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江北县
从霍庭那出来之后,陈执礼确定了两件事情。
一是家里穷得都快当裤子了。
二是如果再不把老爸陈启明救回来,他就得“饿死”。
字面上的饿死,气血亏空,面黄肌瘦,即便是顿顿吃饱,也弥补不了生存所需。
这就是蛮人强悍的天赋所需要的代价。
成年非洲象一顿能吃两百公斤的食物,想当大象的前提是你得有与大象匹配的体魄和饭量。
现在陈执礼面临的问题是,他的身体还是人的身体,饭量却比常人大得多。
被掳走绑架的那几天,那点牢饭根本吃不饱,伤势加饥饿,让陈执礼前身体的主人死在了监牢里,穿越后的神秘力量才让身体重新复苏。
之前晕倒的时候还没有感觉到肚子饥饿,醒来之后,到了霍庭这里,越说越饿,感觉浑身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燃烧。
为了防止气血亏空,陈执礼按照霍庭的嘱托,出来之后就立即吃了一颗血骨丸,顿时觉得舒畅。
当然。
这只是一种精神上的舒畅感,实际上人刚刚吃了东西进去,还没消化的时候,食物不能形成能量,仅仅只是有饱腹感而已。
但一颗血骨丸远远不能像食物那样给予他强烈的舒畅,这种精神上的饱腹感消退后,他还是会感觉到饥饿。
于是陈执礼对张起孟说道:“老大,你不是说带我去吃饭吗?我现在饿得不行了。”
张起孟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走,我现在就带你去吃饭。”
“去哪?”
“黑虎帮总部!”
岐阴府的地形极为复杂,南方是高耸入云的岐山山脉,北方是三千里西北平原,东方又有鲁山山脉、东北高原,西方是一望无际的西荒,毗邻波澜壮阔的西海。
原来的岐阴府坐落在岐山山脉的支脉老熊峰下,这座山中间有一条巨大的壑谷裂缝,名叫熊山古道,通往南面的东漮郡,成为了虞国南北交流的重要通道,也是一处重要军事要塞。
如果南方的覃国打过来,把南方的东漮府、西漮和博州府吞并的话,那么岐阴府所在的熊山古道,就会成为虞国最后的壁垒。
因为在这之后,就是极为平坦的西北平原,穿过平原,可直通虞国的首都——虞京。
无数年来,围绕着熊山古道以及岐山山脉更西的数条古路,打过不知道多少仗,不知道流过多少血,林间的坟山素縞飘摇,道路地下埋的尸骸堆积如山。
中古时代最后一个统一王朝因内乱而崩坏之后,人族分裂为无数小国,又经过上千年的战争和互相吞并,国家数量渐渐稳定在十二国,互相制衡,鲜少再发生大规模战争,因此慢慢开始图谋发展。
熊山古道因交通要道兴起,但从中古时代后开始,占据西北平原建立的国家数次疏通航道,将黄沙河、岐河等几条河流汇入了沧江。
江河汇聚,南连漮水,东通沧江。
自此岐阴府就成为了虞国重要的贸易集散地,东西南北贸易全聚集于此,再转散全国以及周边国家。..
从岐阴顺着沧江江水上游东去,可到虞国东南方的陶国,顺着熊山古道往南,再到岐阳县进入东漮府境内,顺着漮水坐船南下,可到覃国,因而水陆运输极为发达,乃是最重要的交通枢纽。
贸易兴起之后,原来的老城区,也就是坐落在熊山脚下的岐阴县往外扩张,在北面的黄沙河与沧江的交汇处兴建起大量码头,岐阴县衙府也搬迁至此。
老城区就更名为熊山县,渐渐没落。新城区位于江岸边上,从北面虞国八州府来的货运大多通过黄沙河运至此地。
后来沧江下游处的岐江、阳平河、洮水、嵘江、黄沙河、沐河等七条河流汇聚。
加上刚好那里江心上有一处黑沙洲,两岸内湾河流流速较缓,地形极为开阔,如果建造码头,会比新城区原来的码头大十多倍。
因此黑沙洲建起巨大的桥梁,两岸码头林立,各河道口开始建造闸门。
由于西大陆东高西低的特殊地形,导致从新城区,也就是现在的岐阴县一路西去的话,地势会越来越低,城市最西与最东高度差了近五十多丈。
这种现象使得岐阴府沧江河段中游到下游地段之间有一处长达四十多里的缓斜坡。
在这个斜坡的两岸建造的大量建筑物层层叠叠,犹如遮天蔽日一样,几乎将整个河道上空掩埋。
如果从东城最高处往西城看去,看到的是一片光怪陆离的景象。
居高临下,首先看到的是十几里外的跨江大桥,由工家所派的虞国最著名桥梁专业工程师打造。
它长八百七十三丈,外观保留了原有的金属黑色,犹如一头巨兽一般,耸立在江面上方,因地势比城东区要低,仿佛张开血盆大口,要将东城吞噬。
在大桥两岸以及桥下,密密麻麻建造了无数建筑物,有高楼红砖房,有筒子楼,也有平房和木屋,更西的地方建造了大量工厂。
蒸汽烟囱嗡嗡作响,输送水流的钢铁管道如一道道狰狞的伤疤一样贯穿了整座城市,头顶的天空都是灰色的。
陈执礼坐在马车里,挑开窗帘。
这是他第一次进入西城,如果说东城的熊山县和岐阴县是颇具美感与底蕴的复古华夏风格的话,那么西城的江北县就是蒸汽朋克时代的后现代主义新浪潮。
老城区的街道干净整洁,地面上铺满了青石板,房屋规划整齐,鳞次栉比。老人们在院子里晒着太阳,商户们有气无力地做着生意。
虽然这其中会夹杂着一份垂垂老气,远不如西面的江北县那么生机勃勃,但至少充满了秩序和一份宁静的祥和。
反观江北县就过于混乱,一路向下的斜坡地面仅仅只是铺设了碎石子,防止马车打滑。黑乎乎的泥巴成为了整个路面的全部基调,斜巷当中遍布了排水道,里面流淌着污水和大量的生活垃圾。
由于此地是多条河流的汇聚地,所以河渠和水槽不计其数,几乎每条街道都能看到,甚至有一部分城区干脆就在河上方,搭建起凌乱而又复杂的各类街景。
几乎是踏入江北县之后,头顶就仿佛乌云密布。因为你人是在往下走,但头顶却还存在一些建筑物,甚至上方还有垂直的街道。
这一幕让陈执礼想起了穿越之前的一个城市——重庆。还有之前玩过的游戏里的一个地图,皮城与祖安。
据说整个岐阴府三分之二的人口在江北县,上城区和下城区的独特结构又使得这座新县城成为了藏污纳垢之所。工厂工人、码头工人以及其它类型的务工人员聚集,造成帮派林立,衍生出很多罪恶。
环顾四周,对于眼前的景象陈执礼感觉到陌生。在他原来的记忆碎片当中,从未出现过这样一个世界,头上是跨江大桥,一片钢铁丛林,下方树木遮天蔽日,左右两侧楼房高矮不一。
他坐在马车的左边,看到的是左侧的街景。这里的房屋特色难以言说,有木棚屋、夯土屋以及红砖房,甚至还有高楼大厦,筒子楼,以及西式四四方方如盒子般的院楼。
这些房屋与房屋之间夹杂着很多楼梯,有上去的石阶,也有去另外街区的道路,街上商铺都开着,人来人往,街区里树木和杂草繁茂,看上去风格极为异样。
街角拐弯处有一个报刊亭,周围聚集了不少看报的人。
旁边炊饼摊推出来,新鲜出炉的炊饼摆在街市上,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似是路过,也不嫌烫手,忽然抢了几块炊饼就往北逃了,两个店主骂骂咧咧地抄起木棍就追了过去。
一闪而过的左侧道路的沟渠边有妇人在洗衣服,有小孩在往沟渠里撒尿,有老人在门口下棋,也有人在家门口做饭。
正是夏季,气候炎热,家家户户敞开着大门,江北县的民房充满了人烟与生活气息。
难怪老有人说东城适合养老,西城适合奋斗。
这里虽乱,但至少充满了朝气。
马车缓缓驶过这条街,另外一条街又是其它景象,陈执礼看到有人在街巷里斗殴,有人在酒馆里买醉,甚至还有某些奇奇怪怪的地方,穿着暴露的女人在幽深的巷子口往外招手。
整座江北县城,像是一个杂乱而又无序的世界。
“这里的治安跟东城差距很大啊。”
陈执礼隐约看到那群斗殴的人已经抄起了刀子,这在东城很难想象。
张起孟摇摇头:“江北县的地形太复杂,街区繁多,县衙的衙役力量又有限,你不能指望他们能在出事后迅速赶到现场。”
“这倒也是。”
陈执礼表示明白,没有电,就不可能发明出电话,因为电话的原理就是通过电流作为传声媒介来输送语言。
在普通民众缺乏远程沟通手段的情况下,治安基本就只能靠巡逻。
可江北县人口达二百万以上,辖区街道据说有三百多个,密密麻麻,纵横交错。再加上复杂的上下结构,甚至还有恐怖的下水道网络,造成的结果是巡逻的衙役很难面面俱到。
由此引发的就是江北县成为了犯罪的温床,黑帮丛生,罪恶不断。在黑帮斗争当中,每年被丢入地下水道或者七河的人不计其数,百姓深受其害却难有解决的办法。
马车一路行驶了一个多小时,最终穿过大大小小的无数街巷,在一处幽暗的小巷子里停下。
这里是江北县有名的丧葬一条街,因被人嫌晦气而地理偏僻。
陈执礼跟着张起孟下了马车后,他发现自己正处于一栋老旧的六层高楼面前,高楼整体呈灰色而又长满了爬山虎,初略看去,怕有上百年历史。
像这样的房屋岐阴府比比皆是,但江北县是最近七十年因打通了下游数条河道而发展起来,所以在江北县这样的百年老楼可不算多。
丧葬街来往的人极少,这栋大楼就更加门可罗雀。门口无人看守,推开铁大门,还能够看到院子里丛生的杂草无人铲除。
门房的老大爷躺在室内的竹椅上睡觉,若不是打鼾声震天响,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老头已经在睡梦中走了呢。
张起孟路过门房向老头行了一礼,陈执礼有满肚子疑惑,但此时也没法问人家,只能跟着照做。
进了楼内便是大厅,里面装饰简洁,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一路跟着张起孟从大厅往深处走,过了回廊进入一个房间,顿时觉得别有洞天。
房间并不大,大概四五十平,里面密密麻麻摆满了各种乐器和稀奇古怪的丧葬服装,进门的左手边有一扇门,门打开出来一个中年男人。
“师父!”
张起孟再次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陈执礼瞬间睁大了眼睛。
因为他忽然从原来的身体记忆碎片中想起了张起孟为什么会跟他老爹闹翻的原因。
张起孟选择的道路是礼家当中,最被人鄙夷和嫌弃的丧礼!