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巅之上。

黯淡无光的玛瑙串珠悬于池塘，凝出壮硕的灵团，跌跌撞撞摔进池边高举的柔荑中，微芒划过，很快归于平静。

缀着灵兽尾的大氅，拖曳在雪地中，被雪水打湿的衣摆颜色较深，割裂出不一样的界限。

柔荑扯下氅帽，雪白的长发滑落肩头，衬得瘦削的小脸只有巴掌大小，更别提，裹进大氅的纤细腰肢，一只手便能抱过来。

寒光一闪，及踝的长发在耳根断裂，落了一地，混在雪里难以分辨。

呼出的热气被冻成白雾，宁甯痴痴望着灵团，泪光在眼中闪烁，喃喃道：“你……回来了，真好。”

弱到难以察觉的神魂，只须一阵微风便可吹散，宁甯心头一紧，利落戴好玛瑙串珠，素手一翻，满地的长发被攥在她手中，催动体内休眠的混沌之力，以身体的一部分作为祭品，将一身神力凝聚在断发中，给予灵团重焕新生。

宁甯脸色发白，近乎于雪色，浅笑着望向灵团。

没让宁甯失望。

一阵耀眼的光芒过后，薄如蝉翼的胞衣包裹着稚嫩的婴孩，汲取着灵泉的灵力，悄无声息壮大着。

噗嗤。

宁甯长袖掩唇，眼中赫然是疯狂的暗芒，粗喘着挪动脚步，蹒跚得走进屋子，徒留一地血色。

大雪纷飞，很快盖住一层薄雪。

百年后。

紧阖的房门被推开，吹进一地风雪，衣袂翻飞，猎猎作响。

用素色布巾包住华发的宁甯，手里揣着暖炉，嗔怪道：“阿玖，到哪儿去疯了？还不快关上门，吹得到处都是雪。”

“宁姨。”

丰神俊朗的少年抖落一身积雪，将手里僵直的雪兔放在墙角，回身关上房门，脱去蓑衣，搓着冰冷的双手，走到宁甯身侧蹲下，双手半握着，放在宁甯的膝头，软声道：“天渐冻人，我去捕几只雪兔，剥下皮毛，做成兔毛围脖，你往日的围脖薄薄一层，扛不住寒冬的。”

宁甯覆在他手背上，刺骨的寒冷让她蹙了蹙眉，把暖炉放进他手里，有些生气地说道：“你啊，不知爱护自己，待你到了我这个年岁，就知道厉害了……”

“宁姨年年岁岁似繁花。”阿玖抢先说道，目光灼灼盯着笑靥如花的宁甯，喉结滚动一下，他敛下眼中的暗芒，脑袋埋进宁甯的膝头，温声道：“宁姨，我们要一直一直在一起，好吗？”

深藏难见天日的小心思，阿玖紧张得心跳如擂鼓，耳朵发烫，整个人像是被架在火炉上炙烤，不一会儿，他脑门上一层薄汗，不见宁甯说话，他失望得抬起头，望着神色不明的宁甯，心一点一点沉下去，他强撑着精神，扯出难看的笑容，“宁姨，不愿吗？没关系，我会……”

“傻阿玖。”宁甯叹谓一声，揉着阿玖黑亮的头发，眼前浮现他刚降生的场景。

那是再平常不过的一日，渡完一身灵力的宁甯，跪倒在池塘边，攥紧被掰碎一样刺痛的心口。

没了混沌之力，再舍去一身灵力，她如普通女子一般，堕入轮回不可脱身。

她苦涩一笑。

恰恰这时，没有动静的胞衣破开，小小的他飞进她怀里，喜悦冲击她的脑袋，再回神时，他握紧她的食指，璀璨懵懂的大眼睛望着她，见她看过来，露出“无齿之笑”，她用披风紧紧裹住温凉的小身体，喜极而泣。

“宁姨，宁姨。”

一声声轻唤，将宁甯拉出回忆，近在咫尺的俊脸，交缠在一起的呼吸，说不尽的暧昧，她脸一红，狼狈得往后躲，视线飘忽不定。

看到宁甯避如蛇蝎的样子，阿玖攥紧了拳头，垂在身侧，落寞得垂下眼，“宁姨，吓到你了？”

“没有。”宁甯轻抚滚烫的耳尖，羞涩得不敢看阿玖，小声说道：“没有。”

屋子里，一片寂静。

宁甯踌躇说道：“阿玖，你……想到外面看看吗？”

阿玖呼吸一滞，望向搅着手指的宁甯，微眯上眼：“宁姨，你…不要……”

“不是，不是。”宁甯慌忙摆手，握住他垂在身侧的手，轻轻一拽，阿玖半蹲在她眼前，扫视着她的神态，“不怕，我随口问问。”

宁甯悬起的心落回肚子里，拧了下他笔挺的鼻子，轻哼了声：“就知道吓宁姨，真吓出好歹，不还是你哭鼻子。”

阿玖大手覆在她手背上，眷念得蹭了蹭，轻声道：“所以啊，不准不要我，要知道，我疯起来可是很吓人的。”

“好，谁都不要，只要我的小阿玖。”

温馨的氛围维持不到一盏茶。

宁甯揉搓阿玖滑嫩嫩的脸，撅着嘴，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稚气，抓住阿玖的眼球，都不知道眨眼了。

见状，宁甯撩了下他的长睫毛，戏谑道：“看什么呢？傻了吧唧的。”

“看宁姨，宁姨好看。”

宁甯轻戳阿玖脑袋，宠溺一笑：“你啊，小嘴抹了蜜一样，也不知道哪家小姑娘被你哄回……”

“宁姨。”阿玖厉声打断她的打趣，低垂的眉眼，满是冷冽的光芒。

宁甯被吼得一愣，辈分架在那儿，她也不能毛遂自荐，不过一句玩笑话，阿玖这么大反应干什么啊？

小脾气挠的一下爆发。

“阿玖，你吼什么？”宁甯怒火中烧，拧着阿玖的脸颊，泪意上涌得说道：“含辛茹苦把你拉扯大，你现在嫌宁姨聒噪了？你要气死谁？”

阿玖手忙脚乱擦着她眼角泪珠，哪怕脸颊被拧变形，也没扯开她的手，小意哄道：“不哭，不哭，是阿玖不好。”

哄着哄着，阿玖悄然拉进距离，温柔倦怠望着泪眼婆娑的宁甯，眼中晦涩的情愫快压不住了。

“宁姨，别哭啦！眼睛都哭肿了，阿玖会心疼的。”阿玖俯身，温热的薄唇吻上她的眼睛，尝到泪水的一丝苦涩，越发心疼了。

宁甯微怔。

眼皮上传来的温热，搅乱她的理智，半晌才反应过来，猛地推开沉迷的阿玖，指着他的手抖不停，磕磕巴巴说道：“你……你干什么？”

“宁姨，我……”

“住嘴。”宁甯心绪翻涌，斩钉截铁说道：“明儿收拾下，我们搬到雪山下的小镇上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