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里怎么总是只有自己一人？

木青能找到很多原因。

要面对的情况太危险、镇压林昊与救孟章是两件事、若有人因此而受伤甚至死去他会无比自责……如此种种，这一瞬木青心中闪过很多念头，最后却回忆起了天南潮湿闷热的沼林。

他喜欢被需要的感觉，也喜欢身边有许多朋友家人，大家一起做事的体验很好，但他的性格是有缺陷的，一旦遇到棘手的事，他就会脱下这层温暖的外衣，开始单打独斗。

这是他被隐谷抓去，从下当成刺客培养留下的影响，这种影响深入骨髓，哪怕他现在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默默无名的刺客，但他依旧习惯在遇到棘手的问题时，以刺客的心态去解决问题。

这样做能让他感到轻松和愉悦，毕竟刺客任务失败死便死了，似乎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澹台定安静地看着他，木青到最后也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澹台定不以为意，又问道：“你相信孟章吗？”

木青目光微颤，点头道：“相信。”

澹台定说道：“我离开三仙岛之前算了一卦，结果不太好。”

木青心中一沉，问道：“前辈算了什么？”

澹台定回答道：“自然是隐峰的结局。与之前不同，你在困龙大阵之中，不会存在任何优势，相反，因为你和孟章的羁绊，还很可能遭到意外的压制。”

木青深深皱眉，“前辈口中的‘之前’指的什么？”

澹台定淡然道：“仔细回忆，你能在三生玄相大阵助我除掉执明时，你是最大的变数，在九天离火大阵救陵光脱困时也是最大的变数。”

“我当初为什么会选择你？”

“变数既有好也有坏，但很多时候，气运深厚之人，总能逢凶化吉。”

“冥冥之中，你总能逢凶化吉，险中求胜，这与你自己的性格有关，同样也与这层气运有关。”

“现在，你依旧是最大的变数。但因为这一次直接牵扯到你和孟章，你身上的气运会受到最严重的影响，吉凶之变更加诡谲，有时候大吉亦是大凶。”

木青快被澹台定绕晕了，不解道：“我能理解因为关乎自身所以变数更大，但为何大吉亦是大凶？”

澹台定沉吟片刻，回答道：“天道有恒，它若是选定了你，你失去的东西，会以另外一种方式回到你的手中，大吉与大凶只是一件事的不同阶段，或者只取决于你的态度，一样的结果在不同时候也会有不同的情绪。”

木青沉默。

“爷爷其实犹豫了好一阵，但他选择相信你。”

澹台璇走进凉亭，她上下打量木青，还是不明白澹台定为何会有那种担心，开口问道：“你现在新悟出几剑？”

木青笑道：“哪有那么快，还是四剑。”

澹台定微微点头，看了澹台定一眼，说道：“我把你的情况告诉了爷爷，他认为你再悟出一剑就能够突破化凡，达到……嗯，也许能够直接突破到合道境。”

木青心说这怎么可能，突破到合道境可是需要经历三次天劫，他的目光扫过一脸平静的澹台定，想到某种荒诞的可能，心中一沉，问道：“我破境会一次迎来三次天劫吗？”

澹台定脸上难得出现一丝笑意：“也许。你的气运早就不弱于圣王境后期。”

木青表情难看。

澹台璇说道：“爷爷你别吓他了，你不是算出一卦，说隐峰的结果会影响整个修行界吗？我当时问你你不肯说，现在人都决定来了，总可以告诉我们了吧？”

木青闻言，好奇地朝澹台定看去。

澹台定摇头道：“卦象只是卦象，它只是天机的其中一种表现，气运的变化会严重影响卦象，并无多少意义。”

木青想起澹台定刚刚才说的“大凶亦是大吉”之论，猜测卦象推测出来的结果多半不好，也不纠结此事，但澹台璇却依旧好奇，纠缠着澹台定问道：“气运的变化会影响到卦象，那什么又会影响到气运的变化呢？”

澹台定这一次倒是回答得很干脆，指了指脚下：“凡是出现在这西山境，你们所做的每一件事，哪怕一呼一吸，都在影响气运的变化。”

“谁的气运？”

“你们每一个人的气运。”

“你们无时无刻不在相互影响着彼此。但这些都是外因，要论对自身气运影响最大的，还是自己的选择。”

木青在一旁听着，总感觉澹台定话里话外都在暗暗告诫自己。

澹台定见木青不接话，主动对他说道：“如果你什么都不做，等你悟出第五剑，我愿意为你亲自护道，到时候你至少能够拥有不弱于合道境的实力。”

木青没想到澹台定前来是要劝他放弃的，心中一叹，摇了摇头。

澹台定面色未改，继续说道：“孟章远要比你想的强大，再给林昊一百年，他也不可能杀死孟章……从某种角度来说，现在的困龙大阵，即是孟章的枷锁，也是林昊的枷锁。”

“贸然打开，结局或许会皆大欢喜，但更可能给所有人都带来灾难，后者的可能更大。”

“你可以再耐心一些。”

耐心一些？

等林昊将万物生焉鼎炼成神器，还是等自己拥有战胜林昊的实力，或者找到更稳妥的办法？

木青没有因为澹台定的话感到失望，他甚至觉得澹台定说得很有道理。

但凉亭内的夜色更凉，他的心就更热。

刺客在出手之前也会变得无比耐心，寻找更好的机会，但目标不会站在原地一直等下去，所谓的更好的机会，不过是自我安慰。

他多站在这里一刻，他视作师长的孟章就多遭受一刻折磨。

木青沉默良久，说道：“我要救孟章先生，既是我对他的承诺，也是我的本心。”

“哪怕大家阻止，我也要做。”

澹台定盯着他看上好一阵，说道：“那就做好准备吧。”

木青表情微变，听出了澹台定话里的意思，“前辈你……”

澹台定说道：“你一个人去隐峰，只有一种结局，那就是失败。等到了不可收拾的时候，我会出手，亲手送你上路。”

“爷爷？”

澹台璇一脸惊怒地望向澹台定。

刘葳蕤一脸惊恐走上前想要挡在木青身前。

一老一少目光对上，却显得异常平静。

木青开口道：“我不知道前辈到底算到了什么，如果真到那种时候，前辈尽管出手。”

……

黎明，春神山。

那些寻求庇护的人还没有醒来，山顶上只有寥寥数人。

木青站在最前面，澹台定和陵光站在他身边，而在三人对面则是叶青羽和澹台璇等人。

叶青羽皱着眉对木青说道：“我们虽然无法击败林昊，但林昊想要伤我们也很难，你未免太看不起我们了吧？”

此时的山顶上，除了林家的几人，其余人皆拥有圣王境中期的实力，但无论叶青羽还是澹台璇都没在木青的计划之内。

木青笑着说道：“困龙大阵的杀阵势必会打开，人多并没多少用，更何况澹台前辈和陵光神君，已经是修行界最强大的存在，如果依旧失败，那更加证明我们这样做没有错。”

叶青羽不清楚昨夜木青和澹台定在凉亭内的对话，觉得只要有澹台定出手，就算失败，木青也应该性命无碍，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朝澹台定恭敬地行了一礼。

陵光在一旁看着，问道：“我也会出手，你作为他姐姐，怎么只感谢澹台长老？”

叶青羽轻哼道：“你都是朱雀盟的盟主了，我们还要感谢自己人吗？”

“我什么时候……”

陵光声音一顿，侧目冷冷地扫了一眼木青。

木青连忙说道：“神君不是答应我了吗？”

陵光心说那是你出了什么不测我才考虑，不过想到此去的前景，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暗中向木青传音道：“不要忘了，你还要助我恢复到圣王境巅峰，若是敢违背承诺，就算你出了什么事，我也要你助我修行，不过到时候……哼哼。”

木青莫名感到脊背冰冷。

有陵光和叶青羽这样打岔，山顶上的气氛缓和不少，木青看向一旁。

刘葳蕤安安静静地站在母亲林幼薇身旁，见他看来，瞬间湿润了眼眶。

昨夜她也在凉亭，比其他人更清楚此去的风险。

但她清楚孟章对木青的意义，所以只是安静地接受这一切，但她只要一想到可能会永远失去木青，就心痛到无法呼吸。

木青艰难地将目光挪开，对林幼薇说道：“伯母，如果此去还是失败，那就必须做好彻底放弃西山境的准备，林家可以带领族人在晴川州安定下来，至于西山境其他人，那便是林家和朱雀盟的事。”

林幼薇目光忧虑地看着他，说道：“你不要太过苛求完美，今日之事，皆是林昊之祸，林家可以接受任何惩罚，但绝不愿意看到你因为这件事而出事。”

木青笑了笑，“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

木青最后朝王叶青点了点头，转身离去，很快，三人就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

隐峰，血云涌动如海，天地间时不时闪过腥红的流光。

一尊宝鼎安静地悬浮在云海中央，一刻不停地汲取着四周的力量。

某一刻，宝鼎一颤，鼎身表面的血纹大放光芒，伴随着鼎口处产生的强大吸力，血云以宝鼎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源源不断地冲进宝鼎内部。

“呜呜呜。”

血雾呜咽，似乎在恐惧着被吞噬，宝鼎的体型缓缓增长，最后在距离九丈九的高度还剩下一指时停了下来。

“嗡。”

浩大磅礴的气息从宝鼎上扩散向四周，压得血云一沉，露出下方九十九座隐峰的峰顶，宝鼎内传出林昊愤怒的声音：“该死，为什么总是差一点！”

昨日和陵光一战后，林昊接下来的所有时间都在做一件事，那就是吞噬血肉生机。

西山境的那些势力，隐峰被抓住镇压的长老，还有他抢夺而来的那些法宝丹药，统统被他炼化，只为打破这最后一线，将万物生焉鼎炼成神器。

但他始终未能办到。

这让他把目光放在了隐峰之下，只想着能够掠夺孟章的血肉生机。

但令他恼火的是，困龙大阵太稳固了，凭他现在的实力，甚至无法主动开启杀阵。

林昊操控大鼎掠出血云，朝春神山的方向看去，心中开始感到不安。

他不怕木青知道他的计划，因为他知道木青一定会来救孟章。

但若是木青被他身边那些人劝住怎么办？

难道它要一辈子待在这个合道境？

就在林昊考虑要不要去主动挑衅木青时，云海下方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轰鸣声。

林昊操控宝鼎朝下方落去，只见一道道血雾从四面八方涌向碧宇峰的上空，最后形成一个巨大的血球。

林昊看到了广场上的木青，心中大喜，操控着宝鼎朝木青冲去：“小子，你还是来找死了！”

林昊还没有冲到木青面前，就被一片火海阻挡，林昊在陵光手中吃过大亏，立刻离开距离，神识铺开，见只有陵光和木青顿时有些失望，甚至开始怀疑起就凭木青一个人到底能不能够破掉碧宇峰上的核心阵法。

毕竟他之前早就尝试过，以他合道境的实力也没办法完全收束云海之中与他有羁绊的血气。

木青站在广场边缘，捕捉到了血云深处残缺的印记气息，更加确定众人的推断，林昊确实想要借他之手来把困龙大阵的杀阵打开。

随着他催动吞噬宝珠，越来越多的血气涌入半空的那个血球，当这个血球膨胀到极限时，笼罩八十一座隐峰的血云变得单薄了许多。

木青催动鸣幽还真诀，将体内的九幽之力远远不断地送进半空中的血球，将其内凝聚的庞大的血气暂时禁锢。

而后分出两道分身，身影散开，出现在碧宇峰的各处，改变着那里的阵法脉络。

迅速完成这些后，木青回到广场上，抬起了头。

半空中的血球已经到了失控的边缘，伴随着一阵沉闷的响声，血球猛然炸开，这一刻，这些逸散开的力量本该受到阵法的引导回到血云之中，但此时，阵法已经失去了作用，所以这道血球直接爆炸开来。

“轰——”

血雨如飞剑般射向四面八方，砸在广场时，立刻砸出一道道深坑，碧宇峰上的阵法到了最薄弱的时候。

木青唯有一剑。

他一剑插进了身前的地面，鸿蒙紫气汹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