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生日快乐
21
那个夜晚,我们又聊了很多,因为之后我已经被酒精麻痹了大脑,所以大部分对话都已经记不清了。我把阳台成箱的啤酒打开,我们又喝了很多。霍晓莹说她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多酒,她之前喝酒只是微醺,稍有上头或者上脸的感觉时,便会停止饮酒,而今天确实很意外,她没有想到今天会随着谈话的深入而持续酗酒。我对这种醉酒的感觉很熟悉,因为我在大学时代,经常和大家一起醉酒。我们二人的酒局从下午五点半一直持续到将近半夜十一点,桌子上的菜被霍晓莹热过一次,但也并没有吃下去多少。后来,我从一个犄角旮旯翻出一袋干果,用来下酒,霍晓莹只吃了一粒便停止了,我尝了尝,有一股哈喇味,然后看了看包装袋,没有过期。于是不顾霍晓莹的劝阻,执意用它来下酒。霍晓莹不肯再吃,只得干喝酒。最后,我们都喝多了,她说她头很晕,让我把她扶回自己的屋子。我顾不得男女有别,搀着她的胳膊,把她送到了她的床上,然后,我走进厕所撒了泡尿,回到自己的屋中,倒头睡去。留下一桌子的残羹冷炙孤零零地过夜。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了。我走到客厅,发现昨晚遗留在茶几上剩菜全都没了,乱七八糟的啤酒罐被装进了一个塑料袋中。我打开冰箱,发现了那些剩菜,一定都是霍晓莹收拾的。我悄悄地走到她的门前,把耳朵贴在门上,发觉里面没有声音,于是轻轻敲了敲,依然没有动静,她一定是去上班了。
我回到自己屋里,拿了一支烟,点燃后,走到阳台,打开窗户,抽了起来。我努力回忆着昨天晚上霍晓莹给我讲述的那些事情。说实话,我有些羡慕于行之,羡慕他能够找到像霍晓莹这样的女朋友,既漂亮又懂事,如果不是因为那场交通事故,他们现在一定还会在一起呢。我知道,一个人所羡慕的东西,也是他所嫉妒的。
自从昨天我看到了她的义肢之后,便断了之前的念头,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猥琐,怎么能对一个这样可怜的女孩子有非分之想。其实我知道,消除掉我鄙夷的念头的不是自己的正义感,而是霍晓莹的残疾。试问,如果这个漂亮的女孩子要是一个身体健康、四肢健全的人,我会不动心吗?尤其是现在共处同一屋檐下,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即使我是一个腼腆的人,慢慢与之相处,也总能磨出感情吧。可是她的断腿一下子就把我打回了现实,虽然我没有看到她的断腿截面是什么样子,但是我能猜出来,一定不怎么美观。于是,怜悯之心油然而生,便对她说出了把她当做妹妹的话,却被聪明的她一下就戳穿了我的内心。
抽完烟,我坐到电脑前,想打一会儿游戏,可是打开电脑后,又没了兴趣。我就这么盯着电脑屏幕发了一会儿呆,无意间发现今天是4月19日,正是霍晓莹的生日,我忽然觉得又有事情可做了。
我走回客厅,打开冰箱,把昨天没吃完的剩菜都倒进垃圾袋,然后把盘子刷干净,收拾好垃圾,扔到楼下的垃圾桶里,然后回家擦桌子擦地。等干完这一切,我拨通了夏云朵的电话,我顾不得她现在是否正在上班,因为我想要知道一个同龄的女孩子喜欢什么礼物。
“怎么了?”夏云朵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你上着班呢吧?”我问。
“有话赶紧说。”
“我想问问你,如果余叔叔送你礼物,你最希望收到什么?”
“你等会儿啊,”她的语气稍有缓和,然后和边上的人说了句什么后,就听见她站起走路的声音,她再次说话的时候,声音空旷了许多,似乎到了楼道里,“你要送我什么?”
“你怎么那么自作多情啊小姨呀,你想多了。”
“次,你拿我寻开心是不是?”她的语气又不客气起来。
“你怎么了,说话怎么这么大火药味儿呀?”
夏云朵的声音小了许多:“次,我们那个主管就是一个傻波依,她特么的算了,跟你说了也是白说,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我就是想问问,女生过生日,送什么礼物啊?我没经验呀。”
夏云朵兴奋起来,一扫刚才的灰霾的心情,情绪逐渐高涨起来:“是不是清明之前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姑娘?”
我说:“是的,就是她。”
我听到夏云朵的声音,就能想象出来她现在满脸八卦的表情:“她多大啦?哪儿的人呀?多高呀?长得白吗?是不是挺漂亮的?上次我听见她的小声儿还挺好听的,人肯定长得也好看你们怎么认识的?改天带出来让我见见啊。”
“我给你打电话就是个错误行了,我不问你了,我挂了啊。”
“别别别小乐,给我说说呗。”
“我是想问你点正事儿,你老跟我打岔。”
“真是的她平时化妆吗?”
“我还真没太注意过。”
“你怎么搞的,跟人家好上了都不知道人家化妆不化妆?”
“我没跟她好,她真是我的一个朋友。”
“啊?”夏云朵的情绪明显失落了下来,“既然是朋友,随便送人家点什么都行你跟我说实话,你对人家有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现在没有了,我把她当成妹妹看待了。”
夏云朵又兴奋起来:“没事儿,先当妹妹看,感情可以慢慢处那你出手可别太寒酸了,我是想说,她要是化妆的话,可以送她化妆品,不过你得知道她平时都用什么牌子的。”
“牌子?”我试探着走进厕所,想要看看她有没有涂抹面部的各种“试剂”放在那里。结果,空空如也,就连牙刷和毛巾等物品都被她收回到自己的屋里了。我对夏云朵说:“我没找到她的东西,不知道她用什么牌子的。”
“你在哪儿呢?”
“我在家呢呀。”
“你家里有她的东西?你们住在一起了?”
“没有,她现在暂时借住在我这里,就睡你之前睡的那屋。”
“可以呀!”夏云朵的声音明显提高了一个八度,“你小子现在都开始搞同居了!”
“啧,你别瞎说行不行,人家对我还有防备心呢,她那屋门都锁着呢。”
“别着急,只要住进了你的家,就有机会。”
“我不想跟你聊这些没用的,我就是想问问你,你们这个岁数的女的,都喜欢什么?”
夏云朵有些不高兴:“次,什么叫我们这个岁数的女的?”
“小姑娘,小姑娘行了吧?”
“你跟我这么说话也就算了,你要是这么跟人家说话,人家不给你甩脸子?”
“我虽然不怎么聪明,但是还分得清好歹。”
“嘿!你现在要是站在我跟前儿,我非得抽你个大嘴巴不可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
“我错了,小姨,”我发现跟夏云朵说了半天,一句正事没聊出来,“行了,你先去忙吧,我挂了。”
“哎哎哎,别挂呀,我还不想回去呢,回去还得看那个傻波依主管的臭脸,你再陪我聊会儿。”
“我下午还有事儿呢,我得去给人家挑礼物,然后去接她你不忙,我还忙呢,既然你给我出不了什么主意,我可没时间跟你这儿瞎耽误工夫。”
“得得得,我给你指条道儿吧”
我假客气起来:“小姨最好了。”
“甭跟我来这套假招子,”夏云朵笑了,“你要是不懂化妆品,也不知道她用什么牌子的,还是先别乱买了除了化妆品,那就当属首饰了”
“什么首饰?”
“项链、手链、耳环、戒指之类的啦,这还用我教你?”
“别的呢?”
“衣服衣服就算了吧,你肯定不知道她的尺码,嘻嘻要不然就是帽子围巾之类的,或者,毛绒玩具?”夏云朵越说越没自信,“你去那些礼品店看看,有一些比较可爱的小玩具,女生也会喜欢。”
“可是”
“可是人家不是小孩子了,那些玩具之类的糊弄不了了最省事又显档次的那就是首饰了,你可别买黄金的,太土了,你可以看看铂金或者玫瑰金的不过你得想好了,这些东西不便宜,你别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对了,一定得弄一束花,女孩子都喜欢花。”
“行了,我知道了,谢谢小姨,”我豁然开朗起来,仿佛夏云朵给我指引了一条光明的道路,“我会把你的这些话传给余叔叔的,等你过生日的时候,就让他按照这一套置办。”
22
我站在一家着名的“周姓”金店柜台前,眼花缭乱。
我听了夏云朵的意见,我又没听从夏云朵的建议。我是说,我决定选择一条手链送给霍晓莹,但是我没去看那些铂金或者所谓的彩金之类的材质,我脑海中浅薄的金融知识告诉我,在所有贵金属中,唯有黄金是保值的。
我对女店员说出了自己的需求,女店员将我指出的几条手链都取了出来,然后她伸出自己的左腕,逐一试戴后,抬手给我看。我看着浓妆艳抹的女店员,想要把她的手拉过来,仔细观看,但是我知道这只是我跟自己开玩笑的想法,我怎么可能做出这么出格的事情。我对女店员说,你帮我挑一条吧,我的眼睛都看花了。她从中挑了一条克数最重的,告诉我,这条最好看。我的审美告诉我,这条不是最好看的,我的价值观告诉我,这条是他妈最贵的。我并不是舍不得这多出的几百多元钱,我只是觉得霍晓莹戴上它并不好看。于是,我又说,我觉着这条有点蠢,我要送的人并不胖。女店员耐着性子又把另一条克数居中的手链放在黑绒布上,说,女方要是瘦的话,这条就可以。我看着这条手链上挂着零七八碎的玩意儿,说,有没有素一点儿、简单一点儿的,这条看着太闹了,叮了咣当的。女店员笑着说,这个戴在手上不会出声音的。我说,我不太喜欢。女店员又挑了一条克数更轻的,我直接摇头,告诉她,就要和刚才那条叮了咣当的差不多重的就行。女店员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她咬着嘴唇,深吸一口气,又找出一条。我说,就它吧,把上面的标签给我剪下来。
从金店出来,我忽然发现,自己比之前敢说话了。要是以前,我或许就会被女店员忽悠买下最重的那条,而现在,我已经勇于表达出自己的想法了。不过话说回来,我是消费者,我凭什么不能发表自己的意见。
我开车在街上转悠,寻找着花店。夏云朵说得对,女生没有不喜欢花的。很快的,我就找到了一家花店。我停好车,推门走进花店,一个年轻的姑娘穿着印有她家花店名称的围裙,正在修剪着花枝,她见我进来,殷勤地问我需要些什么。我告诉她,我妹妹今天过生日,我想给她送一束花,但是对这些花语不太了解,不知道应该送些什么花。姑娘说,亲妹妹吗?我说,不是,就算是关系比较好的妹妹吧。姑娘说,送给妹妹的花有很多种,比如百合、雏菊、向日葵都行,在搭配一些满天星什么的就可以。说罢,她随手给我指了指几种,我对此类东西一窍不通,只知道红玫瑰是送给情人的,康乃馨是送给妈妈的。姑娘又说,既然不是亲妹,可以再搭配几朵红玫瑰。我连忙摆手,说,红玫瑰是什么意思,我还是知道的,这个就算了吧,你就用百合和雏菊吧,剩下的你看着弄,千万别用玫瑰花。姑娘笑笑,问,什么时候来取?我说,我现在就想拿走。姑娘皱了皱眉,看了看手里的花枝,说,那我就先给你弄吧。然后,她告诉了我不同品种花的价钱,我说,只要弄得好看一些就行了,不用在乎价钱。这个花店姑娘的手脚很麻利,不到半个小时,就包好一簇非常好看的花束了。我谢着交钱接过花,推门出了花店。
我上周去霍晓莹的公司楼下接过她,知道她是五点半下班。于是,我在五点左右的时候,就到了他们公司楼下,随便停进了一个停车位。一位身穿停车管理员制服的大叔走了过来,看了一眼手表,然后在一张小纸条上写下时间,塞在了雨刮器
我非常庆幸听从了夏云朵让我学车的建议,并且佩服自己果断买下一辆二手车,因为自己有车确实很方便,它能够满足我说走就走的要求,我不必再为打不到出租车而烦恼。
五点半了,我盯着从写字楼里出来的每一个人,生怕把霍晓莹漏过去,因为我并没有告诉她,我会来接她。
少时,霍晓莹和她的一位女同事缓缓从写字楼的旋转门走出,说笑着些什么,我看到她的脸上灿若桃花。
我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是否应该拿着花束走到她的面前,我怕这样会给她招来非议。就在我踟蹰的时候,她和女同事已经从便道上向地铁站的方向走去了。我赶忙下了车,跑了两步,决定还是拿上花,于是转身回到副驾驶边上,打开门,从里面拿出花束,追了上去。
“霍晓莹。”我叫她。
她和女同事一起回头,见我拿着花束跌跌撞撞地跑向她,她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而她的女同事却露出了暧昧的笑容。
我快步走到她们跟前,把花束递给霍晓莹,并且对她说:“生日快乐。”
霍晓莹接过花,浅浅地笑了笑。她的女同事一惊一乍地说:“呦,晓莹,今天是你生日呀,我们都不知道,祝你生日快乐啦。”
霍晓莹说:“谢谢。”我不知道她是对我说的,还是对她的女同事说的。
女同事扬了扬眉毛,问:“晓莹,这个帅哥是你男朋友吗?怎么之前没见过?”
很少有人叫我帅哥,除了那些售货的大哥大姐小弟小妹们。
霍晓莹挽了挽耳边的头发,羞赧地对她的女同事解释:“不是他、他是他是我哥。”
女同事又看了我一眼,劲儿劲儿地说:“情哥哥吧?”
霍晓莹娇怒地拍打了一下女同事说:“别瞎说,真是我哥。”
我说:“你好,我真是她哥哥,没骗你。”
女同事看了一眼花束,发现没有象征爱情的花朵,似乎相信了我们的话,她对霍晓莹说:“逗你玩儿呢,别生气呀”
霍晓莹说:“我哥来接我了,那我今天不跟你走啦。”
女同事摆了摆手,对我们说:“拜拜,晓莹还有她哥哥。”
回到车上,霍晓莹直接打开了了副驾驶的门,发现座位上还有一个印有那家金店名字的小袋子,她把它拿起,慢慢坐了下来。我对她说:“这个也是送给你的。”
霍晓莹一边说着“这是什么”一边从袋子中拿出盒子,然后打开,发现是一条手链,便合上了盒子,放回袋子中,说:“那束花我就收下了,但是这个我不能要。”
“这个才是我要送给你的生日礼物,至于花嘛,应该算是一种礼节吧。”我发动汽车,说。
“哥,我真的不能收,”她继续推却,“我觉得有些太贵重了吧。”
“没多少钱,真的,”我说,实际上对于那时的我来说,确实没多少钱,“我没有兄弟姐妹,我就连朋友都寥寥无几,好不容易认了一个妹妹,我愿意送给你礼物,更何况今天还是你的生日呢。”
“这个”
“昨天你说了蝴蝶效应之后,我特别难受,我觉得无论我做什么都弥补不了你所受到的伤害。”我放低了声音,愧疚之心再次升起。
“都跟你说了,命运这东西不是某个人能随意左右的,你真的不用内疚。”她倒是很想得开。或许真的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只有经历了痛苦和折磨,才会引发更深层次的思考,只有正视已经发生的事情,才会发现事物的规律和真相,继而武装自己的头脑,打败挫折。一个断腿的姑娘,她比我一个健全的男人站立的更加挺拔,更加坚韧。她说过,断腿不可怕,断的要是心的话,才是真正的倒下。
“霍晓莹,你比我一个男人还要坚强,说真的,我特别佩服你。”
“你不用恭维我啦。”
“不是我恭维你,是真的,我真的觉得你太棒了。”
我只顾着看着前面的路,并没有注意到她什么时候把手链戴在了手上。她轻轻拍了拍我,我扭头看了她一眼,她举起左手,在我眼前晃了晃,说:“那我就谢谢哥啦这条手链真好看。”
我看着她开心的样子,怜爱之心顿起,这一刹那,我真的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妹妹,没有任何污秽念头的妹妹。我想,我的父母真应该给我生个妹妹,他们又没有任何公职在身,不就是交一点罚款吗,当年为什么不违抗一下大队的命令呢?
霍晓莹见我不说话,问道:“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我戴上它不好看吗?”
我连忙说:“特别好看,你戴上真挺合适的,看来我的眼光也还可以我就是觉得我忽然有一种保护欲,我能为了你跟谁拼了的那种感觉,不知道我说明白没有?”
她怪异地看了我一眼,说:“你说什么呢?”
我说:“你别误会啊,我是说我越来越觉得你就像是我亲妹妹了我是独生子,没有兄弟姐妹,我舅舅家的孩子比我小十多岁呢,我跟他玩不到一起去。”
她微微一笑,说:“咱们这一代几乎都是独生子啊,几乎没有人有兄弟姐妹那种双胞胎的除外。”
说到双胞胎,我又想起了吴晓诚和吴晓夕,我告诉霍晓莹:“还记得我昨天跟你说过我高三的时候有个女朋友吗,她跟她哥哥就是双胞胎。”
她点点头。我又说:“我大学时候的上铺小毛,也有个妹妹,他和她妹妹就差着几岁,据说为了要他妹妹,他爸辞了公职。”
霍晓莹笑笑,忽然说:“既然真的决定把我当成妹妹,那可说好了啊,你以后不许有别的想法了。”
我开玩笑:“要不要结拜一下,也像桃园结义似的?”
她说:“现在都什么时代了,就不要拘泥于形式了。”
我说:“嗯,你说得对晚上你想吃什么,我请你吃顿饭吧,好好给你过个生日。”
她说:“你都送我礼物了,应该是我请你吃饭。”
我不想驳她的面子,便同意了。她问我:“哥,你喜欢吃什么?”
我说:“我是杂食性动物,不挑食,你喜欢吃什么,咱们就去吃什么吧不过,我今天开车了,就不喝酒了,你自己喝吧。”
“我可不能再喝了,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脑袋都是懵懵的,”她咬着手指,想了想,说,“咱们去吃火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