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对战
初光乍现,天蒙蒙亮起,秦祉抱着剑靠墙而坐,闭眼小憩,门外浮生已经将柏萧鹤唤了出去:
“将军,万事俱备。”
“只是......”
接来几夜不曾休息好,柏萧鹤气压极低,冷声道:“有事便说。”
“守在昭川郡外的人报信说,看见城内疑似太守府兵出动了。”
“虞仓寅呢?”
“仍未见其人。”
柏萧鹤朝屋内望了一眼,说:“晋赭王那边八成有动作,只是不知会有哪一方人来,先静观其变。”
“是。”
柏萧鹤再度推门进屋时,恰好对上秦祉的视线,他挑眉:“醒了?”
“门一开一关,冷风这么大,当然会醒。”秦祉说,“看样子浮生回来了,这一战可有多大胜算?”
“那要看殿下给的好处有多少了?”柏萧鹤笑说,“放心,我还等着殿下为我解决白盐一事,自然不会亏待殿下。”
“你自当全力,不然咱俩一起死在这无名无分的山上,算怎么回事?”
“算殉情啊。”轻飘飘的一句。
“你我之前,谈何情谊?”秦祉反问,“莫非柏将军竟与燕安皇室一样也是好男色的?”
“什么?”柏萧鹤一顿,随即失笑退了半步,“殿下,我曾听过有关晋赭王好男色的传闻,原以为是弄虚作假当不得真,如今看来竟是实情?”
秦祉往前上了一步,不料对方又是一退,她瞧着柏萧鹤,半响忍不住笑出了声,随即一把推开他,从他身侧擦肩而过,大步离去。
只留下一句“本王便是,你自当小心行事,毕竟浪昭之相貌,深得我心啊”回荡在空中。
人是走了,可站在门外的浮生却目睹了全部,他微微伸进半颗脑袋:“将军,他这是什么意思?”
柏萧鹤扫他一眼:“滚。”
“得嘞。”一眨眼人便跑的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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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山寨的那条路,被乱石挡住,足足累了一米高,看样子是昨日临时摆出来的,乱七八糟没个章法。
躲在乱石之后的,是三四十个山寨的兄弟。
“殿下,这样就可以了吗?”齐庞紧张的手心冒汗,刀柄都快握不住了。
“我们地势高,道路也窄,他们不会轻易强攻,石头砸下去,摔下山也是会死人的。”秦祉说,“张陏一向不喜欢这种打法,他钟爱兵不血刃。”
远处马蹄踏地的声音响起,越来越近,如同战场上的鼓点,沉沉击中每个人的心。
“来了。”秦祉说。
齐庞呼吸骤然急促,自打做成了山匪,他便从未见过眼前这阵仗,几十号人浩浩荡荡的从山下缓步而来,黑压压遮了一大片。
但恰好在射程范围之外,停下了。
“晋赭王!”自有一人阵前喊话,“如今你孤身一人被困此山,我等奉命前来抓你,劝你即刻投降,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
“什……么?”齐庞等人都愣了神,偶有几声低语,怀疑的视线也都同样落在秦祉身上。
“殿下,有些不妙。”柏萧鹤单膝跪地蹲在身侧,小声咬着耳朵,“身边这些人要是临时反水,我们就真的被动了。”
“张陏这个狗!”秦祉忍不住低骂一句,扬声喊了回去,“即是针对本王,如何残杀在山寨侥幸存活的百姓?”
熟悉的声音从上面石阵传来,张陏终于多了一分真切的笑意。
“不过一群山匪,死便死……啊!”这人没说完,被从后方突然扔出来的一颗石子砸中了脑袋,止住了后面的话。
张陏冰冷的视线警告地看他一眼,而后朗声道:“那是一个意外。”
“山寨中的各位,属实是在下没有管理好手下,他们尚不知情,才闹出如此悲剧,我也十分痛心疾首。”说着他单只手微微遮挡住面容,“若你们现在放弃抵抗,我张陏可保你们平安,且定会答应你们,替你的好兄弟们报仇,处置部下。”
“晋赭王是梌州的王,在西州地盘未免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何况她明知我们是为她而来,她可有半句和你们说起过?”
张陏,也一向擅长蛊惑人心。
山寨这些人的神色变了,有些人疑惑的偷偷打量那容貌出众的男人,有些人愤愤不平的瞪着秦祉。
而拥有话语权的齐庞,则陷入了沉默。
若张陏所言有假,并非为晋赭王而来,他又怎会知道如今这小小一个山头,竟藏匿着皇室宗亲?
可若他所言句句属实……
齐庞看向了秦祉和柏萧鹤。
“我很早就想问了。”齐庞说,“他是谁?”
“他的身份,不是什么你的属下近卫,是不是?”
“齐庞,他是……”
“殿下,我该相信你吗?”齐庞绝望地看着她的眼睛,似乎在哭,又似乎没有。
“晋赭王,我只想知道,到底如何才能带着兄弟们活下去……”
“你可以信他。”柏萧鹤说,“就算你不清楚张陏为人,他是阮义阵营的人,昨日那耸人的京观,不是你亲自指给我们看的吗?”
见齐庞没有反应,柏萧鹤暗自伸出手指戳了戳秦祉:“殿下,你也说点什么。”
“怎么还全指望着我?”
秦祉沉下心,这才开口:“齐庞,我不清楚你了解多少张陏的事,但可以告诉你的是,孟先最恨阮义为人,而张陏身为其党羽,同流合污无恶不作。”
“你若此刻轻信了张陏的小人之言,今后如何再见孟先?”
“何况昨夜,我们曾收到一只大箭带来的衣物,三儿当时也在场。”
赫然被点名,三儿一惊,急忙说:“是,我、我也看见了,是从山下射来的,一团带血的衣物,只是殿下他当时直接收了起来,说是张陏挑衅没有什么要紧的,我就没跟大哥你说……”
“浮生。”柏萧鹤吩咐道,“拿给齐庞看看。”
浮生从包裹中将那件带血的衣服抖开,熟悉又陌生的款式在众人眼前铺平。
“这、这是?”三儿惊疑地看着这破旧的衣服,只可惜诚如张陏所言,这种穷苦百姓穿的东西,都是大差不大,又怎么可能一眼认出。
“什么意思?”
秦祉一字一顿道: “下山之人中,是否有如此大的少年,跟着一起行动,且并未归来。”
齐庞一瞬间失声了。
他甚至不知该作何感想。
以前是作为旁观者,看着一城又一城的百姓命丧黄泉,除了觉得恐惧害怕,过些日子,安稳下来便就都忘了,好似不去想就不会再面对这些一样。
但如今这把悬在头顶的刀,已经朝着自己的方向砍了下来,身边兄弟一个接一个的死去,却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他才...十二岁......”齐庞哑声道。
“现在还不是感时花溅泪的时候。”柏萧鹤将掉落的刀柄递到他手中,并用力按了一下,“仇人就在眼前站着,怎么做,全在你。”
“杀。”齐庞突然说。
身后几十人同时做好了开战的准备,手中的武器攥的更紧,面上视死如归。
“杀,杀,杀!”
一声怒吼响彻天际,林中偶有几只鸟被惊的展翅高飞。
张陏听见这声,微微摇头叹道:“果然。”
“晋赭王,何必如此想不开呢?”他左手微微抬起,半空之中给出命令,“放箭。”
“趁他们埋头躲避的功夫,强攻破了这个石墙。”
“上--!”张陏手下举弓射箭,从空中形成了一片箭雨,接踵而至。
柏萧鹤见状放声喊道:“找掩体!”
没了平日里虚情假意的挑拨撩人,声音干净通透、气势逼人,反而显出几分少年将军的意气风发来。
山寨的人东躲西藏,纷纷寻找掩体,石堆、树干,或是干脆用武器挡,但奈何从不参与这种实战,仍然有人受了伤,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
“不行,他们毫无招架之力。”秦祉露头强行射出一只羽箭,而后又被逼了回去,“对方有备而来,箭没完没了的射,再过一会儿怕是直接冲到眼前来了!”
“你的人什么时候到?”
“不急,让他们把箭耗空。”柏萧鹤随意捡起一块石头,朝上空一抛。
下一秒,“啪”,石头竟然被直接击碎,箭矢狠狠钉穿树干,可见此人力道之猛。
“霍,好箭法。”秦祉和柏萧鹤两人同时感叹出声,引得浮生在旁边诧异回头,“你们不要把默契用在这种地方啊!”
“将军,差不多是时候了!”
柏萧鹤点头:“开始吧。”
话音刚落,一股黑色浓烟从山中滚滚而上,直冲云天。
张陏动作一顿,突然厉声道:“所有人停手!”
“张陏先生?”
“中计了。”张陏脸色阴沉下来,盯着不远处的狼烟,“晋赭王还有后手。”
他手勒缰绳,朝后方看去,倏而冷笑出声,故意耗费他们的箭矢,再派人以后翼包抄,是他漏算了。
只是......
张陏眯起眸子,察觉到一丝不对:“这些人,不像晋赭王的人。”
“张陏。”石阵后,那小亲王缓缓起身,如此混战也不曾有何狼狈,她看似十分好心,说,“现在换你来抉择了。”
“是束手就擒,还是无谓反抗?”
而在她身旁并肩站立,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人……
张陏瞳孔微动。
竟是兰干常胜将军,柏萧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