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那蓝衣人冷冷地听着,等高翔讲完,才道:“你的话,是不是说,本市警方,已经决定与我们为敌了呢?”

“当然是,”高翔大声说:“你这蠢材,到如今才明白么?”

蓝衣人架架怪笑起来,手中的枪渐渐高举:“是你先向我挑战的,高先生,如今,我先取你的性命,留下方局长,作为我的人质!”他扣在枪机上的手指,渐渐地紧了起来,手枪的撞针,慢慢地离开。

高翔的额上出汗,方局面的额上也出汗,穆秀珍也在惊惶失措中惊醒过来。

就在这时,方局长和高翔两人,停在外面的车子,喇叭陡地大声响了起来。

那时正是凌晨时分,木兰花的住宅,又是在近郊的,在夜阑俱寂的境地中,突然之间,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喇叭声,那蓝衣人呆了一呆。

穆秀珍站在蓝衣人的侧面,她是三个人中,唯一没有举起手来的人,因为她刚才心中哀痛莫名,根本没有听到那蓝衣人的命令。

这时候,她一见那蓝衣人一呆,双手猛地一推,将一张黑色的沙发,向蓝衣人推了过去。那沙发是不锈钢脚的,有着轮珠,经穆秀珍用力一推,向前迅速地滑了过去,撞在那蓝衣人的身上。

而高翔也早已向前扑了过去。

“拍”,“拍”两下枪响,不会比拍手掌更大声些,客厅中的灯被流弹打碎,眼前一黑,高翔一拳挥出。

他手上的戒指,自对方的下颊,直到对方的脸颊上,在那蓝衣人的慢叫声中。还有裂帛之声,那当然是他有椅角的宝石戒指,已划穿了蓝衣人的头罩。

蓝衣人的身手也不弱,他中了一拳,立时抬起腿来,膝盖顶在高翔的肚子上,高翔向后猛地退了出去,方局长拔枪在手。

“砰砰砰!”他连放三枪。

玻璃碎落,窗子被打开,那蓝衣人跌出了窗子外。

方局长连忙赶到窗前。

“小心!”高翔大声叫着。

方局长陡地站住,又是“拍”地一声,子弹呼啸看在他面前呎许处掠过。

方局长出了一身冷汗。

他又向窗外放了几枪,才走近窗口。在黑暗之中。他看到有一辆汽车。正向市中心的方向,疾驶而出,当然是那蓝衣人已经走了。

穆秀珍开着了另一盏灯,经历了刚才的险事,她面色十分苍白。

“穆小姐,”高翔抚着肚子,坐了下来:“你救了我一命。”

“而你,”方局长指了指高翔,“则救了我一命。”

“兰花姐,兰花姐呢?”穆秀珍哭问:“为什么没有人救她?”

高翔的面上,现出了惭愧的神色来,他低下了头,一言不发。穆秀珍的话,像是利剑在刺着他的心一样。

“秀珍小姐,”方局长沉痛地叫着。

“我不要听,我不要听!”她捧着头,向楼上奔了上去,冲进了房门,伏在床上,放声大哭了起来。

楼下,方局长和高翔两人,面面相觑,过了片刻,方局长才说道:“我们走吧。她是一定要痛哭一伤的,那是免不了的事情。”

高翔叹了一口气,两人低着头,走出了房子,来到了车旁。

到了车旁,两人一齐抬起头来。在那时候,他们才想起,救了他们的,正是那突如其来的喇叭声。正由于那喇叭声,才使那蓝衣人呆了一呆,给了穆秀珍一个机会。

那么,是什么人在按汽车喇叭呢?

两人向汽车中望了一眼,车中并没有人。

他们回头看去,仍隐约可以听得穆秀珍哀哀的痛哭声传了出来。

他们一齐叹了一口气,上了车子,疾驰而去。

穆秀珍伏在床上,只觉得身子像是在向一个深湖中沉去一样,她紧紧地抱着枕头,泪水像是小河一样地倘了下来。

突然间,她听到了“拍”地一下,房门被关了起来的声音。

穆秀珍呆了一呆。抽噎了一下。

接着,她正听到了一个极其亲切,极其熟悉的声音,道:“秀珍,哭得那么伤心,谁欺侮了你来哩!”

穆秀珍在床上陡地一个翻身。

木兰花站在床前!

穆秀珍要揉揉眼睛,才能肯定那是木兰花。|木兰花是有洁癖的,但这时木兰花的身上却污秽不堪。连脸上也有几道黑炭。

“或许鬼魂和人不同吧。”穆秀珍心中想。

她一点也没有害怕的感觉,只是一面哭,一面道:“兰花姐,你回来了,很好,你虽然死了,但是你可得仍要时时回来看看我哇!”

穆秀珍话一讲完,又放声大哭了起来。

木兰花走到窗口,向外看去,见方局长的车子已驰远了,她才笑了起来,在穆秀珍的鼻尖上指了一指,道:“你以为我是鬼魂么?”

“你不是么?”穆秀珍睁大了眼睛。

“怎么你越来越傻了,你看我像是鬼魂么?”

穆秀珍抱着枕头,坐了起来。

她呆呆地望着木兰花:“你不是鬼魂,那就是说你没有死,可是方局长却说你已经死了,他是个不会说谎的人,懊,兰花姐,我给你弄糊涂了。”

“等会我向你一说,你就明白了,你快穿衣服,我们还有事。”

穆秀珍破涕为笑,以最快的速度,穿好了衣服,木兰花则抹了抹面,拉了穆秀珍到了她们两人共用的书房之中。在书桌上,放着一具如同收音机也似的仪器,在仪器的顶部,有着一块四寸见方的萤光板,上面正有一点线光,在闪耀着,移动着。木兰花提起了这具仪器,道:“我们走。”

穆秀珍从抽屉中取出了两柄手枪来。给了木兰花一柄。

“兰花姐,我们带着这具远距离追鬝仪,去追鬝什么人?”

“黑龙党在远东的首脑!”木兰花的回答很简单。

两人下了楼,进了车子,木兰花将那具仪器乎放在膝上,穆秀珍驾车。

“我们要追踪的目标,离我们两哩另八十码,正在向南移动,我们追上去。”木兰花一面看仪器上的指针,一面道。

穆秀珍踏动油门,车子向前飞驰而出。

她们的车子开得极快,一路上,穆秀珍不断地问木兰花。究竟为什么方局长和高翔以为她死了,而她竟活着回来。

但木兰花并不回答。

她只是不断地道:“快,快,我们的目标,还在继续移动。而且速度相当快好他转向东南了。”

“喂,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可以不?”秀珍大声问。

“什么问题?”木兰花笑着,抬起头来。

“这具仪器。我知道并不是单独使用的,必需要将一具不断发出无线电波的仪器,装置在被追鬝的目标上,你说你是在追鬝黑龙党的首脑,那你是怎能在他的车子上装上这具无线电波发射器的?”穆秀珍问。

“那太简单了,刚才。在按喇叭之前,我已经将那具无线电波发射器装好了。”木兰花仍是留心观察看萤光屏上的那小绿点。

“懊,”穆秀珍不免有些垂头丧气:“原来突然按响汽车喇叭的是你。”

“姨,是我又有什么不好?”

“好是好,只不过本来是我救了高翔的,如今却是你救了他的了。”

“傻瓜,谁救了还不是一样,你得小心驾驶,如今我们离目标已只有半哩了,我们的目标已经停了下来。这里是什么区?”

“是东城区。”穆秀珍回答。

“我们将速度减低些。”木兰花一面注视着仪器上的萤光屏。一面说。

萤光屏上的那点绿色,越来越大,终于大到如同手掌一样,几乎全部萤光屏都成了绿色,而且,自仪器那边发出了“嘟嘟嘟”的声音来,距离表上的指针已指在“零”字上。那就是说,要追踪的目标,已经在二十呎之内了。

木兰花关上了那具仪器,又命穆秀珍熄了火,汽车声静了下来。

这里是位于半山的高尚住宅区。

这时是天色微明,城市中最静的时候。

木兰花着到了那辆汽车,那是曾停在她家门前,被她偷偷地装上了无线电波发射器的那辆车子。车子在一幢花园洋房内的车房中。

木兰花并不下车,她坐在车中,手托着额,在仔细地思索下一步的行动。

到目前为止,她虽然历尽惊险,但总算占看上风,那全是她的机智来的。

当她在海达仓库的走廊退出,要高翔先走的时候,她已经下定决心,要将黑龙党的这个据点毁去,可以给黑龙党徒一个下马威。

起先,她只是想到自己如何可以安然后退,但是她一转念间,便又想到,她可以假装在爆炸中死亡,使黑龙党徒松懈下来。

她自然知道黑龙党徒是十分精明的,可能根本不会相信她已死亡,而到她家中去调查。木兰花正希望那样,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么她就可以先隐伏在屋子外面。然后再在黑龙党徒所用的交通工具上,放上能发射无线电波的示鬝器,展开远距离的跟鬝。

以后事情的发展,和她预料中的一样,所以使她能够根据无线电波,来到了这幢花园洋房之前,那当然是指挥总部了。

可是,木兰花在海达仓库的副仓中,能够在如此猛烈的爆炸中,安然脱身倒也不是简单的。

在高翔还没有翻过墙去的时候,木兰花便已经看到,靠着墙,有一只五十三加仑汽油桶改成的大水桶,而那条窄巷,则是斜着向下的。

她在高翔一翻过了墙去之际,便立即后退了三步,到了墙边,一伸手,将高翔那条有勾的皮带,取了下来。

那时,她的手枪,仍然指着走廊,另一端的那桶炸药。当她抬头看去时,她也看到那对准了她的枪管,她将皮带的勾子扣在枪机上,身子又向前跟去,回到了走廊中。

这一切,只不过用了她二十秒钟。她将手枪夹在门缝中,手持着皮带,向外退来,一退到了门口,她立即身子反跃而起。

她早已认明了那只铁桶的所在,一跳进了那只铁桶,也就在她一跳之际,皮带一紧,扳动了枪机,子弹射出。

木兰花将手枪夹在门缝上时,是瞄准了那桶炸药的。她之能不能成功,全在她这一拉,子弹是否能射中那桶炸药这一点上。因为炸药一爆炸,大震动一定使得楼上的人来不及放枪,而如果不爆炸的话。上面的十来支枪,一定会在木兰花的身上开几个洞的。

木兰花成功了,她刚跃进了桶中,惊天动地的大爆炸,便已发生。

爆炸的震力使得大铁桶倒下,向下滚去。一路上都有碎砖大石,向大铁桶砸下。但是大铁桶却保护着木兰花,木兰花手中还握着高翔的皮带,等到大铁桶滚到了小巷的一端,木兰花跳出桶来,她已经离开危险区了。

她看到高翔冒着浓烟冲前去。也看着他退后出来。她悄悄地离去,在自己屋旁。藏匿了起来。

她希望黑龙党徒够精明,精明到怀疑她可能没有死而到她家中来找她。

她等了半个小时,便如愿以偿了。一辆蓝色的车子。在她家不远处停下。车中一个瘦长的蓝衣人,跃了下来,向她屋子客一端详,便爬了上去。

在那蓝衣人爬进了她和穆秀珍两人的卧室之后,木兰花便沿着另一条水管,爬进了她们的书房,她在书房中取了那具无线电波发射器,放在那辆蓝色车子的行李箱中。便退到了屋边。

那时,方局长和高翔两人也来了。

她在外面看看。到了紧急关头。她便去按动汽车喇叭,给穆秀珍等三人以反抗那人的会,然后她又回到了楼上,和穆秀珍见面。

木兰花这时,坐在汽车中,她已经可以肯定。这幢花园洋房的地位。一定比海达仓库还来得重要。然而她却没有法子明白那瘦长条子的蓝衣人是什么身份。

从那蓝衣人动作矫捷,出言傲慢这一点来看,他绝不是普通的党徒。

木兰花会见过“金星”。那是一个胖子。土星里资度当然已在爆炸中死亡。那么。是不是说,在本市,黑龙党的党魁中,除了“金星”,“土星”之外。还有一个厉害人物呢?这幢洋房是不是窝藏萨都拉的女儿阿敏娜的地方呢?

她仔细地考虑着。

穆秀珍却不耐烦起来,道:“兰花姐,你在等什么。等天亮么?”

“不,”木兰花说:“我在等天亮前的那一刻黑暗。你在车中等我,车门虚掩看,靠墙停着车,不可以惊惶离去。”

“我和你一齐丢。”穆秀珍忙道。

“那我们就回去,今天晚上,我换一个人驾驶汽车再来过。”木兰花回答得十分坚决。

穆秀珍嘟起了嘴。一言不发。

木兰花知道她在生气,但是也知道她一定会照自己的吩咐去做的。

她轻轻地打开车门,身子一闪便滚在地上,一直滚到了墙边,才贴着墙站了起来,向前面指了指。

穆秀珍将车子慢慢地开到了木兰花指定的地方。

她们的车窗玻璃是特制的,像有一种太阳眼镜一样,从外面看去是着不到里面情形的。

木兰花沿着墙,迅速地走去。

不一会,她已到了后门的旁边。

后门锁着。木兰花到了门旁,取出了百合钥匙,轻轻地将门推开闪身而入,又慢慢地将门关好。

天色十分黑暗,而木兰花的动作又静得像一只猫一样,运即闪过了天井,到了房子的后门的旁边上。

这时,在房子二楼。一间有大露台的房间中,正灯火通明。

但是由于房间的向外窗户上。都挂着极厚的丝绒窗帘,所以一点光线都不外露。

这间房间,就是当萨都拉在极热的气候下降落之际,“金星”和“土星”用望远镜观察飞机的地方。这时,“金星”仍躺在那张安乐椅上,他的脸上,也依然望着那本裸女杂志,看不到他的脸,只看到他肥胖的身子。在不时转动。

在另一旁,一集书桌之旁,一个人正在伏在案头,在一架无线宙收发报机之前,紧张地工作着。

“金星,”那人同过头来,“太阳说,一切照旧进行。”

“关于我呢?”金星的声音有些紧张。

“太阳说。你也消灭了木兰花,只要能够取得萨都拉的保证,一切可以免论。”

在裸女杂志之下,“金星”似乎松了一口气。

他略欠了欠身子,道:“报告‘太阳’。我们一定设法完成任务。并建议给\'土星\'的家属以五万英镑的抚恤金。”

那报务员又工作了起来。

当他工作到一半的时候,在他身边,一具钢架上的电视机。突然响起了一阵“鸣呜”声,而有一盏小红灯,正在不停地闪耀。

“讨厌的猫!”那报务员咕噜着,按了电视机上的一个掣。

电视萤光幕上,现出了一个十分模糊的画面,那是由于光线不足的原故。但就算画面模糊,也可以看得出,那是有一个身形十分窈窕的人。正在沿着墙。向上运远地爬来!

报务员吃了一惊。失声道:“金星!”警报电视上出现人影。“有人向我们房里攀来。”“金星”坐了起来,但立即又躺了下去。

他面上的邦本杂志还没有落下来。

“通知地下室的工作人员,通上电流。”“金星”下着命令。

报务员拿起了直通电话,他对着电话讲了两句话,立即便有两个人推门进来,站在“金星”的身后。“金星”则仍然懒洋洋地躺着。

而电视上的画面,在这时候,忽然消失,变成一片灰白了。

“金星,来人已将我们的电视摄影机毁去了。”报务员面上的神色十分惊惶。

“金星”向身后两人,挥了挥手,那两人立即推着那张安乐椅,到了墙边的一扇暗门之前,暗门打开,他们三个人一鼓走了进去。

报务员从抽屉中取出了手枪,但是他却立即又将枪放了回去。

因为他想到,当接通了电流之后,这幢房子的所有墙上,全都布满了电流,那是任何人也不能在上面逗留的,他实在可以不必惊惶。

他舒服地坐了下来,却全然未曾注意到,刚才曾在电视的萤光幕上出现过的窈窕的人影,已经悄悄地攀上了露台了。

木兰花能够在毁去了电视摄影机之后,仍继续在已经充满了电流的墙上攀行,说出了没有什么秘诀,因为她身上的那件紧身黑衣是特制的:两层橡皮,夹着一层石绵。不但可以抵御短暂时间烈火的袭击,而且绝对与电流绝缘。

而她的手上,又戴着同样材料制成的手套,所以,当黑龙党徒在惊讶,为什么通电之后,对方并没有自墙上跌下来之际,木兰花已悄然来到了露台之外了。

她一跃上露台的时候,将门推开了一道缝,拉开了一点带子,恰好来得及看到“金星”和他的保护人员,从暗门走了进去。

她隐在露台的阴暗角落上不动。

不一会,就听得直通电话的铃声响了起来。

那报务员拿起了电话听筒,从听筒中传来了一个粗暴的声音:“你为什么虚报有人在攀墙的?”

“他妈的,”报务员的火气也不小,“示警电视上出现了人影,难道会是假的?”

“那为什么没有人跌下来?”

“谁知道,或者是你们未曾接上电流!”

他重重地放下了听筒,他的手还按在听筒上,人就僵住了。

木兰花手中的一柄锋锐的匕首,已抵在他的后颈上,而当他一呆之际,木兰花更伸手勾住了他的颈,将那柄匕首在他的眼前,幌了一幌。

那报务员的面色煞白,被木兰花拖得向后退去,退到了椅旁,木兰花用力一按,将他按在椅上,低声喝问:“阿敏娜被你们囚禁在什么地方的?”

“我……不知道。”

木兰花冷笑了一声,锋利的匕首在那报务员的上唇,轻轻地刮了一刮。“刷”地一声,将那报务员的上胡,刮下了一边来。

“你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