到老虎咬伤,目前仍未脱离险境。警方正进一步向园方询问详细情况,以厘清赤松靖先生为何在禁区下车等疑点。接下来的是,正在访问中东的——”
早苗紧握轮椅推把,全身僵硬。她的心脏如非洲鼓般激烈地鼓动着。她告诉自己要镇静一点,现在状况根本尚未明朗,说不定只是意外,还不能断言是自杀。
但是,如果真是自杀的话……,短短时间内,在亚马逊调查计划的成员中,已有两人相继企图自杀。
也许这一切并不是巧合。
她回过神时,发现上原康之正仰望着她,他好像被她异于往常的表情吓了一跳。
“是你认识的人吗?”
“啊……不是的,是我认错人了,你别在意。”
早苗勉强挤出笑容,推着少年坐着的轮椅走回病房。上原康之最近由于病况恶化,已经没办法随心所欲走动了。不论发生了什么事,都必须避免进一步影响他的情绪才行。
她的脑海中萦绕着各种想法。天使的呢喃、恶物的附身、还有复仇的女神们。
也许午间的综合资讯节目会对这起事件有更详细的说明。可是她又不能当着患者的面,跑到休憩室去抱着电视不放。
她回到办公室后,就打电话到报社去找福家。很不巧地福家正好外出,想来社会新闻部的记者在这个时间外出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早苗原本想问接电话的女性职员福家的手机号码,不过她毕竟是探听消息的一方,所以还在犹豫自己是否该如此紧迫盯人。在无可奈何之下,只好请对方转达自己曾打过电话来的消息。
然而,时机似乎搭配得刚刚好。早苗刚挂电话没多久,就立刻接到福家的来电。
詾问之下才知道,福家目前手上得到的相关资讯似乎和新闻报导的内容大同小异。他还说因为人已经在医院附近,所以想约她出来见个面。她回答“已经快到下午的回诊时间了,所以不太方便”后,对方竟另行提出邀约。他说明天星期天将到那须当地去采访赤松事件,不知她是否有时间同行。
她不太了解福家真正的用意。然而,她立刻作出了决定。赤松这件事应该和高梨的自杀有什么关联性才是。如果不把事情的真相搞清楚的话,她永远都无法放下心中的那块大石头。幸好,她周日还抽得出时间,这个提议对她而言简直就像是半途出现的救星一般。
02
可能早晨八点左右的这个时间也有影响吧,东北新干线的“那须号”中半数以上的座位都空着。话虽如此,几乎所有的乘客都挤在列车的前几列车箱,看来指定座位车票的销售方式似乎出了问题。
早苗一边啜饮着咖啡,一边看着身旁津津有味地扒着幕之内便当的男子。在刚刚才拿到的名片上写着,编辑局社会新闻部记者——福家满。
在高梨死后曾接受过一次他的采访,不过她当时由于情绪不稳定,所以对他几乎没什么印象。今天再次见面才发现他比记忆中矮小,当他在月台上与穿着低跟鞋,身高一百五十九公分的早苗站在一起时,两人的视线几乎一般高。而且那张娃娃脸,让他即使混在大学生中也不会觉得不协调。如果本人没说的话,实在看不出他已经有三十三岁了。他那自信满满的态度,以及特别响亮的声音、干净利落的举止,也许都是为了避免因外表而让人给看扁了才硬装出来的吧!
“福家先生。如果方便的话,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找我一起来的原因呢?”
福家喝了口茶,并吞下满嘴的饭菜后回答。
“会让你为难吗?”
“不会呀!我也很想搞清楚赤松先生为什么会出那样的事。”
福家吃完便当后,接着又从PE袋中取出三明治。他的体型小虽小,却似乎是个大胃王。
“北岛医师,要不要来一点?”
早苗摇摇头。虽然她没有吃早餐,现在却觉得除了咖啡之外,对什么都没胃口。
“其实会找你来,是因为我认为如果有医师同行的话,那边的采访可能会比较顺利。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协助记者采访的。可能有些人看到你是个医师,又是赤松先生认识的人,就特别容易问出什么来也说不定。”
“只是这样?”
“这个嘛……我还想说途中可以请医师告诉我一些事?”
“我没什么特别可说的。”
“是吗?”
福家露出别具深意的笑容。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很久之前你曾经来电询问关于亚马逊调查计划的事。那时候,赤松先生和高梨先生都还活得好好的。”
听到这,一股怒气马上窜上早苗心头。
“所以呢,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不,我现在也完全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应该说是我想问些什么吧!我只是想,医师如果知道他们俩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相关线索,是不是可以告诉我而已。”
对话就此中断了一阵子。虽然她不满福家含沙射影的说话方式,不过客观而言,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会被其他人认为自己应该知道些什么事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反正当务之急就是跟着他,尽量打听一点消息,所以早苗决定忍下这口气。之后两人就像是暗地里相互打探一般,对话始终不得要领。
他们接着在那须盐原站,转搭东北本线列车,最后在黑矶站下车。从车站搭计程车到赤松接受急救的医院,大约只花数分钟的车程。
果不其然,赤松由于情况严重所以谢绝会客。出面招呼他们的中年护士,似乎因为昨天已经应付过大批蜂拥而至的媒体记者,所以以一副厌烦不已的表情看着福家。然而正如福家所料,当早苗拿出名片向对方表示自己是医师又是赤松的朋友时,单从眼神就可以发现护士的态度已经趋于软化。
那位护士表示即使今天是周日,赤松的主治医师仍然在医院中留守。她接着拿著名片离开,让他们俩人留在空荡荡的大厅中等候。
过了一会儿,一个戴着里黑框眼镜,随意披着件白色长袍的高瘦男子大步走来。
“你好,真抱歉百忙之中还来叨扰,我是服务于东京安宁病房的北岛早苗。”
早苗慎重地打招呼,男子却像很惊讶似的,以专注的眼神不断比对着早苗和手上的名片。“啊,别这么说。你好,我是脇,你是赤松先生的朋友吧!来,请坐。”
他一边指着大厅的长椅,一边瞄向福家。
“我叫做福家,今天算是陪客。”
在早苗的眼中,福家一看就知道是个新闻记者。不过很幸运的是,脇医师好像不是很在乎。“自赤松先生发生‘意外’以来,一直未能脱离意识不清的危险状态,目前已转入ICU加护病房。”
脇医师坐到长椅上,并翘起他的长腿。
“他家里有谁来了呢?”
虽然和赤松是朋友的谎言还不至于被戳破,不过她还是希望尽量不要撞见他的家人。
“他的夫人及儿子昨天有赶来,不过很遗憾地因为无法会客,所以他们已经先暂时回到川崎,但我想今天下午他们还会再来一趟。”
“那么他的伤势相当严重罗?”
“是这样的,虽然他身上也有被爪子抓伤的伤口,不过那些被咬伤的伤口才是问题所在。特别是他颜面、两手腕和大腿被咬得特别严重。”
“你说颜面?”
福家提出问题。他两手交叉抱在胸前,手指头动个不停。那个样子就好像是他正努力地压抑住想要做笔记的冲动。
“那应该是赤松先生遭受两头老虎攻击时,仰躺着抵抗时所留下的伤口。”
“不过,有点奇怪耶!通常在这种情况下,不是应该会脸朝下俯卧,以保护颜面吗?”
脇医师的脸皱了起来。
“话虽如此,实际情况我也搞不清楚,我也没被老虎咬过。而且这也是从紧急救护人员那听来的二手消息。”
“我还没看过老虎咬伤的伤口呢!那大概是什么样的情况呢?”
早苗急忙发问,试图把对话拉回来。
“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呢!虽然之前曾治疗过好几个被狗咬伤的患者,不过老虎的牙齿还真的很厉害呢!”
脇医师的语气似乎带有钦佩的感觉。
“与其说是咬伤,还不如说像是四把锐利的圆锥形刀刃,从上下包夹刺穿。他的右上腕骨已经几乎断裂,勉强以筋肉连着而已。在大腿骨上,也留下像是被钉入铅笔一般的圆形伤口,而这样的伤势似乎还是老虎在边玩边咬之下所造成的。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如果它们真的认真地从头咬下去,绝对会当场死亡的。”
“那,他还有救吗?”
从脇医师的神情,看得出来此事并不简单。
“是这样的,目前我们什么都不敢保证。他的伤势的确十分严重,不过比较令人担心的是,目前细菌似乎已经侵入伤口并且引发感染。从血液检查的结果也可以发现嗜酸性血球的激增。”
“嗜酸性血球是什么?”
对于福家的问题,脇医师只是再度皱起脸来,所以早苗插话说着。“就是白血球的一种……。不过,在普通急性感染的病例中,嗜酸性白血球会增加不是应该出现在恢复期吗?”
“唔。不过每个病例的情况各有不同吧!而且,他目前的嗜中性白血球和淋巴球都在增加,所以……”
脇医师好像对这一点也不是很有自信。早苗虽然试着深入询问赤松的血液检查结果,不过据脇医师所说,并未检测出血液中含酒精或其他足以影响精神的药物反应。
由于能够想到的问题就仅止于此了,于是他们在道过谢后便向脇医师告辞。脇医师则以依依不舍的眼神目送早苗离去。
一走出医院,迎面而来的便是外头炎热的阳光。待在医院时总觉得有股凉意,似乎是因为这里地处高原,导致向阳和背阳的温差颇大的缘故。
走在前方的福家从西装口袋中取出一台小型录音机,并且切掉按键。
“你把刚刚的对话都录起来了?”早苗以似乎是责备的语气说着。在未获得对方同意的情况录音,根本就违反规则了吧!
“我又没说我是记者,所以也没办法光明正大的做笔记呀!”
福家一点都没有反省之意。
“不过请北岛医师一起来,果然是正确的决定。至少大概知道医院那边的资讯了。”
在福家以手机联络后的两三分钟内,计程车就到了。
当他们抵达下一个采访地点,也就是那须高原野生动物园时,却发现大门紧闭,旁边还贴着一张纸写着本日休园。
本来周日正是游客如织的时候,然而昨天才发生过那样的事情,即使园方没有过失,今天无论如何也不宜开门做生意吧!
售票亭的小窗口也拉下了帘子,然而在福家敲了敲玻璃后,有个中年女职员探出了头来。
“不好意思,我们今天休息。”
“我知道。”
福家拿出名片:“可否让我们请教一下昨天发生的事呢?可能的话,我们想和目击者谈谈。”
“这样啊!”女职员看着名片,露出诧异的表情。
“贵社记者昨天已经来采访过了呀!”
“我们今天是补充采访。真不好意思,能否再麻烦一次。”
女职员露出无法同意的表情,缩回头去。早苗望向福家,他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就在她犹疑着是否要再问问看时,门却打开了,里头走出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年轻男子。
“百忙之中真不好意思这样麻烦你。”
“不会啦,缓正今天也闲。”
男子操着淡淡的口音,表示他的名字为仙波。他说自己主要工作是照顾老虎或狮子,以及监控猛兽区的情况。
“虽然您可能已经被问过很多次,而感到厌烦了。不过,是不是可以麻烦您再说一次昨天看到的情况呢?”
“唔。昨天那个客人束自己开车来的。之后啊,一通过入口就束猛兽区了,那里有偶们的明星动物白老虎,可束那个客人开到那就忽然停下来了……”
“不是因为车子故障吧?”
“不束,我想不束那样子的。”
“后来呢?”
“反正煮要后头没车子来,客人要看多久都可以。不过后来是因为已经接近游园车的发车淑间了,我就用无线电请那位客人差不都该前进了,然后……”
仙波的脸色马上出现好像是舔到什么苦东西一般的样子。
“那个客人就忽然打开车门,跑粗车外了。不管偶用无线电怎么叫着‘不行,快回来’,他还束直直往白老虎那边走过去。”
“从赤松先生那边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老虎吗?”
“那些老虎根本就在他的眼前嘛!”
虽然新闻报导中没有用“自杀”或“意外”的字眼,不过从这种情况看来也只能说是自杀了。然而和早苗所知的自杀案例相较之下,不得不说这是相当异常的自杀方式。虽然,靠肉食动物啃食自己的身体来自杀可能并不是首例,不过仍是极少见的案例。赤松助教在面对老虎时,不会感到恐惧吗?
此时,早苗想起了某件事。在高梨寄来的电子邮件中写过,赤松助教有着动物恐惧症。除了美洲豹之外,他连豹猫等体型较小的山猫都怕,早苗清楚记得高梨信中提到赤松助教的话。高梨死后她不断重复地看了好几次,所以那些文字都深深地刻在她的脑海中。
“你们只要看过一次它们的眼睛就会了解了,最先我以为它们在生气,不过,它们并不是在生我们的气,而是因为吃的欲望升起而兴奋着,也就是说它们想把你吃掉。每当我意识到这点时……”
不管怎么想,赤松助教所感受到的恐惧应该要比常人更强烈才对。而且,老虎不是比美洲豹还大上好几倍吗?照常理判断,他应该连靠近野生动物园都觉得排斥才对呀!赤松助教的想法早已超越早苗可以理解的范围了。
“我最后还想请问您一个问题,赤松先生他被老虎袭击时,是什么样的姿势呢?”
“这个……”
仙波开始结结巴巴。由于情绪一激动,让他的口音变得更为明显。
“偶也和警察嗖够了,那淑后他一动也不动。”
“一动也不动?”
“就像这样脸朝上仰,动也不动。”
从脇医师那听到的讯息也是如此,应该不会错了。赤松助教在事发当时完全没有抵抗老虎的攻击,只是仰躺着任凭处置。不过有时候,这样的动作反而不会刺激老虎的攻击性,也就能够避免遭受致命的伤害。
然而一般人的正常反应,有可能做到这种地步吗?
两人后来又乘坐在外等候的计程车,回到那须市区的南端。当他们抵达黑矶市内时,已经接近午后一点了。早苗也终于觉得饥肠辘辘了,于是他们就先在黑矶车站旁的咖啡厅中,简单地吃了一顿午餐。
之后,他们立即前往当地的警察署。虽然是周日,不过福家已事先透过报社支局记者和对方约好采访时间,那里有个身着制服的年长警官出面招呼他们。但是,他们在此处的收获并不多。据对方表示,虽然自杀的可能性极高,警方还是没有完全排除当事人因疏忽造成意外的可能性。
最后,福家拜托警官让他们看看赤松带在身上的物品。警官虽然露出“这和案情有什么关系”的神情,却还是亲切地取出装在塑胶袋内的物品给他们看。
皮夹、零钱包、大条手帕、印着高利贷广告的面纸、塑胶梳子、戒烟烟嘴、消除口臭剂、B5大小的纸张。
福家一一检视着各样物品,最后看到那张纸时,眼睛稍微眯了起来。他沉默地将那张纸拿给早苗。纸上印着像这样的文句。
*尽可能远离作品,就像透过照相机的取景器般闭上一只眼睛看的话,比较有效果。
*为免反光,摄影时请采取斜角摄影。
*请注意,即使是同一件作品也会因欣赏角度的不同而有所差异。
*以下是各个作品的导览。
1、请站到作品左右两边比较看看,维纳斯的表情会有所变化。
(维纳斯的诞生Alexander Cabanel)
2、首先请先站到作品左侧,接着请试着缓缓移动到作品右侧。使徒约翰所读的书页正在翻动着。
(冥想的神学者——使徒约翰)
3、试着走入画中怎么样呀?请在正面的圣坛处坐下来歇歇脚吧!
(圣母加冕Giovanni Bellini)
4、站到被追的男子身旁时,会发现天使的表情改变了。另一方面,站到天使身旁时,会发现男子的脚步方向改变了。
(追逐罪恶的正义及崇高的复仇Pierre-Paul Prud\'hon)
5、请尽量压低身体仰望作品,接着踮起脚尖。您受到祝福的灵魂将被吸入光的隧道中。
(升天Hierony is Bosch)
谢谢您莅临本馆
“这是什么纸呢?”
“这我们也不知道。”
警官似乎对此并没什么兴趣。
福家拜托警官拷贝这张纸,对方刚开始虽然表示这也算是证物,所以面露难色,但提出附带条件是,如果查出什么要通知警方后,才总算同意让他们使用警署中的影印机。
走出警署后,他们又搭上计程车。福家拿着方才那张拷贝给司机看。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看来五十岁上下,木讷寡言的司机瞄了那张纸一眼后说:“这应该是哪家美术馆的导览吧!”“美术馆?你知道是哪里的美术馆吗?”
“唔,这附近的美术馆可多的呢!”
也许是常载观光客的缘故,司机流畅地举了几个美术馆的名称。早苗被其中一个名字吓了一跳。
“那个,刚刚最后说的名称可以再说一次吗?”
“你是说‘天使的荆冠’?”
“没错,就是这个。”早苗呢喃着。
“你们要到那去看看吗?”
“拜托你了。”
早苗斜眼看着发愣的福家,径自下了指令。
“你怎么知道是那里呢?”福家狐疑道。
“这只是我的直觉,而且,在导览中所举例的画作中都有天使出现。”
“原来如此。”
其实在导览中出现的画作名称,早苗一个也没听过,福家却似乎因此钦佩不已。
计程车在越过JR线的鐡道后,再度来到可通往野生公园的那须市区街道上,车子继纩前行了一会儿就往右转。
沿着道路,开始可以看见路边排列着数个似乎比大众平价餐厅还大的建筑物。而且每个建筑物都附设停车场。道些恐怕都是美术馆吧!
“就是这儿了。”
计程车停了下来。在司机所指的方向那竖立着一个看板,上头写着“天使的荆冠”。
早苗及福家下了车。之前自己只因“天使”这两个字而直觉无误,甚至还为此撒谎。现在终于到了这里,早苗却惶惶不安,不确定这里到底是不是赤松曾造访的地方。
她环顾四周,看了看散布各处的看板后发现,在同一块用地上,似乎有帮游客拍摄错觉相片的摄影棚,或以恐龙为主题的美术馆等。不远处,则聚集了好几个美术馆,而且似乎都以“错觉艺术(TrickArt)”为主题。
他们在“天使的荆冠”入口处买了门票,并拿到夹着一张小纸张的导览手册。他们看了一眼就知道那张纸和赤松的遗物是相同的东西。早苗不禁握紧拳头,她望向福家,只见他沉默地点点头。
建筑物的内部结构与普通的美术馆并没什么两样。沿着参观路线的墙上,展示着表框好的画作,照明灯被刻意装设在不显眼之处,并从上方投射光芒。这里唯一不同的应该就是照明而已吧!由于光线被调到不能再弱的程度了,因此室内处在和电影院一般的幽暗之中。也许错觉画作就是要在这样的环境中比较能够出现效果吧,早苗想着。
也许是因为假日,所以在这种不早不晚的时段还是有几组参观者捧场,其中大部分都是年轻情侣。走在早苗前头,约二十岁的女孩子蹲在画前摆好姿势后,与之同行的男性便按下快门,闪光灯应声闪起。
稍微站远一点看的话,那个女孩的右手看起来像是抓着画中伸出的人脚。不过靠近一看才发现,不论是看似画框的部分,或从画中伸出的人脚,其实都是直接以油漆绘制在墙上画作的一部分。作者甚至还很细心地画出人脚反射在墙上的影子。只要装出抓着那只脚的样子,就能够拍摄出错觉相片了。肉眼看的话那就另当别论,然而如果是相片的话,大概就无法分辨是立体还是平面的了。
而且在更前方,还有对文风不动地看着画作的男女。但是只要接近一看,就会发现那也是墙上画作的一部分。那对男女看来像站在地上的脚底部分,也是画在墙上的。早苗对于这些画作完全没有借助任何高科技,仅以绘画技术巧妙地掩饰地板及墙壁的界线这一点相当佩服。
福家从刚刚开始就不发一语,以认真的表情依序注视着画作。看来似乎是一直思考着为什么赤松会到这儿来的原因。
这里展示的都是以天使为主题的宗教画风作品。“天使的荆冠”这个名称好像也是因为这里集中展示以天使为主题的错觉画作而得名。只要抬起头,就可以看到有无数天使飞舞着的天花板壁画。由于周圔墙上都装设着镜子,让人有种似乎置身于巨大且幽暗的礼拜堂当中的错觉。
难道赤松也是像这样边看着这幅景象,边听着天使的呢喃吗?这样的念头忽然占据她的心头。
画作旁另有写着简单说明的导览牌。早苗漫不经心地看着其中一个牌子,其上是关于天使之“翼”的解说文章。
可能是发现早苗专注地盯着导览牌,所以走在前头的福家又折了回来。
“怎么了?”
“没什么,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上面写的东西让我有点意外。”
早苗指着牌子。牌子上写着,宗教画等画作中,天使的翅膀主要都是临摹鹫或鹰等猛禽类的翅膀。
“啊……原来如此呀,你之前不知道吗?”
“福家先生早就知道了吗?”
福家一点意外的神情都没有,早苗怀疑地看着他。再怎么看,他都不像是熟悉宗教画的人。“不是啦,也不能说我早就知道了。只是我的兴趣是制作模型飞机,所以对飞行力学、翅膀构造等都蛮熟悉的。只要看到画,就可以从中大概判断出是以哪种鸟的翅膀作为范本。”
“鸟的翅膀因为种类的不同,也会有很大的差异吗?”
好像是谈到了福家擅长的领域,他一边指着画,一边得意洋洋地开始说明。
“岛的翅膀大概可以分为圆翼、尖翼、长翼、扇翼四种,像这画里面的就是典型的扇翼。”
“扇翼?”
“嗯,扇子的扇。因为圆翼和尖翼基本上是属于小型鸟类的翅膀。如果是长在人类背上,又要表现出某种物理性写实感的话,无论如何都需要采用大型鸟类的翅膀吧!如此一来,画家的选择就只剩下像信天翁的长翼,或是像惊的扇翼了。北岛医师你知道静态翱翔静态翱翔(High soarer)与动态翱翔(Low Glider)的差别吗?”
“不知道,我从来没听过耶!”
“静态翱翔就是指像鸢这种鸟类其滑翔的飞行方式。它们乘着在陆地受热的上升气流,画着螺旋形飞上飞下,有一种叫做Soarerg的车就是根据这个命名的。另外,动态翱翔则属于活动性的滑翔,也就是说像信天翁或海鸥一样,先急速下降到极度贴近海面,再加速利用反作用力,一口气上升。因此,只要看鸟类的飞行方式是画着圈圈还是呈水平垂直的,就可以分辨得出来。”
“原来……”
“简单来说,对海鸥或军舰鸟这些在海上生活的动态翱翔鸟类而言,最适合的构造就是长翼。而对于鹫或鹰等这些在陆地上空活动的静态翱翔鸟类而言,最适合的构造就是扇翼。”
“那天使是雇于静态翱翔的罗?”
连早苗自己都听得出她话中的不确定。
“其实也不尽然。”福家苦笑着。
“简单来说,全凭画家要不要画进画中而已。鹫或鹰不是只在空中盘旋而已,它们还必须急速下降捕捉猫物,所以用来产生速度的初级飞羽等于是鸟类的生命。看,就是这里,你应该看得出来这个部分比较发达,也比较长吧!另外,为了防止低速飞行时失速坠落,前缘会有像手指般呈圆弧伸展开来的构造。所以你看这幅画,同个部位画成像一只大手一样,如果是天使以羽翼和对方相拥的图案时,翅膀的构造不也正好能够符合这种动作吗?此外,即使是很重的猎物,在逮到猎物后也必须将之运回巢里面才行,所以它们用来产生升力的次级飞羽也特别宽。以这幅画而言,正好是这个部分。”
早苗的脑海浮现在亚马逊丛林中,巨大的鸟一把攫住猴子的情景。
“如果画的是长翼的话,不仅构造过于简单,看起来也没有那种气势。而且像这幅画中翅膀必须完全张开时,也会显得不够称头。”
就算这些是福家当场编造出来的,听起来还是颇有道理。然而,早苗心中却被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所占据。只要一想到天使的脸庞如同天真无邪的孩童,背上却长着凶恶的肉食鸟类翅膀,就让她浑身觉得不对劲。当然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天使,而且在正常的精神状态下,应该不会单单因为碰巧看到的几行字,就产生如此强烈的不祥预感吧!
她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高梨死后,也染上他的妄想症了。
早苗面前有幅名为《以西结(Ezechiel)的幻觉》的画作。画面中同时绘有天使、猛禽、及长着翅膀的怪物等。凭借着从福家那听来的基础知识来看,这三者的翅膀的确都是同一类型的。
下一幅画叫做《牧羊人的礼拜》。这幅画中天使的眼神,莫名地散发出一股阴险,及谜样的恶意。阅读解说后才了解,原来是作者GuidoReni将天使画成任性又残酷的天上使者。早苗遵照导览牌的指示,试着站在画前各个不同的位置,结果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天使隐含着冷笑的眼神仍然一直追着她跑。
此时馆内播放的录音带导览正传入她的耳中。
“……天使为完全良善的具体代言人。因此,它不一定每次都是站在人类这一边的。根据旧约圣经所记载,天使曾数度遵照神的旨意,对人类施予极度严苛的惩罚。例如曾有纪录描述,由于违背神的旨意,因此十八万五千个亚述士兵在一夜之间全被天使杀尽。此外,还有例子显示,埃及境内所有头胎生的人类或家畜都遭天使杀害……”
难道高梨也是天使手下的牺牲者吗?类似这种不祥的胡思乱想持续萦绕在早苗心头。他们大概花了二十分钟,大致看过馆内的所有展示。走出美术馆时,直射的阳光特别让人感到刺眼。“你知道赤松先生为什么会来这美术馆吗?”福家转向早苗说着。
“这……我也不是很清楚……。”
早苗对着天空发呆。她还没打算把高梨的事透露给福家知道。不过,她已经能够凭想像,模糊勾勒出赤松为什么到这儿来的原因。
福家停下脚步,拿出手机。他大概是要遵守约定,告诉警官小纸张的出处吧!
果然赤松应该也和高梨一样,到后期就开始听见天使的呢喃了。虽然这只是没有根据的臆测,不过在此情况下,会得出这样的结论也是自然而然的事。他可能是开着车,碰巧经过美术馆,然后被“天使”的名称所吸引,临时起意想进去看看的……。
不过,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下了东北快速道路的那须交流道后,那须高原野生动物园是位于那须市区街道的西北角,如果要到“天使的荆冠美术馆”,就必须往右转。虽然那须街道沿路可能竖立着美术馆看板,不过早苗总认为单凭看板的广告就特地驶进岔路的举止不太合乎常理。
花了大半个假日跑到那须来,早苗坐在回程的新干线“回音号”中只感到疲惫。这一趟也不能说是一无所获,只是越查越清楚证明赤松的行动根本难以解释。而早苗也想不出任何能够合理说明的假设。
她望向邻座,之前多话的福家也仿佛像变了个人似的,只是沉默地不知在思考些什么。看到他疲累的样子,早苗突然同情起他来了。
此时,福家冷不防地开口说着。“……之前在野生动物园时,你不觉得奇怪吗?园方不是说昨天我们的记者已经去采访过了。”
“昨天去的是支社的同事。而我是因为上面特别指派,才来这进行私下采访。”
“‘私下’是什么意思?”
“是关于我们报社所主办的亚马逊探险计划,参与的成员陆续自杀的事。”
他以试探性的口吻望着早苗。
“嗯,在高梨之后,这是第二个人了,”
“不,这是第三个人了。”
早苗诧异地看着福家。他闭上眼,搓揉着眉头。
“因为短期内已有三个人相继自杀,我们报社也相当重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都是在一般人无法理解的奇特状况下自杀……。虽然其他报社似乎还没注意到这其中的关联性,不过单看其中任何一件都可称得上是大消息了。为了避免惹人注意,才由我来调查。”
“你说还有一个人,是谁呢?”
“我想医师你应该不认识,是个叫做白井真纪的三十二岁女摄影师。”
早苗心头一紧。她记得曾在高梨的电子邮件中看过这个名字。
“她是怎么死的?”
“她从中央线的水道桥站月台上跳到轨道中,大概只是一个礼拜前的事而已。虽然报导中没有用真名,不过报上有刊登过这则消息。她还强拉着六岁的女儿一起自杀。”
这么一说,她隐约记得曾看过这篇报导。
“可是为什么呢?”
“动机到目前为止还不清楚,不过听说事发之前就已经有征兆了。她的丈夫表示,她刚从亚马逊回来的时候情绪虽然都还蛮稳定的,不过在她自杀前不久,隐约觉得她变得怪怪的。”
这么说来,白井真纪应该也经历过和高梨相同的过程吧!
“而且据说她的女儿也感觉到母亲异常的变化。”
“怎么说呢?”
“她的女儿好像一直作恶梦,梦到‘妈妈要变成蛇了’。”
这话令人毛骨悚然。早苗心想,那个六岁的小女孩可能预知了自己的命运也说不定。因为即使他人无法察觉,小孩依旧能够敏感地感觉到母亲细微的变化。那个年幼的女孩到底在她母亲身上看到了什么呢?
“你有没有问小女孩作的恶梦的详细内容?”
“没有。她的父亲以为那只不过是小孩子做梦而已,所以也没有太注意。不过慢慢地,小女孩清醒的时候也开始说一些奇怪的话。她的父亲到现在还很懊悔当初因此而斥责孩子。”
“奇怪的话?”
“像是洗澡的时候,说看到母亲的头发变成蛇之类的事。”
早苗全身窜过一阵寒颤。
长着蛇发的恶鬼。不就是卡普蓝手稿中的复仇女神吗?这真能以偶然的巧合一语带过吗?照常理判断,六岁的孩子应该不可能具备希腊神话的知识,而且如果单凭想像,就能描绘出人发幻化成蛇这种奇异的影象更令人难以置信。
“白井真纪之前曾尝试过精神科或专人咨询等心理疗法,所以听说她这次是因神经衰弱导致突发性地强拉孩子去自杀,报导也因此采匿名处理。”
只要贴上适当的标签,事情就容易了结了。不过,事实上若没有其他的补充资讯的话,或许就只能以这种角度来解释了。
“可是根据现场目击证人的说法,事情却有点不寻常。”
“不寻常?”
“听说那个目击者看到白井真纪站在月台上,精神恍惚地仰望天空时,就直觉不对劲了。接着当特急电车进站时,真纪就像是被忽然发作的激烈情绪所驱动似的,把她的女儿抱起来并且丢到铁轨上。”
杀子情结,早苗脑中浮现那幅凄惨的光景。而且可以想见的是,当时那个母亲心中的空虚寂寥莫此为甚。
“我所谓的不寻常是指接下来发生的事。一瞬间她只是茫然地看着横躺在铁轨上哭叫的女儿,下一秒却好像突然恢复意识一般,自己也跳下铁轨去。那个目击者说以当时的情况看来,与其说她想随女儿之后赴死,不如说她是拼命地想营救女儿。”
白井真纪情绪变化的幅度之大,已超越早苗的理解范围。为什么上一秒才想置自己的孩子于死地,下一秒却又拼命去搭救呢?难道只是因为一时的错乱,接着又恢复理性,重拾母性本能吗?不是这样的,应该还有其他原因才对。
“毕竟曾被特急电车辗过,听说两副遗体都被撞得残破不堪、四处飞散,验尸也十分困难。目前也只有那个目击者的证言指出真纪想营救女儿而已,不过,调查之后还发现其他的事。”
福家虽然拿出西装口袋中的香烟,可能因为想起了这是禁烟席,所以又把香烟收进了口袋。“白井真纪过去曾因为婴幼儿猝死症(SIDS)而失去长子。所谓的SIDS是……啊,你是医师,当然也知道吧!”
早苗点点头。这是种婴儿毫无预警就忽然死亡,令人十分痛心的现象。统计上常发生在出生六个月之内的男婴,而且据说许多病例都好发于寒冷季节的夜晚。虽然一般认为SIDS的原因为急性心律不整、窒息等,不过因为有许多病例在死亡前都还是健康的婴儿,所以确切的发生原因到目前为止仍然尚未明朗。
“我本身是精神科医师,所以对于SIDS的机制方面也不是很清楚,不过目前最严重的问题在于双亲身上,尤其是母亲会因此受到严重的精神创伤。除了必须接受孩子死亡的打击之外,许多母亲还会自责地认为,是不是本身的育儿或照顾方法出了差错。”
“白井真纪的情况正如你所说的。”
福家的表情突然变得像是对某件事感到愤怒一般。
“对她而言,最爱的孩子死亡已经是相当残酷的经验了,简直就像整个世界崩塌一样,不过事发没多久,她又遭受后续的打击。对SIDS完全无知的警官,用简直就像是她杀害了自己的小孩般的态度,对她展开严苛的调查行动。听说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中,白井真纪都陷入严重的忧郁状态,也就是一直苦于害死自己孩子的罪恶感当中。不过多亏白井温柔且坚毅的丈夫从旁鼓励,她才终于从低潮中重新站起来,并且在六年前生下她的长女。”
如此说来的话……。福家似乎能解读早苗的想法般点点头。
“没错。这就是整起事件耐人寻味的地方。白井真纪最为恐惧的应该就是失去自己的孩子。可是,她又为什么会杀害自己的孩子呢?”
此时,早苗灵光一闪。只要稍微改变所站的位置,眼前的错觉画就会呈现出完全不同的主题来。乍见外表纷乱,毫不相干的两起事件,其中的共通点忽然清楚地在早苗脑海中浮现。
看见早苗以手捂口的样子,福家的身子向前倾问着。
“是不是发现什么事了?”
“嗯。……该怎么说才好呢,也许赤松先生与白井小姐都将平常最恐惧的事给……,该怎么说,具体化吗,反正就是加以实现了,不是吗?”
“最恐惧的事?对白井真纪而言,失去孩子的确是她最害怕的事。”
“也许对赤松助教而言,最害怕的就是被肉食动物袭击吧!”
早苗尽可能回想高梨邮件中的描述,并且向福家说明。
福家的双眼开始闪现光芒。他从口袋中拿出笔记,并且开始热切地奋笔急书。
“这事我还是头一次听到,原来他惧怕猫科动物呀。这么说来,高梨先生该不会也有类似恐惧的事?”
高梨生前最害怕的是什么呢,这点她想都不用想。早苗就在这一瞬间,声音像是被堵塞了一般。
“他……,他最怕的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
福家闻言,一时之间露出错愕的表情,接着以拳头敲着自己的脑袋。
“原来如此,这么一来就完全符合了。恐惧死亡原本就是人之常情,如果不说的话也许很难注意到这一点。以常理来说的确很难理解,这样的人会自己结束生命。北岛医师,像这样面对自己最恐惧的事到底叫什么现象呢?是某种精神病或神经症的一种吗?”
“我不知道。”
早苗摇摇头。
“虽然些病例是因为某种强迫观念,无意识地做出本人并不希望做的事。不过我从没听过其中有情况逐渐加剧,甚至导致死亡的病例。而且,心病是不会传染的。像这次多人相继出现相同症状的情况,无论以精神医学或心理学的角度都无法解释。”
“这样啊!”
身子前倾的福家像是浅了气似的,往后陷入座椅中。早苗原本也觉得的确抓住了重点,到头来却和一无所知没什么两样。
早苗问福家:“不过福家先生,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事呢?”
“你指的是什么事?”
“你正在秘密调查的事。万一消息走漏的话,问题不就大了吗?”
“我认为北岛医师一定没问题,我看人的眼光可是很准的。”
早苗不知道福家的话有几分认真。
“而且我也有i点放手一搏的味道。我真的觉得医师你知道一些事情,所以,我就故意先亮牌了。”
似乎是无意识地,福家的手又伸向香烟,他刚要抽出其中一根烟时,好像又回过神来,有所忌惮地将烟收回口袋中。
“老实说,我是走投无路了。无论怎么查,都陷入近乎举白旗投降的情况。我想这些案子不是我这种外行人能解决的,绝对还需要专家的知识。不过我连需要哪方面的专家帮忙都不知道,因为即使有需要,也不能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问啊!”
他在早苗面前夸张的叹了口气。虽然他的态度有某种程度像是演出来的,但隐含其中的困惑却像是真的。
“怎么样呀,医师,什么都好。能够把你所知道的告诉我吗?我保证你说了之后我就不会再继续烦你了。”
告诉福家天使或复仇女神等相关的妄想应该也于事无补吧!届时,可能只会沦于被质疑精神状况是否正常而已。不过对方都已经亮了底牌,这边总要有点表示才合乎人情义理吧!
于是,早苗告诉福家高梨前往亚马逊前罹患死亡恐惧症的事。另外还对他说了高梨、赤松、白井等五人的小组行动,以及这五人去过“被诅咒的沼泽”。
“‘被诅咒的沼泽’……?”
福家一边做笔记,一边皱起眉头。
“果然是这五人呀!这么说来,这其中或许有点关联性。”
“你说‘果然’是什么意思?”
“剩下来的分别是文化人类学者蜷川武史教授,以及灵长类学者森豊助手。目前只知道森助手后来又再去了一次巴西,不过之后就没办法再和这两人取得联络……也就是说这两个人都行纵成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