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儿郎

阳光透过南向窗户打在微微隆起的被子上,春风不燥初夏正好,适合外出游玩不适合蜗居宅在卧室。

房间四面白墙没有过多装饰,只有基本装修,跟个样板间一样。显然不是长住人,也不是主人家主卧房。

一楼客厅隐约传来对话:“人呢?”

另一个人小声答:“在一楼客房,二少太重又不太配合,没抬上去。”说着用眼神示意客房房间门。

先问话的那人根据他示意停住准备上楼的脚步,向客房看了一眼,想了想没过去转道去客厅坐在可以看到客房方向的沙发上。

听这话,意料之中小儿子不配合。

那他就不去触霉头了,等他消消气再向跟前凑。

得给他讲清楚这多好的机会,别人想争取都争取不到,这么大的好运落在他头上,竟然还不配合。

还是年纪小,不懂抓住运气。

客房内床上隆起的一小块,被外面隐约交谈声吵醒。

未睁眼前先蹙紧眉头反射性用手捂住左胸口,姜常佑的记忆还停留在心绞痛再次犯病,这次疼的他直接昏厥过去。

痛昏死前听到贴身小侍嚎啕哭泣让他坚持住,让他不要放弃女君和主君在来的路上,他反而没感觉,可能是多年病痛折磨对于离开释怀了。

终究争不过命数。

只是未曾最后见一面母亲和爹爹,未曾当面答谢他们养育之恩操劳疼惜。

又庆幸母亲和爹爹未在身边,不然二老如何能接受骨肉亲离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

大婚前大夫说过再犯病估计挺不过去,母亲从王府请来的御医也是这个说辞,他那时就做好了准备。

可惜竟然犯病在自己的大婚夜,嫁人是多少男子一生最期待的场景,他坚持挺过一切从简的大婚步骤,坐在房中等待妻主敬酒回来,还没来得及亲眼看看妻主的容颜就犯病,终究是有遗憾。

听母亲说是王爷独女,早早请封世女,虽顽劣一些但心性不坏,爹爹也说过,女子定心晚,都是成婚后开始学会收敛顾家的。

这个亲事是王爷体恤母亲是封地重臣与母亲商议的。

母亲怜爱他是老来幼子,胎里虚弱自幼身体不好,好不容易挺到成年,哪舍得他还未体验到今生遇良人就独自去了。

但他的身体不大好,母亲怕世女怪罪,主动跟王爷说过,王爷也派御医过来请过脉。

两位长辈都知道他注定不长久。

王爷知道母亲心结,坚持提出让世女娶他,三书六聘昭告祖宗上玉蝶,允许他占世女嫡夫郎的名头确实是信任重用母亲。

是他不争气,辜负了两位长辈的成全。

十八年过,再回首,又是独身一人。

手下的左胸口迟迟未传来已经习惯到熟悉的顿痛,姜常佑缓缓松开手,睁眼。

央入眼帘的是没复锦缎的素墙,凤朝女子执政,素来讲究,世家府中条件不错都会复锦缎在墙上。

就算普通平民条件再不好,也会复半墙锦缎,只有家里实在一般才会用石头磨粉面这样的素面白墙。

也可,总好过黄土墙。

姜常佑转动眼珠,观察周围环境,寝室还挺大。

窗户用的是琉璃?如此通透的琉璃,比这白墙奢侈。

看来新投胎转世的家世还可以。

感受左胸腔那平稳健康的跳动声,姜常佑很满足。

可能只有从出生直至死亡都跟病痛纠缠的人才会对于身体康健更在乎过府中环境。

身体好才是本钱。

原来转世投胎是这样的感受,也不知道还在不在凤朝,在哪个城池,以后有没有机会回去远远探望一下母亲和爹爹。

想到这里姜常佑顿住。

他…转世投胎为何带着上一世的记忆?

这是什么情况?

就在他回想的时候,脑中涌现出大量片段不属于他经历的记忆。

那些片段极为立体,像是亲身经历过,但又不是他的经历。

片段杂乱。

看到一出刚想仔细看就又跳到另一出。

直到他想自己长什么样,片段突然停住,其余片段退下。

片段停在一个人面对着一个叫镜子的东西面前,出现了一个男子。

短发,皮肤白皙,五官立体桃腮粉嫩。

向下是宽肩,肌肉隆起的胳膊和胸腹,再向下被盥洗池挡住看不到。

但只有这些也够姜常佑震惊。

这是他?

跳过幼时直接成年?

正这样想着,他…这具身体的幼时记忆片段在脑中闪现。

有爹爹早出晚归赚钱养他跟哥哥的记忆。

有哥哥小时候带着他一同完成先生布置作业的记忆。

有哥哥带着爹爹留的零花钱,带他出去吃晚膳的记忆。

片段闪过很快,但是每一件事都很详细。

就像这是一个男子亲身经历二十多年所发生的事,现在他在旁边冷眼旁观。

自己这是死后变成孤魂野鬼上了别人的身?

姜常佑虽然常年体弱多病,但平时也会让小侍念市井流传的话本来解闷。

各种光怪陆离的故事听了很多。

没想到有一日竟然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从这个不一样但也□□的床上站起来,随着心脏的律动,一步一步按照记忆片段拧开门把手,到达一个叫客卫生间的地方,那里有镜子。

客厅沙发上正在打腹稿的姜泓听到声音抬头就看到出国两年未见的小儿子顶着一头半长不短的乱发钻进了客卫。

出来了?看来是气消了。

臭小子出国两年多气度有长进,他本来都做好了家里房子被点着的准备。

毕竟搁以前他要是不同意,自己敢派人出国强行给他绑回来这臭小子能给家里炸了。

看来出国两年多让他自力更生完成学业确实被那群老外磨了性子。

瞅瞅,这也就气了小半天吧。

把心中准备用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腹稿再次熟悉一下。

姜泓背靠沙发盯着客卫。

今天这联姻他是联也得联,不联也得联。

这是多大的机遇啊。

他都没想到陆家那样在当年动荡就留存下来的世家能看上自己家这泥腿子出身的儿子。

那可是陆家这一代唯一的女儿,别说是联姻,就算是让他嫁儿子!

……咳咳那还是得考虑一下。

想着姜泓信誓旦旦翘起二郎腿,越想越觉得这是段好得不能再好的姻缘。

虽然他也不懂为什么陆家主看上的不是跟陆小姐年纪相仿的他家大儿子,但是他有两个儿子随便陆家挑,挑哪个都行。

能被挑上都是他平时侍奉祖宗有功,祖坟冒烟的好事。

在洗手间面对镜子足足站了好几分钟的姜常佑并不知道外边他爸已经都想到他婚后生两个孩子当上爷爷的幸福生活。

姜常佑整个人定在原地,刚刚在他记忆里乱窜的是什么?这具身体多大?二十二?

多大?

姜常佑眼前阵阵发黑,心中满是不可置信。

在凤朝男女皆18岁长成可成婚,在此之前两年左右家里主夫就会暗地里相看年岁相仿家世相当的各种对比。

各方都满意后两家主夫会以宴会为由接触。

如若两方长辈有意结亲,会下一次相约在某个宴席上让两家小辈互相远远对看一下。

小辈没问题,两家才会交换八字,让人核对生辰八字算婚期,整套流程走下来也得一年多。

结果他这具身体竟然二十有二还未嫁人。

实在是当家主夫太过荒唐不走心。

良好的教养让姜常佑说不出来别的过分责备长辈的话,但是确实是拖得年岁太大,像这个年纪好生养的男子都给妻主生两个孩子了。

他这具身体竟然还得长辈让人把他绑回家相看未来妻主。

虽说素来闺中养儿郎都是娇养的,但是这也惯得太没边。

记忆里这个家好像在他很小就没了母亲,是那位其貌不扬的父亲一手把他和长兄带大。

姜常佑心中叹气,一失了妻主的男子带两个年幼儿郎这么多年确实不容易。

他实在不该过多责备这位爹爹。

年幼的记忆片段,这位父亲总是早出晚归为家计奔波劳累,养育两位幼子。

家里没个顶天的女子顶着,连个未来可以撑腰的女儿也没有,爹爹能给他和长兄养活还让他们生活越来越好,上学堂学了知识已经很好了。

劝解自己好大一会儿,姜常佑才可心平气和面对突如其来年长四岁这件事。

只是先刨去年纪大这事,这具身体这么一副魁梧的样子真的嫁得出去么。

在凤朝男子向来以高挑柔软腰肢纤细蒲柳之姿为美。

娇柔是一个男子一生必修课。

男子面容要饱满下颚要圆润,腰肢要细软,杨柳细腰为追求,名门养出的儿郎更是请人从小测量控制体型走向。

女子以胸脯鼓动,面容艳丽,挺拔高挑,身姿灵活为追求。

男女身高相仿,二人相伴一起才极为般配,也容易向妻主撒娇把自己埋在妻主胸口。

再看看他现在,这在记忆里叫一米八三的身高,虽说不算这个地方特别高的男性。

在他记忆里那些黑色白色面容的男子更高壮,也不知道怎么嫁出去的。

但是记忆里女性大多不如男性高。

他这身姿在这算是高的,所以别说是埋在未来妻主胸口撒娇。

还是直接给妻主展示大鹏展翅来的更容易些。

姜常佑重重的叹口气。

能怎么办呢,他一个上身的野鬼实在不该挑剔。

就是这局面想把自己一大把年纪嫁出去实在太难。

只感觉未来昏暗不见光明。

他可不想嫁不出去没人要,只能去寺庙青灯古佛相伴一生。

他虽然成过亲,但是还没见过属于自己的妻主长什么样,更没体验过人事小侍讲的妻主能带给他的人间极乐。

越想姜常佑越无力。

实在不知这情况如何翻盘。

如同霜打的茄子,垂着脑袋走出客卫,抬眼看到坐在客厅名为沙发上面他那位其貌不扬的爹爹。

多年被教养出来的规矩还是让他挪了过去,停在姜泓面前两步,低声唤出这个时代应该叫爹爹的称呼:“爸爸,您回来了。”占了人家孩子的身体就要尽责。

“乖崽~”姜泓起身把面前身高腿长的小儿子搂进怀里抱住。

松开,上下打量面前的小儿子,两年多不见说不想是假的。

明显比出国上学前又蹿高了一点。

拍了拍他肩膀,实心的。

可能是出国后有健身的习惯,肩膀比以前宽阔了,配着那张遗传自己年轻时候的帅脸,姜泓怎么看怎么对自己儿子满意,唯一不好的就是这一头略长的头发,也不知道打理一下。

姜常佑在这具成年男性身体搂过自己的时候微微僵硬了一下,随后把自己放软,低声再次唤道:“爸爸。”

还没来得及真情流露,就悲哀的发现自己比爸爸还略高一点。

“哎哎哎乖崽爸爸在,是不是想家了。”五大三粗的姜泓根本没发现自家小儿子那点欲哭无泪。

只感觉儿子长大了知道粘爸爸。

两人在这两意三心各有心思的温情了一会,随后姜泓反应过来还有正事没说。

现在儿子这态度不知道是不是在迷惑自己,毕竟之前跟他跨国视频的时候,他在国外死活不同意,说什么要去追求自己的音乐,是自己派人去把他抓回来的。

这臭小子态度不正常啊,不是憋什么坏吧。

不论有没有憋坏正事还是得说,把他扯到沙发上坐着,拉住他的手,防止姜常佑跑。

“儿子你也知道这次让你回来是为什么,”姜泓清清嗓子,把打好的腹稿字斟句酌说出:“你也知道你爹是泥腿子出身,虽然现在攒下这家业,但是那群名门还是看不上咱们家,不论是捐钱是修路,还是建基金会,就是融入不进去那个圈子。”

“那可是陆家啊,虽然我现在也不知道陆家主怎么就看上你了,还愿意等你修完学分毕业。倒不是说儿子你不好,主要是人家陆家小姐太好。”那才是真正含着金汤钥出生的女孩儿。

怕自家乖崽觉得自己这个爸爸嫌弃他,配不上人家陆家小姐,姜泓急忙给自家乖仔解释两句。

但是他心里确实是有疑惑,怎么陆家主就看中自家乖崽了。

自家儿子自然是哪儿哪儿都好,但他心里也有数,他家压根高攀不上人家陆家。

打个比方,如果说自己家的产业在国内还是说的上话的,人陆家是在全球市场都能说得上话的。

百年企业,从国家未改革前就传下来的,之前主场在欧洲,是从陆家主这代开始回国抢占市场。

当年那时机占的好,天时地利人和一套下来,现在陆家绝对是可以和某些欧洲家族媲美的低调大佬。

就这差距。

他都没想过人陆家主是图他家啥,毕竟想图他什么压根儿就不用牺牲人家独女的婚姻,勾勾小指头一群人帮忙打压他。

所以他才说这是天大的好事,他小儿子运气绝佳。

一定是因为这张帅脸吸引到了陆小姐,还是自己基因好,遗传好。

耳朵自动过滤掉姜泓的胡说八道自夸,姜常佑整理一下他听到的消息。

关于这个陆小姐他在脑中的记忆片段翻找,没有任何记录,所以肯定不存在他爸说的因为自己好看吸引到人家。

讲半天口干舌燥,端起面前的水杯咕噜噜喝了大半杯下去。

姜泓舒口气:“儿子你倒是说句话啊。”有啥印象不。

“这位陆小姐的母亲是做什么的?”刚才他听明白,陆家主指的是陆小姐的父亲。

那陆小姐的母亲,他爸爸反而没讲过。

难道陆家是陆小姐的母亲入赘到陆小姐的父亲家?

不然一家之主怎么会是男子,而不是妻主。

啊?姜泓虽然搞不明白他儿子这问题,但这事儿也不是什么秘密:“陆小姐的母亲邱女士可不得了,在年轻时那可是年年春晚台柱子一般存在的主持人。”

“就是现在,那也是可望不可及的风云人物,虽然这几年春晚没她身影据说是退居幕后,但是听说这几年春晚审查团队都是她负责。”

姜泓没说的是据传这位邱女士娘家邱家就是上面那个赫赫有名的邱家,也忘记说听闻邱女士今年提前内退了。

在脑海记忆碎片搜了搜,大约理解了春晚和春晚审查团的大致意思。

姜常佑蹙眉,这身份,那不应该会入赘的。

听了一脑袋这位陆小姐的事,太杂太多,现在很多部分没有理解。

他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好好分析一下。

而现在这刚认的爸爸在说的话题已经跑偏到他是很为他骄傲的,短短两年多就修够学分顺利毕业。

那些话题他更听不懂。

而且根本没有未来妻主重要。

这环境很显然不适合他分析。

按照他爸爸给出的信息,就以他现在这个身份,还有他爸爸口中若有若无,明显是他们家高攀人家。他如果不做好心理准备和应对办法恐怕是没有多大的几率能得这位陆小姐的眼。

没想到有朝一日他姜家嫡出幼子也要为不得未来妻主的眼而苦恼想办法。

但手摸到左边那颗跳动极为规律,健康的心脏。

释然,不就需要用些小聪明小手段才能确保自己嫁出去。这事岂能为难住他这样从小长在大家族后院活在男人堆里的儿郎。

想明白后一脸疲惫站起来,随意在脑中找了个理由对姜泓道:“爸爸,我刚回来,还没倒过时差,先回房间休息。”

想了想留下一句:“咱们明天一早再详说。”这么胖的体型今晚不配吃晚饭。

“好好好你快上楼休息,房间都提前让阿姨给你重新收拾了,被子都是新晒过的。”儿子能耐下心来听他叨叨半天,已经满足姜泓一腔爱子心。

搁这臭小子没出国之前,哪有这耐心。

果然孩子长大懂事了。

听到这话刚抬脚准备离开的姜常佑顿住脚步,微蹙眉转身道:“我一未婚男子的房间以后还是不要让阿姨进来了,给我派个成熟稳重的男子过来伺候。”毕竟男女有别,男孩子还是要守夫道。

上楼前又实在没忍住,看着自己父亲那张油光满面坑坑洼洼的脸,叮嘱了一句:“爸爸,您也该保养一下。”

像他爸爸这样失了妻主的男子可以不守身,但是也不能不收拾打扮自己。

姜泓很惊讶,他儿子说的啥?

什么未婚男子?过去伺候什么?

还没想明白就听到小儿子回房间之前叮嘱自己要保养。

姜泓摸摸自己这几年逐渐突出来的啤酒肚,儿子竟然知道他有轻微脂肪肝?

回房间休息前还知道细心叮嘱爸爸保重身体,就是有点害羞关心完爸爸扭头就上楼。

虽然孩子别扭点,当爸爸的心里也知足。

搁这臭小子之前年纪小的时候,哪知道这么关心老爸。

他可是听孩子意见的好家长。

转头吩咐候在旁边的管家让厨房今晚晚饭准备素点,一个人的晚餐就行。

他自己吃,小儿子还得补觉呢。

没忘记顺便吩咐一声,以后收拾他小儿子房间的事别让阿姨做,找个成熟稳重性别男。

他对然后儿子一向是,听不懂又不过分的要求就照做。

陆小姐这事算是在小儿子这过了明路,但是他那大儿子吧还是得想办法说服一下。

他大儿子可不像小儿子这样给讲清楚明白了就听话。

老婆死后他自己带俩儿子不容易啊。

按照记忆走到属于自己的房间门前打开,看见熟悉的装修布置。

不像楼下那间客房,这卧室套房明显是费过心思装扮。

就是这审美实在是跟他差异很大。

姜常佑在脑中翻找,据原主记忆卧室外这个小客厅采用源自宋代美学风,墙面是用石英壁布和镁制石英基混搭成的,软装是一组在落地窗边的树桩茶台和各种或新生或枯败的植物装饰。

隐约片段记得幼时随着他爸爸生意越做越大越来越有钱,两个半大小子再次搬家换新的大房子,到这栋别墅。

因为这次两个儿子大了,姜泓把各自装饰自己房间交给了他们自己决定,花费没有上限。

所以整个房间都是原主自己设计的,小客厅更是翻遍了宋代茶文化。

没人知道,这一切是原来的姜常佑用来纪念对茶极有研究的母亲。

小时候家里没条件妈妈喝茶用一个玻璃杯,隔着玻璃杯,他窝在妈妈身边注视着茶叶好似在里舞动,听妈妈讲她小时候的事情,听她感叹她小时候可没有他们现在这好条件。

后来条件越来越好,那位端玻璃杯的女士却不在身边。

回忆往昔,历历在目。

这个小客厅有一种独特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